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风暴前传
作者:铁山杰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396

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商量去那里发展——中国这么大,身为中国人的乐趣之一就是有很多地方可以选择,我的意思是去深圳,理由是深圳收入最高,我这个学计算机的也很容易找到工作,王腾的意思是去北京,理由是那边同学多,机会也不少,将来发展也可以互相照应,最后商量的结果还是决定先去钱多的深圳挣钱。

还没等我们动身,我在成都做生意的三叔带着一个人回来,三叔说那人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二叔!

我父亲弟兄三人,我爷爷三十年代从协和医学院毕业后于抗战期间参加了国军,做了一名随军军医。

抗战胜利,内战爆发,国军兵败如山倒,兵荒马乱年代里做军医的爷爷也不知道随大军跑到哪里去了,最后关于他的消息是他到医院把当时在重庆医院看病的二叔带走了。

父亲和三叔跟着奶奶长大,我奶奶是本是重庆的大户人家小姐,读过师范,嫁给爷爷后就在铁山老家带孩子。解放后,奶奶一下子从国军的革命军属变成了反动军官家属,她一个大户人家小姐原本也没受过什么苦,慌乱之中只得靠变卖家中财产来抚养两个孩子,变卖完财物后终于激发求生斗志,正好刚解放教师奇缺而她又读过师范,于是操起了教鞭教书赚钱独力抚养两个儿子。

我三叔性格叛逆,作为反动军官的儿子,他长大成人后不但不夹紧尾巴做人,反倒不安贫困,文革的时候就搞“投机倒把”,实际上不过是跑附近的宜宾去收购鸡蛋烟叶,然后到自贡转卖赚取一点微薄利润,这样的生意本来几百年前就有,可到了文革时期就为这他被判了七年的劳改。

三叔出狱已到了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了,他从家里的花坛里挖出四快手表——那是他入狱前早就藏起来做翻身本钱用的,用这几块手表卖了两百多快钱,他就告别家里到成都、,从此在成都发展。

靠这两百多快钱起家,从马路边给人锁脚边开始艰苦创业,到后来居然拥有了一个一百多人的贸易公司,有了好几百万的财产。

我父亲是长子,他老老实实在工厂上班被奶奶照顾,他是典型的老庄门徒遥遥派,事业心为零,每天看书下棋不亦乐乎,到三十五岁才娶了乡下的我妈,后来有了两个孩子。弟弟发财他从不羡慕,等到我兄弟俩上大学,大笔的开销搞得他捉襟见肘的时候也没见过他怪厂子里挣钱太少,他除了上班就忙着下象棋、饮酒和看书,根本不关心钞票多少,更不会动脑筋去挣工资单以外的钱。

奶奶去世后三叔就少有回老家,年底总让他哥哥也就是我父亲去成都过年,我老爸则每到年底就忙着和棋友厮杀,充实得一塌糊涂,自然忙得没空去看望弟弟,只让我妈带我们兄弟两个上成都玩了几次。

三叔这次居然带着二叔回来,失散几十年的亲兄弟相见,自然涕泪交流,感叹不已……

到老君山上奶奶的坟墓拜了回来,二叔才说起他的经历。

原来当年我爷爷随军败退到重庆,听到军中秘密通知将撤退到台湾,爷爷知道此一别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重回大陆,于是到医院里将二叔接出,随即托朋友带到香港,他随大军撤退到台湾后又托人到香港将二叔接到台湾,从此他父子就在台湾相依为命,后来到二叔十八岁国中毕业那年,爷爷因病去世。

爷爷去世后,二叔在台湾举目无亲,就出来工作,胡乱混了几年后辗转到了美国,在唐人街从给人打工洗盘子开始奋斗,打拼几十年后拥有了几个餐馆,他也在美国结婚生子,我也有了一个堂哥,堂哥没有子承父业,在美国读书拿了博士后做工程师做研发。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我和弟弟李英,二叔和三叔听我刚毕业工作,便问起我的情况,我说打算辞职去深圳发展,心里暗暗指望两个叔叔对我说:“别去深圳了,跟着叔叔吧!”可两个叔叔却对我去深圳的计划一致表示赞赏,还说年轻人在外面多锻炼锻炼对将来有好处。

随后我父亲几兄弟说话,我便告辞离开找到王腾,听完我两个叔叔回来的事,他说干脆咱们别去深圳了,去成都吧,正好你三叔在成都,有什么事好有个照应,再说王飞也在成都,离家也近,我一听也觉得好,心想居然把成都给忘了,索性就到成都看看再说。

改变计划后,我想刚说了去深圳,一会儿就变卦告诉两个叔叔不太好,咬咬牙没跟他们说。

二叔在铁山呆了几天后,三叔拉着我父亲陪二叔一起坐他的车去宜宾、乐山游玩,我父亲刚好办完了退休,也没事可干,就跟着出去了。

我坐三叔的雅阁车送他们到铁山县城,然后换乘破旧的乡村公共汽车回桐子村,坐在车上我暗暗发誓这辈子不学老爸做逍遥派,要学二叔和三叔,等几年开个奔驰回桐子村。

回到村里后我打了个呼哨找王腾,听他的回音知道他在德化寺,就去德化寺找他。

智远看着我来忙找最好的茶叶泡上,这次二叔和三叔回来出手慷慨,两兄弟一共捐了三十万,说有二十万算爷爷奶奶给的,十万算三兄弟给的,小庙来了大施主,智远和尚当时拿着钱都有些发傻,一个劲地念佛,有了钱,他雄心勃勃,正在筹划塑几个金身佛像,从此对我这个大施主的侄子也超规格接待。

王腾和我坐在德化寺外的桐子树下喝茶,我说起开奔驰回桐子村的目标,他深表赞同。同时英明地指出那将需要很多钱,没个千把万不应该开奔驰,还特别指出我三叔奋斗几十年还停留在雅阁水平,我二叔虽然不晓得有没有奔驰,可是二叔是在美国挣美金的!最后学哲学的王腾总结性地说我们需要从自行车起步,逐步向奔驰逼近,必须经历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桐子树下讨论了大半天如何从自行车向奔驰逼近,到晚饭时分也没有想出终南捷径,最后决定到成都后先把自行车买了再说奔驰。

96年3月,我和王腾跳上了去成都的长途汽车,开始我们的人生旅程。

从长途车上下来已经是晚上10点,灯火辉煌的城市,摩登时髦的女郎,街上跑着奔驰、宝马、凯迪拉克……,车上坐着一个个脑满肠肥的家伙,旁边大多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

站路口打车,红灯,我指着一个加长林肯车里五十岁左右的胖子对王腾说:“这龟儿子都能开林肯,他比咱们兄弟怎么样?”。

王腾笑笑说:“这人跟头猪差不多,他娘的,好车怎么都让猪给开了!”

看那胖子旁边还有个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女人,我又对王腾说:“你看那妞,我觉得可比于丹漂亮多了,不但好车都让猪开了,看来美女也都让猪给占了!”

他有点生气,说:“你还说什么于丹,以后别再说她的名字!”

我哈哈大笑,说:“好好好,不说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车里的胖子和身边的美女注意到我们俩在看他们,美女目不转睛盯着我们看,胖子看我俩虽然魁梧健壮,但衣着朴素,一人脚下一个大包,活似刚进城的民工,胖子随即一脸的不屑,还从窗子里朝轻藐地弹出一个烟头。

烟头划过一道弧线掉在我脚下,抬头看胖子正把头扭向他的忸说什么,我盯着地上的烟头看了几秒,气极反笑,扭头对身边的王腾说:“走吧,到我三叔家吃饭睡觉去!”

王腾一言不发,突然一拳打在马路边的水泥电杆上,“嘭”地一声闷响,我看车里的胖子一脸惊骇,觉得好玩,也抬起拳头,一拳打在电杆上,然后冲胖子扬了扬拳头,胖子看我们拳重势沉,吓得脸上神情更为惊恐,看绿灯起来,连忙开车仓皇逃出。

我和王腾同时哈哈大笑,懒得再说胖子,招出租往三叔家赶去。

在三叔家楼下吃了晚饭上楼,堂妹小丽和三叔娘正好在家,说我爸他们几兄弟到外面喝茶还没回来。闲聊了几句,父亲他们三兄弟也回来了。

我父亲看到我来成都,很是吃惊,说你们不是要到深圳去嘛,跑成都来干吗?我说我和王腾决定到成都工作算了,二叔看到王腾,问起是谁,于是又是一通介绍招呼。

半个月后二叔告辞回美国,我的逍遥爸爸虽然舍不得离开那帮比铁山水平高不少的成都棋友,但在我一再提醒家里的妈妈还在惦记后,也在把二叔送上飞机的当天回了铁山。

又过了两天,三叔帮我们在成都棕北小区找了个套二房子,一个月七百五的房租,我和王腾就搬了进去,三叔帮我们付了头半年的房租,我也恭敬不如从命,实际上也只能从命,因为我们如果自己付的话给了房钱就要宣布破产。

我和王腾都拒绝了到三叔公司工作的提议,我拒绝的原因是他的公司做日化贸易,整天和洗发水、香皂打交道,我认为还是先做几年专业比较好,王腾不去的理由更简单——我不去他就不去,三叔也不多问,笑了笑说那就让你们在外面折腾折腾,反正万一吃不起饭了要想到你还有个叔叔就行。

天天翻报纸找工作,口袋里的钞票一日比一日少。过了一个月,我到了一个美国人的公司上班,做程序员,他找到一个生产PVC管材的民营企业,做销售。

王腾的公司在郊区有若干个工厂,他们的办公地点在成都西门一个建材市场内,我的办公地点是市中心一个高档写字楼里,他的工作内容是跑建材商和开发商、建筑工地,联系业务、签单、收款、送货……,我的工作是给那些买了公司数据库软件的客户编写订制部分的程序,工作的内容就是开会、写程序、再开会、再写程序……,会议室和办公桌是我的主要工作地点。

我工作的美资公司在成都连老总带接待只有十个人,他的公司则上上下下从生产到销售一共有两千多人。我一个月固定薪水5000,他一个月薪水500加提成——没办法,他去年年底到山大只拿到一张肄业证,敲不开跨国公司的大门,不过我向他指出我的薪水虽然是他的10倍,可是我在十个人的公司往上爬的难度也比他在两千人的公司大10倍以上。

其实他挣500的消费水平和我挣5000是一样的,因为我们的钱都是一起花,我挣得多唯一的结果就是几乎所有的帐单都是我承包。

结果如我所料,在我结束三个月试用期转正的时候王腾就升成了他们管子厂的销售部副经理,那个民营老板肯定对这个健康积极的小伙子印象深刻,王腾的业绩也非常不错,于是破格提拔重用,月薪也给他加到了2000。

加薪那天他很开心,吃了饭后说想找个地方玩,庆祝一下,于是我们就到川大把王飞叫出来,一起去了鑫垒俱乐部,俱乐部的歌舞表演不错,心情又好,平时一般只喝两小瓶啤酒的我们两决定例外一次多喝一点,于是从占边威士忌喝到长城干红,又从长城干红喝到百威啤酒……

喝到半夜一点出来,看到路边的三轮车,我提议坐三轮沿府南河送王飞回川大,王腾哈哈大笑,马上招三轮过来。

七月仲夏的夜晚,两辆三轮车拉着我们三人沿着河边走,风吹在被酒烧热的脸上舒服极了,青草、柳树、柔波、和风,夜已深了,只剩下一对对的情侣互相依相偎着在看波光的摇曳,在听柳叶的风吟……

如此美好的夜晚,没有人能想到三个月后王腾就站在了黑拳的地下擂台上,开始了残酷血腥的搏命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