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回 回心
作者:方五斜七      更新:2019-08-04 19:20      字数:5017

她脚步轻轻迈过巨犀踩出的凹坑抬步向着前路走去,忽地一个人影闪到了她身前。

木晚秋一惊脚步一顿抬头看去,只见木蝶影束手站在她身前。

木晚秋小声唤了声师父,然后绕过她继续向前走去。

此时的她对谁都提不起兴趣,除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木蝶影也没怪她,转身快走两步与她并肩而行,木晚秋如同没发现她一般自顾自走着路。

“此时夜深怪怕人的,我送你回去好了。”木蝶影柔声说道。

木晚秋面带疑惑侧脸问道:“去哪里?”

木蝶影睁大眼睛说道:“当然是回你房间了,这么晚了你还能去哪?”

木晚秋眉头皱了皱,低头说道:“可是……我想去……”

木蝶影心中一慌,脸色变了变说道:“你还是想去木然已那吧?”

木晚秋低着的头点了点,小声说道:“他今日可以喝水了,我担心晚间照看的师妹打瞌睡,万一他醒了要喝水可怎么办。”

木蝶影心中一阵苦楚,感觉心都被拧作一团,鼻子发酸说道:“你一定十分在意他吧,否则你也不会如此深夜了还惦记去看他。”

木晚秋抬眼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月亮,说道:“我一直以为我讨厌他,见他就心烦,可是见不到他的时候我又觉什么事都没有意义,就像是绿叶没有了颜色一般。知道他死了的时候我没有欢喜也没有难过,只是觉得做什么的很累,连走路都不想走宁愿一死了之。”

木蝶影双手握紧拳头又松了开来然后又握紧,伸手扶着她的肩,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晚秋你听我说,你并不是真的在意他,只是……”

她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带着浅笑的脸,看到这个表情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她根本不会听见。

木晚秋将她的手拿了开来,转头向冯古住所走去,边走边道:“影师父你役兽术练的高强,有时候你同我说话也像同鸟兽说话一般。”

听闻此言木蝶影心中一震。

木晚秋向她挥了挥手说道:“师父你回去吧,改日我去找你向你请教役兽的本领,他都会用我也想学学。”

说完脚上加快了步伐向着冯古方向走去。

木蝶影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心中一阵哀伤,她知道她永远失去了她。便如地上的路一般,木晚秋只想走在去找冯古的路,绝不会再回到原来的路上。

本就是不该有的缘分,奈何在这青燃谷中变得可能。

木蝶影身形落寞地站在路中央,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此时的她便如绿叶没了色彩一般,觉得做什么事都没有意义,走路也不想走宁愿一死了之。

天上月光不管地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偷听二人谈话,依旧静静地散发着皎洁光芒。

冯古翻上犀背后便没了知觉,迷迷糊糊中感觉浑身疼痛非常,后来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响,隐约听到木晚秋的哭声、木十薇的命令声还有云鹤的鸣叫声。他感受着身上一阵冰冷一阵火热,口中不知道被灌入了什么东西,只觉喉咙一阵火辣,后来感觉到身子被抬来抬去,但他并不觉得疼痛反而如同在云端一般。

他意识时有时无,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恍惚间觉得自己到了一间安静的房中,这里没有任何声响只有他自己孤零零躺着。后来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感觉有人在自己床边,他想睁眼看看是谁可是他用力半晌也睁不开,心中一急又昏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有人在床边轻声哭泣,声音细弱蚊蝇似乎怕他听见,可是在寂静的房中他听得十分清晰。

这哭声中充满了悔恨,充满了自责,仿佛遇到了十分伤心之事。

冯古想要起身安慰此人两句,可是眼皮依旧如灌了铅一般,丝毫抬不起来。

他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不知道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时间仿佛对他失去了意义,在他觉得只要不睁开眼睛他的一天就不会过去。

然而时间并非他所想一般,依旧如常流逝着。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身上疼痛渐渐轻了下来,脑中迷乱慢慢消去,他能感受到口渴,每当他觉得口渴之时总会有人轻轻将水贴到他的唇边。他十分感激照顾他的人,他觉得此人一定是心思细腻温婉体贴,不像木晚秋总是想要杀了他。

这日不知谁打开了窗子,清风徐徐吹在他身上让他觉得十分舒适,阳光透过窗子射在他的身上觉得十分温暖。

冯古用力睁了睁眼睛,这次却睁开了。

周围朦胧一片仿佛一团雾挡在了他的眼前,只能见到一束阳光自窗子射进来。

他眨了眨眼睛朦胧渐渐散去,他看清了周边景物。

木屋木梁寻常物件,这是他的屋子。低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长发女子趴在他的床边。

她的脸埋在臂弯之中,冯古认不出此人是谁。他张了张口想要唤她,可是嘴唇动了半晌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女子可能累了,趴在床边肩膀微微起伏睡得香甜。

冯古见她如此便就不再叫她,低头看了看包着布的胸口,审视了一下全身伤势,觉得胸口中的掌已无大碍,左胸中的那一剑虽合上了经脉但血脉还未流顺。

他微微动了动左肩,一阵刺骨疼痛忽地自左胸传了过来,额头上顿时布满了汗水。

通过这么一动他知道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再过半月便可全部复原。

他心中惊讶不已,没想到伤口愈合竟然如此快速。

其实他有所不知,木族为了救他可是拿出了所有灵丹异宝,就连神树树枝都砍下来一段。有着如此多的灵丹妙药顶着,便是卸成了几块几日也能长回来。

他正独自探查着伤势,趴在床边的女子忽地身子一动惊醒过来。

她面带焦急坐直了身子,脸带懊悔神色好似在埋怨自己怎么睡着了,伸手掩口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向冯古看去。

此时冯古正睁大眼睛看着她,心中吃惊不已,没想到无微不至照顾他的竟然是屡次想要杀他之人。

木晚秋眨了眨眼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抬手又揉了揉眼睛,见冯古依旧睁大眼睛盯着自己意识到他醒了过来,顿时心中一慌连忙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她觉得刚才动作实在太大与往日端庄形象不符,于是一屁股又坐了下来,一边坐一边理着额前乱发。

冯古一直盯着她,心中在想,昏迷时候照顾自己的到底是不是她。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如此体贴,她不拿剑砍自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给自己喂水,而且还是在自己正干渴的时候。但是要是别人照顾自己的话她怎么在这里。

木晚秋见他盯着自己以为是他吃惊于自己形貌与往日不同,于是低了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知道这些日子疏远打扮已是灰头土脸所以不想让他看到。

冯古见她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抬眼一会儿低头的,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些日子是你在照看我?”

听到他说话木晚秋心中一阵欣喜。

她本以为再也不能与他说话了,没想到还能再听到他的声音,虽的沙哑之音但对于她来说如同银铃般悦耳。

冯古见她红着脸眼睛转来转去不知她怎么回事,重复道:“是你一直在照看我?”

木晚秋这次缓了过来,用力点了点头羞红着脸说道:“我怕其他弟子贪睡误了事,就自己过来看着了。”

木晚秋是什么人?平时都是高傲姿态,脸上从未有过笑容,上次对冯古笑是给他毒果的时候。此人清高易怒,稍有言语得罪她就会持剑劈来。

可是如今她却如小女子般羞涩说话,据说还亲自照顾冯古数日,这对于冯古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冯古见她如此女儿姿态,心中一颤,心想莫不是她还要杀我,否则怎会如此柔声细语?这次是骗我吃毒药还是想在伤口上撒盐?

木晚秋见他眼睛睁大脸色变白,向前倾了倾身子担忧问道:“怎么,是不是伤口痛了?”

冯古将头向后仰了仰尽量离她远些,小心盯着她举动没有说话。

他越看越觉得可疑,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木晚秋,在他心里木晚秋来根本不会来看自己,即使来了也会冷眼站在一旁抱着肩膀看着窗外说些风凉话。

他勉强运了口气,发现还能聚起内力心中稍安,如此即使她忽然发难最起码还能拖上半刻。

木晚秋见他神色怪异,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渴了?”说着端起一旁水碗递到冯古嘴边。

冯古抿紧了嘴唇咬紧牙关,心想我上了一次当怎么回上第二次,这水中肯定下了毒药,我怎会轻易喝下。

他心中想到,既然她敢在木族驻地行凶必是有所倚仗,想必此时木十薇和其他几位堂主有事外出,即使自己中了毒也不会来人相救。

木晚秋端了半晌见他不喝,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委屈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刺你那剑?”

冯古闭紧了嘴不说话,他担心自己张口说话之时她趁机将毒水灌进嘴里。

木晚秋见他一句话也不说心中更是难过,眼泪簌簌而下哽咽说道:“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事不对,也后悔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做,你要觉得心中怨气难解你也刺我一剑好了。”

说着回手将佩剑拿了过来放到冯古手边。

冯古见她抽剑顿时眼睛一睁,心中突突直跳,心想她果然要动手了,如果她真动起手来自己绝对是任她宰割,如同她手心上的蚂蚁一般。

他等了半晌却不见她动手,眼睛一转便明白她的心意。

心中想到原来她拿出剑并不是真要杀自己,而是在威胁自己。她递到嘴边的水一定含有厉害毒药,这毒水喝下后中毒身亡也不会被人看出来,等到木十薇发现也会觉得自己是伤重不治而死,绝不会怀疑木晚秋。

冯古眯了眯眼,口中哼了一声,心想她虽计划的好,但自己看出来她的计策并没有喝毒水,如此她的计谋将不能得逞。她没有办法最终还是将剑拿了出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么喝了毒水要么被剑杀死。

冯古眯着眼睛咬着牙,心想好歹毒的女子。

他心中怨恨归怨恨但也没有什么办法,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相比被剑刺成了窟窿喝毒水反倒是死得安详。

冯古沉思半晌叹了口气,张开口将毒水一口喝了下去。

毒水入口清凉并没有什么异味,他心中一凉,知道越是厉害的毒药越是无色无味。

冯古躺在床上心中绝望不已,心想早知道自己就不选水族了,要是沈非等人来兴许能制的了这个阴险女子。

等了半晌腹内没什么动静,心中犯起疑来,心想莫不是这毒药药性较迟,得过一阵才生效?

木晚秋见他喝了水心中欢喜不已。

刚才喂水他不喝说明还在怨恨自己,现在他喝了下去便就说明已经原谅了自己。

她低着头脸上带着羞红,心中一阵甜蜜,她知道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自己。

她独自欢喜半晌心中想到了另一件事,也是她最关心的事,就是他到底愿不愿意与自己成亲。

本来木十薇定了婚约,但经过这些事保不准他心灰意冷不愿娶她。

木晚秋低着头羞红着脸小声问道:“你觉得我们成亲之时,我是穿罗裙好还是百褶裙好?”

她毕竟是女子,如果直接问总会觉得难为情。

她问他选什么裙子便是委婉的问他是否愿意成亲,如果他选了任何一样便就说明愿意成亲,如果他不选那就说明不愿意。

冯古听她问话心中一阵疑惑,他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问这件事。

他知道木晚秋一直十分厌恶自己,根本不会跟他成亲,可是她还如此问,那么只能说明她话中有话。

冯古想了片刻便就明白了,他听说过江湖上有的人有个习惯,就是自己杀人不落在自己头上而是归于天意。

比如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杀人者问将杀之人一个问题,比如“你说我年纪是单数还是双数?”如果将杀之人答对了那他就放过他,如果答错了,那就对不起了,不是我要杀你而是老天要杀你。

冯古将牙咬的咯吱直响,心想你都要杀我这么多次了现在才心生内疚。

但他也没什么办法,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随着她的想法。

冷汗自他额头上渗了出来,心中思索着选罗裙还是百褶裙。

这其中一定有个正确答案,只要自己答对了就能活命,否则今日便是死期。

冯古心思急转猜想着该选哪个。

他自小在酒楼长大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可是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起过这两样裙子有何区别。

既然不了解此处差别就只能从问话中考虑了。他心中想到,通常情况下人们都会把正确的答案放到后面说出,按此推算她心中的答案应该是百褶裙。

他忽地眉头一皱,心想不对。以木晚秋的心机一定知道此点,所以她会迷惑自己故意将错误的选项放到后面,如此说来她心中的答案应该是罗裙。

冯古越猜越乱,狠了狠心便就不猜了,试探答道:“罗……裙?”

听到他的答案木晚秋心中一阵欢喜,忍着泪水连连点头说道:“罗裙好,我想也是罗裙……”说着竟喜极而泣嘤嘤哭了起来。

她哭了片刻觉得自己十分失态,脸上又羞得通红。她不愿让冯古看到自己如此模样,一挺身站了起来快步出了门外。

冯古见她嘴角带笑以为答错了,后来又见她出了门以为答对了,心中迷惘不已,向着木晚秋背影高声问道:“哎!我到底答对了没有?”

木晚秋并未回话,不知道去了哪里,冯古见她走远了长出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蒙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