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画的魔法圆很漂亮。”
君言想着就算再深究下去可能也没有结果，于是又转了个话题。
“画圆是基本功。”叙灯火淡淡地答，“圆是魔法的根基，无论是炼金术、道术、抑或是古典的西方魔法，都是以环循为理论基础，而最能代表循环的就是圆了。”
“哦。”
君言不是很懂。
“你有没有认真在听呀？”叙灯火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感觉很复杂。”
君言有话直说。
叙灯火难得叹了口气，侧脸看起来有些唏嘘和沧桑，她看着仍在大快朵颐的白猫，自顾自地说下去：
“魔法阵不能出任何疏漏，就像你任何电路如果有问题，都会导致各种后果。电路可以借用某些工具完成──当然，魔法师也行，但是魔法的世界里，弱肉强食的法则根深蒂固，而且比你所认知的世界要强得多，因为魔法师的力量比一般人而强，律法的约束力有限，所以魔法师们在最初都必须要学会一件事，就是自保。在失去工具之下，如何完成魔法阵也成了必修的课题。完美的圆、完美的符号和文字──这些都可是经过漫长的时间，完成无数枯燥训练才得以达成的，然后才有了成为魔法师的基础。”
听起来像是努力就可以了，对吧？叙灯火抛出这个问题，然后嘲弄地说：
“但真正横亘在魔法师面前的，是天资。”
最后两个字，叙灯火咬得很重。
“天资？”君言没觉得意外，“这很正常，普通世界也一样。”
“不一样，魔法师的世界狭窄很多。理论派和技术派，魔法师大抵分为两个派别，前者主研究，后者主实战能力，而如果在这方面都没有天资，它就成为不了魔法。”
“这世界难道不是也一样？很多职业也是如此。”
“魔法师绝非是一个职业，而是一个世界。一旦被卷入魔法世界，很多人就会泥足深陷，不要怀疑，魔法就是有那样的能力和魅力。活在魔法世界，却成为不了魔法师，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叙灯火言之凿凿，彷佛已经将这样子的论调当成是唯一的真理。君言不是很懂，他又不是魔法师，又怎么可能懂呢？
“不懂是吧？”
不知道是不是君言的表情泄露了想法，叙灯火转过头去看向他露出了苦笑。
“不懂也是正常的……”她轻喃着，视线飘远了一些。
忽然地，君言明白了。
这个总爱自说自话、任性妄为的少女，也有过一段痛苦的过去。魔法的一端里，君言接触尚且不多，但从他所经历的一切来说，那个世界绝不温柔。
君言忍不住拍了拍叙灯火的肩。
“嗯？”叙灯火愣住，“你这算是鼓厉安慰我吗？”她奸笑了起来。
“……”
真是叫人火大，君言闷闷地收回手掌。
恰好，克洛斯公爵也是吃完了那一包小鱼干，挺胸昂首地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手帕正在优雅地擦着嘴巴，殊不知道此刻的它才摆出这个姿态，和刚才狼吞虎咽的模样一对比，就格外地可笑。
君言这次没有笑，因为他算是相信了叙灯火的话，不想被烧成焦炭。
“可有甜品？”克洛斯公爵问，依然是那不可一世的态度。
“自然是有的。”
叙灯火蹲下身子，摸了摸克洛斯公爵的脑袋，摸得它的皇冠歪向一边。只是，这猫看起来相当享受，尽管口中说着：“放肆，太放肆了！”却还是没有阻止叙灯火的动作。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口嫌体正直吧。
叙灯火摸了一会儿，右手往身后衣服底下一探，本来空着的手掌心里就多出了一个猫罐头。
克洛斯公爵一见，双眼又冒出亮光。
“赶、赶快给吾！”他蹦跳着脚，“吃完小鱼干，配上这款猫罐头真是人间享受！”
见此情景，君言便想：这家伙真的是贵族？为什么看起来没有见过世面似的？
叙灯火已经把猫罐头打开，放到了克洛斯公爵面前。这一次，它埋脸进去，又是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它的样子，叙灯火笑着站起身来，和君言一起靠在墙上。
两人再也没有言语。
屋里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以及猫公爵大快朵颐的声音。
站了一会儿，君言肩上传来一阵温热，原来是叙灯火不知不觉间靠了过来，他皱了皱眉头，以为叙灯火又要搞出什么事情来，却见对方只是维持着脸上残存的笑容，温柔地看着猫公爵在吃东西。
会是累了？君言想，也由得对方了。
又过了一阵子，猫公爵终于清空那猫罐头，又用着那手帕在擦嘴。
“既然吾已享用汝等之贡品，那么吾就洗耳倾听余等之所求吧。”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大概就是这种意思吧？君言有些意外。
“克洛斯公爵大人最近应该闲来无事吧？”叙灯火询问。
“诚然，吾已是公爵，就算有事也大可推掉。”
克洛斯公爵胸挺得更高了，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傲气。君言不明白它的国家──呃，或是世界是怎么样的结构，但公爵肯定不是普通人，应该手掌有权力，所以这番话也不算是无的放矢才对。
叙灯火负着双手，来回踱步起来，嘴上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
“世人都知道公爵大人心胸广阔，嫉恶如仇，对朋友更是真心以待，是难得一见的绅士君子，是吗？”
“然也。”猫公爵一脸神气。
“如此，公爵大人请向小女子伸出援手，小女子的朋友被邪恶的魔法师所盯上，险些受到重伤，这名魔法师行事残忍，小女子生怕朋友再遇不测，只有请求公爵大人帮忙救救她。”
叙灯火摆出诚恳和不安的神色提出请求，她口中的朋友应该就是南宫绮罗没错。原来她是想请这只猫咪保护南宫绮罗，君言霎时觉得自己没有白信任叙灯火，也不算白行一趟。
至于这只猫的实力如何，那就只有叙灯火知道了。
君言心想对方再弱也应该弱不过自己，如果它能够保护南宫绮罗，肯定能比自己要有用得多才对。基于是有求于人，他也没有资格提出太多要求。
“哦，竟有此事？”
猫公爵挑着眉头，胡子抖动不已，像是气的。
“吾之朋友的朋友，亦是吾之朋友，竟然有心怀不轨之辈想要加害之，实在是太不把本公爵放在眼里。”
它挥了挥前爪，威风凛凛地荡起那红色的披风，颇有一种霸气。但目赌一切的君言真的忍笑忍得面都扭曲起来了，此情此景要说有多滑稽就多滑稽。
“吾友叙灯火哟，切莫忧心，吾以名字起誓定会庇护汝之友人。”
它握紧了右前爪子，很用力的样子，作出承诺的口吻和声音严肃而沉闷，对那名加害之人深痛恶绝。
猫公爵意外地有正义感。
旁边传来“成了。”的小声呢喃，君言看过去，却见叙灯火嘴唇勾成了奸狡的孤度，他身体猛抖了一下，有不好的预感。
“公爵大人明辨是非，小女子真是佩服极了。”
叙灯火恭维几句，然后故作难色，唇间轻声反刍着“可是……”这两个字。
“吾之友哟，汝可是仍有难处？不妨说出来，若是吾力之能及，吾定会帮汝解决之！”
猫公爵估计是得意过头了，也不听听叙灯火的难处是什么就连声应答。
“我的朋友是普通人。”
叙灯火脸上的奸笑更深刻了。
“原来如此，这不成问题。”猫公爵说。
“可是他不知道精灵们的存在，也不知道魔法的事情。”
“哦？”猫公爵挑了挑眉毛，“如此吾难道只能躲躲藏藏？”
“公爵大人一向行事光明，岂能行如此之事？”
“嗯，有理。”
“所以，我倒是想了个两全之法。”
叙灯火已经为自称换成“我”了，表明她的目的快要达到。这女人……算计好深啊！君言心里一寒，却不知道她在算计什么，只是隐隐有所直觉。
“哦──？”猫公爵表示好奇。
“公爵大人只需装作家猫不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叙灯火说得理所当然，而克洛斯公爵先是点了点头，彷佛很同意的样子，然后表情又在刹那之间遭到冻结。
而君言的第一想法则是，不在家里的时候，克洛斯公爵还是得以其他方式跟着，叙灯火这想法有问题。
“吾之友哟，吾乃猫之公爵，岂得装作家猫，这可是有失身份！”
克洛斯公爵连忙摇着脑袋，无论它的动作有多大，它头上的皇冠硬是没有掉落，倒是稀奇得很。
“咦，可是公爵大人明明答应了？”叙灯火无辜地眨着眼睛，“难道公爵大人也会食言？食言可是会胖的哦？”
这家伙明明就是挖好了坑等着对方跳，君言忽然有些同情克洛斯公爵了。
不过，这事关南宫绮罗的安全，他也只能同情一下，总不可能开声帮腔，毕竟事有轻重。
“这……”克洛斯公爵哑了。
它咬着牙关，表情忽明忽暗，阴晴不定，似乎在做着天人挣扎。
“差不多了吧。”
叙灯火笑得更显奸诈，君言下意识挪开两步。
“公爵大人，我可是备好大量的猫罐头，事成之后也定会再奉上贡品，这样您看怎么样呢？”
所谓软硬兼施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然而，克洛斯公爵也不争气，一听见叙灯火所说，耳朵就猛地抖了一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耸动了起来。
“咳──！”它握着前爪在嘴前清清喉咙，拿出充满裂纹的严肃表情，“人命胜于天，既然事关生死，吾就算稍微放弃尊严也无不可，吾之友哟，汝之友之性命就交给吾吧！”
克洛斯公爵屈服了。
嗯，在叙灯火的盅惑之下完全屈服了。
女人真可怕，脑海里徘徊这个想法，君言又再挪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