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冬节翌日的午后，军营的议事大帐冷冷清清。

除了几个待命执勤的士兵，大部分的将士都窝在自己的寝帐内午睡得午睡、插科打诨得插科打诨，都还没能从节日的余温里恢复过来。

尧坤泽将苏玉送回来，用余光瞟了一眼她的营房，帐内空无一人。

他心里一沉，勉强地冲苏玉笑了一下：“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苏玉不傻，自然明白尧坤泽的脸色为何如此不好。

她木木地点点头：“好.......”

等他转身离开，苏玉瞧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舍，又唤道：“对了！”

“怎么啦？”尧坤泽转过头问道。

“昨晚，真是谢谢坤泽........将军了。”她扯出笑颜说道，心里再无法心安理得的唤他的名字。

“哦........没.......没什么.......”尧坤泽愣了一下，胡乱地回应后便匆匆离开了。

苏玉仍旧站在那里，看着他略微有些没落的肩膀，有些莫名的心疼。

可惜，自己哪里有安慰他的权利，况且他的难过关乎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她咬了咬嘴唇，转身撩开帐门，低头进屋去了。

风卷着像白沙一般的积雪，呼啸着扫过军营的每一扇门扉。扑面而来的雪粒子像一记耳光扇在零星几个来往在路上的人的脸上。瞭望台上早已挂起厚厚的毛毡，遮挡肆无忌惮的寒凤。

连若伊缩着脖子，哆哆嗦嗦的牵着小红马朝军营里走。她拿手绢蹭蹭鼻子，晃悠着手上的“果子”，还时不时伸手捡出一颗塞进嘴里，样子有点滑稽。

已入营地，一个素色披风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跟在连若伊身后，面色有些急迫，却又不靠近她，始终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撅起嘴巴，翻了个白眼，闪身跃入身旁空无一人的一间毛毡房内。偷偷瞅了一眼房外，见男人低头叹气，像惊雷一样跳到那人面前：“说！你跟着我干嘛？”

男人被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挠挠头笑笑：“也没什么事……你昨晚……不是，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哎呀，就是想打个招呼。”

“有躲在别人背后打招呼的么？”连若伊瞪着他。

“没…..没，是坤泽考虑不周了…..”尧坤泽的脸变得有些难看，微微皱着眉头，并不去看她的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安全回营就好，我先走了……”不等连若伊开口，尧坤泽冷脸转身离开了。

呀呵！他倒不高兴了？不高兴的该是我吧？连若伊瞪了一眼他的背影，狠狠地剁了一下脚，也回身向自己的帐子走去。

听到身后的声响，尧坤泽身子一抖，微微向后转过身子，除了路过的几个零散的士兵和自己打招呼，再无连若伊的半点身影。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悠悠的声音。

尧坤泽扭过头来看，顾顾连城玩味地笑着，一身青袍显得慵懒自在，手里握着裹着绒布的暖炉，晃晃悠悠地朝尧坤泽靠近，一副了无心事的样子，仿佛来这雪域之境的他是来度假游玩，并非征战沙场。

“你一直都在我身后站着么？”尧坤泽皱着眉头看他，语气和神色都十分阴沉，像是想要把刚才的不愉快都撒在了顾连城的身上。

顾连城嘴角依旧上扬着，丝毫不在意尧坤泽对自己的态度，摇摇头笑而不语。他在等自己这个表弟再开口后再说话。

“你都知道了？”尧坤泽见他这样吊儿郎当更加恼火，一时间顾不上多思考就询问起了顾连城。等自己话音刚落，尧坤泽才猛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可是这五个字构成的问题已经跃出口去，他只能抿抿嘴，希望顾连城并没有听懂他说什么。

“呀嗬！”顾连城当然不傻，要是还学不会点儿察言观色的洞察力，那就白待在慕子御身边那么久了。

跟着燕王是件幸事，因为没有那个主子能将自己手下的奴才看做平等的兄弟一般；可是投靠他也是个冒险的举动，没有个把能耐早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燕王宿敌溺死在这潭政治浑水中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就是不听......不过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回头哥给你找个漂亮的姬子好好舒服舒服，也就忘了这事儿了”。顾连城仍然摆出那副随意的模样，，摇晃着脑袋，轻轻拍了拍尧坤泽的肩膀，不和他再说什么，侧身准备离开。

突然他的手被猛地抬起，力道不重却很霸道。顾连城抬头看，尧坤泽死死地抓着自己，眼睛里像是冒着火焰。

他反身扯开尧坤泽的手，努着嘴，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他娘的发什么疯！”

尧坤泽冷笑了一下：“镇远侯的无心无情，我可做不来！”

“那你去找死好了！”顾连城有点恨铁不成钢，怎么自己这个表弟这么固执。他是真的不想这个傻小子因为一个女人，断送了前途和性命，最重要的是害怕他辜负了慕子御的赏识和恩情。

“你明知道我说的无情无心是何意思，又装什么？何必呢？”尧坤泽盯着顾连城，眼光仿佛要刺穿这个青袍风流的镇远侯一般。

顾连城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站直了身子，压了一口气息，平淡地回答道：“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人家自有人家的美满，用得着我这个外人有情有心么？我又算个什么东西？你告我啊？”

说完，他也朝着尧坤泽的目光回过去，一双眼睛看不出悲喜，毫无攻击地挑眼望着对面那个负气的弟弟。

尧坤泽不再看他，微微侧过头去，面色缓和了许多，眼睛里却有些微微的潮意：“你可知道，表姐为了你，早已不得美满......她.......”

还没说完，尧坤泽便调转身子，离开了，剩余未说的旧事，是他无法诉说的心疼。

原地，只留下顾连城已经笔直的站着，等候尧坤泽再度转身，把话说完。然而尧坤泽却消失在前面的帐包背后，给了他一个未完待续。

镇远侯深深舒了口气，像是绷紧的绳索终于松懈了一样，瘫软了身子，仿佛刚才的对峙用尽了他多少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