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停职处分
作者:九戈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49

孙栋其实早有“荒唐王”的“雅号”,宗人府对诸皇子评价中,大皇子福王孙霖是“雄心万丈”,三皇子临王孙相是“机敏多智”,四皇子裕王孙档是“纯朴可信”,连五皇子翼王孙析也得了个“少年老成”,只有这个二十七岁的二皇子寿王孙栋,宗人府的评价是“不敢妄议其非”。

宗人府评价皇子是给皇上立嗣做参考的,一般只说好话,比如不切实际好高鹜远就可以解释为雄心万丈,可连找都找不到,编都编不出一点优点,这样一无是处的情况也实在匪夷所思。

寿王自幼不爱进学,是最让太傅头疼的一个,十四岁时在京城开了家古玩店,居然把天佑赐给他的珍玩宝物也拿出去卖,有御史参他“与民争利,实伤国体”,他堵着人家大门骂了一天,京城巡检来了几十号人也不敢惹这个皇子。到他二十岁时不知从哪里听说宗人府在考评皇子,竟带了十几个侍卫打进宗人府,逼人写他的好话。

“不敢妄议其非”,已经笔下留情了。

也正因为如此,天佑亲自打了孙栋一顿,关了他一年,直到给孙析封王时才勉强给了他一个亲王封号,若不是碍着“皇子不得封外藩”的祖训,天佑早就给他一块封地远远打发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落个清静。

但眼见是实耳听为虚,这位天潢贵胄在酒馆被人如落水狗般痛打,却根本不以为意,拉住张开翔等不让施礼,与他们又痛饮了一场,而后千叮咛万嘱咐,再喝酒时一定要叫上他。

等他拒绝众人护送,东倒西歪的回去时,张开翔才发现,这位荒唐王爷竟是走着来的。

这场酒喝得不算尽兴,但更窝心的还在后面,第二天早晨,新任九门提督边可宾便命张开翔去提督府,张开翔只在上任时拜见过他一次,隐约记的干瘦脸小山羊胡,远没有江浩长得威风,而严继开嘱咐的亲信官员中也没有这个人。

心中的揣测变成现实,边可宾辟头盖脸的训斥了他一顿,京官与外官肆混,不忠于职守而日日饮酒作乐,这两条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张开翔居然和寿王一起喝酒,皇子连络外臣,这可是皇上最忌讳的事情。

“皇上让我问你,你事先可知寿王身份?”

这是代皇上问的话,张开翔连忙跪倒回话,“微臣不知”

“寿王自幼乖僻不懂礼教,你也不懂吗?”这话问的如此刻薄,果然是天佑的风格。

“当时殿下酒醉,臣只能待他清醒,虽有规劝之心,却无机会。”一咬牙,张开翔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只希望孙栋莫要打到自己门上才好。

看着他惶恐的样子,边可宾心中开起一阵快意,他是进士出身,寒窗十年苦读,打心底看不起张开翔这个少年得意的手下,更何况他的门师是尚书左丞相姚楷,与姚敬玄是至交好友。就为了破格提拔张开翔,天佑在勤政殿中当众斥责姚楷,姚敬玄交部查处,落了个永不叙用。如今抓到张开翔的把柄,也不管他是严继开的亲信,先狠狠打压一番再说。

虽然皇上只是让他问话,并没有要惩治张开翔的意思,但边可宾既然是他的顶头上司,自然可以先做处分。

“你把印鉴先留给督尹,回去好好反省,等皇上的圣意吧。”

张开翔自认识严继开后,见过不少高官显要,直至寿王、天佑帝、汗妃若念芷,无不对他有着三分客气、一分敬意,如今突遭如此打击,脑子中顿时一片混乱,浑噩间不知怎么出得提督府,心中翻来覆去想的竟是一件事:“我若被罢职,这些天喝酒记得的帐怎么办?”竟然忘了朝阳督尹就是自己的二哥乔俊。

一路迷糊着回了家,赶快去找魔秀儿,她果然又泡在书房中,桌旁还坐着个老人,是有段时间不见的松老。

张开翔顾不上和松老客套,先问魔秀儿:“秀儿,还有钱没有?我要还帐。”魔秀儿顿时凤目圆睁,问道:“什么帐?你欠谁帐了?”张开翔心中焦急,语无伦次的说了半天才说清楚,魔秀儿二话不说,抄起手中厚厚的一本《资政御览》就砸到了张开翔头上。

“找死啊你,看在你省饭钱的份上我才让你天天在外面喝酒,你官做不好还有脸回来要钱?你背着我捐出一千两金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张开翔顿时苦丧着脸不敢说话,转向松老道:“您老人家能不能借点钱给我应应急?”

看着这越来越象一对小夫妻的年轻人,松老不禁微笑道:“我四处游历靠测字换钱买饭,一个月都尝不到肉味,你说我有钱借给你吗?”

见张开翔满脸惊慌,松老强压下大笑的欲望,此子虽然前途无量,但毕竟初涉官场,经过磨炼未必不是好事,道:“开翔,不若你和我一起到坊间测字圆梦,挣些钱来如何?”

张开翔换上一身儒装,头缠书生巾,跟在松老身后到了街上,看松老手持挂着布招牌的手杖,袍袖飘飘,很有些大儒风范,顿时更加沮丧,觉得自己堂堂朝廷六品命官,如今不过成了一个跟班。

松老带着张开翔东绕西拐,竟来到了朝阳门附近,这里是张开翔的辖区,商户、百姓大都知道他这个“小老爷”,见他跟个老头出来测字,顿感稀奇,一会便围了一群人,一个个指指点点,却没有生意上门。

过了有一个时辰,眼看早朝将散,张开翔担心被其他官员看到,又所没生意挣不到钱,更惦记着边可宾给皇上转述自己的回话后皇上有何处分,三件事搅得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便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先生神算!我可找到先生了。”这头一句便让张开翔心中大喜,虽然称赞的不是他。

“我三次来问先生,先生全都算中,我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望先生能告诉我是如何算出的。”原来这人三次梦到草扎的狗,第一次来问松老,松老告诉他会得到美食,第二次告诉他要小心摔跤,第三次告诉他要小心失火,同一个梦三种结果居然都灵验了。

“这有何难?”松老解释道:“草扎的刍狗乃是祭祀之物,既是祭祀必有美食,祭祀之后便当驱车启程回家,故告诉你严防倾蹶;返家后便举火做饭,故告诉你防火烛。”

那中年人满脸佩服,夸张的让张开翔都怀疑他和松老是一伙,串通好来骗别人的,谁知那人紧接着说:“可我只有第一次梦是真的,后两次并没有做梦,是骗老先生的。”

张开翔和围观众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他有点幸灾乐祸的看松老怎么解释,松老却不急不忙,道:“吉凶悔吝,生于动,你意既动,与真梦何异?是以占之皆验。”

这也能算答复吗?可那中年人却深信不疑,放下五两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见挣钱如此容易,张开翔开始猜测松老是不是藏着不少积蓄了。

京城百姓大都见多识广,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没人过来试,一个操外地口音的书生走了过来:“先生想来是鸿学前辈,小生有个问题,先生若能答出我便占上一梦,酬资加倍。”见松老答应便说道:“小生进京途中曾宿于一寺,墙上题有‘一人堂堂,二曜同光;泉深尺一,点去冰傍;二人相连,不欠一边;三梁四柱烈火燃,除却双钩两日全。’请教先生,此乃何意?”

张开翔连忙冥思苦想,刚想出一字,松老便问道:“这寺的寺名如何称呼?”

“大明寺”。

张开翔立时顿悟,却听松老道:“如此浅显问题,让我学生答你足矣。”

张开翔看了松老一眼,“不是你想不出吧?”心中想却不敢说,答道:“此乃‘大明寺水,天下无比八字。’”

那书生顿时收起轻慢之心,恭敬问道:“敢问先生,晚生自五年前来京赶考,屡试不第,昨日梦到有积木数百根,晚生在上面往返踱步,不知是何征兆?”

松老点点头道:“恭喜,来年必是状元,你已居众材之上矣。”

看松老把白花花十两银子塞进怀中,张开翔口水都下来了,松老安慰道:“别急,这里有你一份,回府我便分你。”正说话间,围观百姓已一窝蜂般挤了上来。

“老先生,给我圆梦。”“给我测个字。”“我今年能抱上孙子吗?”

看这么多银子挤来挤去,张开翔笑得合不拢嘴,抬头看到乔俊向城外匆匆走去,大叫道:“二哥慢走,帮我整顿一下秩序。”

乔俊见是张开翔,连忙跑过来道:“你还有时间在这玩,城门外出事了。”

“我刚刚被停职,出事与我何干。”

“有人自称是先帝所立皇太子,已在城外多时,若让他见到皇上,你停职就变成解职了。”

“不可能吧!”张开翔恋恋不舍的扫了人头耸动的银子们一眼,还是和松老打个招呼,与乔俊一起向城门跑去。

“皇太子?有意思。”松老一边照顾生意,一边自语着。

03.12.14

06:28

后记:

本书所谈及的几个占梦、解诗故事,均出自明·冯梦龙所著的《智囊全集》一书。

古文浅薄的我无力编出类似的文字游戏,但非此又不足以展示古文化中的某些部分,所以特在此加注,以正视听。

已有朋友指出张开翔解盛京之围攻乃是化用汉高祖白登山之围的典故,其实《掌心的大陆》主干情节中,很多化用了中外古今故事,这自然是我才疏学浅之故,还请读者朋友们海涵。

不过,看这些历史上发黄的旧闻被我的人物一一经历,正是我写作的乐趣所在,所谓掌心的大陆,本是这一大陆尽在本人掌心之意。

是为记。

03.14.14

16: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