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农民创业史
作者:死海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31

杨文的养蝎子场红红火火得办起来了,盖了几间没抹灰的红砖房,在村中请了几个“工人”,隔几天西装革履地就上县城进蝎苗或学技术,以前村中那些在背地里对他指指点点的七姑八婆现在见面都热情地打招呼,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儿侄女介绍给他当对象。当然也有不少人冷眼相看,心里暗暗咒他破产。

“老弟,陪大哥喝酒去!”从公司的大楼出来,高仁拉着杨文就往酒馆走。后者再不象以前那样厌烦了,细看下,言语动作中还隐隐对他透着恭维。

“老弟啊,最近发了吧?当初听老哥的没错吧?不是我吹,别看老哥我初中毕业,没什么文化,可老哥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啥样事没见过,见大自然识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文嘿笑着点头附和,却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老弟,说起来你也是出去过见过世面的人,所以我也不跟你吹……但我十六岁就去广州会,干过理发,搬运工,清洁工,讨债的,打杂的,给人家端过盘子,在夜总会当过打手,这社会我算是看透了……”高仁三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了开来,不过他平时也是个有名的“侃爷”,照他的话,“现在这个社会,没文凭?没关系;没杨貌?没关系;没本事?没关系,只要会说,能把死人说成活人,只要敢吹,楞说火箭跑得快是因为屁股着了火,就吃啥都香,干啥都灵!”

“现在这社会,他妈的认的就是钱!有钱你就是大爷,没钱连你相好都骂你是龟孙!有钱了上歌舞厅,唱歌跳舞搂小姐,没钱你就只能躺在光板床上‘自摸’!呵呵!”高仁可能自以为说了句很俏的话,自各“嘿嘿”地笑起来,一抬头,却发现杨文有些心不在焉,正要发作,杨文却及时发现了危机,忙也“哈哈”地赔笑起来。

“老弟,我可是真拿你当兄弟的!女人就是他妈的夜壶,需要的时候会感到很爽,可用完了就没一点用处,你还得赶紧扔,不然就惹你一身骚!老弟,你说是不是?”高仁故意斜睨着眼问道。精明如他当然不会发现杨文对他的虚于应付,是想利用他从他所在的公司多捞点好处。但他不在乎那点蝇头小利,他喜欢他这种生涩的讨好手段,喜欢看一个曾高高在上的大学毕业生在他这个只有初中文化,曾长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混混”面前如何艰难地从清高转变向庸俗,也许杨文清秀的脸蛋对他这个在脂粉堆中打滚腻歪了的浪子有某钟隐蔽的诱惑,但即使是他本人,在清醒的时候也不愿去承认这种诱惑。

“是,女人都是他妈的的贱货,刚还跟你山盟海誓,可一转身她就会钻进别的男人的被窝!”杨文猛灌一口,狠狠地把酒瓶顿在桌面上。

高仁似乎没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反映,微微一楞,随即一拍他的肩膀,“好!说的好!看来咱哥们还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来喝!”

杨文从高仁独身的“狗窝”出来时,还认为自己没喝多,可没等他走过一条街,他就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倒在地上,街上的行人都躲着他,路边一个修车的老头动了几次口终什么都没说出口。街角一个乞丐模样的年轻人眼睛一亮。

“哥,你怎么喝成这样了?”一双并不坚强的臂膀及时地扶住了他跌倒的身体。

“糟了,还是让妹妹看到自己这个模样!”在昏过去前杨文深深地后悔自己在头脑发热下做出的这个决定:去县一中去看望自己的妹妹杨丽华。

“这是哪?”杨文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只感到头疼欲裂。他感到有些悲哀,每次高仁拉自己去喝酒,自己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自己却不得不每次都去。

许是他弄出的声音惊动了屋外的人,一阵脚步声向他这边走去。“你醒拉?”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同时门口显出一张娇嫩的年轻女孩的脸。

“你……”不善言谈的杨文发现来人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年轻女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感觉有些窘。

“我叫周聪聪,是你妹妹杨丽华的同学。”倒是女孩大方地解了围,并顺势把手上端的汤放到桌子上,“这是我姨妈做的醒酒汤,你趁热喝吧。”

杨文注意到女孩的口音明显不是当地人,而且他所在的这个小县城其实还很保守,象她这样年岁的女孩怕还是看言情小说都要偷偷摸摸的高中生。

“这儿是你姨妈家吧?是你扶我到这儿的?谢谢你啊。”杨文对面前这个大方青春活泼的女孩颇有好感,尤其是她脸上那双明亮的会说话的大眼睛,在他说话时,一直眨啊眨地盯着他看。不过她既然是妹妹的同学,自己应该比她大四五岁吧?他心想。

“没什么,其实你一点都不重——”女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猛地打住,却调皮地望着杨文,脸上满是挑衅得笑意。

杨文的心头猛的一痛,恍惚间,眼前的笑魇似乎和另外一张同样美艳却更为妩媚的脸融合起来。他失手打翻桌上的汤。

“怎么回事?”一个富态的中年妇女闻声走了进来,正好看到脸色苍白的杨文和站立一旁,一脸迷惑的外甥女。

出了门,杨文顾做潇洒地一直没回头,直到十几米外转弯时才装做不经意地回头一瞥,门口竟是空荡荡的。他心中一阵怅然,又有些莫名的恼怒。再一转念,想到自身遭遇的不幸,申请又迅速地黯淡下来。落寞地低头佝腰向远处走去。杨文记得自己在县一中上学时街上还没几辆轿车,不想出去没几年,再回来时,街上这种铁甲虫已是泛滥成灾了。车多了,街道的建设却没跟上去,不少路面出现了或大或下的坑洼,本不鲜亮的县城面貌,长出这些“青春痘”,更加难看了。裸露出的黄土随着车轮扬起在空中,加上浓烈的汽车尾气。杨文悲哀地发现,记忆中哪个天井清新的小县城再也不见了。

街上行人行色匆匆,就连路旁那个修车师傅手中挥动的小锤都显得那么急促。花花绿绿的彩带飘扬在店铺之前,卖冷饮的小车穿梭往来,热情地叫卖。偶尔几个三三两两的少年少女,却是坦背露腿,黄毛红发。书亭卖报刊的大爷不再悠闲地抽旱烟,代之以满眼烦闷的急噪。杨文越发地烦闷了,扭头瞅见一家小酒店,骗不由自主地跺了进去。他真的饿了。

叫来一份大碗的牛肉面,抽出带着塑料包装的卫生筷,伏在桌上,哧溜哧溜地吃起来。

等他酒足饭饱,付了帐,真准备起身时,一个男人熟悉的神勇闯入他的视线。由于他正转身叫服务员付帐,所以来人没认出他。那是个略微发福,体形在他那个年纪中算是难得的中年男人,穿着得体的休闲男装,打了红领带,皮鞋光可鉴人。他径直走向后堂,一个看似老板娘的妖艳女人迎上来,跟他说笑着向后走。临入门时男人的手在老板娘丰腴的臀部狠狠地捏了一把。没错,杨文看得清清楚楚。他刚在周聪聪姨妈的家中见过他,他记得周聪聪叫他“姨夫”。杨文呆呆地望着通向内堂的那扇禁闭的门,心中不知该做何感想。

“他妈的!”憋了半天,他终于冒出这么一句,倒把不耐烦站在一旁等结帐的服务员吓了一跳。年轻的服务员小姐顺着杨文的目光望望老板娘和她的情人消失的内堂门,再看看杨文阴晴不定的脸色,若有所悟。懒得理会她的误解,丢下两张十元钞票便大步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忽然从外面冲进一个醉醺醺的大汉,差点跟杨文撞了个满怀。醉汉嘴里骂骂咧咧的,脚下不停,仍踉踉跄跄地往里走。杨文的火气腾得上来,握紧了拳头。

“老……老板,你——回来啦?”服务员小姐惊慌的招呼把杨文即将发作的怒气缓了缓。

“老板娘呢?”醉汉扑倒在柜台上,瞪着牛牛眼望着服务员。服务员小姐嗫嗫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哗啦——”醉汉一发狂,把柜台上的酒杯酒瓶全扫到了地上。杨文顿时觉得索然寡味,悻悻地走了出来。

从阴暗的酒店出来,刺眼的阳光立刻晃得他头晕。上午酗酒后的酒劲尚未完全褪去。眼前的情景一下子变成了无声的电影。

“你他妈别跑!”等杨文再次清醒过来时,刚见到的那个醉汉追着双手提着裤腰带的“姨夫”从他的身后跑过去,然后扭打在一起。那个风骚的老板娘骂骂咧咧地抓着外套便追了出来。

“你这个死鬼!在哪又灌了猫尿,跑回家来发酒疯!你这死鬼!”

“去你妈的,老子躲出去一个人灌猫尿,你好在家里找野男人!妈的,这种日子我过够了!”醉汉丢下“姨夫”,一挥胳膊,把抓着他胳膊的老板娘甩了个仰面朝天。

“你个死鬼!还长胆量了。你他妈也不看看自己有什么本事,整天就知道灌猫尿,你给过我一分钱吗?还不是老娘我在养你!给你钱让你去灌黄汤!老娘是卖,找男人,给你带绿帽子,你又能怎么样?大不了离婚,老娘正巴不得呢——”老板娘索性撒开泼,做在地上骂开了街。

“啊——”醉汉状似疯癫,猛地把酒店门口存车处的一排自行车踢倒。无巧不巧,车队那头正好走过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倒在地上,半天不见动弹。坐在地上撒泼的老板娘一骨碌爬起来,拉去自己发呆的男人,匆匆地躲进店内。

周围围观的人们一哄而散,临走时瞄向老太太的目光中一个同情的神色都没有。杨文咬了咬牙,终没下定决心装做没看见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