第119章 蚀骨痛
作者:苏东婆      更新:2019-07-30 06:09      字数:6360

玉髓退到外头去候着,李俏接着同小红闲聊,东拉西扯至天色泛起暗,听得门外传入一声皇上驾到,同坐二人连忙起身相迎。

帘子挑起的当即,北冥彻面色有怔,入了屋他说道:“原来宁妃也在。”

难得多日子见了北冥彻一脸平淡的李俏今日朝北冥彻投去笑:“臣妾来红昭仪这里蹭饭,皇上不会介意吧。”

李俏的满脸笑弄得北冥彻再一怔,不过他马上高兴开,也不管小红还在一边呢,上前一把抓住李俏手:“你能和朕一同用膳,朕怎会介意,朕当然不介意。”

他不介意,有人介意呀,被晾一边的小红满脸笑已彻底僵在面。即便知道皇上来她这,只是将她当做生活中的调味剂,但皇上这般不顾她的感受,小红心里岂能痛快。

小红呼吸加快,望着面前璧人郎情妾意,恨不能上前将他二人分开。

北冥彻拉李俏坐下,要小红赶紧上菜,处于心思活络中的小红发呆、没听见皇上的话,直到北冥彻第二次出声,小红才缓和心头不是滋味,领着桃花和伺候的宫人们去厨房端菜来。

李俏本不想驳小红面,但现在知晓了红昭仪与皇后合起伙来,给皇上的饮食里做手脚,李俏实在忍不住了,这个贱人胆子大呀!

乘小红出去的空,李俏说:“皇上,臣妾那里有新做的冰糖糕,臣妾想请皇上去臣妾屋里独自享用。”

李俏的突然变化令北冥彻受宠若惊,但他也疑惑,李俏今日为何待他这般?

虽不明,但北冥彻高兴是真,他一口答应马上就去百乐宫,李俏却手指门外,北冥彻明白过李俏的意思,便又坐端了身子。

小红领人去了不大会就折返,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摆上,李俏确也被这桌美味勾的直犯馋。

北冥彻下午看过李环水、就返回御书房忙去了,这阵肚子的确也饿了,但他还记着要去李俏那里吃冰糖糕,便抬手提筷,将桌上美味随意夹了几口。

品尝过,放下筷子他对小红道:“饭朕已吃过,朕就不多留了,你歇着吧。”

北冥彻顺手拉过李俏,俩人起身走到门口,北冥彻安顿小德子,将甲鱼汤给他带上,便再没有说任何的与李俏一前一后出去。

小红还端立桌前,将菜送上来,皇上没让她坐,她当不敢坐,小红望着殿门口浑身发抖,皇上就这么走了?满桌菜肴,皇上只随意夹了两筷子,这也叫吃过饭了?

小红跌坐桌旁凳子上,好不容易才缓和下的呼吸又加快。

忽地,她笑开,笑的同时眼泪流出来。什么昭仪娘娘,说白了,她在皇上眼里,依旧与下人没有不同。

皇上才来就要走,必然是宁妃的原因,方才她去厨房端膳空子,宁妃与皇上说了什么,小红无心细究,细究那个没用,宁妃没有当着自己面撬皇上,已是给了自己面子,细究宁妃给皇上说了什么,有意思么?

满桌菜肴,皇上好歹吃了两口,也算没有枉她忙了一下午。

小红坐在桌边抹眼泪,桃花过来气性道:“皇上走了一定是宁妃,她怎这样?”

“宁妃今日来我屋里就是抢皇上的,宁妃用与皇上置气的方式吸引皇上,但皇上却总往我屋里跑,所以她急了,就来我屋里抢人……宁妃呀宁妃,你既如此待我,那我何必再给你面子,好,我们走着瞧,看谁能笑得最后。”

纵然自己被皇上当做下人、当做生活中的调味剂,但她红昭仪也是有尊严的:你们大家都觉的我好欺负是吧,终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所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的厉害!

小红继续往外溢的泪水里,和着浓浓恨意!

……

李俏故意不给小红面子,故意从她那里撬皇上,就是想激怒小红。坏人不怕她坏,明着坏的人不难对付,但暗暗的使手段那可真叫人防不胜防。

李俏现在害怕开,倘若皇上真被皇后用什么东西控制了,那便说明,皇后的确狼子野心!李俏不敢往下想,真怕一晚上过去天下立马大变。

李俏将北冥彻弄来百乐宫,北冥彻要喝那盅子汤,李俏没拦着,任由北冥彻将盅子里的汤饮下。

“皇上,这汤就那么好喝,走到哪都要带着?”李俏问。

北冥彻放下汤盅道:“这汤味道确实不错,朕也奇怪,朕吃过的山珍美味多了去,却从来没有对某样吃食迷恋到这个地步,这道汤让朕欲罢不能,如果哪天不喝朕就心慌乏力,且浑身冒冷汗,只要喝过这盅汤,朕马上便能恢复龙马精神。”

若说李俏先前还有所怀疑,但听了北冥彻的话,李俏现在铁定这道雪粉甲鱼汤里被下了白.粉。李俏脸色成了苍白,确定了皇上被控制,李俏越发的害怕。宫里一旦起了异,天成又不能及时赶回来,等天下易主,一切就都晚了。

“俏儿,你怎么了。”北冥彻拉住她的手一脸关切。

“臣妾没,没事,皇上才只喝了点汤,肚里还没点实在的,皇上稍等一下,我这就打发人去取冰糖糕来。”

不大会,玉髓送上冰糖糕,李俏打发了所有人下去歇息,独自伺候北冥彻。

冰糖糕这种东西本该放在夏天食用,北冥彻却偏偏爱在冬天吃,北冥彻的这点小嗜好李俏很清楚,她将糖糕用筷子剜下一块,放在碗里递到北冥彻面前。

长久的不见李俏对他笑脸相迎,今日忽看李俏这般殷勤,北冥彻心情越发好,喝汤的确不顶饱,北冥彻接过碗,开心的吃起了碗里的东西。

李俏寻思,该如何对皇上说要他别再喝雪粉甲鱼汤,算时间,皇上喝甲鱼汤的日子不算太长,只要皇上能忍的住,戒掉甲鱼汤不成问题。

北冥彻低头吃着冰糖糕,但李俏的脸色变化,北冥彻却一点不落的瞧在眼里,他暂缓吃东西,对上李俏:“爱妃,你有话想对朕说的话你就说,朕听着呢。”

“皇上,其实我将你请来百乐宫,是想告诉你……”

听李俏说话不再那么距离,北冥彻又拉过她的手:“你想说什么就说,你有什么要求,朕也可以通通满足你。”

“皇上误会了,我邀你来百乐宫是想和你聊一聊雪粉甲鱼汤,据我对皇上的了解,皇上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喜好让人知晓,皇上现却喜欢一道普普通通的汤,爱到了欲罢不能,你难道就没有发觉这有问题么?”

李俏不说,北冥彻没有多想过,李俏一提醒,他也觉到了是不太对劲。

汤盅就搁在面前桌上,盅子里还有一些剩下的汤,他望着那汤盅道:“俏儿,你想说什么?”

李俏离开板凳,去到殿门口,瞧殿门口除了立着小德子再没有旁的人,李俏便放心下。小德子是皇上的心腹,小德子对北冥彻的忠心,李俏看在眼里,她不怕小德子听见她与皇上之间的谈话。

李俏坐回原处说道:“皇上,我想说的是,皇上有可能被人暗算了,据我了解,这道雪粉甲鱼汤并非红昭仪做的,这道汤乃是出自栖凤宫。”

“栖凤宫……你的意思是,这汤里被人加了东西,所以朕才会喜欢上这道汤?”

“应该是如此,皇上若不信,明天可以试一试长时间不喝这汤是不是浑身乏累的同时还会感觉到,蚀骨钻心的疼痛,如果有这些症状,那么我就没说错,皇上被人下了药。”

北冥彻已感受过李俏嘴里所形容的浑身乏累,但还没有尝过蚀骨钻心的疼痛,他再度看向盅子里的汤,眸子渐渐眯起来,“好,朕记下了。”

……

隔天日子照旧。

御书房里,红昭仪的汤还未送来,北冥彻就已经感觉到了身体上的不对劲,提笔批阅奏折的手,不由自己的发开抖,一滴墨滴在了奏折上。

北冥彻将毛笔搁下,离开龙案下来,负手来回踱步开,想用这种方式缓解浑身不自在。恰时红昭仪端着汤盅现身书房门口,小德子过去接过小红手上汤盅说:“娘娘别进去了,皇上正发火呢。”

小红扫了眼,确看见皇上在书房里背手来回走动,且脸色不大好,她便点了点头退下。小德子返回,给其他侍者使眼色,伺候御书房里的其他人出去,顺带将御书房的门关上。

小德子将汤放一旁,过来扶住北冥彻:“主子,你怎么样了?”

北冥彻越来越忍受不住浑身不适,额上虚汗也已冒出来,身体上的不对劲令他极度的想喝那道汤,北冥彻咬牙忍受:“你扶朕去里头。”

御书房内堂,北冥彻躺在了龙榻上。从外面到里头不过短短几步,走了这么点距离,北冥彻浑身已是汗津津。

躺下的人说不上到底哪里不舒服,似乎是哪都不舒服,此刻连恶心也冒上嗓子眼,翻过身对着地面干呕开,却什么也呕吐不出来。

小德子跪在榻边帮着皇上拍背,无论他如何帮忙,也缓解不了北冥彻的浑身难受。

干呕完,北冥彻平躺榻子上,浑身渐渐抽搐开,那种蚀骨的钻心疼痛果然慢慢的出现了。北冥彻侧身蜷缩成一疙瘩,仿佛冷的打寒颤,不光如此,眼泪鼻涕有了溢出之势。

小德子被皇上的这副模样吓的语无伦次:“皇,皇上,您怎么样了……”

北冥彻咬牙说道:“快、快将甲鱼汤、给、给朕端来。”

小德子连滚带爬的去端甲鱼汤过来,北冥彻的手抖的端不住汤盅,还是小德子帮忙,北冥彻才将“救命”的甲鱼汤送入口。

清汤入腹,不消片刻,浑身难受缓缓消退,前一刻的所有不适,此一时通通消却,北冥彻整个人也恢复精神。

主仆二人完全相信了宁妃果然没有说假话,小德子咬牙切齿道:“红昭仪同皇后居然串通起来害皇上,这两个女人该千刀万剐!”

北冥彻将手上盅子狠狠摔在地,“她们是该千刀万剐,不将她们刮了丢去喂狗,难消朕心头之恨。”

“皇上,要不要奴才现在下去做安排?”

北冥彻摇头:“咱们不能这么做,这么做,势必会逼着皇后立马行动,朕死无所谓,可朕才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样的送到黄桂娥手里,朕如何甘心。”

“皇上,要不直接将皇后……”小德子做个抹脖子的动作接道:“然后再制造出皇后暴毙的假象,解决了皇后一了百了。”

北冥彻想了想再度摇头:“你这办法的确是个省事的法子,但你再想想,皇后敢朝朕下手,定也做好了安排,朕现在又这样子,一旦皇后破釜沉舟,朕与她必然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到时候只会便宜了其他隔岸观火者,所以杀了皇后乃下下之策。”

“难不成任由皇后如此祸害皇上的身子?”

北冥彻沉思了阵,回到龙案后落座,让小德子取来一份空的圣旨,写完圣旨,又取过随身印鉴与玉玺,在圣旨上加盖了这两道印鉴。

小德子再拿来一根竹筒,将那道圣旨装入竹筒再被蜡封了口,这道圣旨被得传召入宫的唐慕白带走,唐慕白带着圣旨去了哪,谁也不知道。

……

雪粉甲鱼汤北冥彻每天必然要喝两次,晚上的这次,他会来落霞宫里用。

北冥彻今日来了落霞宫吃饭,全程阴沉脸,明知那汤有问题,他只能端过汤盅一饮而尽。

小红本来还因昨晚宁妃从她这撬走了皇上气性着,今日又见皇上驾临,小红的气性没了,殷勤的为身边同坐之人布着菜。

殷勤周到的同时看皇上满脸不高兴,小红小心翼翼道:“皇上怎么了,是谁惹您了吗?”

“没有,朕只是心头烦躁,没事。”说着,他端起手边茶送入口。

自北冥彻身中甲鱼汤的瘾以来,他已经莫名其妙的不再爱喝酒,原先喝在嘴里的美酒,现在再喝,总感觉又呛又辣。

之前没多想,现晓得了是甲鱼汤有问题,北冥彻有点怀疑,难不成雪粉甲鱼汤帮他戒掉了酒?

皇上变的不爱喝酒,小红便也没有再为皇上准备过酒,见皇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茶,她执筷为皇上夹起一块新做的酥皮鸭放在皇上碗里。

北冥彻很给面子的尝了口,随即放下筷子说:“朕吃饱了,你早些休息,明日早点去给朕送汤。”

恭送皇上出屋,小红给桃花安顿,让她去看看皇上到哪去了,昨晚的事让小红耿耿于怀着,她想看看,皇上到底忙,还是跑去了宁妃的百乐宫。

桃花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皇上确朝百乐宫那头而去,她便返回来,将探到的消息告诉主子。

小红冷哼吩咐:“将这些菜都端下去倒了,既然皇上不吃,留着也没用。”

桃花与一众宫女都还没有吃饭,这桌子菜明明可以赏给她们,小红却要她们端下去倒了!

桃花与宫女们对视了眼,随即按主子的吩咐,将所有菜撤下去倒掉,众人可惜了一桌粮食,但主子发了话,没人敢反驳。

……

北冥彻到了百乐宫,先去看望李环水,与李环水说了几句话,便又拐到正殿。一入正殿,他打发掉所有人,迫不及待的给李俏说,他今日确变成了她说的那样。

“皇上身体会出现这种症状,那便确定被人下了罂粟。”李俏斩钉截铁道。

“罂粟?朕好像曾听你说过这种东西,朕记得你说,这东西叫什么大烟来着,难道朕就是被这种东西毒害?”

“按皇上如今浑身出现的不适症状来看,皇上所喝的汤里确被人下了罂粟,这东西的名字有好几种,无论它叫什么,皇上知道它是一种害人的东西就对了。”

“莫非朕往后只能依赖这种东西才能过活?”

“那倒未必,皇上前前后后喝甲鱼汤,满打满也才一个来月,只要皇上有毅力,这东西完全能戒除掉。”

北冥彻眸子亮:“你的意思是,只要朕有恒心,可以不再受那东西影响?”

李俏点点头:“皇上染上罂粟瘾才一个月而已,想戒除应该不难。”

“那么朕用多久,能戒除掉这种东西。”

“皇上若想彻底的戒除那种东西,至少得一个月。”

一个月?

今日的痛苦他尝试了一次,已叫他苦不堪言,即便他能忍受得了痛苦折磨,可他不能一个月在宫里不露面,一天不喝皇后送的汤,便会立时引起皇后警觉。

北冥彻不怕皇后闹,皇后闹了,大不了再打一次仗,但如今,他有那个心、却不敢轻举妄动,一旦皇后异动,会害了大魏皇室。

“如此说来,朕这次是被皇后死死的拿住了。”

“其实也不然,皇上若能退位,由新皇登基,皇后她跳弹不起来。”李俏干脆利落道。

北冥彻眯眼,“俏儿,你什么意思?”

“皇上,我的意思很明白,皇后加害于你,无非就是想谋朝篡位,如果皇上不是皇上了,他从你这里就无法谋朝、也无法篡位,由新皇去收拾她,你还是你,她把你没治!”

这一刻的李俏,看在北冥彻眼里好陌生,他完全没想到,李俏会说这样的话,他自愿传位给谁当不会有想法,但有人给他说,那便是谋逆!

北冥彻朝端立的李俏靠近,手抚她的脸:“俏儿,你知不知,凭你刚才的话,朕可以诛了你的九族。”

“臣妾的九族里就包括皇上,皇上要诛了臣妾,难不成想连自己也诛了?”

李俏言语里没有一丝害怕,这样的她,让北冥彻越发的感觉到陌生,“俏儿,你……你就那么的恨朕,恨的想让朕失了皇位?”北冥彻收回手说道。

“皇上,咱别拐过话题行吗,臣妾刚才那话听着,是不大好听,不过你细想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皇后控制皇上就可以挟天子令诸侯,皇上也明明知道皇后野心不小,但为了明面上的和气你还得受着皇后控制,如果皇上对皇后来说没用了,她控制皇上干嘛,皇上自己来一出釜底抽薪计,我就不信,皇后还能蹦跶上天去?”

“你是不是还想说,朕自动退位以后,再来个拔剑自刎,到时候新皇就有了给朕报仇的理由,随后挥师攻入京城,杀皇后个片甲不留,到那时天下太平,世界清净、大魏盛世定会代代永流传?”

李俏低下头,她实在隐忍不住了,虽然她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与这差不多,但听北冥彻如此直白的替她说出来,她真的好想笑。

明明很严肃的气氛,李俏却不由的嘴角抽了几抽,忍住想笑的冲动道:“拔剑自刎就不必了,毕竟命只有一回,真要抹了脖子,皇上也亏的慌。”

北冥彻的满脸怒,委实被李俏这句话逗笑,笑过他说道:“你这法子听着是没问题,可你将朝政想得有点太简单,你信不信,朕现在宣布退位,那么处于各地的诸侯,明一大早就会异动,各位诸侯再听说了朕退位让贤的原因,必然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领兵入京,到那时,说不定天下会再一次的战火纷飞,而这一次要是再打起来,大魏的皇室正统也许到了朕这里就终结了,朕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皇后控制朕的原因了吧。”

李俏抬头思片刻,“皇后控制皇上,难不成就为了要皇上一纸圣旨?”

“不错,皇后必然是为了要朕的一纸圣旨,才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控制朕,等朕写下了传位三皇子的圣旨,那个时候,朕才就是彻底的无用了,那时她会想法的杀了朕,再让三皇子名正言顺的登基,这样,天下诸侯才会乖乖的。”

李俏真没有想过这些个,听了北冥彻一袭话,她算彻底看明白,原来皇帝这份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皇帝不好当,天下人却各个都想当皇帝,也只有如北冥彻这种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的人,才睡得了那张,布满尖刺的龙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