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骑有大部落四个，中部落二十九个，这三十三部落各有各自的可汗，其中实力最强的部落首领便会被推举为大可汗。如今的大可汗平山是四大部落之一容罗的首领，二十三年前当上大可汗后以四年时间整顿军务、积累财力，终于在天佑元年侵占了我极朝盛水以北。”松老给张开翔讲解的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那个当地小有名望的私塾先生。

“本来按惯例是八年重新推举一次大可汗，平山便以这天大的功劳连任了三任。而大可汗从来都是从四大部落中产生的，他们更借互相的联姻来巩固势力，比如平山可汗的妻子便是另一大部落若念的公主若念芷。但平山在占领河北后19年间没能突破盛水河，连以商人立国的宁国都没有灭掉，国内对他的不满越来越强烈。尤其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没有经历过当年的战争，对平山更缺乏敬意。”

“比如纳兰明是吧？”张开翔插了句嘴，见魔秀儿倒上了茶，连忙端给松老。松老赞许地点点头，嗅嗅了茶香，继续道：“不错。纳兰部落是个中等部落，但向来以出勇士著称，纳兰明的父亲纳兰真可汗便死在攻打京都的一役。纳兰明那时才4岁，他自幼爱武，而且喜欢中原文化，是突骑人中少有的文武双全的人，他11岁就做上纳兰部落可汗，这些年来在中小部落年轻人中有着极高的声望，被人们赞为‘草原初升之日’。”

本来是解释突骑的情况，话题却引到了纳兰明身上。但张开翔知道松老讲的这些绝对是有的放矢，就看自己能不能从中找到有用的线索了。他忽然心中一动，道：“难道这次的进攻计划是纳兰明想出来的？”

天佑帝在上书房听武革介绍完乔俊汇报的军情以及大家商量的对策，缓缓道：“安来公，你还没有说你自己的看法呢？”

严继开躬身道：“臣的确有些想法。”这时，不知为什么，严继开心里突然想起张开翔说过的一句话：“我觉得揣摩出一点敌将的心理。”他口中当然没这么说：“但臣所妄测极为大胆，若是猜错后果堪忧。”

天佑的口气总是不疾不徐：“说吧，你要没把握了我们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严继开果然第一句话就吓了大家一跳：“臣觉得，突骑并未出全力攻打盛京。”几个武将仔细想想，果然也有这种感觉。

“突骑兵将不过二十五万，而我盛京守军十几万，若是他攻的急了，城中还有近百万青壮百姓可用，所以突骑想攻破盛京几不可能。”“那么他们又为什么围城呢？”天佑问道，这也正是文臣们心中所想的。

“突骑围我京师目的有二，其一逼我出城决战，我京中有百姓四百万，秋收之后各地粮食尚未运解入京，围城超过一月城中粮草便见窘迫。只要我军出城，突骑野战的优势可发挥出来。”上书房中各位，尚书左丞相姚楷，尚书右丞相杜若明，兵部尚书武革，左都御史刘沛，右都御史边铎等等都亲历过十九年前的迁都一役，对突骑骑兵飓风般的攻击力可谓刻骨铭心，都明白没有了城墙护卫自己兵力再高上三、五倍也不是对手。九门提督江浩的落败身亡也提醒着大家。

“那么突骑的第二个目的呢？”

“围城打援。”严继开颇有无奈：“近半月不见京师旨意邸报传出，各地总督、太守也该知道盛京有难了，他们自当派兵勤王，但各路兵马能派出的都不过是一两万人，突骑以有心换无心，便能逐个击破。乔俊收编的人马中便有三路派来的勤王之师。这样下来，就算最终盛京之围解除，我朝兵力也将大大受损，何况突骑所带粮草不足，必然侵扰百姓，如今秋收不久，百姓们可要遭殃了。”

“围而不攻吗？”天佑轻皱了一下眉，“天气越来越冷。突骑能挺得住？”从这句话看出，六十七岁的天佑帝对军事也不是完全的无知了。

“陛下圣见，突骑劳师远征，且后路已被我军截断，在天气日冷的情况下也难持久，所以突骑在和我们比，比看谁先熬不下去。”

“那么突骑能熬多长时间呢？”张开翔做出了与严继开同样的判断，松老反问道：“你要先知道我们能熬多长时间吧？”

有人敲门，曲纵昂、乔俊、严福三人走了进来，“三哥，二哥他们来了总要庆祝一下吧？”严福刚叫了一嗓子，便看到了松老，赶快恭敬地道：“松老，您老怎么在这，严大人很牵挂您。”张开翔不管曲纵昂和郎色互相怒视的目光所激起的火花，诧异地道：“你认识松老？严大人也认识松老？”松老微笑道：“我这么一大把年纪，多认识几个人有什么奇怪的？”

说起刚刚谈到的话题，曲纵昂道：“因为我这几天一有空闲就到大街小巷去体察民情，所以对百姓生计有一点了解。”张开翔白了他一眼，“不是在美女床上体察民情吧。”碍于松老在身边，没敢说出口。

“城中普通百姓存粮，只能维持半月，现在已经捉襟见肘了，大户人家要好一些，但顶不过一个月。粮店已经开始提价，甚至有商人囤积各种粮食、蔬菜和生活必需品了。若在二十天内无法击退突骑，百姓从心理上便会产生恐慌。”

曲纵昂在这兄弟几人中不仅年龄最大，由于世家出身，他在许多方面也要比其他几个突出。本身散漫不羁的他在见到天佑帝时所遵循的礼节完美而无隙可击，这正是在家庭中所受到的教育。据说天佑帝还对左都御史刘沛说：“此子稳重可靠，哪似传言中轻浮之人？可见人之品性眼见为实，传言孰不可信。”这话传到兄弟几人耳中，成了曲纵昂的一个大笑柄。

而他选择性极强的“体察民情”中还能得到连京兆尹都不知道的情况，也可知他眼光敏锐、见解独到，非是一般的武夫。

“如果大哥的判断没有错的话，现在百姓的稳定局面只能再维持5、6天了，若是超过这个时间就会有动乱的可能，这样即使最后打败突骑我朝也会受到极大伤害，尤其人们会对朝廷能力产生怀疑。”

在松老的引导下，张开翔眼界慢慢开阔起来，他跳出了普通人只看到眼前利益，注意一时一地的局限，开始有了居高位者或真正心怀苍生的人才能有的忧国忧民的想法。尽管他还稚嫩，但他毕竟向正确的方向前进了。

松老暗暗点头，道：“好了，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乐趣，你们去玩吧，酒肉这些东西在京城快要找不到了，要抓紧享受才行。我去找老头子们聊会儿。”

“臣等都老了。”武革一声轻叹，“这二十年来，我朝连开科举取仕，的确也找了一些人才，但始终后继乏人，并非臣等贪恋权位，实是放心不下，此次突骑来袭，但愿能发现几个栋梁出来。”

“朕还未言老，你们老什么？”举荐人才是丞相之责，见尚书左丞相姚楷有点坐不住，天佑帝便将话头转开。几位重臣确认了严继开的分析符合情理后却找不到最合适的退敌方案，武革发出了年老的感叹。“诸位爱卿都是在十九年前崭露出来的，乱世见英雄也是古之明训，也许突骑这一役打完，卿等真能发现让你们服老的人呢。”

天佑不愿让他们太感伤，言语中加上几分玩笑，虽然不好笑，几个臣子也显得轻松了一些。

“这样如何，朕颁下旨意，凡能想出退兵之计奏效者，官升三级，授公爵衔，赏金千两。”姚楷先表态：“虽然只能赏一人，但仿效古人千金买马的旧事，让天下人知道皇上是何等重视人才，妙啊！”

千金买马是说古时一国君以千两黄金征求千里马，有人买了一副马骨回来，显示出国君对千里马的渴求，于是本来稀少的千里马竟一下得到了三匹。姚楷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天佑一挥手：“姚爱卿就草诏吧。”

严继开心中一笑：“几个年轻人，机会是有了，看你们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03.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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