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三节
作者:九戈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402

救下刘沛的当然是曲纵昂。他与乔俊、李鸣几人离开京城焦急地赶往镇波。曲纵昂是严继开手下,只派人捎了封信过去,乔俊和李鸣干脆是偷溜出来的。

救刘沛的时候根本没看清是谁,但远远看到宁国骑兵正要杀人,曲纵昂毫不犹豫的出手了。他们私自出行,根本没找到马匹,沿途连头毛驴也没买到,正好杀了这些骑兵抢马。

谁知宁国虽然几十年没有经过战争,这些骑兵却个个都是久经战场的老手,很多是过惯了行军打仗时冲锋陷阵、挥刀杀敌的刺激生活,不甘于退伍后做个平头百姓,这才又到宁国当兵挣钱的。虽然对曲纵昂精准强力的一箭吃了一惊,又失去了小队长的指挥,但并未因此乱了阵脚,一声呼喝,留下五骑看着刘沛等四人,便向曲纵昂等冲来。

要想和高明的箭手对阵,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拉近距离。曲纵昂不肯再用鸣镝,只射了三箭宁军便冲到了身前,这三箭他也不再射人,全都是冲着马去的,马匹中箭,三个宁国骑兵却未受伤,都敏捷的在马摔倒前跳到地上,毫不停顿的步行冲锋。

“这些人都是劲敌!”曲纵昂低声说道,“不要留情。”

这话其实是特意向乔俊说的,乔俊答应一声,在宁国骑兵将到身前时抢先一步,阵阵龙吟声中长刀出鞘,只见一道白的耀眼的光柱横跨了一丈有余的距离,强大的刀气和杀气如同浪潮般一波波冲向前方,即使是在他身后的曲纵昂、李鸣也感到被刺得皮肤隔着轻甲还能感到疼痛。悲鸣声中,最前面的七骑宁国骑兵连人带马被劈成几段。

这一下便大杀宁国的气势,三人结成一个三角的阵形,背靠背痛下杀气。

看着刘沛等人的几个宁国将士被乔俊这一刀震惊的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更吓得从马上摔了下来,另一个象是头目的骑兵皱着眉刚要喝斥他,觉得颈上一阵凉风吹过,划开了他头盔下裸露的部分,他眼前一黑,也从马上掉了下来。

就在刘沛莫明其妙的注视下,宁军留下的五个骑兵几乎同时被杀,都是颈上渗出一道血线。李鸣正好向着这个方向,眼前的情景是这样的熟悉,他的身体一滞,被一柄腰刀擦着头皮掠过,头上的兜帽和一大团头发飘了下来。

“就是这样,毫无痕迹的偷袭,没有任何先兆,李湘也是就是这样死的!”李鸣暗中庆幸,这人两次帮助自己一方,看来应该是个朋友。

人数差距过大,又是步兵对骑兵,饶是以三人的武功高强且招招搏命,在敌人训练有素的围攻下还是渐渐的落了下风,虽然刘沛等人暂时没了危险,没了后顾之忧,但这些对手也难缠的要紧。

便在此时,百余骑骑兵迅速得从远方赶了过来,他们身穿蓝色的皮甲,是极军的装束。

整个战斗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宁军尽数被歼,两个想逃跑的被曲纵昂准确地射下马来。来救援的极国骑兵阵亡三十余人,其余个个有伤。

来援的这一百多人,领队是一个年轻的军官,他让手下打扫战场,先来到刘沛面前,施礼道:“宁安太守杨亚非亲兵队长宁拒给大人请安,求援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刘沛在盛京被围时也曾亲上城墙观战,算是见过战争的血腥,但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两支军队交锋还是第一次。眼看着血肉横飞、残肢尸体遍地,耳听着凄厉的惨叫声,他觉得两股战战,咬着牙才没有瘫倒,半晌才定下心神说道:“免礼。是杨亚非派你来的?他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宁拒恭敬的道:“是张开翔张公爷的意思。他说宁国未必因一个宁将便做我朝死敌,终有退兵之日。但若朝中派来的大臣有个闪失,我朝势必无法善罢干休,所以杨大人派末将带人分四路迎接刘丞相。”

“哦?是张开翔的主意?不是想借救我卖人情,让我放他一马吧?”说到公事,刘沛心中的畏惧扔到了一边,挺直了他的腰杆。

“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不过张公爷从未把他的个人荣辱放在心上,此刻他全心帮助杨大人守城,末将来时他已两夜未眠了。”

“凌云现在如何?”围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曲纵昂插口问道。他们认出了救的这个老头就是左都御史刘沛,也知道他是去查办张开翔的,三人都是未接到出司宪命便擅离职守,心下都害怕这个铁面无私的御史大人,若不是急用马,差点便悄悄溜走了。此时听宁拒说到张开翔,终于忍不住了。

“张公爷一切安好。”宁拒答道。曲纵昂和乔俊之名,在盛京这围解除后便早已举国皆知,曲纵昂之神箭、乔俊之百人斩经路人口耳相传,早被渲染得神乎其神。宁拒自然也听闻已久,方才便都认了出来。但他不知道三人为何同前来查张开翔的刘沛是同路,是以没敢多嘴。

刘沛看了三人一眼,叹道:“你们真是够义气。不过毕竟都是有职位的人,回去了别忘向上司请罪。”说完拉过一匹宁军的战马,踩蹬上马:“现在赶快去镇波。”

“向上司请罪?”曲纵昂在心中偷笑。他是严继开亲兵营的偏将,上司便是这位支持、提拔张开翔的三路总督,而乔俊是朝阳副督查、李鸣是朝阳督查署巡检,他们的顶头上司根本就是张开翔,请罪自然容易,怕是他们的上司不但不会怪罪,还会大加褒奖吧。

乔俊赶上几步,来到宁拒身边,低声问道:“宁将军,不知凌云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张开翔已经是第三夜未眠。镇波城的护城河引自一条汇往盛水河的支流宁溪,宁军在攻城的第四天终于成功的在宁溪上掘开下游、堵住上游放干了护城河的河水,顿时城上的防守压力剧增,张开翔不敢有丝毫怠慢,时刻关注着宁军的动向。

宁军开始以土包填实护城河,在城上的箭雨之下不时有宁军士兵倒在干涸的河床中,但宁军将领的意志颇为坚决,一边以投石机对城上进行压制,以盾牌门板进行防御,一边连阵亡士兵的尸体也填到河床中,眼看一段大约两百步的河段便要被填平了。

平建同焦虑的在城头上转来转去,他曾出城袭击过一次填河的宁军,杀了三百余人,但很快就有更多的敌兵继续背着沙包过来,三晨具尸体也扔到了河中。这次袭击平建同也折损了二百余名士兵,见宁军加强的护卫,他也不敢再贸然出城了。

“张大人,一旦敌军将护城河填平,撞车、箭楼便可大批开抵城下,这可如何是好?”

张开翔的眼中满是血丝,眼圈乌黑,但精神却依然兴奋:“我已命人做好准备。不过,平将军有没有发现,敌军今日填河有很多新土?”

平建同极目看去,果然,除了士兵背来的土包,河床中还有大量的新土:“这是怎么回事?”

张开翔沉默了片刻,道:“敌军在挖地道!速派士兵在城内沿城墙挖下深坑,放上水缸,派耳目灵敏的士兵昼夜守候,一有异声马上禀报。”

在几次攻城较量后,平建同对这个少年的判断和计谋已是心悦诚服,当下派人按张开翔的要求去办。

“最好再准备火油,等地道挖进来烧死这帮狗娘养的!”

听到这声音,平建同不禁一皱眉:“王爷,您千金之躯,就不要在城头上涉险了,万一您有什么闪失,末将百死莫赎。”

打听说宁军围城、张开翔出城迎敌后,孙栋这两天没事就往城上跑,听平建同劝告,他不以为然的一笑:“还狗屁王爷,老子现在不是亲王了。死在这儿也还有个谥号吧,总比回京挨骂强。”他看了一眼张开翔,道:“凌云,你去睡会儿吧。你也不是铁打的,累垮了怎么办?回去秀儿还不找我拼命啊。”

张开翔心中刺痛了一下,自己出事的消息一定瞒不过摩秀儿,她不定多么着急呢。他甩了甩头,把儿女私情甩到一边,道:“今日敌军行动异常,怕有什么大举动,我等等再睡。”

话音刚落,城中一角忽然火光冲天,张开翔看看方位,不由心中一惊,立刻派人前去打探。人还没有回来,在城内调集物资人手的杨亚非已经派一个亲兵赶了过来,那亲兵满手满脸炭黑,气急败坏的道:“平将军,大事不好,粮仓起火了!”

这消息直如晴天霹雳,张开翔眼前一黑,隐隐听平建同急的追问:“哪个粮仓着火?火势如何?谁干的?”一连串的问题,那亲兵也不知先答哪个,只大叫:“三个大粮仓同时着火,象是内奸放的,火势极大,眼看救不成了。”

听着他的声音,张开翔一下冷静了下来,他环看四周,由于那亲兵声音很大,不少守城将士都听到了,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张开翔略一思考便下了决心,他逼前了两步,冷声问道:“粮仓是城中防守最严的地主,怎么能同时着火?城内十一部水龙车只粮仓便占用六部,怎么会救不了?”

见张开翔不相信,亲兵急得要哭出,吼道:“肯定有内奸!水龙车都……”

没等他说完,张开翔已抽出腰间须臾不离的雨润剑,抬手便是一剑,那亲兵猝不及防,雨润剑又是锋利无比,这剑竟将他刺了个对穿:“你妖言惑众,我看你才是内奸!”亲兵看着张开翔,满脸惊骇不解,软软倒在地上。

张开翔抬头环视周围,眼中熬夜形成的血丝此时竟带给他令人惊怖的杀气:“三大粮仓有一千人驻守,六部水龙车待命,怎么会同时着火无法求援,如此动摇军心的谣言,你等须不听、不信、不传,明白了吗?否则这就是榜样!”在他的冰寒杀气之下,被他看到的将士都不由打个寒噤,纷纷点头。

张开翔一拉孙栋:“有劳平将军,我送寿王爷下去。”说完从容走下城墙。

“凌云,我没说要回去啊。”孙栋嘀咕着,跟着张开翔沿阶而下,待到转到城头看不到的死角,张开翔一反方才的从容,放足狂奔起来。

“凌云,你疯了,跑什么?”

张开翔停下脚步,惨然一笑:“方才我怕动摇军心,不得已杀了那个亲兵,只怕通城将士的粮食真得已经烧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