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冠军之战
作者:唐遮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38

普东门营外一片喏大的空地。木桩与绳索围起一块三丈见方的场地,四周围密密点起数十枝火把,只东北与西南角两只火把间距较大,外面各搭起一个帐篷,支顿与骆阳居抵达后可分别在两个帐篷中歇息,待戌时三刻决战开场。

凡下注超过十两银子并无值勤任务的吐蕃将士皆被允许到场观战,由专人按各军有资格到场的人数划出场地,各就各位,列队观战。因是大胜后第一场冠军之战,战士多有所获,下注超过十两的战士大增,除去值勤者,尚有四五千人,普东门的军营内不便安置如此多人,复不愿减人扫兴,索性将角斗场地移至营外。

戌时一刻,骆阳居便随桑达提前来在西南的小帐篷中;论战热没有一道来,午后他曾来看过骆阳居,以后便再不见影子。

他们到时,看场只稀稀拉拉地十几名吐蕃军卒,戌时二刻后人始大量涌来,场面顿显热闹。骆阳居在帐中结跏趺坐,似听非听地听一旁桑达不厌其烦地讲着支顿的弱点,桑达看去比骆阳居更为紧张,需籍不停地说话来放松。几名护从在帐篷口窥视,向里报告外面的情形,听起来,蕃军重要将领除昝多、论欲也几乎一律到齐。

戌时三刻将近,普东门方姗姗引着支顿在昝多阵营的叫嚣欢呼声中来到东北角的帐篷。论战热在喧嚷声中跨入帐中,看一眼不为外面嘈杂所动依然跏趺垫上的骆阳居,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上前蹲下,满怀希冀地:“怎样,有把握么?”

骆阳居深吸一气:“放心。”

论战热伸手搭在他肩膊上,用力一摁:“宰了他!大哥方才传下话来,拿下支顿,会重重赏你!”在这一瞬间,两个势不两立的对手竟战到同一战线,论战热似乎与骆阳居一样地输不起。

外面铜锣声疾响,戌时三刻已到。

骆阳居挺身而起,活动一回筋骨,伸出双手:“来吧!”

护从提镣铐上前,将他手脚铐起,骆阳居振奋精神向帐外行去。甫出篷帐,欢呼声乍然而起,震耳欲聋,论欲也一方的势力并不比昝多稍逊。他抬首,向人丛中望去,一眼看见看场前列,换做女装的小悠,她亦如吐蕃战士们一般正向他欢呼,在她明媚的眸子中多出一团他从未见过的狂热的激情,看得他心惊肉跳,赶紧将目光移开。收敛心神,往另一方看去,却见王孝杰亦在人群前列,旁边站着一员年轻的大将。大将神情倨傲,旁若无人,面目与昝多略有几分相似,正目光炯炯盯住自己,眼神中充满着揣度与敌意。他会不会便是普东门?

骆阳居缓缓地来在圈起的战场前,早有吐蕃士兵将围栏的小门打开,容他进去。他踏入战场后立即止步,静静地等候支顿登场。

论欲也一系的欢呼声渐渐止住,东南帐篷终是一掀,一条硕大无朋的武士扶镣而出,刚刚静下的看场再度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欢呼,那名巨大的武士应着喧天的鼓噪,蓦然仰天狂吼一声,竟盖压全场,直彻云霄,令昝多一方的将士更加疯狂地狂嚣起来。

骆阳居已算得高大,然那正步步逼近的武士却几乎高出他一头,肌肉虬实的魁伟身躯直如一座大山扑来,复不似大山般笨重,步伐矫健,富有节奏。他自是支顿了。

支顿在踏入战场后被拦住,按规则双方各遣两名军士上前检查对方斗士的镣铐和清身。验证过后,军士们退出,两道小门被锁死,而后一声锣响,搏杀正式开始。

锣声方响,支顿已迫不及待地向骆阳居扑来,似乎恨不能举手投足间将对手砸死了事。骆阳居虽没料到对手竟魁伟如斯,吃力感油然而生,然此已是你死我活的格局,再无退路,他惟有振作精神,将所有不良的念头排除,挺身上前往场中央抢占住有利地形。

支顿经验丰富,早料到骆阳居行止,几个健步已欺近,铐练抡圆砸下。骆阳居哪敢与他硬撼,便是手脚皆被沉重的镣铐锁住,仍不失轻灵地闪开,铐练乘势抡起,向支顿腰间击去。支顿反映敏捷,铐练走空,顺势闪身捞练,正可及时迎上骆阳居击来的铐练,二练若缠在一起,不怕骆阳居不吃亏倒霉。

骆阳居才不上当,收练旋走,另觅战机。支顿貌似粗线条的勇夫,却颇有心计,一回合间已探出骆阳居深浅,知其扶重铐而能疾走,实力必是不俗,且进退有据,绝不是轻易可以征服的对手,登时稳住,步步为营,扎扎实实地展开攻势。

骆阳居面对如斯对手,若悍然攻击,实属不智,惟努力守住方寸,仗着身形的灵活,勉力周旋,在完全的被动中寻觅反击的机会。场面上骆阳居顿时难看不已,被支顿步步紧逼,难以立足,跌爬滚打中狼狈不堪地勉强保全住性命。

数十回合过去,骆阳居已被支顿的铐练扫中四回,连着浑身泥土,惨不忍睹,而支顿却秋毫无损。在昝多一系狂热的叫嚣声中,论战热面色铁青,他不仅赌上了全部身家,且将话已说得太满,骆阳居那不可一世的一箭给他太深的印象,若他战死,自己休想再于人前抬起头来。

便在此际,骆阳居终于等到支顿的总攻,当支顿身形略顿,重心微往后撤的一瞬,他猛催全身之力,挽住退势,欲以一个时间差抢往前攻,乘支顿重心的转变一举将之击垮,而当他重心已移到前面之时,蓦然感到一丝不妥。他无暇细思错在哪里,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进攻,往斜刺里冲出。支顿的重心变化之中,身形蓦然一拧,抡起重铐狠狠砸向骆阳居的肩膊。骆阳居疾进中已不及做任何改变,惟硬拼速度,猛冲出去。毕竟支顿就近称手,不失结实地砸中骆阳居后背。骆阳居狂喷一口鲜血飞出际才明白不妥处所在:桑达的眼力稍差,险些误导自己,支顿在发动总攻前,那一点点停顿是为着调整步伐,这样即便在重心后移时,亦不易为人所趁;自己方才若冒然进攻,能得到的实惠将非常有限,而支顿一旦发现自己把握住他的弱点,便再不会给他机会。在这样的较量中支顿占据着明显的优势,他惟有充分利用对方的缺点方有取胜的机会。他还需与支顿周旋,等对手失去耐心。

与前几次的轻伤不同,骆阳居疼得五官挪位,肩膊险些脱臼,咬紧牙关才没有痛呼出声,左臂已难以举起。支顿一击得手,翻转身来,穷追猛打,在昝多方疯狂的助威声中迅速将骆阳居再度逼入死角。他完全地兴奋起来,断定方才那一击足以叫对手吃不消,不宜给他丝毫喘息机会,略无停滞,当骆阳居退无可退,他一鼓之气正尽,毫不犹豫地将重心后倾,拟速以新一轮的攻击将对手置于死地。他放弃了那一个可供缓冲的停顿,他相信已不需要,方才骆阳居都没能把握,现在穷途末路更不可能有反击的能力。

许多强者的失败都因犯了想当然的错误,支顿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便在他重心向后的一瞬,窘迫不堪被打得全无还手之力的骆阳居猛然弹起,以无法诉说的速度抢入,重铐全无遮挡地砸在失去重心霎那间无法做出任何应变的支顿鼻梁,一轮狂风暴雨的攻击随之展开,可怜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支顿转眼间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连欲掩鼻流泪的机会都不可得。

骆阳居暗呼惭愧,他万般不愿却丝毫不能不杀死这名强大的武士,在雀起的论欲也方的狂呼声中,黯然停下,向终于得以抱头跪地的支顿说一声“抱歉!”一声轻叹,挥铐砸中他的后脑。脑浆崩裂的尸体轰然倒地!

骆阳居抬头,环视四周,小悠、论战热、桑达一众欣喜若狂的表情去普东门一众尚未从震惊中苏醒过来的茫然颓丧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短暂的停顿后,他高高地将手铐擎起,振丹田以吐蕃语高呼:“论大帅英明神武、所向无敌,论将军力压群丑,勇冠三军!”声盖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