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战斗
作者:红尘贼子      更新:2019-08-01 02:19      字数:3578

罗长腿和大红狼部,总共才有两千四五百战兵的样子,转眼之间就死伤五百,打到这种程度竟然还能保持住最基本的队形,各项命令还能够执行下去,已经可以算是当世强兵。

和清军作战的经验不是没有,但却多是依城而守结寨而战,很少在野战当中直接与清军争锋。

而且这支清军的战斗力确实强悍,一上来就吃了大亏。

大家都是造反出身的,又都不是毅勇军嫡系人马,这边出现了危急状况,按说万迎风不应该坐视不理,但万部却始终没有过来支援。

不是万迎风不够意思,而是为了大局着想。

万部人马本就不多,左肩位置是薄弱环节,他要是一动,整个队形就会扭曲变形,垫在后腰上的主力立刻就会暴露出来。

“顶住,兄弟们千万给我顶住!”激烈的战斗中,大红狼举着那柄招牌式的长柄狼牙刀喊的喉咙都要破了:“再不能后退,不能后退了,援兵马上就来。”

张启阳亲自统领的主力部分就垫在队腰上,他一定会派遣援兵过来,这就是大红狼最大的底气。

要不是因为这一点,他早就撤了。

过来支援的是“丙”字营,作为民团时代的老底子,“丙”字营几乎参与过所有大大小小的战斗,不论是战斗经验和战斗意志,都是毅勇军中的一流水准。

及时支援,准确列阵,从侧后方向上杀出来,把明显支撑不住的大红狼部掩在身后,这一切都做的快捷迅速,处处显露着百战精兵特有的那种干净利落。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在于,毅勇军的建制太小了。

作为最高级的营级作战单位,只有不到八百人,面对气势汹汹的清军,显得有点不够看。

尤其是“丙”字营列出的队型,让大红狼暗暗揪心。

面对怒海狂潮般仿佛进攻的清军,为了给身后的大红狼部一个喘息的机会,“丙”字营的战线拉开的太长,仅仅只是排列出一个两层的队型横亘在敌我之间。

这样的队型,就算是有四层都不见得能够抵住清军持续不断的猛攻,两层实在是太单薄了,很快就被冲击的扭曲变形,呈现出一个严重内凹让人揪心的“新月”形状。

两层枪兵交替攻防,拼命捅刺,死死守住防线。

他们身后的战友拽出皮带上的“胖黄瓜”式“手榴弹”,凑到腰间的引火草绳上点燃了,噼里啪啦的掷入敌阵当中。

此起彼伏的爆裂声中,前方的清兵为之一空。

张启阳亲自研制的“大明版”手榴弹威力惊人,形成的溅射片状伤害简直无法抵御,但却很难形成即死效果而是造成大面积的重伤。

因为火药工艺的落后,爆炸本身的冲击威力其实相当一般,几乎完全依靠爆裂飞溅的碎片和弹丸形成杀伤效果。

每一个落点附近的敌兵都被飞溅起来的弹丸打的千疮百孔,却一时不得死,只是浑身上下冒着血在地上翻滚哀嚎。

士兵直接战死沙场,往往可以激励起战友的士气和嗜血精神,但是这种重伤却会对士气形成很大的打击,尤其是伤病的惨叫和哀嚎,总是会让人产生不寒而栗的惊悚感受。

用一轮密集的手榴弹阻住了清兵的继续突破之后,剩下的就是最传统的收割了。

两排枪兵急速前进,将来不及撤下去的受伤敌兵当场捅死,很快就是恢复了正常队形。

手榴弹这样的火器虽然威力惊人效果立竿见影,终究装备的数量太少,用来救一时之急还行,最主要的战斗方式依旧是沿袭了千万年的短兵相接血肉相搏!

和高喊着“兄弟们给我顶住”的大红狼不同,毅勇军的营官直接参与战斗,并且战在第一排。

在毅勇军当中,身先士卒绝不是一句空话,也不是什么美德,而是必须执行的纪律。

刚刚退下去的清军很快就又杀了上来,或许是出于对“手榴弹”的忌惮,再也不是刚才那样横冲直撞,而是避开正面从两侧进攻。

进可以打击“丙”字营的两个侧翼形成包围的架势,退还可以相互交叉倒卷回来,确实是个非常实惠的战术。

刚刚一枪刺出去,清军的大刀就已凌厉劈砍下来,因为一时救援不及,旗长的右手齐腕而断,连大扎枪都拿不住了。

两旁的战友下意识的拼命捅刺,前进了五七步,将受伤失去战斗力的旗长掩在身后。

刚才这个旗长前突的时候,张大娃就应该为他提供掩护。

但也不知是怎么了,热血上脑的张大娃只顾得胡乱捅刺,结果一时救援不及,害的队官丢了一只手,直接丧失了战斗力。

看着旗长腕子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张大娃已经哭了:“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是要害你。”

“我把你个亲娘的!”旗长咬牙切齿的大骂着,抡起左手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张大娃的脸上:“老子又没死,哭个鸟的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旗长。”

这一巴掌可真够狠的,张大娃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一个通红的手印,打的他眼冒金星连牙齿都松动了。

按照毅勇军的规矩,旗长死了,下面的伍长就得按照顺序顶上去,履行职责率领整个部队继续战斗。

张大娃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还是个少年。

当初能够加入小吴庄民团还是因为母亲陈寡妇用了些手段隐瞒了真实年龄。

完全就是因为他是小吴庄本地土著的缘故,而且入伍的时间比较早,才成为毅勇军当中级别最低的军官:伍长。

和所有的军伍一下,张大娃是四个大头兵的头目,而且是本旗第一伍的伍长。

所谓的军官,其实不过是张大娃的自我感觉罢了。

在毅勇军当中,更高一级的旗长才是最基层的军官,他这样的伍长,说破天去也就相当于是个上等兵而已,连军官都算不上。

现在,旗长必须退出战斗了,只有十几岁年纪的张大娃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代理旗长”,将带着二十几个兄弟去战斗了。

这一刻,张大娃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责任”和“担当”的意思,虽然他说不出这两个字眼儿,却已经领会了蕴含其中的意思:因为自己的一次错误,让旗长丢了一只手。现如今要带着二十多个兄弟去打仗了,生死一线凶险万分,容不得半点差池。

感受到了肩膀头子上沉甸甸的份量,张大娃已经长大成人了!

已成为代理军官的张大娃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去打,他只知道必须拼命去打,就算是把这条小命留在大运河畔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反正家里还有兄弟姐妹,死了也就死了,在历次战斗中,死了那么多兄弟,真心没有什么好稀奇的,看淡生死事,或许正是张大娃在一瞬间变得成熟起来的催化剂。

用止血布条把断腕处绑了个结实,草草的处理了伤口之后,已退出战斗序列的旗长拖着那杆相依为命的大扎枪,和众多的伤兵一起来到了文峰寺。

文峰寺在大运河畔,背东面西,是唐时鉴真发誓东渡扶桑弘扬佛法的起点。

在万历初年,有大德高僧托钵募捐,得淮扬十方善信之助,在此修建佛塔庙宇,才有了今日的文峰寺。

因为地势的便利,文峰寺被毅勇军征用,成为临时的伤兵救治点。

伤兵的数量太多,医官根本忙不过来,对于旗长这种“仅仅只是”断了一只手的轻伤员完全无暇顾及,丢给他一包止血药粉之后,不仅没有帮他治伤,反而让他去协助救助其他的伤兵。

腰里挂着皮围裙的军医,一手拎着骨锯,就好像是在锯木材一样把伤兵的半条腿锯了下来,那副情形简直就象是屠夫在分割大块的生肉,场面异常血腥惨烈。

即便是旗长这种见惯了厮杀的老兵也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根本就不敢正眼去看。

在“咯吱”“咯吱”的声响当中,锯下了半截断腿,然后抄起烧的通红的烙铁在血肉模糊的创面上反复熨烫。

这一番惨烈的治疗过后,治伤台子上血污横流,那伤兵早已疼的昏死过去。

“抬下去!”满身都是鲜血和碎肉的军医面无表情的喊了一句“下一个!”

看着那个昏死过去的兄弟,旗长忍不住的问了一句:“这……这个兄弟的性命能保得住吗?”

“看他的造化了。”早已变得麻木的军医说道:“要是能挺过明天,就能活下去,嗯?你是干什么的?”

“我的手伤了。”旗长抬起齐腕而断的右手给军医看了看。

“这算个毛的伤!”对于军医而言,丢了一只手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皮外伤”,他甚至没有想过要帮旗长治疗一下,而是朝着大雄宝殿后面努了努嘴儿:“去后面喊俩人过来,把这个抬过去吧。”

躺在旁边那个治疗台子上的伤兵已经没了呼吸。

粗糙的救治手段,注定重伤员的死亡率非常之高,即便是在经过治疗之后,能不能活下来也得看自己的运气。

送过来的这些个伤兵,尤其是那些重伤员,能救活一半就已非常了不起了。

好在毅勇军的后勤工作做的很好,为了这次大战,张启阳早早就准备了足够的药物。

尤其是昂贵的止血药粉,不仅分发到了每一个士兵手中,还有大量的储备,可以让军医挥霍性的使用!

伤兵救治点,就是最后一个与死亡抗争的地方,但这里的死亡却无处不在。

不论军医怎样努力,还是有很多伤兵不可避免的失去了性命。

大战还在继续,在这里就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此起彼伏的呐喊和阵阵轰鸣,对于阵亡者暂时还来不及做进一步的安置,只能先把尸体集中存放容后处理。

旗长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去喊别人帮忙,而是一把抓住那个死去战友肩上的皮纽襻,仅凭单手用力微微一蹲身,就把这具战友的尸体背负起来,朝着大雄宝殿后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