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国色天香
作者:九戈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10

虽然事实的真相就摆在大家面前,人们却往往向着自己以为的方向去猜想。

张开翔先被处分而后被皇上单独召见,处分他的九门提督边可宾随即因有损朝廷体统被停职查办的事情先后发生,这本来是没有联系的,若硬要说有联系也只是因为魔秀儿的缘故,但大家却不这么认为,除了几个知情的丞相,其余官员的结论都是一致的:皇上如此宠信张开翔,边可宾还去惹他,实在是咎由自取。

张开翔一下成了京官中的大红人,每天都有大堆的马车、轿子停在他门口,用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来形容也毫不过分,而在书房苦读的魔秀儿不胜其烦,最后给郎色下了死命令:“找两条最厉害的狗来,把人们都赶走,若是找不到,你就自己化成原形在门前趴着去。”

郎色当然不敢怠慢,忠实的执行了领导的指示,后果是京城各个郎中那里预防狂犬病的病人急剧上升,后来张开翔本人也去了,据郎色和那条狗“沟通”的结果,身长足有四尺的巨犬坚持认为张开翔进家的动作是鬼鬼祟祟的,它是在执行任务。魔秀儿一边痛骂张开翔“白痴,活该”。一边亲手把更加白痴的大狗作成了狗肉火锅,叫来蒲坚等一班人大吃了一顿。

据说吃的时候郎色正在读书,看到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两句,顿时泪流满面,哭着抢了两块最大的狗肉塞到自己嘴里。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张开翔被停职的事不了了之,边可宾却是真正被停职了,九门提督暂由殿前都指挥使兼任,顿时满天乌云散去,一轮红日出来,张开翔做梦都要笑出声来,天天变本加厉的拉着一班弟兄出去公款吃喝,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又多了一个蹭饭的寿王孙栋。

张开翔曾语重心长的开导寿王:“你贵为王爷,又那么大岁数了,就不要总跟我们混了,我们是什么?国家蛀虫!您可是有着光明前途的皇子。”孙栋当时大怒:“嫌我是王爷?我一会就上本辞了不做了,不过我记得你小子也是一国公,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一年三千两俸禄?嫌我老好办,我叫你叔叔行不?”

张开翔考虑再三,觉得天佑不一定愿意有自己这么一个兄弟,只好代表大家默许了孙栋的存在,后来才发现,这家伙比谁都懒,比谁都能吃会玩,但相应的好处是,他知道京城内外所有好吃、好玩的地方,经常领着一群人穿街入巷,然后一指某户人家:“这一家做的豆腐,嫩的出水。”要不就神秘兮兮的翻墙头进别人家后花园:“这家柿子还在树上挂着,经霜后格外鲜甜。”于是乔俊仗着绝世轻功,一手拎着一袋柿子,另一手架着张开翔越墙而出,身后是主人的叫骂声。大家吃的时候都赞不绝口:“果然比买的好吃。”

不过今日众人比较期待,孙栋早就说有一人家的女儿长得漂亮,还破天荒的用了一句古文“真国色也”,众人有真好色的,装好色的,还有不好色被拉去壮胆的,大清早便来到了铲子胡同,躲到隔壁人家,那家主人刚要大喊抓贼,张开翔拿起腰牌便把他堵进屋里:“官差办案,不许出声。”

良久后,孙栋正在解释:“她父母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烧香,家中只留她自己,运气好我们还可以说两句话。”正说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这六、七个人蜂拥而出,只见郎色打着哈欠出来,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女孩跟在后面依依不舍。众人大失所望也顾不上看这个国色,一拥而上把郎色痛打了一顿。

实在扫兴,孙栋也觉得很没面子,一咬牙道:“干脆我们去听苗妙唱歌。”

苗妙?张开翔顿时眼都直了。就是苗妙,今年十八岁,出身没落官员之家,栖身于京城最有名的妓院春华楼,容貌歌喉冠于京华,人称“一曲听罢不知味,半月犹闻绕梁音。”当日纳兰明擒住江浩,点名要以苗妙交换,可见其艳名已远播海外。虽然说苗妙卖艺不卖身,且每日只唱三曲,但春华楼老板也是奉若珍宝,因为“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利润太丰厚了。

张开翔久闻其名,他去说服若念芷时带的也是苗妙的画像。可以他的身份财力,实在是没有资格见苗妙的,如今有孙栋带路,自然是大叫:“妙,妙。”

一行人叫了几顶轿子,直奔春华楼,见是寿王爷驾到,从龟公到老板都笑脸相迎,谁不知荒唐王的大名,要惹翻了他,他敢把这座楼拆平了。

孙栋熟门熟路,带大家径直上了苗妙所在的枫霜楼,刚上走廊,架上鹦鹉便叫了起来:“寿王来了,寿王来了,该死的寿王来了。”众人顿时大笑。

苗妙缓步迎了出来,她一身宫装,杏黄色飘带系在腰间,只秋波一转,众人便已醉了,连老成的蒲坚、持重的宗卓也不禁失态,郎色更是舌头都伸出来了。孙栋柔声道:“妙儿,外面风寒,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

苗妙轻声道:“殿下大驾光临,小女子敢不相迎?”张开翔立刻感到了苗妙与孙栋刻意保持的距离,孙栋果然身体一僵,苦笑道:“谁不知见到苗大家都要变猫,你又何必客气?”

大家自然知道,这是称呼苗妙“妙儿”便如猫叫一般,不禁叫绝,气氛顿时缓和。

苗妙屋中摆置文雅,四壁都是书画,案几上是文房四宝,一架瑶琴端放在屋子一角。几人中只张开翔、方非算是文人,其余皆是武夫粗汉,来到这屋中却也不禁都放轻脚步,虽然人多显得屋子狭小,却只听到人们的呼吸声。

有婢女给大家端上茶水,孙栋一一介绍同行各位,对别人苗妙都是礼貌的微笑,在听到“志远公、朝阳督查张开翔”时,她轻咦一声:“原来您这么年轻,失敬。”

张开翔顿时大喜:“苗大家听说过在下?”

“当然,若非张大人仗义执言,也许小女子此时已在突骑了。”

孙栋本就善于胡说八道,其余众人也都纷纷表现,连宗卓也说了两句话,苗妙话不多,却不肯冷落座中任何一人,于是一屋欢声笑语,外面秋风瑟瑟,屋内却温暖如春。

谈到兴头上,孙栋请苗妙唱一曲,苗妙也不推辞,坐到琴边,纤手轻拂,便响起了脆铃般的一声。

“楼上寝,残月下帘旌。梦见秣陵惆怅事,桃花柳絮满江城。双髻坐吃笙。”

苗妙的歌声低回,如同清晨江边的一抹水雾,若有若无,却把人的心都要打湿了。

孙栋一笑道:“可惜了,今天这一曲太猛。”

原来苗妙身体虚弱,素有每日只唱三曲的规矩,今日唱的是一首小令,难怪孙栋说“太短”。

“苗大家想家了?”张开翔却是一声轻叹,苗妙眼前一亮,这个少年果然不简单!口中却道:“哪里,若唱‘洛阳城里风光好’,张大人岂不要留宿了?”

张开翔不禁脸上一红,“洛阳城里风光好”一词,结句为“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其实就算苗妙真这么唱,他也不会傻到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忆君”的对象。苗妙是说,唱曲只是工作,与心情无关,但张开翔自然明白,那梦到的惆怅事,定与苗妙的身世相关。

“一直未问,苗大家家乡何处?”

苗妙怔了一下,没料到张开翔如此执着,片刻后才答到:“我生在河南,故乡何处,已然忘了。”

好一个忘了。张开翔是聪明绝顶的人,顿时明白她的家乡必是河北某地,说不定入籍也和十九年前那一役相关。说忘的人没忘,那些口口声声要收复旧土的人才真的忘了吧?

他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脱口说了一句:“也许有一天,能让苗大家回家看看。”

苗妙目光闪烁,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吐出两个字:“谢了。”

孙栋打断两人:“你们说的大家都听不懂,不然就找地方去喝酒,妙儿这里留客向来不超过一个时辰的。”

他这么说,大家自然不能再赖下去,尽管苗妙挽留,但谁也看得出她有些心神不定。

张开翔最后一个出来,在门前停了一下,轻声道:“苗大家,这幅《正午海棠图》是膺品,还是换了吧。”

“怎么会?”苗妙讶道。

“你看花下的那只猫,中午猫的瞳子是眯着才对,它却是圆睁的。”

03.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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