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姚师爷吧？”张开翔盯着长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好胆识，好气魄，敢直指主官之非！”

“岂敢，此乃份内这事。”

“如今百废待兴，唯有集思广益方能不出纰漏，倒让张大人见笑了。”

两人也算久经官场，片刻间恢复了冷静，这事要打个马虎眼也就过去了。谁知张开翔偏偏不长眼：“我方才听姚师父说，要把什么说清楚，还要等我来了再说，现在我来了，咱们就说清楚吧。”

姚师爷恭敬的低垂着头，眼中却闪起了凶光，又怕杨亚非口中说出什么话来，抢先答道：“杨大人和小人就是在商量请两位钦差大人到这府上来住，好说说赋灾救民的事情。”张开翔一拍太师椅的扶手：“给我把他拿下！”两名骁骑营士兵二话没说，上前便把姚师爷按倒在地上，反剪双臂，急切间找不到绳索，就把姚师爷的腰带抽出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杨亚非和那名军官目瞪口呆，军官想动，见太守没说话，伸出的脚又缩了回去。姚师爷嘶哑着嗓子喊：“这算怎么回事？张大人，你失心疯了吗？杨大人还不快说句话！”

杨亚非愣了一会，却展颜一笑：“久闻张大人少年有为，果然名不虚传！”听他这么说，姚师爷大怒：“杨亚非，你敢落井下石，别忘了你私吞灾粮、滥杀无辜的事情还在我手上！我若有三长两短，福王和姚丞相都饶不了你！”杨亚非却不理他，向张开翔拱手道：“请张大人移步到内堂如何！”

张开翔摇了摇头，盯着姚师爷道：“你一个没有功名的师爷，也敢提福王和姚丞相？你不是想在牢里坐一辈子吧？”

姚师爷强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屑：“黄口孺子，你又有什么功名？媚主邀功之徒！你捆我容易，我看你怎么给我解开！”

“解开吗？”张开翔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姚师爷的话让他心中狠急。从遇到严继开之后，他见过数不清的大人物，哪个敢这么对他说话？尤其是他少年得志，一向认为是自己德能兼备、天降大任，居然这次被一个小小师爷如此威胁！他向那两名骁骑营战士挥挥手，“你们让开！”两人松手退到一边，姚师爷不好用力，挣扎半天才半跪起身，只听“呛啷”一声，张开翔抽出了腰间的宝剑：“这剑名‘雨润’，乃是盛京城上、二十万敌骑围困之中圣上亲手所赐，你不说我媚主吗？我就拿你试剑！”

“你敢杀我！”姚师爷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长剑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他的头颅已经离颈而起，落到了地上，不甘心的滚了几圈，脖腔猛喷出了大量鲜血，杨亚非离他最近，又猝不及防，顿时溅了满身满脸。

从张开翔进屋开始，不大的功夫，情势一变再变，杨亚非和那军官不禁心惊肉跳，张开翔却满不在乎的看了看剑身，果然是把好剑，没有沾上一滴鲜血，依然光闪夺目，他插剑入鞘，坐回椅子上，沉声道：“杨大人，现在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宁安路哀鸿遍野，镇波城满目疮痍，物价飞涨，斗米百钱。宁安太守杨亚非严令压制粮价，无奈众粮商屯积居奇，拒不售粮，饥民汹涌，几成大乱。杨亚非为平民愤，连斩奸商十七人，民心方定。岂知幕僚姚平暗中作假，4名粮商确实无粮可售，也被误杀，姚平以此要挟，侵吞赈灾粮近千石，杨亚非不敢向朝廷直报，甘受操纵。圣上恤民之心，竟入豺狼之口。臣斗胆，未及请旨，以圣上所赐之剑先斩姚平，自知有罪……”

张开翔与杨亚非两人的请罪折同时用太守的六百里加急发往盛京，虽知必有重罚，杨亚非却一身轻松，当晚设宴款待孙栋，张开翔二人。孙栋从国宾驿馆回来听张开翔讲完发生的事情，一阵大笑：“老弟干得好！谅大哥和姚楷也不敢说什么。这个杨亚非我看也到头了。”张开翔摇头道：“不是这么简单。一个师爷，怎么能和京中有这么大渊源？宁安路紧临突骑、宁国两国，镇波城更是边防重镇，这个把柄拿在手里就等于掌握了北疆门户，可大可小啊。”

孙栋闻言一怔：“这么说，晚饭还一定要去吃了，这个杨亚非还要是力保才行！”

孙栋顾不上介绍去会见宁国使团的情形，因为他已放下心来。使团的团长是宁国礼部尚书宁将，此人曾作为宁国驻极朝的联络大臣在盛京住过十五年，与朝中很多大臣都熟悉，还挂着极礼部的四品衔。宁将对极朝文化非常向往，是宁国朝中亲极一派的重要人物，有他的保证，极、宁两国的和谈应该顺利许多。

大事已了，孙栋便和张开翔放心的坐到了杨亚非的宴席上。只有宾客三人，菜也很人味，先上的四个小菜白斩鸡、醉虾、薰肠、拌豆芽都各具佳味，以孙栋亲王之尊也吃的赞不绝口，道：“贵府中真有一位好厨师！”杨亚非一笑：“哪里。这厨师张大人见过，就是下官这里的都尉，王爷欣赏是他的福分，就让他跟王爷回京吧。”

孙栋摇摇头道：“不敢夺爱，何况又是军将，请他进来喝上一环如何？”杨亚非略一迟疑，道：“不瞒王爷，他叫宁拒，是宁国人。”张开翔笑道：“那有什么，宁国依然是我朝属国嘛，你敢让他从军，自然能信得过。”

轻松间，宁拒是否可靠的责任便落到了杨亚非身上，杨亚非却不敢再推，让丫环到后厨去叫宁拒。

宁拒二十多岁，体型略胖，但脚下扎实，双目有神，显然有些武功根底。他拜见孙栋、张开翔后，却又向张开翔跪倒磕了个头：“谢谢大人的大恩！”张开翔连忙离席将他扶起，道：“宁兄何出此言？”宁拒跪在地上不起身，说道：“张大人诛杀姚平，救了我家大人前程，这是第一个大恩。”

“哦？还有第二个不成？”

“正是。先父原在宁国经商，向来诚实本份，却被一奸商所骗，信用全失，悔恨之下自杀而亡。末将听说那奸商到了盛京，一路追去报仇，无奈奸商势大，末将实在找不到机会，还被打得身受重伤，幸亏被杨大人搭救。”

张开翔若有所悟：“这么说你的仇人是宁绍？不过，我没对他做什么呀，你怎么说我对你有恩？”

“末将虽入军籍，但先父的朋友还在，所以商界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最近得到消息，宁绍离奇身亡，他的所有产业全被吞并。”“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宁拒抬头看着张开翔：“大人当真不知？吞并宁绍的是方家，而方家公子便是方非。”

是这样！

扶宁绍起来入席，张开翔却暗自思索。他知道方非之父是一方重臣，也知道他家原是商人，但没想到他家竟有如此雄厚的实力！当初宁绍要投奔自己时曾讲过仅在京城便有相当多的商铺，方家能一举吞并，实力当十倍于他！

说到姚平，杨亚非惭愧不已，坦言是考虑到误杀良民罪责重大，不然也不会受他控制，孙栋想起张开翔说的宁安太守的重要，好言相劝，更大包大揽说回京后定在皇上面前为他美言，宾主间气氛融洽，再无隔阂。

宁拒突然正色道：“王爷和张大人还是要提防姚平。”孙栋笑骂道：“人都死了还提防他个屁啊。”

“王爷有所不知，姚平可能和本路的土匪有勾结！”“怎么会？你们听说过吗？”杨亚非苦笑道：“岂止听说，王爷还都见过，还一起打过马球！”

“山狼队！”孙栋和张开翔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怪不得，当初比赛时山狼队打的那么凶悍，一般强盗只劫财不伤人，杀人越货的土匪就可以解释了。

“杨大人在做州官时就和这些土匪打过交道，几次清剿都没有成功，后来姚师爷将他们招抚，条件就是杨大人要担保，推荐他们进京比赛。”

孙栋瞪了杨亚非一眼：“那你还敢在推荐信中说那么多好话？”

杨亚非依旧苦笑不语，宁拒解释道：“杨大人就没见保举信，那是姚师爷的手笔！”

04.2.14

1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