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止窝在出租屋内写着自己快要扑街的网络小说，但是身边四周却总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干扰着他，这声音令他心烦意乱，写不下去。

他起身拿了手边的一本书，朝着不是很耀眼的灯泡挥舞，把扇动四个翅膀，在撞击着灯泡的小飞虫给打了下来。

他家是在一座山脚处，离下面的马路大概两百米的距离，树木旺盛，植被繁密，一年四季里恐怕只有冬天万物凋敝的时候，各种虫子才会少许多。

“我嬲你妈妈别，这是哪儿来的虫子啊！好烦啊！”

蒋止不是湘南人，他是江南人，这句话是跟争鱼一个主播学的。

他已经检查过几次了，窗户，门缝，都没有什么能够进来的地方，也不知道这虫子是哪里来的。小飞虫被扇了下来，掉在地上，没有死亡，还在那扑棱着翅膀。

心中烦乱，走上前去，一脚踩死了还在扑棱着噪音的小飞虫，最后还碾了碾，惩罚办法就跟对待之前的十来只一样。

烦！

他决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自己的大脑，自己这本书成绩不是很好，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加上居住环境逼仄，更是时时刻刻让他感到心慌意乱。

“你去哪？”，这是他的妈妈在询问他。

“出去走走。”，他的回答。

现在是晚上接近十点的样子，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或者正在准备休息，但是也有人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蒋止就是夜猫子，他灵感总是在晚上才会有，然后下午六七点开始码字，一直到第二天，上传更新好后就睡觉，日子一天又一天这样过，虽然其实比996还要凄惨，但是他乐意，毕竟实在烦闷的时候就断更，反正成绩也不能更烂了。

家外面水泥路上的三个路灯不亮了两个，仅存的一个也在“呲啦呲啦”，昏黄的灯光闪烁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样的，不过他也很久没有在夜间出来了。

路灯还是那种老式的路灯，一个圆锥型大铁皮罩着一个钨丝灯泡，他刚上小学的时候，还跟附近小伙伴一起用弹弓或者玩具枪比赛，打碎过这个路灯，还被人抓到了，几个小东西都没有逃过一顿揍。

蒋止走到了唯一还发光的路灯下面，这路灯在一个t字路口，上山下山一条路是主道，还有一条小道通往附近的森林公园。

站在这个分岔路口，抬头眯着眼盯着路灯，不是很耀眼，跟他刚才在自己屋子打死碾碎一样的虫子，这里也有几只在绕着灯泡振翅飞舞打转，时不时撞在灯泡上面发出轻微声响，蒋止又是心烦意乱。

明天就是星期六了，也不知道路灯管理处的人会不会上班，蒋止想了一下，估计报修了明天也不会来，还是等星期一再说吧。

他环顾了四周，以自己，或者是这个还在闪烁着灯光的路灯为分界线，世界分成了两半，往下不远处，灯火光明，路灯排列整齐划一闪耀着光芒，不过他出门没有戴眼镜，所以灯光模糊黏连成了一片。

转过脑袋看另外一边，却是漆黑一片，也没有声响，凭借着身为正常中国人的经验，蒋止感觉有什么东西藏在这片漆黑里面，魑魅？还是魍魉？

他选择往山上去了，面对着未知的恐惧，心情莫名潮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脏中探出头来，瞪着眼睛在左右观察，想要查探一下漆黑里的魅影。

科技的进步，城市的喧嚣繁华，在漆黑里都逐渐给神秘未知让步，天上看不到一个星，只有一个弯曲的月亮散发着朦胧的光芒，夏天的夜晚静悄悄。

蒋止走到了这条水泥路的尽头，再想往上只有青石板搭成的旧山路，一直延伸到山顶，他平日里蹦跶两下就当做运动了，上一次爬到山顶更是初中的时候。

这个夜晚里，他想要爬一次山看看。

即使是夏天，这里的山间青石板路也不是干燥好走的，旁边就是一条原本的时令山泉，春秋较少，夏天水流丰沛，冬天彻底断绝，水花飞溅在石板上，湿泞难行。

蒋止记得小时候一家人来爬山时他还看过，不过现在的已经变成人造的河流了，原本的山泉眼早就在他爸妈小时候就干涸了。现在深夜还在淌水，应该是根本没关过，他觉得这是纯粹浪费水资源。

旁边的小河水淌着，声音并没有让蒋止感到欢快，反而是一种沉钝缓慢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勺子果冻在碗里碰撞着碗壁，水流也是这样碰撞着岩石往下流去。

依稀朦胧的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了下来，形成一个个小光斑照耀着青石板和旁边的河水，使他不至于完全看不见路，蒋止带了手机，却没有开手电筒功能，之前选择爬山而不是去马路上走走就是因为在想“远离科技，亲近自然”，蒋止要就这样爬到爬不上去的地方，爬不动了就回去。

没过多久，应该还没到半山腰的地方，蒋止就气喘吁吁的了，许久没有运动，人变得肥胖起来，身体机能也下降了许多。

“歇一会儿就回去吧！”，蒋止坐在了青石板上，这样想到。

胸腔的起伏逐渐平息，但是喘气声伴随着飞虫扇动翅膀的嗡嗡声却还萦绕在他的耳边，即使临出门前涂抹了驱蚊酯，但是这些虫子却完全无视了，它们还不会放过他。

“啪！”，蒋止一巴掌拍在左脸上，一只虫子被拍死在他脸上，他摸着虫子的尸体，放在手心里碾碎了，但是虫子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死亡而停下自己的侵略，更多的虫子似乎都发现了这个散发出各种气味的源头，在疯狂往这边聚集。

蒋止只能拍死了一只又一只，然后放在手心碾碎，这些小飞虫的尸体在蒋止脚下面渐渐都垒成一座小堆，但是虫子们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还在源源不断赶来。

蒋止也不准备继续坐在这里，为这里的蚊子飞虫贡献自己的鲜血了，他刚才都出现幻觉了，仿佛能听到鲜血被吸食时的流动声音，很恶心，他要回去码字。

周围起了雾气，还在短时间内迅速变得浓厚了起来，下山的路本来就不好走，更何况这起雾的黑夜里，他就拿出手机点开照明功能。

蒋止也不是那种矫情人，虽说上山之前说过要远离科技，但平日里“我要坚持锻炼！”这种口号他也喊过，但是一次没坚持住就再也没有了，他觉得这是遵从本心，随性飒然的写意之举。

腿部有点酸痛，只能右脚先迈，然后左脚，就这样一扭一扭的往下走，旁边河流里水声更加大了，这大半夜的，还有谁开大了阀门不成？明天有哪个领导来视察，需要提前准备吗？

“喂！那边那个人！来吃一点吧！新鲜出锅的，可香了，不信你闻闻。”，有人说话，是从小河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女人的声音。

蒋止停下了脚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敢去答应，也不敢转过身去看，大半夜的有这种事情发生，他想到了自己看过的许多民间传说，恐怖故事。

比如他现在就想起了人有三把火的民间传说，分别是头顶以及两肩，夜间走路不要答应别人，也别回头。

“快来啊！快点吃，可香了，不吃就凉了！”，那个声音变得急切起来，而且语气更加蛊惑人心，河流的声音也更大了，但是声音却听不到一点流淌的声音，倒像是熔浆在沸腾，一个个小泡在爆破，雾气也愈发浓厚，连月光都被遮蔽了。

蒋止想要大声歌唱驱散自己内心的恐惧，又害怕这是一种回应，却只是在内心高呼，只是个人的脚步愈发快速了，也不去顾忌什么腰酸腿麻。

那个声音还再呼喊，忽远忽近，不知其所在，急切却是变成了严厉，甚至疯狂的语气，蒋止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困难，整个人都似乎陷入了泥潭之中。

黑暗在逐渐侵占着光明，手机也传出“呲啦呲啦”的声音，灯光变得一闪一闪的，处在行将报废的边缘。

明明没爬多高的山，这一段下去的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如果不是怕摔死便宜了藏在黑暗里的东西，他想就这样滚下去。

黑暗渐渐包围了他，蒋止能听见不属于他的呼吸声，刚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在说着：“停下来吧！尝尝吧！很好吃的！”，有股甜腻的气息顺着蒋止急促的呼吸钻进他的五脏六腑，他感觉身体在打冷颤，意识被挤出了身体，变成一只小飞虫一样的旁观者，在自己的脑袋周围盘旋着。

身体停了下来，蒋止无法控制身体的一切，只是幸好没有转过身来，一个干枯的手从黑暗里递过来一个黑糊糊的饼干，上面有红色的黏液低落在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咕嘟咕嘟”的声音，意识的小虫子不再是近视了，他看见了那块饼干其实是一只只小虫子尸体被红色的黏液粘合在了一起，跟他刚才碾死的那些虫子一样。

身体佝偻着，颤抖着手将“饼干”接了过来，手臂动动停停，在把饼干慢慢往嘴里塞去，蒋止看见“自己”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还在抗争，但是眼前的诱惑实在太过巨大。

身体分泌的唾液在不断迅速地流出，喉咙吞咽的动作越来越快，牙齿上面带着的口水滴落在“饼干”上，“饼干”还是被放进了嘴里，那个女声充满了期待与蛊惑：“对对对，快点吃下去，快点……”

“别吃！”，一个童声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让身体的动作瞬间停止，蒋止的意识立马回归了身体，然后将饼干用力扔了出去，女声则是大叫起来：“啊！你快点吃下去，快点！给我吃下去！”，声音变得疯狂起来，干枯的手甚至试图将一块一样的“饼干”塞进他的嘴里，童声则还是在让他别吃，语气却是非常痛苦。

蒋止努力挺起了身体，捡起刚才被丢在地上的手机，一头撞进黑暗里面，将粘稠的黑暗分了开来，有人陪伴着，他不在害怕了，后面传来“咚咚咚咚”追赶的声音，他也不再管了。

“蒋止！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吗？”，没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一切进了他的耳朵，妈妈在喊他回家，他又看见了路，四周在重新出现的月光照耀下变得清晰起来，他的妈妈就站在不远处的水泥路尽头等着他。

蒋止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到了自己妈妈跟前，“慢点慢点！路滑别摔着！”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那个还在“呲啦呲啦”的路灯下面，蒋止回头看了看山，说道：“明天我就报修一下这几个路灯。”

“明天报修也来不了吧？”

“先报修再说吧。”

“也行。”

“妈，这山上，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情啊？比如死人什么的？”

他的妈妈停顿了一下，却是忽然抖了一下，然后拍了蒋止一巴掌，“深更半夜的，说这些干什么？晦气！”

“不过我小时候，山里这边确实被封过，说是出了命案，一个女的诱拐了一个小男孩，带到山里杀了，警察带着女人来指认案发现场，挖掘被埋起来的尸骨时，好多人都吐了，小男孩被埋在那河里面，也是从那时候，这河就干枯了。”，说得确凿无疑，好像亲眼所见一样。

“当时闹得人心惶惶的，当时这事一直被教育用来教育小孩子别和陌生人说话，诶，不说了，不说了，这大晚上的说这个，晦气。”

回到家里，蒋止直接洗洗睡了，倒是没有任何梦境出现。

第二天早早起来之后，蒋止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昨晚听说的案件，却也只是有一点小道消息，他出门买了一点东西，又再次去到山上，一路上看见了一小滩被像是干涸的鲜血黏在一起的黑色虫子尸体堆，他将这虫子堆点燃烧了。

花费了许多时间，他爬到了临近山顶的地方，山泉小河的源头也是从这里开始的，这里还有一座由废弃小庙改成的护林人房屋，不过现在没人在。

点燃了一炷香插在泥土里，复又将一些糖果撒进了水里，蒋止鞠了一躬。

“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