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一节
作者:九戈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32

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当张开翔赶到粮仓时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在他警告杨亚非宁国即将来犯后,尽管杨亚非将信将疑,还是抓紧时间将镇波周围的余粮尽可能的调拨到城中,装满了三个大粮仓,足够城内军队三个月所用。

此时,粮仓被烧得只余断瓦残垣,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烧,黑烟滚滚,显然放火前粮仓上还被泼了易燃的桐油之类,水龙车的水柱喷上去,却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眼看这些粮食就要尽数化为灰烬。

杨亚非已命令他的亲兵营将粮仓周围团团围住,显然他也清楚消息泄露后对士气会造成毁灭性打击。见张开翔孙栋过来,他拉着二人到了一块空地上,地上躺着八十具极军士兵的尸体。

“全部是中毒死的。几个商人带来酒肉犒劳他们,毒药就在酒中,是慢性的。这些笨蛋竟然不顾外面战事正紧,还有心情饮酒作乐!”杨亚非恨得咬牙切齿。

“应该不止这几个守卫吧。”张开翔数了数人数,道:“这些商人应该是宁国人,大人对全城宁国人该都监视起来了。”杨亚非点头,先令一个亲兵出去传令,指着墙的另一边道:“那边还有百余具尸体。据幸存的守卫说,敌人竟带来二百多人来粮仓,歇班的守卫被毒杀,当班的又没准备……”杨亚非摇摇头,粮仓的火焰和黑烟就在他的身后翻腾着,空气中满是粮食烧焦的味道。

“对了,你派来传信的那个亲兵被我杀了。”张开翔把当时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杨亚非摆摆手:“杀得好。这消息一定要封锁住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张开翔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问道:“宁拒在哪里?”“我派他出去接京中派来的大臣了……啊!”杨亚非呆了一下:“不会吧,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你又报了他的大仇。”“这是涉及国家冲突的大事,个人的恩仇怕要放在一边吧。”

“妈的,这个臭小子要也捣鬼我剁碎了他!”孙栋大骂起来,张开翔和杨亚非没有理他,二人互视一眼,眼中都满是忧虑。

“你说你叫宁拒?这么说你是宁国人了?”护送刘沛的队伍中,曲纵昂忽然问道。宁拒一惊,差点从疾驰的马上掉下来。他低声答道:“是”。“如今你身为我朝军将,要和同胞对阵,难为你了。”

乔俊忽然接道:“原来你是宁国人,难怪那时在我们拼杀的时候你看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带兵过来求援。”宁拒又是一惊,回头看了乔俊一眼,只觉得有丝丝凉气从后脊上升起。他没想到,乔俊在宁军的包围之中还有余裕观察周围形势,连自己在远处观望了多长时间都知道。同是习武之人,他听到传闻中乔俊有多厉害时还不相信,今日亲见他的“百人斩”绝技,不由不心悦诚服。

“我虽是宁人,却是在极国出生、极国长大。家父在宁国并不得志,更被奸商陷害而死。虽然从内心中我不想和宁国为敌,但我还是更多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极朝人。”

疾驰的马匹上,宁拒更象是自言自语的声音湮没在马蹄声中,但曲纵昂、乔俊二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不明白宁拒为何要对他们说这些表明心迹的话,直到宁拒也成为张开翔手下的一员干将,他们才知道宁拒不愧是一个商人的后裔,这次的表白可以算是获得大家信任的第一笔投资。

一路上再没有遇到宁国的军队,镇波的南门虽有极军严加戒备,但宁人秉承“围城必缺”的兵法原则,并没有在南门外驻军包围。

在宁拒叫开城门的时候,有两个不速之客来到他们的队伍中,一个长长的银发披肩,面目俊美,另一个身材瘦弱,清秀的脸庞上透着坚定的神色。曲纵昂眉毛一皱,打招呼道:“方非,你怎么来了?”言语中完全忽视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而乔俊却很高兴,和李鸣纵马迎了上去:“郎色,方非,你们怎么在这里?”

郎色和方非比曲纵昂等还早了半天到的镇波,他们也在路上遇到十几个宁国骑兵。郎色大显神威,先放妖气把他们的马吓得软了,然后冲上去一通狂撕乱咬,等郎色住手的时候,那些士兵估计连他们的爹妈都认不出来了。

早一天夺到马,他们的脚程便快了半天,可是他们两个根本叫不开城门,虽然郎色要他们去请张开翔,但张开翔此时正在燃烧的粮仓那里和杨亚非发愁,传信去的亲兵先到北门,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便被一支流矢射中了。

郎色和方非自然不知道这个情况,只能在护城河边坐着干等。

其实郎色早知道方非是个女孩,也许他心里也打过小主意,不过摩秀儿临走时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一路上对方非毕恭毕敬,不敢稍有造次。

见曲纵昂、乔俊、李鸣三人也来到镇波,方非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郎色抢先开口道:“乔大哥晚到了半天,不够用心啊。”只听扑通一声,李鸣摔到了马下,乔俊也张大了嘴巴:“郎色,你……你能说话了?”曲纵昂冷哼一声,因为郎色叫乔俊这个老二大哥,完全忽视了他的老大地位,让他心中更加不满。

一行人进了镇波,知道刘沛是钦差大臣、当朝宰相,守城军官不敢殆慢,派人飞报太守杨亚非。

孙栋、杨亚非、张开翔三人紧急赶回太守府,大开中门,摆香案迎接刘沛。由于孙栋、张开翔都是待罪之身,不敢穿官服,便装跪在杨亚非身后请安。

“圣躬安。”刘沛面沉如水,“本官此行系受圣上旨意,调查宁礼部尚书宁将被害一案,鉴于宁国大举入侵情况紧急,特准孙栋、张开翔二人协助杨亚非守城,但不经我准许不放出镇波城。”

一听说来的钦差是刘沛,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孙栋也有些心怯,这个左都御史疾恶如仇铁面无私,别说他这个摘了亲王的皇子,就是当今皇上也要让他三分,给张开翔一说,张开翔也是忐忑不安,谁知刘沛如此发落,两人大喜过望。

送走刘沛,张开翔连忙去见曲纵昂等,劈头便是一句:“秀儿怎么样?”

座中诸人顿时脸色都阴沉下来。曲纵昂他们方才已听方非说了摩秀儿家中有事先一步离开——当然方非不敢讲她是怎么离开的,如今见张开翔如此惦记摩秀儿,谁也不敢开口。国难当头,在援军到达以前,还需张开翔多方筹划固守城池,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他有何反应。

看着大家的脸色,张开翔也意识到了什么,迟疑的问道:“秀儿她……没事吧?”方非犹豫了一下,说道:“凌云你别多想,嫂子没事的,她的老家来人把她接走了。”

“老家来人?什么时候?她不知道我这儿的情况吗?”张开翔的心猛得一紧,说不出的巨痛让他的呼吸都迟滞了起来。他这才想起,他根本就知道摩秀儿的家是哪里。

这次镇波的情形比盛京那次要恶劣得多。酒菜虽还能找到一些,但也不敢奢侈,张开翔强打精神,让宁拒做了几个小菜,请兄弟几个小坐了片刻,他们自己却神情恍惚天刚刚擦黑就早早的先离开了。留下杨亚非陪这些“同心戳力,共赴国难”的“少年义士”。

回到自己的房间,张开翔灯也没有点便和衣躺在了床上。和摩秀儿相遇相知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平时总很害怕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老婆”,张口就骂,伸手就打,可在这几个月的日子中,他发现自己已深深的爱上了摩秀儿。他没有问过摩秀儿的身世,家住哪里,父母做什么营生,有无兄弟姐妹,都一无所知,可这并没有妨碍他对摩秀儿深深的迷恋。在盛京的那些日子里,他总想在外面多鬼混一会儿,少被摩秀儿骂几句,可等她离开了才发现,自己的生活中已经无法失去她。

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差使办砸了,官丢了,还连累了孙栋。曲纵昂他们没说,可张开翔知道,他们擅自出京就等于扔掉了官职前途。此时此刻,张开翔多么希望摩秀儿能突然出现在身边,用她特有的语气骂一句:“白痴!”

“我真的是一个白痴啊。”张开翔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床边,泪水成串的滚到枕头上。

少年不知愁,千里觅封侯。惊闻伊人去,回首泪空流。

窗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太守府的家丁轻声道:“公爷在不在?有人求见。”“不见!”张开翔张口便回绝了。

家丁停了一下,道:“公爷,是一个女孩,她说公爷一定会见她的。她还拿了一样东西给您,说您看了就会明白。”

“是秀儿?”张开翔抹了把泪,翻身爬了起来,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家丁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饰品。张开翔看了一眼便呆住了,这是一只耳环,同样的耳环,他的身上也贴身珍藏着一个。不期然的,一支曲子在张开翔的耳边响起:“楼上寝,残月下帘旌。梦见秣陵惆怅事,桃花柳絮满江城。双髻坐吹笙。”

是苗妙,苗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