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实在是残酷，即使是流落海洋的伊家，也不过是求个姓氏延续，不至于似他们这般互相屠杀。

叶残轻叹一声，继续道：“陈胄前辈之后，沙壶猎者终于过了一段还不错的日子，行侠仗义的传统，便是那时候形成的。当时，我们无猎可打，又有着充沛的武力，除了打抱不平，还能做什么？便得了驱影者这个称号。”

“行侠仗义是好事啊。”吴让眉开口道，“世间不平之事这么多，足够你们忙碌了。”

“然而，好日不长，海妖女伊衔羽摧毁了一切，她简直如同魔鬼一般，使我们倒退了数百年。”叶残透着深深的恨意，“陈家由于对伊家妥协，展示了软弱的一面，很快便重演了黄家的结局，被我的祖先取而代之。”

“这简直是不断轮回的地狱啊。”吴让眉惊叹道。

“所以，你们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放了我，但要我做别的，或者指望通过我得到什么利益，绝无可能。”叶残扬起头，“动手吧，算我谢谢你们了。”

云风动有点拿不准主意，正纠结着呢，伊寻浪猛地掏出了一把利刃，盯着叶残，一字字地说：“叶族长，从心里，我还是敬佩你的，然而，前任船长之仇，不能不报！”

云风动怔了怔，想阻拦却不知该怎么说。他差点忘了这茬，海帆猎者和沙壶猎者的千年世仇不是空谈的，那一笔笔血债，都是清楚地印在他们脑子里。

“空话不必多说，动手吧。”叶残闭上眼睛。

吴让眉连忙捂上眼睛，道：“哎哎哎，别啊，非得闹到这一步吗？冷静点嘛！”

叶残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吴让眉，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正在伊寻浪要动手之时，忽有消息传来，沙壶猎者历史重演，许多家族联合屠杀了叶家满门，仅有少数人逃出生天，也是处于被剿灭的极度危险中。

叶残的嘴唇抽搐了一下，脸色变得惨白，似乎瞬间老了十几岁。那冷酷锐利的眸子里，泪光一闪而逝。

他长长地叹息道：“历史总是相似的，历史总是重复的，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云风动和伊寻浪对视了一眼，将门打开，道：“叶族长，我们不杀服丧之人，回去吧，祝你长命百岁。”

吴让眉怔了怔，对这突然的变化有点不理解，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什么。

叶残却并不惊讶，他缓缓站起来，缓缓走出去，渐行渐远的背影沧桑而孤独，他微微停了停，以格外苍凉无奈的嗓音说：“沙壶猎者今后，遵从掌门号令。”

一个月后，马六甲海峡附近一处荒凉的岸边，几座千疮百孔的碉堡被炮火疯狂轰炸，叶残的儿子叶坷指挥着沙壶猎者，不断地对着海岸发射炮弹。

海上，几艘军舰静静地游弋，虽然没发一炮一弹，似乎是置身事外，却把这片海域封得严严实实，碉堡里的人要么战胜对手，要么只能被炸成灰。

炮火激烈对轰，烟雾腾起，闪光阵阵，尸体堆积成山，地面都被震得有些摇晃，耳朵几乎要聋了。一旁的高地上，叶残静静站立，冷眼旁观，微妙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又好似全在他掌心里。

终于，打了整整一天一夜，那碉堡再也支撑不住，里面的人尽数被歼灭，竟一个不留。

此番终于打赢，以牙还牙地复了仇，叶坷十分兴奋，快步跑到高地上，笑着说：“父亲，我们打胜了！杀亲之仇，败军之耻，今日是一并洗刷了！”

叶残微笑着点点头，道：“儿子，做得不错，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叶坷志得意满，豪气冲天，道：“如今沙壶猎者正是革故鼎新的大好时机，我们可以暂时与海帆猎者和解，好好清理一些无用之人，调整低效的结构。”

叶残赞同地说：“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那在这之后，你还有什么打算？”

叶坷指着那大片海域，道：“那时恢复实力，我们可以效法陈胄前辈，重现陆海辉煌……”话未说完，他突然感觉后背刺痛，一把利刃竟刺穿了他的心脏，径直从胸口捅出来，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叶坷不敢相信地回头，只看到叶残钢铁一样冷漠的神情，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各种情绪在眸中快速闪过，咬牙道：“为什么？我难道做错了吗？”

“孩子，你非常对，所以你必须死。”叶残冷冷地说。

远远的，伊寻浪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幕，简直惊呆了，骂道：“真是毫无人性的东西！虎毒尚且不食子，这老害虫简直是不可理喻的疯子，无药可救！”

叶残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望远镜，锐利的眼神仿佛飞驰的利箭，瞬间穿透了海空，吓了伊寻浪一大跳。

伊寻浪知道，这是叶残最坚定的决心和最严厉的警告，这个铁石心肠的老头，决不允许任何人威胁他的地位，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哪怕背后有海帆猎者。

叶残向前走了几步，高声道：“诸位英勇的沙壶猎者，那群海盗背信弃义，杀害我儿，今日我们就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对着舰船开炮！”

伊寻浪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匆忙指挥海帆猎者与沙壶猎者对轰了几炮，由于他们准备不足，仓促应对，故而没有恋战，在一片炮火声中有序退却了。

沙壶猎者那边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大家一齐匍匐在叶残的脚下，高呼族长的英明神武，称赞叶残为造物主指派之人，是最勇敢智慧的英雄。

在东南亚逗留许久，过了元旦之后，民国十七年，云风动和吴让眉才开着狼人战车返回山东。路上，吴让眉不停地翻阅资料，她一直在与伊素同书信往来，交流学术，此时越发痴迷了。

云风动看了她一眼，问道：“眉眉，你们研究出什么了？”

吴让眉抬起头，道：“我们在猜测，第一幅壁画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些怪矮人的产生，与那些奇怪的石头有关系？”

云风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还真是，说不定这是阐明了它们的来源。”

吴让眉托着下巴，道：“若是如此，那些石头又意味着什么？莫非是石头促进了它们的产生？甚至促进了物种的演化？”

云风动怔了怔，说：“我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吴让眉继续推测道：“若如此，那这石头很可能对遗传物质有着一定的影响力，掌门，你想到什么了吗？”

不知怎的，云风动竟感觉心里有些发寒，道：“难道是那个……那个陨石？”

吴让眉轻轻点点头，道：“我们也是这么猜测的，那陨石具有极其神奇的功效，可以强烈影响遗传物质和生物性状，几十万年来都在地球上，怎么可能从未产生过影响？”

“你的意思不会是……”

吴让眉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猜测，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地球的生物演化过程，以陨石降落为节点，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几十万年来，生物的演化除了自然因素外，恐怕与这外星物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云风动瞠目结舌，颤声道：“这……这太颠覆了。”随即，他便意识到了更可怕的可能性，神情中透着恐惧，“难道……”

吴让眉轻轻摇摇头，道：“这已经是揣测了，更多的，我们也不确定，不想自己吓唬自己。不过，陨石、人鱼岛和灭魂毒之间的联系，却是几乎确定的，甚至有可能是一脉相承的。”

云风动抓了抓头发，甩了甩脑袋，道：“一脉相承？怎么个一脉相承？陨石和灭魂毒有什么关系？难道和七千年前那场神秘战争有关？当年伊衔羽到底发现了什么？为什么她认为一定要保住猎者传承？为什么她至死也不肯说出真相？我脑子好乱啊！”

吴让眉拍了拍他肩膀，道：“掌门不必揪心，如果这些事情需要你烦心，那我拿钱是吃白饭的吗？放心吧，我会搞清楚这一切的，一定会的！”

云风动捏着额头，道：“看来把钱分给姚姚和你使用是对的，我的学识越来越跟不上了。”

“掌门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本事，也是我们比不上的。”吴让眉微微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有一点，你倒真是需要多考虑考虑。”

“什么事？”云风动问道。

吴让眉看着云风动的眼睛，道：“掌门曾说过，在一个团队里，无论是何等原因的欺骗，都是负面的。”

云风动脸色瞬间变了，眸中透着几分警惕，道：“吴博士，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掌门天纵聪明，自然明白。”吴让眉淡淡地说，“我只是多嘴几句，纸包不住火，更何况连一层纸都没有，用手捂着火，又是何苦呢？人心都是相互的，如今世道，一颗痴心是何等难得，不要辜负，一定不要辜负啊！否则，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