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老三即使是个知道好赖的姑娘家了，也不由自主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忙不迭点了点头。

孩子们得了好吃食都知道要省着吃。嫩黄瓜每个人只有一根，周小草跟周小燕还刚小小地咬了几口，连一小半都没吃上，这会见孙家的孩子都同意了，俩孩子高兴傻了，连忙各自把手上的黄瓜掰了半截下来，递给孙家的孩子。才半根黄瓜就能荡上孙家孩子们又大又稳当的大秋千，这是两孩子都能支付的代价，也愿意支付。头茬的黄瓜虽然难得，可并不是吃不到了。再说了，这俩不是还能吃上半根嘛。

周小婶旁边看着，笑眯眯地道：“小花，你这孩子咋这么不实诚呢？要给人家也不给人家黄瓜头，还给人家黄瓜顶杆，也就是人家不嫌弃。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啊？是不是？”

真是屎壳螂托生的！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她这话一出，孙家的俩孩子本来把黄瓜拿在手里，都准备往嘴里塞了，见状也不忙着吃了，不满意地看了眼手上的半截带着黄瓜尾巴的黄瓜。

周小花气恼地看一眼周小婶，道：“不知道自己个孩子是姓周的？当自己个孩子姓孙呢！”

她这话一出，磨盘旁边的几个妇女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可不是？人周小花这句骂多有水平啊，不带一个脏字，把周小婶给埋汰得不轻。

忘了孩子姓什么，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呗！为什么孩子不姓周姓孙？肯定就是周小婶立身不正，偷奸养汉了呗！至于跟谁偷？她这么向着孙家的孩子，谁知道是不是跟姓孙的呢？

周小婶一张脸涨得飞红，也是气着了。

周小花没等周小婶发飙，权当不知道她说了句很侮辱人的话，跟孙家孩子道：“谁家吃黄瓜都是先打头吃的。黄瓜头都给我俩妹妹咬过了，给你们黄瓜头吃，让你们吃她们的口水，那不是埋汰你们两个嘛！这样吧，我再把我的这半截黄瓜也给你们！”她把自己手上的黄瓜也掰了半截下来，递了出来。

本来孙家的孩子已经同意了的交易，被周小婶插了一杠子才出现了波折，周小花的解释又合情合理，凭空多了半根黄瓜，孙家孩子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孙小四看到姐姐没摇头表示同意了，赶紧过来接了周小花的半根黄瓜。

周小婶正被她骂得抬不起头，这会儿不上不下的，不知道怎么下台。跟周小花撕巴吧，人家是她侄女，还是个孩子，周围的人不老少，她还做不做人了？不撕巴的话，这面子到哪去拣？再说了，这怨得着人家吗？人家好好的跟别的孩子打交道，又没惹着她，她自己个嘴巴贱，怪得了谁？气怒之下，她朝周小花迈了一步。

周小花凭空多付了半根黄瓜出去，正不乐意着呢，嘴巴一瘪，眼泪就出来了。她提高了嗓音就朝胡同口跑，一边跑一边叫她妈：“妈！妈！小娘打我！”

其实周围这么多的大人，周小婶即使想打周小花，大家也不会让她攒周小花一指头，都会拦着的。不过这不妨碍周小花恶人先告状不是？开春他们家开菜园子的时候周小婶就没安着好心，那会儿她没使上坏，这会儿又憋上了！真是把她惯得！她真以为他们一家啥都不会跟她计较呢！不给她长点记性哪行？光骂了她她又不疼不痒，过后该使坏还是使坏！打年前周小三差点被卖到现在，一桩桩的，周小花这都给她记着呢！

胡同窜胡同的，周小花家离她这儿也不是很远。她喊这么大声，杨大会那边听着了，嘱咐四大妈一声：“四嫂，帮我看着会儿我家三儿！”撒腿儿就跑过来了。

杨大会可不以为周小花会撒谎。她过来看到大闺女看到她就冲她跑过来了，脸上是连惊带吓的一脸的泪，那边柳树底下，周小婶身子打屁股底下的大石头站了起来，身子还离开石头有个两步的距离，更相信那小媳妇不安好心了。她原本听周小花说周小婶怂恿周爷爷周奶奶卖他们家老三，心里就对她憋着股气，正寻思着哪天找个机会好好把这小媳妇收拾一把呢，这会儿哪里还肯让？

杨大会给周小花搽了把脸，一手的茧子把周小花的小嫩脸搽疼了都没管，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来甩了周小婶一个大嘴巴子，趁着周小婶愣怔的时候，另一手就薅住了周小婶平时臭美捯饬个不停的头发，另外一手又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别看平时杨大会心眼直得让人着急，可这时候，她还挺有心眼儿。她问都没问情由，给周小花檫了眼泪直接就动上了手。若是过来了之后耽搁一下，问个为什么之类的，最后即使周小婶没有道理，周围这么多的人，也不会让这妯娌两个打起来。最后，最多也不过教训周小婶几句，事情不了了之。

周小婶敢于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也是基于这点儿。反正能恶心人的话，恶心到了最好，恶心不到也没啥，她又没啥损失。那为什么不恶心呢？对于周超杨大会这俩直心直肠的人，她欺负起来一点负担都没有。

可她就没想到，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朝人家一个刚出生还啥啥不知道的孩子使坏，人家会不嫉恨她吗？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何况杨大会还不是泥人！杨大会打自己家的孩子都不怎么留手，打别人更不会怎么留了！

反正等周小花把她使劲掐自己几下才酝酿出来的泪水搽干了，就看到周小婶已经被杨大会抽倒在地上，杨大会骑在了小媳妇的身上，正摁着她朝她脸上猛抽。

这些农村出来的妇女，就没有力气小的。

杨大会抽倒夏允兰，一个是她个子比夏允兰高，力气比夏允兰大了点儿，但夏允兰个子虽然小，力气却不小。当初在娘家，人家家里也是当个劳力使的。他们家夏允兰的老妈妈早死了，夏允兰跟着哥哥嫂子生活。夏允兰要想象在周家这样，干点活儿偷奸耍滑的，人家嫂子可不干。

被杨大会抽了几巴掌，疼得夏允兰哪里还肯装什么贤惠？她伸出左手也薅住了杨大会的头发不撒手，另外一只右手胡乱往杨大会脸上抓挠了几把，摸到了地上的一块砖头。这是平时人们坐柳树下面搁脚的，也有些年纪大的老头老太太磕打烟袋锅子用的。

周小花见状大骇，尖叫着拣起一块石头，看着夏允兰把砖头抬起来要往她妈脑袋上砸，就先砸到了她的手上，等到她发现夏允兰手上的砖头松了一下，竟然没掉，周小花疯一般扑上来，趴地上就抱住了她的手臂，张口朝着她手臂上就咬过去了。夏允兰哪还握得住什么砖头？她使劲甩了几次也没把周小花甩开。周小花怕夏允兰挪出空来再捞砖头打她妈，狠劲咬住了，坚决不松口。

周小草早顾不上荡什么秋千了，也不甘示弱，上前抱住了夏允兰的另一只手臂。只可惜她还太小，被周小婶一扒拉，又扒拉到一边去了。

杨大会看到他们家老二被甩到了一边，气得也不留手了，朝夏允兰扇过去的嘴巴子更狠，先几下不过把夏允兰脸颊打肿了，这会再扇过去，眼见着，夏允兰嘴角就流出血来。

这会就看出周家小媳妇的狠了。她不但对人狠，对自己个更狠。腿脚被杨大会压制住了用不上，右手也被周小花狠劲儿咬住了不松口，夏允兰一没管被咬得疼入骨髓的右手，二没管被杨大会扇得死疼的头脸，左手倒了出来，在地上到处抓摸。

今天这事是因为荡秋千来的。本来好好的，周小草周小燕已经摸到秋千了，夏允兰嘴巴犯贱，起了波折，被影响的可不只是周小草，还有周小燕。没人扶着，她还荡什么秋千？她心里也恨着呢！因为这里南面就出村了，旁边放着不少树条子，都是留着给大家赶家禽用的，简直不要太多。周小燕拣了根树条子，照着后面夏允兰的腿就抽过去了，边抽边骂：“叫你使坏！叫你使坏！”

后面四大妈抱着周家小三过来看到闺女拿树条子抽人，奇怪问道：“小燕，你干啥呢？”

“我们打秋千，她使坏不让我们打！还要打小花姐姐！”

做为大人，孩子跟孩子打架的时候谁都不好帮手，可如果是大人欺负孩子了，谁家的大人也不肯啊。四大妈闻听气不打一处来，抱着孩子就直接抬脚踩到了夏允兰在地下抓挠的那只左手上，狠狠地踩住了：“哟，这个小媳妇能人啊，跟妯娌两个打架，还想动石头？”

地下被压制得没有哪里能动弹的夏允兰腿上一阵钝疼，左手一阵酸疼，头脸也是一阵连一阵的刺疼，右手臂的一块肉感觉好像马上给小崽子咬了下来，也疼得入骨，闻听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她现在哪哪都动不了，不拿东西空手怎么打的过杨大会母女？这又来了一个拉偏架的，今天她咋就这么倒霉呢？

柳树下歇着忙着的是各家的妇女。几个都是看着夏允兰怎么憋着坏作死的，对她没有半点同情。要她们遇到这么个琢磨自己个孩子的妯娌，说不定也要好好地干上一架。所以先前周小花拐着弯骂人的时候，大家笑得前俯后仰，没一个觉着周小花那么说周小婶有什么不对的，更没有半个帮腔的。大家只觉得解气。刚才周小婶朝周小花过去，虽然只跨出一步，可大家又不是瞎子，谁没看见啊？不管周小婶出于什么考虑，她只要朝周小花迈了一步就已经为人不齿。你一个大人朝着个小侄女使劲儿，你是要欺负人还是要欺负人啊？

往常大家看到杨大会夏允兰这样的妯娌两个打上的，早上前拉开了。周小婶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

可村里拢共也就这么些人儿。哪家不知道哪家啊？周小婶一个新媳妇欺负老实直性子在老周家当了好几年媳妇的杨大会，看不上眼的多着呢！她平时就没积攒人缘儿，看到个老爷们就柔柔弱弱装可怜，再是一天笑眯眯地又怎么样？看着就膈应知道不知道？

相比较笨嘴拙舌的杨大会，周奶奶虽然更喜欢嘴甜心苦的夏允兰，可她更害怕杨大会的巴掌没落到夏允兰身上，落她身上了。真是如此的话，以后传出去了，人家就要说，她给二媳妇跟小媳妇拉架，被二媳妇挂拉着打了。白打了不说，她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周奶奶是最先拉架的，可她也只会远远地站着，张着手儿喊：“别打了！别打了！”

她自己都不靠前，不管是打架的还是其他人，没一个听她话的。

这会儿眼看再不拦着，夏允兰怕是真给打坏了。大家才上前你一手我一脚，把四大妈跟杨大会拉开了，周小花顺势就松了手跟嘴，退到一边扶起了周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