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请君入瓮
作者:唐遮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12

公堂。一时间鸦雀无声,每个人似乎都被龙初雨的指控惊得窒息。邱声望看上去亦怔住,一言不发,却暗暗地观察着堂下众人的反应。捕快们在最初的一刻震惊后,目光皆不约而同地投向副座上正襟危坐,帽子压得很低的叶归人。

总捕头王金山与岳贯天有着太过深厚的瓜葛,亦暗中换过帖子,龙贲的覆亡已令他惊魂难定,龙初雨张口便抖出岳贯天,焉知随后不会扯出自己,他与岳贯天已休戚相关,岳贯天完蛋,他亦需跟着倒霉。好在邱声望虽收钱时谨慎周到,不落半点把柄,到底得过他们好处,且为人胆小低调,不会敢拿岳贯天怎样,有他遮掩,叶归人终不能做成什么。

迅速想定主意,王金山大喝一声:“大胆贼女,竟敢信口雌黄,陷害无辜,诬告善良仕绅,不用大刑,你怕是不知道王法威严……”话尚未完,他蓦然感觉一些不妥,邱声望古怪的表情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发现有一个人站得太高了,竟站到了邱声望的身边,那是他属下最没有资格站得那么高的人:唐朋!

唐朋正看着他,用近乎怜悯的眼神。浑沌中,待他觉察身旁有人欺上,为时已晚,几下重击,他的胳膊瞬间被大力卸下,双腿折断,转眼已成废人。

众捕快与书吏被这接踵而来的巨变震住,几个与王金山、岳贯天过从甚密的捕快蠢蠢欲动,叶归人挺身而起,手落在刀柄上,虽无一言,那几人却顿时丧失了全部勇气,连龙贲和八狼一窝都让叶归人单枪匹马挑掉,他们岂够得上人家一刀。几名书吏拟悄然溜出报信,邱声望长子邱风雨提身上前,厉声呼喝:“谁敢擅离一步,休怪我下手无情!”一言既出,几名书吏登时裹足,面无血色地回归本位。

邱声望的声音此际方缓缓响起,从容且威严:“王金山,我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跳出来最好,身为总捕头,勾结马匪,结交劣绅,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还敢咆哮公堂,知道这是什么罪么?”

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一方面因为疼,一方面为着恐惧,王金山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他是这个陷阱的第一个牺牲品;他曾布过太多这样的陷阱,此刻当是报应昭昭了。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么?他嚎叫一句:“邱大人,不关小人的事,是岳贯天逼迫小人,小人冤枉!”

邱声望眼角掠过一丝狰狞的笑意,他屡见王金山布局害人,没想到这个精于布局陷害别人的家伙死到临头居然会以为还有生机。布局害人若不够心狠手辣根本就不够有布局的资格,官场上只有恶人和更恶的人才可以无往而不利。他抓起一枝签牌,朱砂批红,扔到堂下:“王金山,执法犯法,罪无可恕,斩,立决!”

王金山哀号一声,口中立即被塞进一团破布,被架死狗般拖下堂去。他乞求的目光一一掠过堂下两列捕快,他们几乎全是他的换帖兄弟或徒子徒孙,其中不乏亲戚,平日将他奉若神明,一天一个誓地要为他赴汤蹈火。此刻他们显然将誓言忘掉,忙着为自家性命前程担忧,其中不免还有窃喜者——总捕头的位置腾出来也,腾出来的位置总需有人填上,他们有希望矣。

邱声望:“岳贯天、王金山与龙贲等匪帮勾结的情事我早有所闻,并于暗中调查。你们,或多或少和他们亦有瓜葛,严究起来,一个都躲不过,然法不责众,我知你们有你们的难处,上梁不正下梁歪,需怨不得你们,我今既拨乱反正,亦可既往不咎,你们务需好自为之,若再敢与岳家私通消息,王金山便是你们的榜样!”威严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堂下众人,“宣布两项任命:邱风雨协同叶归人叶大人剿灭龙贲匪帮,居后策应,调度有方,暂摄蓟州司马;唐朋身为向导,奋不顾身,勇战马匪,暂摄录事参军事一职。此两项任命已申报朝庭,正式任命不久定将下达。你们现在需听邱风雨调度,我已由幽州借来一支静难军,你们且充当向导,抄封岳家,缉捕岳贯天阖家八十六口,不得漏网一人,如遇抵抗,格杀勿论。我再说一遍,岳贯天已恶贯满盈,你们若不知善用此次机会,还敢给他私通或不尽力者,休怪我无情,若干得漂亮,我亦不会记你们旧事,该赏的照旧重重打赏。清楚了么?去吧!”

众人轰然应喏,邱风雨略事调度,引着他们去也。

邱声望转向“叶归人”:“风尘,你亦跟去,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出手,镇住他们即可,懂么?”邱风尘为邱声望的义子与贴身护从,身材与叶归人相若,本就没几个人见过叶归人,他将帽沿遮下,倒是形神具备,装得恰到好处。

邱风尘应命,展身而去,大堂中只剩下邱声望、次子邱风雪与唐朋三人。

邱声望:“范三镇那边情形如何?”

唐朋:“老太太是陈年旧疾,好是好了,断根还需时日;顺便给他和几名夫人看了看,都是好治之疾。我没有给他明说对付岳贯天,光是将万两纹银奉上,暗示他我要做些事情,让他给些方便。他听得明白不是好事,装聋作哑,说是今日始出外练兵剿匪,十日内不会回来。”

邱声望满意地一捋胡须:“知道你能办好。依你看,岳贯天会不会拒捕?”

唐朋:“以他的强梁,焉肯任人宰割,不拒捕才怪。”

邱声望:“我料他不会,他知道格杀勿论的分量,知道抗法杀官的后果,他会相信只要不死,便能扭转局面。岳天涯倒难说,可他娇生惯养,只会些花拳绣腿,无非自取其辱。”

唐朋:“大人高见,唐朋望尘莫及。唐朋得报大仇全凭大人做主,还蒙大人错爱赏下前程,此恩此情,没齿难忘!”

邱声望:“我关照过邱风雨,务必生擒岳天涯。快意恩仇是丈夫本色,我把他交予你全权处置,无论你怎样做,做出什么都不要紧,这点小事我还担待得起。”

唐朋“噗嗵”跪在地上,紧紧抱住邱声望双腿,声泪俱下:“大人之恩,犹如汪洋大海,唐朋赴汤蹈火难报一二,愿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为大人竭忠尽力、万死不辞!”

邱声望轻轻拍一拍唐朋的后背:“岳贯天目无法纪、横行乡里、结交匪类,罪该万死,我身为地方长官,早想将他铲除,你能忍辱负重,不畏生死,允智允勇,我很欣赏。好好干事,你前途无量。邱风雨他们当已动手,你怕是不愿错过,去看看吧。”

唐朋感激涕零,千恩万谢,起身离去。

邱声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慈蔼的颜色渐渐褪尽,一声冷笑:“风雪,你看唐朋此人如何?”

邱风雪:“他在作戏。”

邱声望满意地点一点头:“以他的精明,岂会料不到岳贯天不会拒捕。他和我们留着心眼呢。叶归人的下落可曾查到?”

邱风雪:“当日,邱风尘另有些事情,只派了两名手下跟踪叶归人往燕子岭,那两个胆怯马虎,定是没有跟去,在西关坐等消息,燕子岭的具体情形说不清楚。依我看,叶归人多半受了重创,正躲在什么地方疗伤。”

邱声望:“叶归人单枪匹马挑龙贲,再厉害亦需掉一层皮,唐朋医术了得,定是他将叶归人藏起。派人牢牢盯住他,一旦发现,尽量先将叶归人除去,若做不到,待确定姓叶的离开蓟州,便将唐朋干掉,做成岳家人寻仇的样子。”

邱风雪:“唐朋一介匹夫,无权无勇,又颇有些才干,留下他有何不妥?”

邱声望:“风雪,你需记住,唐朋这种人机心太深,难以控制,务必乘他羽翼未丰将他除去。有才能的人满天下都是,不缺他一个。何况他太了解我们的事情,留下就是祸患,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世上惟有心狠手辣才能成为人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