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眀担心赵兴出事，终究不放心，扶阿汝坐好后便要掀开车帘查看。阿汝早知道外面的东西邪性十足，见顾砚眀要出去，忙挡在他前面率先打开帘子，一眼就看见了横在马车前面痛苦挣扎的黑蛇。

这条黑蛇约有男子胳膊粗、近一丈长，阿汝发现黑色并不是它本来的颜色，应该是长期修炼邪术所致的，它七寸处同样附着一串夺丹咒，极有可能就是狸花猫口中说的那名道士所施下的。

黑蛇亦发现马车帘后的阿汝，看见她手上佛光微露的手串，忽然双眼发红，扭着躯体吐信撞过来，它的修行比狸花猫高出许多，即便法术被封印，这么撞过来也不堪设想，何况它的牙齿有剧毒，被咬到只能暴毙。

赵兴早吓得跌下马车去，马儿想逃跑却远不及黑蛇撞上来的速度，只能战战兢兢待在原地，屎尿尽数撒泄。

“阿汝！！”顾砚眀见状，脸上瞬间血色全无，他一把拉回阿汝护在怀里，急急转身背对着车门。

眼看黑蛇已经张开大口扑过来，情急之下阿汝用尽力气，竟暂时冲破封印成功设下一层结界，黑蛇立刻被弹了出去。

赵兴才奋力从地上爬起，抱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准备朝黑蛇砸过去时，便见它忽然像是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壁一般，瞬间被弹到三丈开外的地方，他久经世事，倒底还有些理智，忙几步冲上去将石头狠狠砸在黑蛇的头部，他力气大，黑蛇没怎么反抗就晕了过去。

顾砚眀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浑身麻木发冷，但仍旧将阿汝死死护在怀里，谁知过了许久预想的撞击也没发生，便大着胆子回头查看，这才发现黑蛇已经远离马车，躺在地上不再动弹，赵兴正拿石头狠砸着它的七寸。

劫后余生，顾砚眀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缓了一会儿手心的暖意才渐渐复苏。

“阿汝，没事了。”顾砚眀温和的对阿汝说着，却忽然感到怀里的人似乎不对劲，低头查看时，才发现阿汝微微颤抖，如此短的时间里，她的头发和衣衫竟然全都湿透了，脸色比昨日还要可怕，几如白纸一般。

阿汝的眼神和顾砚眀撞上，欣慰地笑起来，忽而又转做深深的忧虑：“赵叔呢！”说着就要下车，顾砚眀伸手拦住她，眼眸里尽是担忧，沉沉道：“赵叔没事，倒是你……”

阿汝因为强行冲破封印元气大损，但她只是觉得浑身虚软，其他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是以忙笑道：“我没事，可能被吓得太厉害了。”

顾砚眀见她明明不舒服还要强撑着安慰自己，心里没来由的心疼，伸手替她将沾到脸上的几缕头发顺到耳后，又拿出常备在身上的手帕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扶她坐回座位、给她披上一件衣裳后才下车找赵兴。

“赵叔，你没事吧？”

赵兴已趁着黑蛇昏过去的当头，从它七寸处将其砸成两半，他生怕黑蛇中途醒过来，丝毫也不敢歇气，眼下也是满头大汗，听到顾砚眀的话才停下来，道：“我没事，这东西应该醒不过来了，幸而有惊无险！对了，小姐呢？”

顾砚眀道：“阿汝身体很虚弱，我得赶紧送她去看大夫，这里离哪个集市最近？”

赵兴对临近几个县的路都十分熟悉，因此几乎没怎么想便回答道：“眼下离杞县县城最近，快的话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只是……”他犹豫了一天，才又说道：“若赶去杞县县城，等看完大夫，只怕就要天黑了。”

顾砚眀沉吟片刻：“顾不了那么多了，让阿汝看大夫要紧……”

话音未落，道路左侧的密林里又传出一阵窸窣声，顾砚眀瞬间警觉起来，只见一个灰色的身影手执拂尘迅速闪出来，竟是云虚道长……

顾砚眀略吃惊道：“道长，你怎么在这里？”

云虚道长追黑蛇至此，见它现已丧命，不觉暗暗一惊，但面色依旧平静：“我外出游历，在附近山林中碰见一发狂的黑蛇，唯恐它伤到人，便一路追寻至此，不想你们已收服了它。”

阿汝听到声音很是兴奋，本想下车，却因浑身太过虚软而作罢，只得撩开帘子，高兴道：“云虚道长！”

看到阿汝的脸色，云虚道长吃了一惊，心里已猜到了几分，连忙走近马车，替阿汝把脉，随即皱眉：“你很虚弱，需要马上修养。”

阿汝只是笑笑：“我知道的，道长不必担心。”见顾砚眀也回到马车前，又说道：“砚眀哥，道长和我有几句话要说，你可以暂且回避一下吗？”

顾砚眀心生好奇，但还是尊重阿汝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

昨天狸花猫的事发生之后，阿汝心想自己不便去查是谁在练夺丹术，便盘算着回家以后给云虚道长写一封信，让他去看一看，没想到眼下正好碰见，于是趁此机会就将此事说了出来。

云虚道长听罢面露忧色，道：“实不相瞒，我来杞县也是为了此事，前几日听闻杞县境内有人杀妖夺丹，林中已有不少小妖遭殃，我便前来查看一番，果然看到好几具被夺了丹的妖尸，方才又遇上这条黑蛇，它正为夺丹咒所折磨，一路挣扎出山林……幸而有你在，只是你贸然冲破封印，元气大伤，只怕要好生修养一段日子了。”

“道长可知道那人是谁？”

云虚道长摇摇头：“我刚来杞县，还没查出头绪，只知同是道中之人，我正打算去松山道观一趟，希望能找到些眉目。”

阿汝补充道：“听狸花猫说那是个年轻道士。”

“嗯，如此又有了一条线索了。”闻言，云虚道长面色缓了缓，他不宜久留，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黑蛇，道：“此蛇太邪，我得将它的尸首带走焚化，否则被那人看见仍旧不妙，你我暂且别过吧。”

说完，道长执拂尘向阿汝微微颔首见礼，然后转身走到那蛇尸旁边，将它拖进了了山林，不一会儿人和蛇都消失不见，四周复又一片寂静。

赵兴愣了一会儿，忍不住赞叹道：“道长就是道长，这样的黑蟒蛇也不怕，竟徒手拖着就走了。”

阿汝陪着笑了笑，并没说什么，顾砚眀见她双手还有些发颤，忙让赵兴驾车去杞县，自己则上车来将一切东西都收拾齐整，又让她躺到了自己的腿上。

马儿受惊不小，听见赵兴驱驶才恍然醒悟一般，逃也似的冲出去。

“方才道长同你说了什么？”顾砚眀温声问道。阿汝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但云虚道长似乎却对她青眼又加，这让顾砚眀感到很好奇。

阿汝笑了笑，道：“道长就是嘱咐我好好调养身体。”

顾砚眀之前看到了云虚给阿汝把脉的事，听到这话便没怀疑什么，又笑道：“道长似乎很喜欢你。”

阿汝调皮的吐吐舌头，随口扯了一句慌话：“可能道长觉得我慧根不错，想叫我做个小道姑吧。”

顾砚眀听罢，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迫不及待问道：“那你想做道姑吗？”

阿汝看他有点慌神，觉得自己扯得有点过了，连忙将话圆了过来：“砚眀哥我逗你的，上回我去灵虚道观参拜虔诚，道长一心向道，爱屋及乌，这才愿意同我说几句话的，他怎么会让我去做小道姑呢，而且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愿意呀。”

顾砚眀暗自舒了口气，不知不觉耳圈微微红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害怕了。

忽而又想起先前那条黑蛇冲过来的时候，心中虽然惊惧，但似乎对死并不十分害怕，他思来想去，最后发现或许是因为，那时候阿汝就在自己怀里的缘故吧。

想到这些，顾砚眀惊诧不已，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不禁沉默起来，幸好阿汝现在浑身疲累，连说话都觉得费力，还没等他说话就已经闭上眼睡过去了，只是马车颠簸，她总是醒醒睡睡不得惬意。

马儿跑得极快，拖着马车提前到达了杞县县城，到了人多的地方后，它才渐渐安心下来放缓了脚步。马车直接在城里最好的医馆门口停下，顾砚眀叫醒阿汝，护着她下了车。

医馆的大夫为阿汝诊过脉后，脸色微有凝重，立刻给她吃了一粒人参丸保住体力，叮嘱她切勿再劳累，又开了两张均较温和的大补方子才罢。

抓过药后已是傍晚，从这里回顾家还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顾砚眀担心阿汝经不住颠簸，便先让赵兴回去报信，自己则带着阿汝就在城里暂且找一家客栈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