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问题不在年龄
作者:桑家静      更新:2019-08-20 08:38      字数:11683

雪镜风提前离席将剩下收拾的场面交给了婧后处理,眼见好好的一场选秀大会,便以一场闹剧被几国皇子破坏殆尽,婧后既气又无可奈何,当然更不可否认她心中有些窃喜,如果说那些个秀男都是人中龙凤的话,那么这些前来闹场的皇子们便是仙人之姿,凡人难以比拟。看他们一脸紧张风儿的态度,只能说她的风儿魅不可挡。

众男才从“美梦”破碎的打击中回复过来后,但见雪镜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顿时一个个捶胸顿足拔腿就追,只有兰昀息扬手顿住药人们推车的动作,他怔怔地看着雪镜风那一幅“天下图腾”良久,最后似醒悟了什么,眸中一亮,那优美的裸色双唇有些欢愉地扬起,那笑就像是划了一道涟漪,迅速蔓延开来,最终汇聚在他的眼睛里融成两点火星,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

“走吧。”淡淡两字,却似春风拂面般温柔,这让两名药人顿时一愣。

他们的主子从来没有这么柔和的神情过,即使他经常笑,却依旧留给别人的是一种高不可攀的隔离感。此刻的他却是朵在夏雨之后悄然绽开的睡莲,含着晶莹的雨珠,洋溢着淡淡的温馨。

主子变了吗?他们的视线不由得转向那幅巨型的画卷,那是雪帝绘的“天下图腾”,刚才他们的主子用着一种从末有过的专注视线看着它,难道……是因为雪帝的画,或者是因为雪帝才改变的吗?

他们兀自猜测,却终是无果,话说回来主子的事情自有主张,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妄自揣测的,于是他们低下头,推着兰均息渐行渐远。

场地上留下来的人不多,婧后已经打发了众秀男们暂时回去,所以就剩一些太监跟宫女们在收拾。

一名矮个子的小太监奉命正要收妥陛下画的天下圈腾时,却发现不够高,只能垫着椅子使劲够着,然而始终有段距离,由于他用力过猛,椅子正巧歪了个跟头,他立即哎呀呀地准备迎接倒地的痛疼时,却被一道柔和的力道卷至一旁,一道墨绿的身影飘上转眼间,那幅画便卷妥被他抱在怀中。

小太监愣了愣,低头一摸果然没事,他惊喜地一抬头,便在认出眼前之人后瞠大眼珠子道:“皇夫?”

那雌雄莫辨,着一袭翩绖华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左额间有一朵粉色桃花的极美男子不正是百花国的皇夫吗?

花景颜没有理会他的惊呼,他垂首那头如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长发滑在他的颊边,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入神地看着手中的画卷,继而手莹玉般手指细细摩挲着它。

小太监奇怪地打量着花景颜,只觉这个皇夫有些奇怪,他怎么这么珍惜地抱着陛下的画卷呢,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细细想了想,最终恍然了,这不就是他们村子里黄叔看花婶遗物时候的表情吗,有时候他明明看着黄叔在笑但是却能感觉到他的心在哭,黄叔总是在半夜深情地拿着黄婶的衣服偷偷抱在怀中,那时候他真的搞不懂黄叔是在开心还是在痛苦。

就像现在他分不清皇夫这样抱着陛下的画,是在快乐还是在悲伤,那表示太复杂了,他看不懂。

“这画……本宫拿走了,如果陛下问起,你就让她亲自来取吧。”花景颜紧紧地将它抱在怀中,语气很淡很飘忽,但看着那画的眼神却是那么地温柔。

小太监张大嘴巴,使劲摇了摇头,表示这样做不行,他一定会被总管责罚的,然而花景颜仅仅是交待了这么一句,便一道鸿影掠过转身人就不见了。

小太监苦丧着脸呆呆地站在原地,哀叹了一句:“想要画就去寻陛下取就是了,何必先斩后奏呢,难道陛下还能不愿意给你吗?”

这此举办的选秀大会的结果与过程被婧后勒令严禁宫人们传出消息,但为了于世人一个交待亦为了不丢失皇家体面,最终婧后决定将众秀男们暂时留在宫中,等风头浪尽后再将他们放出宫去。而她考虑了一下,全数出宫有些不妥,于是便在众秀男中挑出了几名大会之上最出众夺彩的四人打算给雪镜风当夫侍,那些皇子们估计风儿是不打算纳了,再加上七国如今的纷争不断,她也是觉得不妥,所以这四人必须要留下。

当然四人中当数北堂傅最是让婧后满意,无论是他的见识与谈吐都恰合她的心意,再加上他的气质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自然仅聊一会儿便与他亲近了许多。

然而却不知为何在隔日,一批又一比的秀男们跑到婧后跟前跪求离宫,婧后问其原因,只见他们一个个惊慌失措,瑟瑟发颤,婧后无奈寻来雪镜风商量,雪镜风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直接下令放他们出宫去。

第二日,准时准点又是一批秀男们争先恐后的跑来婧后宫殿跪求离宫,婧后闻言大怒,直接命令他们将事情的原委一字一句地交待清楚,否则绝不放人!

秀男们使劲摇头,然后便是用力地磕头,眼见他们宁死不言的态度,婧后咬牙暗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其中大多都是朝中重臣的嫡子嫡孙,如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恐怕将是个大麻烦!再次婧后唤来雪镜风讨论这事,雪镜风却因为要事不得空,便直接让太监回复四个字,放他们走!

好吧,风儿反正估计也看不上这些秀男,于是婧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挥挥手示意宫中嬷嬷将他们领出宫去。

只见等到婧后的首肯,那些个秀男一步三嗑头的架势,那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看得婧后一个劲的诧异。

他们……他们有必如此的热泪盈眶激情澎湃,明明先前一个个的听到她宣布说事后会将他们放出宫时,那一张张黯然难过的脸她至今清晰可见,可现在却好像皇宫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嘴的怪物,要将他们一个个拆骨入腹般的恐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再隔一日,老实话婧后有些莫名的担心,就怕一大早又听到秀男们要求出宫的消息,这诡异的事情她一直有派人查探,却一直没有消息,是以她还真有点放心不下。

不过转念一想,秀男们都被放出宫去了,估计不会再有人来了,于是她这才放松了一刻心情。

但不想中午时分,三个美男齐齐前来跪在婧后宫殿前请求想要出宫,婧后气得连皮裘都不穿冲了出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宫替陛下做主选了你们当夫侍,你们竟然敢不识好歹,请求出宫,简直就是反了!”婧后怒火在胸中翻腾,如同压力过大,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一样。

她的气势冽烈透着几分森意,那是一种从战场上经历过血洗出来的煞气。

太医师冷悠然死死地握住双拳,低垂着脑袋,沉沉地道:“望、婧后、成全!”

而将军之子成浩然与上京第一美男晨润月则咬着牙,怒红着眼眶,压抑道:“婧后,我们不能再待在皇宫了,否则……请您大发慈悲放了我们吧!”

婧后怔然他们痛苦而纠结的表情,更是疑狐莫名,她压下心中的怒意,冷冷地睨视着他们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要离宫,你们难道不知道,既然进了宫参加了选秀,便意味着如果反抗拒绝便只有一条死路,如果你们仍然执迷不悟的话,本宫便摘了你们的脑袋!”

最后一句语气甚重,半点没有玩笑的意思,顿时让三人背脊冒出了冷汗。

但是他们仍旧犹豫了一下,巍颤颤地伏地道:“恳求婧后……饶命,容我、等……出宫吧。”

婧后闻言简直快要将两排银牙切成了四排,她愤指怒骂着他们道:“好一群不知好歹的家伙,竟敢藐视皇家威严,看来你们是不想活了,好!好!本宫就成全你们,来人啊,将他们……”

“母后。”雪镜风听闻这边正在闹的事情,决定还是先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没想到刚在殿门前,便看到这怒火喧天的场面,眼见婧后火冒头顶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架势,便想要将他们就地正法,她只好出声打断她的话,缓一缓气氛看看形势再做决定。

婧后一回头,正好看到雪镜风一身趋趋光彩,整个人,若一江春水间的独秀缓缓走来。

“风儿,你怎么来了?”

雪镜风上前握住婧后冰冷的双手,扯下身上披着的狐裘给她披上以勉受凉,此时那些宫女才恍过神来,她们方才被婧后的怒意弄得慌了神,竟忘了替婧后披一件厚裘。

他们赶紧正要跪下求罪时,雪镜风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婧后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息由着雪镜风的狐裘透进她的心里,怒意不自不觉减了几分,她抚了抚雪镜风素净若雪的小脸道:“你怎么来了,这事儿母后会处理,你有时间多歇着点吧。”

雪镜风浅浅一笑,扯下婧后的手,调皮地眨眨眼睛道:“母后的‘处理’莫不是打算将他们都杀了,可是这样一来,风儿的麻烦可就大了。”说到最后,她叹了一口气道。

婧后怔了怔,思前想后一番,自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太激进,便是她就是气不过,之前的秀男们要求离宫,婧后自当那是因为知道自己落选,不愿待着这个伤心之地。可是他们三个呢,全是她特地留下来给风儿当侍夫的,他们凭什么有权力拒绝,简直就是找死!

“风儿,本宫要杀他们理由多的是,你不用担心,剩下的事情母后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的!”婧后狠狠地瞪着那从雪镜风来的那一刻,他们便羞愧得恨不昨钻进地底的三人。

雪镜风闻言失笑地摇了摇头道:“母后,你午歇刚起,受不得冻,快进去暖和一下,接下来的事情让朕处理吧。”

婧后挑眉睨了跪地的三人一眼,愤愤道:“风儿,别太心软,将他们这群有眼无珠的狠狠地……”

“嗯,朕会狠狠地审问的,母后快进去吧。”接过她的话,雪镜风示意宫女们赶紧扶着婧后入内。

婧后呼了一口气,亦放心地交给了雪镜风,毕竟处理事情的方式总是那么的让人无法反驳,完美无缺。

等婧后入内后,雪镜风朝着跪地的三人微微一笑,而那三人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主跪得太久发冷,一直颤个不停。

“起来吧,再跪下去,一双腿可能就保不住了。”她的声音清韵,听不出什么别的杂质,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让跪地的三人霎时齐齐抬头,他们眼眸在对上雪镜风那张淡雅若素的脸,她的一双眼睛清澈如水,仿佛世间万物都映入那一双眼中,却又似世间万物全沉入其中,深不见底。

他们愣住了,半晌又像是碰到触电一般,都惶恐地低下了头。

“真的不打算起来了?”雪镜风再次波澜不起地问了一句。

这时候三人像是才听懂她的话,撑着地面,如生锈的机械极慢地站了起来,但是还是低着头,不敢直视雪镜风那双清澈如流的眼睛。

“现在有什么话想跟朕说的,不妨全部说出来了,无论是离宫不是别的事情。”雪镜风打量着他们,只觉仅有三四日不见,这三人竟清瘦了许多,并且他们的脖间那道殷绿隐在皮肤之下的线是……

三人暗地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透露着痛苦不甘的神情中了悟,他们与陛下终究是无缘了!

“陛下,晨月恳求陛下能允许我们三人出宫!”看其他两人如何都开不了口,润晨月打碎牙齿和血吞地上前快速道。

说完他便再次跪下,而其他两人亦随之跪下,虽然他们两人没有开口,可是从行动上可以看出,三人的意思是一致的。

“哦,果然是要出宫,为什么呢?”雪镜风轻轻一笑,淡淡地看着跪地的三人,又补了一句道:“可是不愿意进宫嫁给朕?”

此时冷悠然倏地抬起脸来,激动地否认道:“不是的,不是的陛下。不是的……不是的,其实……”

呃啊,冷悠然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喉间一阵痒意,他顿时双目呲裂全身便开始痉挛起来,粗筋暴起。呯地倒地打滚。

雪镜风眸光一冷,快速将视线扫向梅花森的一处,方才在冷悠然开口欲言的那一刻,她明显感到有几道气息出现在那里。

润晨月与成浩然赶紧扶起冷悠然便跪在地上,使劲朝雪镜风磕头道:“求陛下成全,我们死了也无妨,可是我们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求陛下开开恩,求陛下开开恩!”

雪镜风此刻脑中已然明白了什么,看到这些原本也算是人之骄子的男子,如今如此卑微的模样,心中又是气又是叹。

“来人!”雪镜风负手冷声道:“将三位公子好好地护送出宫,不得有误。朕要他们三人出宫后仍旧‘好好’的!”

侍卫们赶紧领命,他们看得出来陛下有些生气了,可是最后那一句的意思他们却有些听不明白了,什么叫仍旧好好的?

雪镜风自然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而是说给那群隐在一旁偷听偷窥的人听的。

“谢谢陛下,谢谢!”他们哽咽着道谢,深深留恋地想将雪镜风最后的一面刻进自己的心里,同时心中深深地失落着,她便如天上的明月,岂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摘下的,这一次的教训便是教会他们,有些人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有些命运更不是他们能够抵抗的……

雪镜风看着他们失魂落魄而离去的背影,微眯双睫狠狠地瞪了一眼梅花墙角的方向,甩手便离去了。

又过了一日,连深居简出的北堂傅也紧接着离奇失踪了,雪镜风一听暗卫们报告这则消息则表示头都大了,已经想气也气不起来了,不用猜就知道一次一次出现的“鬼”究竟是谁了,其它的她也许不知道,可冷悠然他们三人所中的分明是蛊毒,而有本事在她宫中做得神不知道鬼不觉的人,除了那群恶魔还会是谁,真是够了!

现在后宫倒是被他们“整理”得干干净净,她倒是想看看接下来他们还有折腾出什么来!夜寒翳冷,雪镜风正在御书房批阅最近的奏折,烛火中闪耀着她面如莹玉,专注而认真。

“放下吧,吩咐下去朕要彻夜批阅奏章,不准任何人来打扰!”雪镜风感觉到有人进来,以为是准备茶点的尚善,没在意于是头也没有抬就说道。

御书房虽然烧了炭火很温暖,但是茶水依旧冷得快,所以每隔一个时辰尚善便会进来换一次热茶。

听着有东西放下的声音,但是依旧没有人离去的脚步声,雪镜风蹙起眉,一抬眸便见花景颜站在桌边,笑得温柔地看着她。

雪镜风一愣,讶声道:“大叔,你怎么进来了?”

花景颜闻言笑意更深了,只为她下意识的这一句大叔而不是姨父。他走近雪镜风俯下腰,不由自主抚上她的脸,一双勾魂氤氲的凤眸浸满了既满足又隐晦的痛苦道:“以前我觉得你唤我大叔,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受,可是如今我才发现,如果哪一天你换了一个别的称呼,不再唤我大叔,我竟然会更加的难过……”

雪镜风望着那一双惑人深情的凤眸,那因为得不到舍不下痛苦蹙起的黛眉让雪镜风想伸手替他一一抚平,可是任凭情感作主的便不是雪镜风了,她选择拉下他的手,却不想被他一把握进掌中,那大掌严实地包裹着她的纤指,花景颜绝美的脸上带着恳求与哀伤道:“丫头,今晚……只有今晚不要再冷冷地拒绝我好吗?我什么都不要了,也什么都不想理会了,只奢求今晚能像这样,我与你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一会儿,好吗?”

雪镜风动作一僵,很快便领悟出他的意思,她倏地抬道问道:“你……你要回去了?”

花景颜柔软地笑了,他拉起雪镜风的小手,挥气隔开一扇窗便拥抱着她一道飞去,一白一绿的两道身影咻地划过如圆盘似的明亮月光,几个跳跃飘忽,他们此刻已双双坐在皇宫中最高殿宇的碧玉翠檐之上,因为房檐上还积着些许寒雪层层,于是花景颜脱下披风垫在下面坐下,然后环抱着雪镜风坐在他的腿上,他们的眼睛注视着同一个方向,都望着那夜雪覆盖的上京。

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半成冰片结还流,整个上京在月色之下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只能看见一片银色,他们两人的呼吸也化作了一股股白烟,交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丫头,我一直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是你爱的人,你不会计较他到底是大你十三岁还是二十三岁,对吗?”花景颜的声音伴着夜风一同飘散有一些模糊,但是他那温润的双唇轻贴在雪镜风微冷的耳边,所以她自然清晰地听见了,只是她有一些怔神亦有些不理解自己这样不顾正事,只为了陪着他一起在这里吹冷风,为何甘之如饴呢?

她任他抱着,将头靠在他的颈窝,似累了一般悠悠道:“是呢,我从来不介意这个。”

花景颜闻言却笑得更伤感了,他将她搂得更紧,贴得更近,似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便可以不用再分离一般,他低低呢喃道:“是啊,别人丫头一定不会介意别人的,却唯独只有我……”

“大叔,你听过一句话吗?”雪镜风听着那在风中破碎成片片的声音,不自觉握紧了指尖,面上她却若无其事地打断他问道,但是她却没有等他回答便径自答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大叔你相信命吗?”雪镜风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眸问道,映进那清澈见底的眼睛中,花景颜动了动双唇,最后似不堪般闭上了眼睛,笑得无力而又脆弱地回道:“我信。”

雪镜风沉眸抿住薄唇眼中失望一闪而过,她笑得有些嘲讽道:“既然你肯相信命,那般懂得命里有时终需要,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吧?”

听着此刻雪镜风话中的不以为然,花景颜却似旧看不清雪镜风到底有何想法,他伸手抚着她最让人着迷的眼睛,那里面总有些让他想要追逐的东西,那些渴望的东西,那些让他既使覆了天下,失了本性亦想要抓住的东西……

“丫头,大叔还差两年便要过而立之年了,大叔不年轻了,可是你却是韶华年纪,这便是我的命,君生而爱末生,爱生君已老,大叔抵抗不了这种无法改变的事实,既使大叔抗了这天命,毁了这世道,也改变不了。”花景颜笑得慈爱,纵容着雪镜风带着尖锐讽刺的眼神看着他。

雪镜风表情一凝怔怔地,他所谓的命是指这个吗?

即使她反复强调说过不介意,原来这个在意自己年龄的男人从来就没有相信过。

她垂下纤长的双睫,轻轻勾起薄唇,他不懂啊,他们之间隔着的最重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也不是他姨父她侄女的身份,而是……而是什么呢?雪镜风能想到的就是,她的心并没有他,可是很快她又迷惑了,既然没有他,为何她要陪他来这里,并且知道他即将离开时,心底徒然生出的惆然,这些到底是什么?她神情越来越困惑。

“大叔,你早已嫁给了腾的姨母,如今你我的身份摆在世人眼中便是乱轮,如今你却跟朕说这些是希望朕怎么回应你,让你一面给姨母当皇夫,一面来朕这边当情人?”雪镜风心绪一乱,瞳孔中红光一闪,可当她话才冲口而出后,她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她抿唇赶紧运功压下心中泛起的狠厉,为何绝情丹又开始浮动了,而且是挑在现在,难道她刚才……动情了?

可恶!看来她必须尽快找个时间研究,彻底将它清除干净才行,不然一时一会儿地受它的影响,她最终的结果要么绝情断爱,要么直接就走火入魔了!

花景颜闻言脸倏地煞白一片,只觉雪镜风的话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刀切割着他的心,他从心底的寒意延伸到指尖都有着彻骨的冰凉,他垂下颤抖的眼睫,笑得自嘲道:“是啊,我这种肮脏的人,怎么配与雪帝说这些话呢,更何况我根本不算一名男……唔……”

他瞠大双眸看着近在眼前的绝色容貌,那双有着歉意有着怜惜的凤眸似在说话,简直比世上最勾魂的眼神还要让他激动无法自拔。

她吻他了!他的风儿竟然主动吻他了!花景颜从来没有此刻一般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欢快地快要爆掉了,即使现在让他死去都是幸福的。他反客为主地一把抱住雪镜风,便压下去,生涩而极致地吻着,想心中的一腔爱恋借着这一吻倾诉给她听。

风儿,丫头,我爱你,大叔真的很想天天都念一句给你听,但是我却不能说出来。我们的身份,我们的国家,还有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们呢,我只想偷偷地爱恋着你,但是原来爱从来是身不由已的,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所以我只能选择逃避,否则我会忍不住,忍不住将你与我一道拖入地狱的……

他的吻很苦涩,连雪镜风都感觉到了,她感到心脏处闷闷的,似透不过来气似的。她从来不知道她眼中一直洒脱的大叔因为她而变成如此颓废,尤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个如花中绽放的妖精,美得如此不真实,让她觉得他便像天下的一片云彩来去自如,然而是自己这股风困住了他吗?

没有缠棉,他们只是唇齿相依,告别亦是分离,花景颜脸颊冰凉一片,他依在雪镜风的耳边道:“丫头,别看大叔,明天亦不要来送我,就当今天是我们最后的告别,不要让大叔那么丢脸地离开,不要让你记忆中的大叔改变了,大叔希望在你眼中的我永远不会变,就跟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他温暖的手掌掩上雪镜风的脸,雪镜风亦顺从地闭上眼睛,至到那道温暖已离去了甚久,她仍旧直直地躺在那里,不曾睁开眼睛。

“风儿,冷了吗?”这时一股蔷薇香气将冰冷僵硬的雪镜风包围着,环抱着,而闭着双眸的雪镜风没有拒绝,无力地顺势偎进他馨香温暖的怀中。

她没有说话,而他亦不曾再次开口,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许久,雪镜风睁开了莹光灿雪的双瞳,看着月光下之御神狐映在雪光中,那美得让人分不清现实的脸,她不由得问抬脸轻声道:“妖孽,爱上我很痛苦吗?”

御神狐闻言怔了怔,随后羽睫弯如月弧红唇扬起,笑得比四月的微风还要温柔道:“我的陛下,能爱上你,狐很幸福呢!”当然如果你能爱上狐,狐会更幸福的,他掩下了最后一句最想说的话。

雪镜风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露出一副如此欢乐的表情,他的笑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更是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星河灿烂的璀璨,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感到幸福的,而雪镜风似被他这种幸福给震撼了,她有些无措有些躲闪地扑进他怀中,拱了拱,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硬绑绑地用手指在他的手心中一笔一划地命令道:“收回去,不准你喜欢!”

怎么可能幸福,明明他一直被她伤害着,她根本就不懂爱,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她亦还学不会怎么能让别人幸福,这妖狐果然是在骗人的!

御神狐难得见到雪镜风耍小性子,他抱着雪镜风顿时笑得开怀,他的笑比那映在月光下的雪还要璀璨。

是的,他很幸福,真正一辈子其实不长。能遇心爱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为何他不能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不离不弃,既使被伤得遍体鳞伤亦无怨无悔。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爱上这个冷心冷情的女人的,只是当他反应过来便已经爱上了,或许他一直认定这不是什么爱,只是一种新奇,一种兴趣罢了,也许时间久了长了,他便可以忘切,可是当他们一次一次的相遇邂逅,他发觉自己便多爱她一分,渐渐的他都分不清自己究竟已经爱她有多深了。只知道如今她的一颦一笑,一冷一怒便可轻易地让他喜怒哀乐,他的情绪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早已身不由已了……“听着风儿跟狐说话,这样静静地抱着风儿,狐便是幸福,于愿足矣。”

雪镜风心中一涩,她埋在他的怀中,一边无意识地在他手心写着,一边低低地含糊了一句:“别爱我,否则只会痛苦的,至少现在不要爱我……”

御神狐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他抚着雪镜风如绸丝般的头发,望着天上那轮银辉明灿的月亮,幽幽叹道:“陛下可不是又在胡说逗狐玩了,这爱如果说停就能停下,那世上便没有了那些痴男怨女,如是颠簸生世亦无悔的事情了……”

“这么认真深刻的话,怎么就不想是从你嘴里能说出来的呢?”雪镜风埋在他怀里良久,倏地抬起脸,凤眸已然清亮如溪,她挑了挑眉取笑道。

御神狐心中松了口气,但面上却顿时苦下来,说有多哀怨就有多哀怨道:“陛下欺负狐,狐不依!”一说完,他被恶狼扑羊一般扑了上去,扬起红唇轻咬着雪镜风的脖子,不顾她的挣扎。

雪镜风躲着他的追逐,愤愤道:“你属狗啊,还咬人!”

御神狐顿了一下,然后笑得眉眼俱弯,美不胜收道:“狐当然是属狐妖了,陛下不是经常这么叫狐的吗?”

雪镜风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道:“朕是属刺猬的,别乱碰,否则伤了自己亦是活该!”

“怎么办,陛下这么一说,狐更加喜欢了!”他继续与她嬉闹着,总是不轻不重地舔咬着他露在外面的肌肤,玩得不亦乐乎。

雪镜风伸手推着他的脸不让他靠近,而狐神狐就像有耐心的猎人,不急不缓,凑着空隙便一举擒获猎物,雪镜风多次“阻击”失败便干脆放弃便了,由着他玩。

而此时御神狐却停下了动作,他望着雪镜风认真道:“风儿,当初狐秘密来到雪霓国,以小倌花魁的身份接近三皇子,让她对狐一见钟情目的确实是为了留在她身边,伺机夺得前朝龙螟国的隐藏的混沌大陆之上的军事秘密还有前朝玉玺,所以狐知道风儿一直在怪我的欺瞒,可是风儿,狐却不悔亦很兴庆狐那么做了,即使狐如果最先遇见的是你的话,似旧会这样做的,只不过狐的目的却是不截然不同了,以往狐精心谋取的东西,现在在狐眼中亦是一文不值,而现在狐想谋取的东西,你能明白吗?”

雪镜风听着他的一番坦白,里面包含着她曾经愤怒的真想,有着御神狐感情的剥析与表白,还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关于她的真实身份。

她僵着表情,直直地看着他,心中愕然,他竟然知道了!既然知道却没有揭穿则表示他一直都是将自己当成郝爱昵,而不是之前的三皇子。

“以前的事情,朕已经忘了,但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这个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难道你能做出叛国的事情吗?”雪镜风深邃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穿他的灵魂一般。

“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方才狐已经说过,狐已寻到自己最想要的了,难道还要再舍弃一次后悔了才甘愿么?”御神狐将她轻轻地拥进怀中,那么轻,那么柔,如获至宝,亦宣示着他将永不放手的决心。

“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雪镜风垂下双睫,嘴上不屑地回道,但双手却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脖子。

御神狐笑得甜蜜道:“陛下就不能说点狐爱听的么?”

雪镜风沉寂了片刻道:“好啊,明天就滚回彩云国去……”

御神狐脸上的笑一僵,媚眼黯淡,悲伤尚末泛起,便又听道她道:“朕好像突然又想反悔了,你好像在朕这里白吃白住了这么久,还有朕的救命之恩没有还,这么放你走了不是便宜你了,朕想了想,还是决定罚你除非朕撵你走,否则你便是卖身给朕了好了。”

御神狐顿时苦笑不得,他发现自己真的拿她没有办法,世人说当一个人一句话便能令你哭,一句话又能令你笑,那就表示你爱惨她了,现在他难道真的陷入不可自拔了吗?

他叹了一口气道:“狐的心都留在你身上了,躯壳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看来你挺无奈的,算了朕还是吃亏点,批准你即刻回国……”雪镜风亦是无奈地模样说道。

“风儿!”御神狐发现再深的道行碰到这磨人的小人儿,也得破功,他干脆亦不说话了,直接以他最爱的方式堵住她的双唇,省得她再说些让他的心脏可能负荷不了的话。天微亮,婧后便派人来请雪镜风一道去送百花国的皇夫,但只收到她派太监前来传的一句口信。

婧后让太监赶紧说,而太监却犹豫了一下,声明陛下要求单独跟皇夫道。

婧后只觉猜不透,于是太监便凑近皇夫的车撵,倚在车窗边,轻声道:“缘聚缘散缘如水,背负万丈尘寰,只为一句,等待下一次相逢。”

车窗那头沉寂了许久,太监恭首一直静静地等候着。

“替本宫与雪帝道谢,便道,虚幻大千两茫茫,一邂逅,终难忘。相逢主人留一笑,不相识,又何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太监专注着听着,只觉皇夫似大病了一场,声音透着说不清的疲惫与空芜,像是知道自己已重病不愈一般。

“奴听着,一定将皇夫原话带到,望皇夫一路顺风。”太监躬身告退。

婧后觉得有些奇怪,隔着窗帘与花景颜道别了几句,发现里面的声音若有苦无,心不在焉,终是喊了一句启程,他乘的马车便驱车远离雪霓皇宫而去。

终是忍不住内心的浮燥,花景颜咬牙一把掀开车帘,望向那巍巍高楼,却在下一刻美眸瞠大,目露润意,却笑了……

雪镜风站在高楼之上,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目光情绪,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仅仅是来送他,还是想在临走之前再看他一眼。只是他一直静静地待在马车上,一直没有露脸,看来终是无缘最后一面了。

这便是命吗?他所谓的不能逆转的命!

雪镜风站在高楼之上望着那即将远去的马车队伍突然觉得有点想笑,然而她的笑还没有来得及绽放,便见花景颜的马车车帘,突地一把被揭开了,而那张花容天下的脸顿时映入她的眼眸,而他亦出神地盯着她这方。

雪镜风表情顿时凝住当场,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直到感到天上突然飘起了细雪,她才微微一笑,朝着他的那方专注着,雪越来越大了,雪镜风突然一把抽出腰间的剑舞动了起来。

几段唏嘘几世悲欢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经流年梦回曲水边看烟花绽出月圆。

人生在世,恍若白驹过膝,忽然而已。

然,我长活一世,却能记住你说的每一话。

雾散,梦醒,我终于看见真实,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

剑止,人静,雪镜风负手在城楼的身影渐隐消失,但花景颜却入神地看着由剑势过快划空风雪而铸就的四字,。

珍重,大叔。

风呼一吹,那四字便再次被风雪掩住,而花景颜却觉得心满意足了,他却永远记住这一幕的,因为这幅画中只有他跟他两人而已。

珍重,丫头。“陛下,这是夜樱最新传回来的消息。”暗卫将秘信,交到雪镜风手上,便退下。

雪镜风取出信件一看,目光沉寂上面片刻,便陷入了沉思。

潜龙山庄,神会?这倒是有趣,既然从官方下手没有半点刺杀与潮音精舍灭门的消息,那她便从江湖中下手好了。这次江湖召开的神会,倒是一个掀起热潮的话题。

“暗卫,让夜樱即刻赶回来,替朕守在皇宫。”雪镜风突然朝空气下令道。

“夜樱姑娘已然启程,最迟明早便能回宫。”暗卫回道。

明早,也无妨,今夜天色已晚,必不会有人发觉她悄然失踪,等夜樱回来,便万无一失了。

夜樱之所以被称之为容魁,便是她毫无破绽的容易术,之前让夜樱随了她一段时间,已足够时间让她模仿,前段时间她亦调了孟良回来,由他们两人合作应该可以应付一段时间,便够她外去查清一些事情。

“陛下,那宫中的那些各国的……”

“由着他们,爱待多久待久,如果真是别有所途,朕岂能如他们所愿?”雪镜风高深莫测地笑了,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然后雪镜风收拾了些细软,重新打扮成一名少年模样,满意地看了一眼,便消失在雪霓国皇宫。

这时候,整个皇宫仍旧好梦正酣,无人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