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 追逃 一
作者:方五斜七      更新:2019-08-04 19:20      字数:6317

夏之柳愣了一愣,接着心头大惊暗道不好。

水族别院旗杆上可不是随便就挂上名字的,一旦挂上只要水族不亡就不能摘下来,这是水族数百年以来铁定的规矩。百年之前曾经因为一个弟子失误,将一个未过第八关的人名字挂了上去,水族发现后并未摘下,而是将此人培养数十年直到他符合八关要求才放他走。

夏之柳一见旗子挂在上面便知水若西暗地里做了手脚,白日看时还未见名字,此时却忽然发现肯定是水若西担心他发觉特意在晚间视线昏暗时升了上去的。

他将牙咬得嘎吱直响,心中愤恨不已。

虽然世人都说碧水剑胜了慈悲剑,但是胜是败水族人心里最明白,他们一向视败给慈悲剑为奇耻大辱。如今百年之后慈悲剑弟子竟然又胜了水族,名字还高挂水族别院,如此水族的脸还往哪搁。

夏之柳眉头紧皱面目狰狞,口中骂道:“顾长老、柴长老要你二人有何用,一个不会功夫的丫头都看不住!”

他心中想到,旗子挂了上去已经无法挽回,但把闯关者抓住杀了还能为水族挽回些颜面。

想到此处脚步在地上一点便窜出五六丈向着水族别院奔去,一边疾奔一边对守卫喝道:“叫北岸派三十人带着兵刃快马去水族别院!”

水族三面临湾,按所处位置分为东岸,西岸和北岸,海后便居于北岸,是以北岸之人功夫最高行事最为麻利,每有要事都是北岸之人出手。

老兵见他面目不善心中惊惧不已,结结巴巴回道:“是……是!”然后快步向北岸奔去。

夏之柳转眼间便奔出去七八里,见道旁马厩拴着马匹随手便牵出一匹,翻身上马快步奔去。

他双腿紧踢马腹,周围景物极速后退迎面风声呼呼作响。

绝不能让水若西和闯关者逃了,否则难以向海后交代,夏之柳一边催马一边想到。

片刻之后他便到了别院山峰脚下,手一撑马背便窜了出去,一起一落脚尖点在石阶之上飞速向山顶奔去。

周围寂静无声乌云缓缓飘在空中,仿佛随时都要压下来一般,夏之柳额上带汗牙关紧咬恨不得转眼间便到别院之内。

闯关者逃了没什么,水若西走了也无妨,他担心的是海后,他不愿见到海后板着脸的神情,那种感觉便如浸入水中一般让人难以喘息分毫。

平时的海后是他的女人,可是一旦发起怒来随手便能撤了他手上的权利。他不能失去这些,因为他只有掌握了权利才觉得自己活着。

他不能追求自己心爱的姑娘,不能说想说的话,和海后在一起之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奴隶,卑躬屈膝的奴隶。海后一个眼神他就要迎合上去,费尽心思讨好于她,当她厌倦之时便要及时停住,即使自己的欲望还没有尽情释放。

他做这些无关情爱,只是为了手中的权利,他失去所有都不能失去权利。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水族别院,到了院中他心中反倒是沉静了下来,抬步走到旗杆下抬头望了眼高耸入云的写着名字的角旗。

只见上面写着奈良两个大字,角旗迎风咧咧作响仿佛是嘲笑他一般。

夏之柳走到一旁小室之内,只见顾柴二位长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伸手放到二人鼻下,只觉气息平稳。

看来只是晕了过去。

夏之柳如同拎着雏鸡一般一手拎着一人走到一旁伙房内,寻到盛水的水缸一脚踢开上面的盖子,然后“噗通噗通”两声将二人扔进缸内。

只见二位长老一进水中便手脚乱舞,扑腾着想要爬出来。夏之柳也不帮忙,抱着肩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过了半晌,顾、柴两位长老才爬了出来,两人趴在地上不住地呕水。

顾长老呕了一地水腹内胀痛稍解,抬眼一看,只见夏之柳抱着臂倚着墙脸色犹如寒霜。

他心中一惊,连忙跪倒在地叩头哀嚎道:“我们中了大小姐的诡计,她升了旗让那小子过了关,我们根本拦她不住……”

柴长老处事沉静坐在一旁低头闭口不言。

顾长老嚎了半晌见夏之柳一言不出渐渐止住了话语,低着头斜着眼睛看着他。

夏之柳倚着墙一动不动,仿佛定住了一般,但越是如此二位长老心中更是惧怕,感觉此人随时都会杀了他们。

柴长老干咳两声,小声说道:“我们受那闯关着者偷袭晕了过去,二人想必趁此时机逃下山去。他们要想逃走只能顺着八关小道走,如果我们现在去追八成会……”

他还未说完便听房外传来喊声:

“夏右使大人,人马已到,听候调遣!”

柴长老话语顿时止住,心想原来他早已调了人马。

夏之柳看了二人半晌,然后抬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之时头也不回说道:“随我去追,要是捉不到他们便将你二人脑袋挂在旗杆上。”

顾柴二人脸色一白,连滚带爬站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夏之柳曾与海后同门学艺,两人关系亲密经常切磋武艺,是以他的功夫较寻常长老高出许多,再加上他位居右使之位,要想杀个长老可谓是轻而易举,所以顾柴二人才如此怕他。

海后待人严厉但还顾念些情分,可是此人却如石头心一般,前一刻还在一同喝酒说笑后一刻便能持剑相向。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利益,如果海后说要吃人心他都会挖了自己父亲的心献出去。

夏之柳骑马在前,身后跟着顾柴二位长老和二三十名弟子,一群人快马急鞭向八关小道奔去。

奈良和萧西西下了山骑上马便向八关小道疾奔而去,二人迷药虽解了大半,但腿脚还是有些发僵催起马来便慢了些,好在萧西西识得近道赶起路来要快些。

来时她虽识得近路,但担心奈良怀疑一直没有告诉他,现在二人已经坦诚布公所以就没有了顾虑。

萧西西骑在马上时不时看向奈良,见他时刻跟在自己身边心中欢喜非常,不住掩嘴嘻嘻偷笑。

她本以为要和他天各一方,没想到两人如今并马驰骋。

奈良被她看得不自在,随意说道:“西西,我没想到八关守者竟然是你,听顾长老唤作你姥姥,还以为守者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婆。”

萧西西见瞒住了他心中得意,骑在马上仰了仰头说道:“母亲知道我剑道剑理了解的多便让我守八关,如此凡是她不喜欢的人我都能给她拦住。至于顾长老唤作我姥姥是因为他辈分低,不过他也就敢如此称呼我,要是称呼我二妹姥姥她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听闻此言奈良恍然大悟,难怪在七关时水若南让他注意称呼,原来是不想让他称呼自己为姥姥。

想想也是,一个八九岁的人被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称呼姥姥确实难堪。

想起顾长老萧西西脸上满是憎恶,皱眉说道:“他虽如此唤我,可我不想与他有半点亲戚关系,此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作恶多端,跟着夏右使做了不少坏事。”

“夏右使?”奈良没听过此人。

提到夏之柳萧西西更是心中嫌弃,撇了撇嘴说道:“此人更是可恶,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过一肚子坏水,就靠着讨好我母亲才做到了右使之位,靠着手里有些权利随意提拔亲信搞得水族乌烟瘴气。我跟母亲提过几次,可是她总说我对他有成见,后来我就不提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奈良心中疑惑,水族族长海后在江湖上可是威名震震,白帝秦无涯相比都差上几分,怎么可能让个小人得志,问道:“海后位居水族之长应该不是个易受哄骗的人,他是如何讨好你母亲的?”

听他如此问萧西西脸上一红,低着头支吾说道:“我母亲……我母亲她是个女人……那夏之柳正当壮年又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他有事没事总是出入母亲卧房……”

说她母亲这些事她也觉得不好,说一半便就不说了,低着头不住催马。

见她如此神态奈良顿时明白了过来,脸上略带尴尬,心想难怪萧西西不愿意待在水族,要是天天都见到自己讨厌的人那生活得多苦闷。

奈良岔开话题问道:“他是右使,那水族左使是何人?”

萧西西满不在乎说道:“左使现在空着,我母亲说是给我留着,可是我一直不在族里就只能空着了。”

奈良心中暗暗点头,心想,萧西西虽然功夫不会一点,但她身负百册剑谱对功夫造诣颇深,要是她将自己知道的三成传给水族弟子那水族就要鼎盛非常了,让她做左使之位确实理所应当。

奈良忽地想起刚才小室之内的事,开口问道:“对了,刚才八关比试之时,你为什么要让顾长老用你威胁我?”

萧西西想起刚才惊险心中还在怦怦直跳,说道:“顾长老一直盯着我手,根本不给我机会烧断绳子,我如此问,他就会觉得我真是要留下你不让你过关,也就会放松警惕了,没想到他真的相信了我。”

说到此处她嘻嘻一笑,得意说道:“他也是傻得很,我怎么能不让你过关呢,你一心想要为慈悲剑正名,没有什么比慈悲剑传人的名字挂在水族高峰之上更风光的啦。”

听闻此言,奈良心中一阵感动,她一直记得他想要做什么,无论解药还是为慈悲剑正名她都悄无声息替自己完成,即使冒着很大的风险她也不在乎也能谈笑说出。

奈良含情看着她,说道:“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些。”

他如此说萧西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摆摆手说道:“这都没什么,谁让我是你师父,给徒儿引条路也是应该的。”

奈良嘴角一笑,回过头来催马赶路。

其实萧西西让顾长老拿自己要挟奈良,一方面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她也想听听奈良的回答,她想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自己放弃五行圣水解药放弃成名江湖的机会。见到奈良毫不犹豫地放弃第八关,她心中甜蜜不已,由此她才义无反顾地烧断线绳让他过关。

两人相处长久不能一方一直付出,只有双方真心相对互相为对方付出才能日久天长。试想如果奈良答了最后一题或是犹豫许久,兴许萧西西心灰意冷就不会心甘情愿地违逆她母亲意思放他过关。

只要给她一点回报她便会为了他抵抗所有人。

夏之柳带着顾柴二人和数十弟子顺着马蹄印记一路疾奔。

追了半晌只见前路平静漆黑根本见不到人影,他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要是追不到他要如何向海后交代,他是水族右使地位仅次于海后,要是连一个闯关者都捉不到那岂不是会被传为笑柄。而且他心中一直觊觎水族族长之位,但海后想让水若西接她位置,他一直努力要改变她的想法,如果这次被水若西戏弄一番还捉她不到,那海后会怎么想?

想到此处他心中更为焦急,双腿紧踢马腹不住地催马快跑。

他骑在马上身子一起一伏,不经意间抬眼看向天空,只见天空之上虽有乌云但也空旷无比,他忽地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回头喝道:“刻响箭,让前面几关守者拦住他们!”

听闻此言顾长老面上一喜,但紧接着皱起了眉头说道:“大小姐跟那小子一起,那些守关者能拦得住她吗?”

夏之柳哼了一声,说道:“他们自然拦不住她,但响箭一响他们必会遵命,虽拦不住大小姐但闯关者他们肯定不能放过,如此只剩大小姐一人便就也逃不了。”

闻言顾长老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说道:“对,对,还是夏右使技高一筹!”

说着自怀中拿出一截竹管,另一只手上握着匕首在竹管上刻出一个个小洞。

片刻之间他便刻完,回头将竹管交于身后弟子,弟子接过竹管将其绑在一支箭上,然后仰头弯弓向天空中射去。

只听“嗖”地一声箭便射到空中,接着天空传来长短不一“嗡~嗡”之声,这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听起来尖锐刺耳数百里外都可以听得清晰。

听着响箭在空中发出的声音,夏之柳嘴角现出一丝笑意。

七关守者水若南住处。

水若南躺在床上盖着薄被,浑身上下都包在被子里就留一个脑袋在外面,正想着心事睡不着觉。

她担忧奈良是否会闯关成功,担心姐姐会不会跟母亲吵架,担心夜间会不会下雨浇坏了她种在院子里的花……

她越想越觉心中忧虑,睁大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正在此时忽听天空中传来一阵“嗡嗡”之声,声音长短不一尖锐非常,感觉离她所在并不远。

水若南身子一挺便坐在了床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妈!李妈!”她口中唤道。

她话音刚落,仆人李妈拖着鞋手上拿着一本破书披着衣服快步走了进来。

“快看看这声响是何意思?”水若南催道。

李妈嗯啊答应了一声,拿起破书贴着眼睛不住翻找。

水若南皱眉催道:“快点,快点!”

她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心中隐隐有所预感。

李妈动作笨拙找了半晌忽地嘴巴一张,兴奋说道:“有了,有了,响箭意思是说有二人往咱们这边逃了,让你务必拦住他们。”

听闻此言水若南眉头皱了皱,口中喃喃道:“两个人往这面来,到底是谁呢?”

六关守者武卞地木屋。

武老独坐桌前,桌上摆着两只烧鸡一坛浊酒。

他一手按住烧鸡另一手握住鸡腿,用力一拉便将鸡腿撕了下来,然后递入口中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他眉头皱了皱,呸地一声吐出口中鸡肉,脸色板了板口中嘟囔道:“这水族送来的伙食越发糊弄了,烧的鸡一点味道都没有,跟小丫头烤的可是差了老远。”

他怒气冲冲盯着烧鸡喘息半晌,忽地“嘿嘿”发起笑来,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是这鸡烧得不好,是那小妮子烤得野味更有味,以后可不吃她做的东西了,把嘴吃刁了可如何是好。”

想到萧西西烤的野味他咽了两口口水,捧起酒坛将碗中倒满了酒,抬起酒碗放到唇边便要饮下。

正在此时忽听空中发出“嗡嗡”响声。

受响声一惊他手上一个不稳,酒碗晃了两晃撒出不少酒来,酒水顺着他的衣襟撒的胸前全是。

武老“哎呦”一声连忙抖了抖衣衫,想要将浮在上面的酒水抖落,他虽然手上抖着衣物耳朵却在细听响箭声响。

待声音响毕,他看着自己胸前被酒水浸湿的衣物,自语道:“哪个不长眼的大晚上射响箭,害得老夫衣服都湿了,连两个人都捉不住水族这些人太过没用了。”

说完抬起酒坛又倒了一碗酒,然后端了起来仰头喝下。

喝完后擦了擦嘴晃着身子慢悠悠向门外走去。

三关守者东方盈花圃木屋。

此时夜已深,但木屋中依旧亮着光,烛光透过窗子将一个曼妙身姿映在窗纸上。

东方盈一手翘着兰花指捏着细针,另一手拿着绣绷,正一针一线秀着一面手帕。

画中是两只鸳鸯鸟,栩栩如生地游在绸布之上,一只羽翅轻展歪着头用喙打理着斑斓羽毛,另一只环绕其旁摇着短圆羽尾犹如示爱一般。

东方盈嘴角含情眼中晶莹地看着手上图案,右手轻弄,细针轻巧穿过绸布如游鱼跳在水面一般。耳边长发不觉间垂了下来,玉指轻抬将散发向耳后拢了拢,抬头看了眼跳动的烛火,然后低下头继续一针一针秀着五彩的鸳鸯鸟。

正在这时忽听窗外天空中一阵“嗡嗡”声,声音尖锐急切像似哀鸣一般。

东方盈被响声一惊,持针的手不由得一晃将左手扎了个小眼,鲜红的血液顿时渗了出来。

她秀眉轻蹙将伤到的手指放在樱口之中轻轻吸吮起来。

手指疼痛稍解,自口中拿出手指,将秀了大半的手帕放在烛火前端详起来,只见五彩的鸳鸯鸟跃然布上如活了一般,整个手帕洁白无比图案栩栩如生,只是当中空白处留下来两点血迹,在纯白的底色下显得分外碍眼。

东方盈轻叹了口气,将手帕放到一边桌上,伸手揉了揉两眼之间,接着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一旁衣架上拿起了宝剑。

她端详着手中利剑,口中自语道:“如此夜深,究竟是何人要夜闯八关小道?”

二关守者诸葛礼住处。

此时乌云盖天遮了天上星光,宅院之内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远处看起来阴气森森让人不觉间汗毛直竖。

屋中寂静无声感觉不到丝毫气息,仿佛这里是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就连虫蛇鼠蚁都见不到一只。

此时大堂之上亦是空旷漆黑,只有一丝光亮透过窗子射到地上,光影一动不动犹如时间都停住一般。

大堂主座上坐着一人,这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双手扶着扶手身子一动不动,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这里是个石像。

他的脸藏在阴影之下,脸上毫无表情,根本分不清是活人还是死人。

他便是二关守者诸葛礼,一个隐藏至深的人,一个夜晚从来不会卧床休息的人。

忽地夜空中响起尖锐急促的“嗡嗡”之声,声音响彻云霄惊起林中飞鸟。

诸葛礼眼睛之中缓缓现出精光,身子微微前倾双手合握身前手肘支着膝盖,嘴角现出微微笑意。

寂静的大堂之内响起他的话语,似梦呓又似喃喃自语。

“夜闯水族,来人好大的胆子。”

说完身子一动站起身来,手一抬拿起随身佩剑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