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慢步从主卧走出来的时候，愣是被吓了一跳，章丘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两眼无主地看着电视机。

“你······怎么起来这么早？”莫生看了看腕表，才刚刚七点。

章丘闻声，收回眼神，转过头，对着莫生微微一笑：“习惯了，以前这个点是我起来给我女儿做早饭的时间！”

章丘的目光由莫生落在了莫生不远处的餐桌上，早餐已经摆放在桌子上了。

莫生看了一眼早餐，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孟婆呢？”这句话已经不知道是第十几遍从章丘的嘴里说出来了。

莫生笑了笑：“午的时候！”

“中午啊！”章丘有些失落地走到了餐桌位置，坐下，细嚼慢咽地吃着早餐。

“因为孟婆的工作一般都是在晚上，我们找她如果早了的话，她估计也没有空！”这是莫生能够想得出来最好的回答了。

“也是，她也是不容易啊！”章丘感叹了一句。

莫生点了点头：“所以中午的话，会比较容易找得到她的！”

“恩，”章丘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过来吃早饭吧！”

莫生刚一坐下，手机就在突然响了起来，莫生扫了一眼上面的备注。“怎么样？”

来电的自然是棠树：“还没有醒！”

莫生放下筷子，眉头轻皱：“孟婆又给你说过最后的时间期限吗？”

“鸡打鸣的时候！”棠树直接回答了。

“鸡——”莫生一副无语的表情，“你们住的地方有鸡吗？”

“没有！”棠树确实是没有看到鸡在哪里。

“鸡打鸣的时间······”莫生思考着，“一般是在早上五六点左右！”

“现在已经七点了！”棠树的语气有些许着急。

莫生轻叹了一声：“那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

莫生左手的食指在餐桌上画着圈。

“就这样离开了吗？”棠树有些惋惜。

莫生没有作声。

肖澜倒是在一旁说着话：“见了故人，怎么还能留得住？”

莫生的食指停滞了：“也是，见了故人，怎么还能留得住！”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些都是虚无！”

挂了电话，莫生没有拿起筷子，而是眼神无主地看着眼前的早餐。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章丘一开口便知道自己多问了，“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了遗愿的规矩了！”

“没事！”莫生微笑着说，“如果你见了你的女儿，不管是好是坏，你都必须要保持你的冷静，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来。”

“我明白！”章丘看了一眼窗外，“我和她的缘分是前一世，不是这一世，她有她的生活，而我也有我自己的造化！”

“明白就好！”

肖澜站在棠树房间的窗户面前，看了一眼正在努力挣扎出来的阳光，轻轻地说：“时间不早了！”

“算是他的命数吧！”棠树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的石岛红。

肖澜转过身：“你说他值得吗？如果他不这么选择的话，他还有个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可以活！”

“值不值得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他以为他可以不顾前世，忘了前世，可最后依旧没有从前世挣脱出来！”

“如果他还有下一世的话，希望他好过一点吧！”

肖澜的话一停，阳光刚好落在了石岛红的脸上，他的脸颊越来越发白，不一会儿，阳光如同白蚁一般，爬满了他的整个身体，一瞬间，无声地化成灰烬。

棠树和肖澜站在原地，肖澜突然红了狐狸眼：“为什么感觉自己是杀人凶手一样？”

“即使你不渡他，他的命数也不长！”棠树看着空荡荡的床，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估计他已经见了孟婆了吧！”

“也不知道孟婆会怎么解释这件事情！”肖澜揉了揉他的狐狸眼。

“这是她的事情，我们回去吧！”棠树收拾了一下东西。

“恩！”

棠树的余光扫了一眼站在楼下的房东，正抬起头看着放出阳光的天空，嘴角勾起幸福的笑容。

“怎么了？”肖澜见棠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想，他应该很想她吧！”棠树轻描淡写地说着，“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那些话，有那么重的思念！”

“什么啊？”肖澜的狐狸眼里写满了问号。

“没事！”棠树回过神，“早点回去吧，那边还需要报告一下呢！”

肖澜挠了挠后脑勺，瘪了瘪嘴。

莫生把车停在了东兰路1128号门口，扶着被蒙着双眼的章丘下车，摇了摇铃铛。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你不是自己有钥匙吗？”孟婆用她老年人的声音说着话，莫生却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她人在哪里。

莫生扶着章丘慢步走进屋里，解开布条：“今天有客人！”

孟婆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一步一摇地从楼上走了下来，依旧是那套黑色的纱裙，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散落在双肩。

“哎，”孟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坐沙发上吧！”

莫生指了指沙发，示意章丘坐那里去。莫生看了一眼沙发正对面的电视机，默默地低下头。

孟婆打了一个响指，电视机突然亮了，出现了一个九岁的男孩子，坐在教室里上着课。

“张志龄！”

小男孩缓缓地站起了身，红涨着脸颊。

“来读一下你的作文！”

“《我的爸爸》······”小男孩的声音很小，“他是一名人民警察，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

章丘默默地抹着眼泪，莫生见状，递了纸巾过去。倒是孟婆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无关痛痒。

小男孩念完了自己的作文，老师微微一笑：“写得很好！”

小男孩嘴角扬起了开心的笑容，章丘的嘴角也跟着上扬，莫生也跟着笑了笑。

“作文比我写得好多了！”章丘突然开口。

“是写的很不错！”莫生附和着。

孟婆又打了一个响指，电视机黑了，小男孩的笑脸消失了。

“差不多了！”孟婆面无表情地提醒着。

莫生瞪了孟婆一眼，用眼神示意：“就真的没有感情吗？不正好在感情节骨眼上，捣什么乱！”

孟婆冷哼了一声，用她毫无变化的五官回复着：“确实是没有感情的！”

章丘低下了头，勾了勾嘴角：“我已经很开心了！能够看到她这么平安地活着，我已经很开心了！”

孟婆和莫生没有作答。

章丘缓慢地站起来，转过身，对着孟婆鞠了一躬：“谢谢您！”

孟婆点了点头：“既然人，你已经见了，等到谢林志这件事情处理完了，你也该离开了！”

“是的！我无愿无冤了，也理应开始自己的生活了！”章丘勾了勾嘴角，“还需要请莫先生多费心了！”

章丘对着莫生，微微颔首，莫生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欧阳小姐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章丘走到莫生的面前，莫生为他再次带上布条，牵着他缓步走了出去。把他交给欧阳诺手里，对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转身自己又走进了1128号。

孟婆见他折过头回来了，一点也不惊奇，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指甲。

“都不问我为什么回来吗？”莫生倒是先开口了。

“想妈妈了，”孟婆头也没有抬，“还是想说石岛红的事情？”

“想————”莫生用尽五官都在说着无语，“是石岛红的事情！”

“那就先不要说！”孟婆直接打断了他，“等着吧，还有一个人！”

“他还没有回来呢！”孟婆不用说是谁，莫生就能猜得到是棠树。

孟婆终于是抬起头：“你觉得我会玩你吗？”

莫生看着孟婆面无表情地五官，瘪了瘪嘴角：“不确定！”

孟婆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他，闭上眼，睡了过去，留下莫生一个人面对空气扯了扯嘴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铃铃······”门口的铃铛突然想了起来。莫生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起身拉开门，棠树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棠树突然想起了什么，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章丘的事情处理了完了？”

莫生看了一眼棠树背后的傍晚，点了点头：“已经让欧阳诺送他回去了！居然睡了这么久！”

“你在这里睡的？”棠树走进屋，看见孟婆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你刚才也在睡？”

“我昨天晚上加班啊！”孟婆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满。

棠树憋着嘴角，点了点头：“那也就是说，你见着他了？”

“见着了！”孟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没什么意外的！”

“你其实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吧？”棠树直言不讳。

莫生轻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棠树看了一眼孟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应该不会给我汤水去做这件事吧！”

“是的，我早就知道！他既然选择忘记之前是回到前世看一眼，这就说明了他压根就没有那么洒脱地丢开前世，既然没有，那他根本就承受不住汤水带来的后果！”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莫生不解地问。

“对于再生人来说，横竖都是死，只是死法不一样而已！”孟婆说得很慢，“有的人会选择看看一眼前世最牵挂的那个人，而有的人会死在背叛前世的夜晚。这是一道选择题，每个人的答案是不一样的，只不过所有答案的结果得分都是一样！即使按照最原始的完成遗愿的方法，他最多也不多是一年！”

“一年也是一年的时间！”棠树有点不忍心。

“你们这些阳间的人，真的是贪婪！”孟婆吐槽着说。

“我们阳间人贪婪？”棠树变了脸色，冷哼了一声，“那你是不是也是偏心呢？”

“我哪里偏心了？”孟婆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忘了，我去的地方叫做汶川！”棠树把“汶川”着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楚。

“汶···汶川，怎么了？”孟婆底气不足。

棠树靠着莫生：“你还记得我们那天视频的时候，你看见过一个老灵魂？”

“记得！”莫生点了点头。

莫生一本正经地看着孟婆：“我们接手遗愿之前，是不是之前也有人做这个？”

“之前···都···是我···自己做！”

“所以那个人一直都在阳间！”棠树用的是肯定句。

“什么人？”莫生看着棠树。

“就是你那天看见的那个老灵魂啊！”棠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听说他一直都很喜欢一个女孩子，但是在地震发生之前，那个女孩子走了，他现在已经四十几了，依旧未婚，说着是一个人过得洒脱，不过就是没有等到那个人回来而已嘛！”

“这个再生人，还是个······情种啊！”莫生感叹着。

“是啊，”棠树慢步走到孟婆的身边，“我还听过他形容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黑色的纱裙，长发，老太太的声音————”

“你说的是——”莫生紧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孟婆。

孟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故事讲完了吗？”

“还没有呢！”棠树依旧不肯罢休，“他还说啊，他有时候就想早点死，说不定可以早一点见到他喜欢的那个人！哦，对了，他还在汶川呢！在汶川门口，开了一家民宿。”

莫生点了点头：“原来是你们的房东啊！”

“他一边喝啤酒，一边说着，也算是掏心掏肺了！”棠树突然凑到了孟婆的面前，“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是遗愿人！而且，他不知道的事，我几乎是可以每天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莫生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孟婆。

“你见他倒是很容易啊，”棠树为他的房东打抱不平，“别人要见你，倒是难上加难啊！一个再生人，无非就是知道前世的人，那抵得过一个孟婆！”

孟婆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最后聚焦在某处却不知道。

“我和他注定是过客！忘了才是最好的！”孟婆哽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