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众芳园
作者:唐遮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902

恰如邱声望所料,岳贯天没有抗拒,岳天涯的反抗惟是自取其辱,岳府上下八十六口无一漏网,连出外走动的亦有人报上下落被尽数逮捕。

邱声望无心审案,忙着整理抄家的成果。这成果比他预料中的更为丰富,他需与亲信们商量怎样将这笔惊人的财富尽量地据为己有。案子爽性全权交由唐朋打理,既卖人情,将来岳家有漏网之鱼亦会将怨仇算到唐朋身上。

唐朋亦不急于动手,他要冷静冷静,往往大功告成际人们最容易头脑发热,犯下错误,致使功亏一篑,他必须在步入狂热前将一切可能导致恶果的因素排除。

龙初雨乖乖地任他把脉:“愿意的话,你以后可以叫我小初。”

唐朋撤回手:“还不清晰,我相信已经有了。”

龙初雨:“这么快就能发现?”

唐朋:“情况比预料的好,邱声望很重用我。这个案子我已全权负责,不管怎样,你都不会有性命之虞。”他明白这种重用后面暗藏着杀机,却不能给她说。

龙初雨:“那你不是为我切脉而来?”

唐朋:“你在牢里闷不闷,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龙初雨:“谁爱做牢来,可你带我出去,会不会有问题?你能暗算岳贯天,人家就能暗算你,你这样不是授人以柄?”

唐朋从提来的包袱中取出一身衣服,递与龙初雨:“官场上事微妙得很,授人以柄亦是一种策略,让人对你掉以轻心。”与邱声望既是水火难容,对手远强大过自己,再小心亦难逃他毒手,倒不如先置己于死地,让邱声望放松警惕。

唐朋今非昔比,有权之外复有龙初雨资助的重金,出手阔绰,昔日对他颐指气使的人们皆调过头来,最有身份地亦需胁肩谄笑,微末小吏至不入流的小角色更是悉心巴结。他将龙初雨这等要犯带出大狱,一路上下皆视而不见,笑脸相迎相送。

两人出来,登上早等在门外的马车。马车辚辚而行。龙初雨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兴致高昂,深吸一气,撒娇般:“早知道是当跟班,还不如回去坐牢。”

唐朋:“当我是你的跟班好了。”

龙初雨:“你现在当什么官,很大么,他们为什么这样巴结你?”

唐朋:“录事参军事,七品小官,还待正式任命呢。”

龙初雨:“我顶看好你,你这样聪明,邱声望又器重你,有一天你会当得很大很大。”

唐朋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龙初雨:“我们去哪里?”

唐朋:“众芳园。”

龙初雨:“听起来是座花园,你带我去赏花?”

唐朋:“不是花园,是青楼,蓟州城最大的青楼。”

龙初雨的脸色微微一变,方才的兴致一扫而空,车中一时寂静无声,好半天她始勉强一笑:“好风流,才一翻身就迫不及待地赶来寻欢作乐。”

唐朋:“往青楼亦不一定是寻欢作乐,我要见一个人。”

龙初雨颜色稍霁:“见谁,可以告诉我么?”

唐朋:“回头告诉你。”

马车很快停下,两人下车,已是众芳园门前。龙初雨强忍心头反感,随唐朋踏入门厅,早有龟奴老鸨接住,殷勤倍至。唐朋一副新贵做派,并不怎样客套,不要姑娘,吩咐准备一间僻静的雅间,领着龙初雨进去。老鸨、龟奴自被挡在外面,不多工夫,唐朋有龙阳癖一说已满园皆知。他们显是将男装的龙初雨当成了小相公。

唐朋和衣在榻上躺下,龙初雨坐到他身旁:“你不说要见人,怎么不去?休想我在这里和你做那种事情!”

唐朋:“我们等天黑。”

龙初雨:“到底见谁,这般神秘?”

唐朋想一想,压低声音:“叶归人。”

龙初雨一惊:“他在这里?你去惹他做甚?”

唐朋不答她,沉默有倾:“方才,你说我会当很大的官,什么意思?”

龙初雨:“什么什么意思?就是想你当大官罢了。”

唐朋:“我当大官,你有什么好处?”

龙初雨一怔,直视着他的眼睛,有倾,咬一咬牙,毫无羞色地断然说:“你是我第一个男人,愿不愿娶我?”在唐朋提问前,这还只是一个模糊得说不清的想法,此刻她已恍然,这会是她能找到的最完美的结局。唐朋并非是个小人物,他的光芒已射出,说不定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那个男子,只是起初他正在蒙难之中,她没有发现。凭他的聪明才智,还有她的,他们会有美不胜收的未来!

唐朋全没想到她会这般直白,一时间狼狈不堪,转过头去。他已有些弄不清自己仅仅是想稳住她,还是已被她独特的个性所迷惑:“能不能含蓄一点?让我想一想好么?”

龙初雨:“你嫌我是龙贲的女儿,会影响你的前程么?我们能有办法遮掩过去,我能帮助你做别的女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会比任何妻子都做得更好。”

唐朋:“我相信你,小初,回头再说好么?”

龙初雨灿烂一笑,绽放出少女的天真:“你叫我小初了!”

唐朋:“为什么不叫,很好听的名字。”

龙初雨忽然俯下身去,用吻封住了他的嘴,她被自己的念头所激励,丝毫容不得他的犹豫。唐朋虽隐隐感觉到她不是适合自己的女子,却全然地忘记了抵抗,几乎立即为她的热情熔化,久违的激情腾起,一发而不可收拾,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剧烈地响应着。

再亦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继续下去,直到他们的激情彼此在极度的舒畅中耗尽。

风停雨霁,龙初雨慵懒地枕着唐朋宽阔的胸膛,娇嗔地:“都说过不和你在这里的!”

唐朋轻抚她篷乱的长发:“说过么?对不起。”

龙初雨:“那你发誓,不许辜负我!”

唐朋再没有选择:“我发誓。”在她耳畔轻轻一吻,起身,“该去见叶归人了。”

龙初雨随之起来,梳妆打扮:“我亦去。”

唐朋从包袱中取出一身衣服换上,并换上一顶低沿小帽,将包袱中剩下的一身红装递过:“好,你换回女装。”

龙初雨接过换上:“这样鬼祟做甚?”

唐朋轻启门扉,向外略一张望,闪身出去,龙初雨跟上。两人来在走廊,唐朋四顾无人,将小初揽在怀中,向西北角行去。小初偎在他怀中,察觉到他正提着鼻子嗅闻,大为奇怪,轻声:“你在闻什么?”

唐朋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叶归人的气味。我需随时找到他,在他身上下了一种药粉,味道不重,却能经久不散,十天半月都能留下异味。”

小初亦提鼻一闻:“闻到了,好香。”

唐朋在最西北角的一扇门前停下,伸手轻敲数下:“那是你身上的香水味。”

门后一片寂静,唐朋略等片刻,复加重加急再敲数下,这一回里面终于有了反应,脚步声响,上前,门很快打开,探出一张女子脂粉密布的面孔:“你做……”

唐朋不待她说完,用力将门推开,闪身进去。女子连声抗议,却不敢大声喧哗,唐朋全不理他,登堂入室,径来在屋中。

屋角一张双人睡榻,榻帘挑起,叶归人半躺其中,两眼无神地直视着硬闯而入的唐朋,脸上迟钝地显出狐疑:“是你?”

唐朋四顾,没有看见他金刀的影子,眉梢微微挑起:“我在你身上做了一点手脚。劳驾,叫这个女人出去。”

叶归人看一眼已知机闭嘴的艳俗女子,复看一眼唐朋,有气无力地:“有话只管说,你可以当她不存在。”

唐朋走上前,在床前站住,居高临下:“你是叶归人?”

小初大惑不解,全不明白唐朋怎会对叶归人这般无礼,复觉颇为过瘾,巴不得唐朋能爽性搧他几巴掌才好,叶归人却不以为忤,依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们见过。”

唐朋:“我记性不好,你这样的小角色我不大能记住,你只需答我是或不是。”

叶归人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愠色:“你这样的大人物,最好离我远点!”

唐朋:“放肆,你给我规矩点,否则我唐某人认识你,大周的王法需认不得你!”

叶归人终于勃然大怒:“唐朋,我当你吃错了药,别让我再见到你!”

小初相信叶归人不幸言中,唐朋肯定是吃坏了药,否则怎都不会这样地招惹叶归人。那天晚上的带毒草药的副作用竟会这般厉害!

唐朋:“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是蓟州的录事参军事,竟对我这般无礼!士可杀不可辱,我要与你决斗。不欺负你,等你伤好之后。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一转身,扔下气得直翻白眼的叶归人,扬长而去。

小初紧随其后,穿过走廊,回到屋中。将门关上,小初:“你,真要和叶归人决斗?“

唐朋一边换着衣服:“我乱说的。”

小初:“急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朋沉思片刻,下定决心地将小初拉在榻前坐下,小声:“不瞒你,我表面与邱声望合作愉快,其实现在最想置我于死地的便是他,我知道得太多。可只要叶归人活着,他便不敢碰我。他不清楚我与叶归人现在的关系。”

小初一惊,全没想到唐朋的处境竟这般凶险:“那你还惹恼叶归人?”

唐朋:“叶归人已被人控制住,方才一进门我便发现,那屋中没有药味,若叶归人行动自由,怎会不服药疗伤?更要紧的是他的金刀不在身边,他要有办法决不会容金刀离身。”加上叶归人不能让那女人离开,还有任凭唐朋趾高气扬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都进一步证实他的不妙处境。

小初倒吸一口冷气:“是邱声望?”

唐朋凝眉轻轻摇头:“不该是他,叶归人落在他手中,早被他除去,好将剿灭龙贲的功劳据为己有。叶归人活着只对他不利。还会有谁,按常理,惟有邱声望的政敌才会如此做为,可岳贯天与龙贲耀武扬威,邱声望一向夹起尾巴做人,根本没有政敌。”

小初:“会不会还有一个像你一样在暗中等待机会的小人物?”

唐朋望着她,半天,点一点头:“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小初:“对了,叶归人方才为什么不对你明说,让我们帮他?”

唐朋:“他不相信我,你注意到么,叶归人初见我时,曾以为控制他的人是我?后来则半信半疑,我们不说破他亦不愿说破。”

小初:“咦,你看,他活着对你大有好处,伤好的太快,依他的性情,说不定却会阻扰你报复岳家。控制着他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帮着你呢!”

唐朋点头:“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不难,我去向老鸨打听,有银子不怕她不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