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说话
作者:连小君      更新:2019-11-01 22:12      字数:4354

正当顾玉棠要开口回话的时候,软榻上头坐着的冯老安人往着顾玉棠这边看了一眼,见顾玉棠脸色不是太好,一张小脸涨得有些通红,以为是黄氏那毫无遮拦的话惹恼了她,她心里头正压着气,没敢发作呢。

喊了身边的雨燕把高几上头摆着的那碟葡萄端到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冯老安人这才来打了圆场,拍着黄氏的手笑着道。

“黄氏呀!那姑娘是林老夫人嫡亲的孙女,我们顾家的三姑娘,如今已有了婚配,男方是定武侯府的小世子。

你家侄儿才刚中了秀才,离说亲还早呢,等中了举人,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我会寻几家好姑娘,来给你家侄儿相看相看的。”

黄氏瞧着身旁的冯老安人说的很是高兴,她心里头却像是打着鼓一样,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紧张的神色。

她原以为林老夫人身边那姑娘,不过是个伺候林老夫人的丫鬟。

自己侄儿前些日子刚中了秀才,正愁没个合适的姑娘,她瞧着那姑娘生的极好,举止又知书达礼,和自己侄儿也相配些。

可谁会想到,那姑娘竟然是林老夫人嫡亲的孙女,顾家的三姑娘,以她们这样伺候人的人家,哪里高攀得上人家千金小姐?

况且自己方才那番话,的确说的有些不合时宜。

屋里坐的都是顾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不过是个管事的媳妇,人家不过敬着,喊了几句老夫人罢了。自己张口就要给侄儿说亲的,若是人家细究下去,还以为自己如今做了三姑六婆的行当呢。

黄氏笑的讪讪地,先是抬起头瞧了冯老安人一眼,又转过眼,去看了顾玉棠一眼,见顾玉棠也在细细打量着,慌忙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

拉了拉身边儿媳李氏的手,像是想要让李氏找个台阶给她下。

李氏也知道婆婆黄氏方才的言语的确有欠妥当,林老夫人身边的姑娘是顾家的三姑娘,婚事自有顾家太太,老爷,老夫人来做主。

婆婆不过是一个来做客下人的家眷,张口就要给人家千金小姐说婚事,还是自己的侄子。

若是换了有些脾气的人家,只怕冯老安人早就喊了人把她们给赶出去了,哪里还会让她们继续坐在这里?

李氏取下了自己手腕上的一支金丝缠莲花的玉镯,亲自走到了顾玉棠的身边,把那玉镯塞到了顾玉棠的手上。

“过来的时候,没听老夫人说三姑娘也在这里,若三姑娘也在这里,妾身一定备一份厚厚的礼物。

这金丝缠莲花的玉镯虽不值几个钱,却是出嫁时,母亲送我的陪嫁,方才婆母言语失误,这玉镯就当时来赔罪吧!”李氏说着,把那玉镯紧紧地塞到了顾玉棠的手里,随后回过头瞧了一眼身后的黄氏。

这玉镯既然是李氏的陪嫁之礼,顾玉棠是万万不能收的。

且方才言语失误的人并不是李氏,而是那黄氏,黄氏推了儿媳出来赔礼道歉,这算个怎么回事?长辈的气度呢?

顾玉棠拉住了李氏的手,把那玉镯重新塞到了李氏手里。

“李家嫂嫂,这玉镯既是李家太太送你的陪嫁之礼,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玉棠虽未读过多少书,可也知道不能横刀夺爱的道理,这玉镯既是母亲所送,那必是贵重之物,李家嫂嫂还是收好吧!”

顾玉棠这番话,让李氏有些意料不到。她原想着,婆婆惹恼了她,她之所以憋着不发作,就是想要骗些银钱来使,所以她就把那玉镯塞到了她手里。

没成想顾玉棠不收就算了,又塞到了自己手里,还说了那番话。

她有些搞不明白了,这顾家三姑娘,怎么和旁的人家姑娘不一样?

“三姑娘,照您这么说,您是原谅我婆婆方才言语的失误了?”李氏不敢确定,只能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既然李氏都这样问,顾玉棠也不能说旁的了,就道。

“不知者不罪。黄老夫人方才并不知我是顾家的三姑娘,我何必去怪她呢?再说了,我在祖母身边伺候,也有不少人把我瞧成了祖母身边伺候的丫鬟。”

顾玉棠这么一说,一直悬着一颗心的黄氏,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黄氏心里方才一直在担心,若是顾玉棠把自己方才那番话听到了心里,事后和林老夫人说了几嘴。只怕这顾府,她往后是来不了了。

李氏见顾玉棠这样说,却还是把那玉镯塞到了顾玉棠的手里。

“三姑娘,您既然遵着辈分喊了我几句李家嫂嫂,那这玉镯,您还是得收下的。毕竟长者赐,不可辞,您说是不是呀?”

李氏说着,趁着顾玉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把自己方才从手腕上褪下的那玉镯,戴到了顾玉棠的手腕上。

那玉镯,是用了金镶玉和金累丝的技艺。把几块薄如纸片的金片用木锤敲薄,敲到可以用来碾成有硬度的金线,然后用这金线,攒成了几朵精致小巧的莲花。

待那莲花成型后,再用了金镶玉的技艺,把那金累丝攒成的莲花,镶嵌到了玉镯上打的孔眼里。

这玉镯技艺实在是太过繁琐,不是一般的作坊能够做出了的。

唯有澄江的老盛家里头有几个做金器玉镯的几个老师傅,有这样的水平。

可能请来老盛家里头的老师傅来家里打造手饰的人家,非富即贵。

顾玉棠这样想着,往李氏的方向瞅了一眼,见她低着头,望着黄氏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害怕。

这李氏,不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怎么会有这样名贵的陪嫁手饰?

且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管事之子的,这样嫁到了夫家,不仅要伺候夫家的公公婆婆,还要伺候主人家。

所以有些人在府里做了几年管事后,就出去自个置了房产,买上了几块地。这样娶了媳妇回来,也不用拉着媳妇一起来府里当差,做伺候人的活计。

李氏似乎也注意到了顾玉棠在盯着她看,以为是自己妆容花了。让身边的丫鬟取出了随身小铜镜,照了几下,见自己妆容并没有花,向着顾玉棠就问了句。

“三姑娘,您是瞧上妾身衣服上的花纹了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听李氏这么说,顾玉棠不好得明说自己是在从她身上探信息,就顺着她的话头问了句。

“李家嫂嫂衣服上的花纹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不知是请了师傅来画的还是自己画的?”

李氏没想到,竟然有人夸了她衣服上的花纹好看。原先见过她的人,都说她衣服上的花纹太土了,是多少年前流行的式样了,怎么她还穿着?

可旁人哪里晓得?这些式样都是老盛家往年的款式,是那些人有眼不识泰山,自己看不出来,还说了这样式土罢了。

“三姑娘有所不知,这件衣裳是多年前,我出嫁的时候,母亲特地喊了澄江府老盛家的老师傅,进府来给我做的。做工和面料,比起如今市面上流行的妆花绸缎,要好看很多。

只是这样式自那老师傅死后,就后继无人了,老盛家也请了别的老师傅。”

听那李氏这样说,顾玉棠也想起了上一世发生的一些事。

在母亲送她去舅舅家里的时候,母亲也是特地喊了老盛家的老师傅进府,给她和玉里做了好多衣裳,足足两个大箱笼,都是她和玉里的衣裳。

之后母亲死了,那些衣裳也搬到了舅舅家,她再也没碰过了。

瞧着顾玉棠眼睛逐渐湿润起来,那李氏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事情,惹得顾玉棠想起了往事。

赶忙笑了笑,连声安慰道:“三姑娘莫要掉眼泪了,女孩子的眼泪,那可是金豆豆。掉出了,就不值钱了。且哭成了花猫,走了出去,是要遭丫鬟婆子们笑的。”

李氏一边说着,一边吩咐身边的丫鬟把一旁的食盒打开了,拿了碟蜜饯出来,递到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坐在顾玉棠身边的林氏,也发觉了孙女的不对劲,怎么孙女一瞧见那李氏身上穿的衣裳,就痛哭不止呢?难不成这其中另有隐情?

林氏没多想,还是先安慰了孙女再说。

“好棠儿,你快些尝尝!这蜜饯原都是要给你冯祖母的,不过是李夫人瞧着你哭了,才拿了几块出来,你可是要好好尝尝莫要辜负了李夫人的一番好意。”

也不知是黄氏听岔了还是怎么了,当她听到林老夫人说这些蜜饯,都是要给冯老夫人的时候。以为林老夫人心生了怨怼,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冯老夫人,自己却没有。赶忙跪了下来,解释了一通。

“林老夫人,原是我们出门的事后走得急,没吩咐丫鬟多带上些蜜饯。这些蜜饯不是我们专门孝敬给冯老夫人的,请您别往心里去,待我们回去之后,一定喊了丫鬟多送些蜜饯过来。”

李氏瞧着婆婆慌忙就跪了下来,自己拉了乳娘的裙角,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求林老夫人恕罪,这次实在是出门出得急,没想到多带些蜜饯来的。孩子爱吃蜜饯,我家就请了老师傅来家里头做蜜饯,家中蜜饯还多着呢,待我们回去之后,一定喊人送些过来。”

黄氏和李氏这一前一后的下跪,倒是把屋里坐着的众人的惊住了,特别是林氏。她的本意并不是责怪黄氏,没有准备送她的蜜饯,她那些话,不过是哄顾玉棠的罢了。

谁知道黄氏会听岔了,以为自己话里有话在怪她呢。

不过是几碟蜜饯罢了,她还没有必要为了几碟蜜饯,和冯老安人去争呢。

亲自搀起黄氏之后,林氏特地吩咐了小丫鬟端了一盏热茶上来,搁在了黄氏身旁的高几上头。

“黄老夫人,您快喝几盏热茶压压惊吧!我方才那番话,没有旁的意思,想来是你自己听错了。既然那蜜饯你家小孙孙爱吃,就留给他吃吧!我一个老太婆,怎好意思去夺一个孩子的零食呢?”

黄氏听了林氏这话,刚喝了一口热茶,才镇定下来的心,又慌乱了起来。

“林老夫人,您实在是折煞老身了。我家小孙孙虽爱吃那蜜饯,可吃的不多,若林老夫人爱吃,我让人送些过来便是。”

既然黄氏都这样说了,林氏也不好得再拒接。若是她再拒绝,又不知道黄氏心中是怎么想的了?

在前厅里头冯老夫人和黄氏又说了好半晌话,李氏瞧着时间不早了,她们还要赶着去见马赐,冯老夫人也没多留她们,喊了丫鬟就把她们送去外院了。

临走之前,李氏特地把顾玉棠拿到了角落里,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折腾了一番。最后还说让顾玉棠回澄江之前,到她们府中去做客,到时候教顾玉棠做蜜饯。

顾玉棠给婉拒了,她急着回去瞧母亲玉里,实在抽不出身去城外游玩了,且做蜜饯也不是她所喜欢的。

黄氏拉着李氏的手到了马赐干活的账房,把李氏和乳娘喊在屋外守着,黄氏和马赐在屋里说了好半晌话,把冯老安人交代她的话,全说给了马赐听。

直到日落西山,黄氏这才带着满脸的疲倦出了账房。马赐跟着她们一同出来,送着黄氏和李氏上了马车后,才悄悄回去。

回去之后,马赐喊上了外院伺候的管事妈妈赵婆子,一起去了冯老安人所在的后罩房,想来他是想定了主意。

齐氏抱着虎儿,站在廊下,瞧着神色匆匆赶着过来的马赐和赵婆子,对着身后的乳娘说了句。

“老夫人这是要对六老爷下手了,你这些天留意着点老夫人这边的动静,还有六老爷那边,也暗中派人跟着。”

乳娘应了一声“是”,接过了齐氏怀里的虎儿,脸色看上去不是太好,像是十几天没睡好觉的模样。

“夫人,自从停了给虎哥的药之后,老奴已经十几天没睡好觉了。那药的毒副作用太大了,虎哥这样日夜酣睡着只怕不是办法。”乳娘揉了揉眼睛,拼命想要使自己保持清醒。

“我晓得了,老夫人在你屋里安插了丫鬟,你留心点!莫要让旁人瞧出了破绽!”

齐氏心里谋划着一件事只是时机未到,她还没说罢了。

看着阴沉沉的天,一场大雨,只怕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