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了床上，在想还要多久多长才可以真正变得完整。

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

附近的楼房只剩下寥寥可数的灯火在闪烁，楼下的街道人烟稀少，证明时间已到了夜深人静之时。

每到这个时间她脑海里都会徘徊着一个念头、一个问题。

还要多久呢？

还要多久自己才能真正地完整呢？

她之所求仅仅是一个人应该拥有的东西罢了，为什么却要如此困难呢？那大概是她生育者的过错吧。

生育者给了她一般人所不具备的东西，作为代价她却失去普通人应有之物。

她只是想普普通通地活下去而已。

她恨极她的母亲了。

她的母亲根本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只是把她作为一个容器在培养。嗯，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是一个人。

既然如此，她就自己去夺回自己本应拥有的东西。

她要变得完整。

她不想残缺下去了。

所以，她动手了，动手把那个阻碍在自己面前的魔女先给处置了。她不杀对方，因为她要对方看着自己重获完整，毁掉对方的所有希望，告诉对方自己并不只是一具人偶。

“……已经快了。”少女喃喃地说着。

床下的地板上，一幅巨大的魔法阵若隐若现地刻画在那里，已经上了年头，不甚清晰了。

但更诡异的，却是少女床正对面的墙。

奇怪的墙。

墙面不平整，凸凸凹凹起伏不定，上面像是透着凸起青筋的肌肤一样，上面有无数的根茎，血管似的穿插墙面，扭扭曲曲，蛐蛐弯弯的。

有种疾病叫静脉曲张，这墙面看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一堵墙的中心处，有一处根茎密集纠缠而成的隆起，下面半遮半掩，隐隐看见一张瞪大眼眸和嘴巴的脸在。

还能看见银色的发根。

虽然被遮住了不少的部分，但是这张脸的主人相当漂亮。她被埋在了墙身之中，被植身根茎所深缠，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这幅光景任谁看见都会心寒吧。

可那坐在床上的少女，却早已习以为常。因为那是她的杰作。那个将她视为用品的女人实在罪该万死，如果不是她，自己就不会成为“残缺”。

对，她活该。

所以，当少女还是女孩时，毫不犹豫就将她封在了这堵墙上。她要让这个女人一步一步地见证自己变得完整。

“妈妈，你说是否是已经快了？”

少女从窗外拉回自己的视线，转到那女人的脸上。诡异的是，女人的眼珠竟然也转向了她，透露出浓烈的憎恶之意。她甚至张开了嘴巴，变动着嘴唇，似是想要说声什么。她没能说出任何话，只能发出“呃……呃……呃”般的无意义单音。

“你也为我感到高兴，是吧？”少女笑了起来。

那女人绝对不是这种意思，少女扭曲了女人的意思。

“杀……了……我……”

女人用尽了全力极力挣扎着，拉扯得缠住她的根茎全部紧绷起来，终于含糊不清地掷出了这三个字。

“妈妈，你在说什么呢？”

少女露出失望和惊愕混杂在一起的表情，抬起右手遮嘴因为惊疑而大大张开的嘴巴。

被子之下伸出了无数植物根茎，撑着少女的身体从床上起来。

那些根茎盘缠在地上，借由耸动、爬行，撑着少女往女人方向靠近。

“妈妈，你难道不想看见女儿……女儿变得完整吗？”

少女来到女人面前，歪着脑袋任由头发倾泄，温柔地伸手抚摸着女人的脸颊。

女人的眸子里只是憎恶。如果这些憎恶是水的话，早就从里面倾涌而出了吧。可是，少女却视若无睹，摸着摸着，忽然孩子气般笑了起来。

“妈妈，一定是很想看见的才对……没有作为母亲不想女儿成功的……你一定也是这样对吧？你不会还和以前一样吧？对吧？肯定不会的。”

少女自说自话，完全无视女人那嫌恶、愤恨以及深藏不安的眼神，手中的动作也不停，却不知道自己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已经把对方那张细嫩的脸颊摸搓得起了皱纹。

“你只要静静看着就好……看我如何毁了你的希望──啊，也不能这样说，是吧？妈妈做错了事，身为女儿不能视易不见。必须得帮你纠正过来，这样我才可以原谅妈妈你啊……”

“你……不……女儿……”

女人艰难地说着。

她的意思大概是在说少女并不是自己的女儿吧。

这一句话叫少女表情冻结，脸颊出然不自然的抽动。

下一瞬间，一声清亮的响声回响于这个小小的房间，原本是少女用力地猛掴了女人一掌。女人的脑袋由于被根茎给固定着，无法借由扭动卸去力道，脸颊一下子就红肿了起来，嘴角更是吊着一丝血痕，可见女孩刚才那一巴掌究竟有多用力了。

但是，少女脸上的怒意只维持几秒之后，就如潮水般褪去。

她又露出温柔的笑意。

“妈妈，你就算不承认我，我也当你是妈妈呀！所以没关系的……我会一直陪住你，直至我重获完整……”

“没……用的……”

“只要完整就没有关系哦，就算不是人也没有关系哦……妈妈不也是吗？妈妈也不是抛弃了人身吗。所以，没关系的，只要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分别就行了，我的要求不高──真的不高哦！”

闻言，女人似乎想到什么般目瞪口呆。她一直以来搞错了一件事。

“你……”

“妈妈似乎已经注意到了呢。”

少女伸手遮嘴娇笑起来，敲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女人也知道自己挣脱不了，眼前的少女比她要强上太多了。

自己究竟培养出什么怪物来了？她追悔莫及。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妈妈，肯定是华铃回来了。”她显得相当兴奋，支撑着她的树根往锁住的门蔓延而去，攀上门把，轻轻将之扭转。

门开了。

“妈妈，我待会就回来了哦。”

少女向女人道别，不顾后者憎恨的目光，缓缓双脚离地出了房间。

厅的灯已经点亮。

一名高挑的女性倚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正大口喘着气。她的身材尽藏在了一件带着兜帽的黑袍之下，留着一头俐落的短发，发丝光泽出众，呈现罕见的白银之色，一张瓜子脸显得凛然不已，耀出几分英气。

那是个足以用“帅气”来形容的女性。

她似乎受了伤，左手无力地垂下。在上臂的位置，黑袍和底下的衣服粉碎地烂了，露出一个不规则的减，而更底下则是有一个空洞，流出了比一般血更鲜红的液体。

是贯穿伤。

“华铃，你受伤了！”

少女惊呼一声，驱使着那些根茎支撑着她来到名为华铃的女性面前。

然后，那些根茎就像归穴的灵蛇一样，全部缩回到少女的衣服底下。她直接跪倒在华铃身旁，举着一双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