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凶灵(全)
作者:青山千年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172

对于宫本云来说,林天下与幻海自是早已相识。早在他与齐月明远远吊着二人搞些恶作剧的时候,宫本云就对林天下暗自留上了心。眼下情形艰险,二人又来得诡异非常,宫本云神色不变,手中长刀却微微一偏,隐然有防范之意。

齐月明一双妙目看了幻海一眼,继而找上了林天下:“林公子,好久不见,健康如昔否?”

林天下嘿嘿一笑,道:“这一路上承蒙齐大小姐在身后照顾,我先待幻海兄弟谢过了的。齐大小姐好生的气派,在魔界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朋友给你接风送行。”

齐月明柔声道:“林公子说笑了,这位是宫本云君,正欲送我回人间界,不想洛德家主非要尽地主之谊,派出这许多手下邀我们过去多住些日子,实在是麻烦啊。”眼波流转,向幻海道:“小女子齐月明,这位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的幻海公子可是也要赴人间界一游?”

幻海对齐月明微一点头,算是谢过赞誉,道:“正有此意。”然后深深看了宫本云一眼。

宫本云的声名,幻海早有耳闻。伊贺岛向来行事低调,大有韬光养晦之意。然而曾有不明就理的氏家以为伊贺岛软弱可欺,又觊觎伊藤家族内物产丰富,频频相扰。结果惹得岛主伊藤秀怒气勃发,一夜之间竟然把那氏家三千余户尽数屠杀,手段之狠辣,连帝都也有所耳闻。而当日下手的伊贺忍者,不过区区二十名,这宫本云,正是其中的领军人物。

不数语,林天下、幻海、齐月明与宫本云四人已然结成同盟,而这二个意外插入的人物,也引得洛德家族的围兵一阵骚动。以洛德家主的计算,宫本云与齐月明这对忍者加术师的组合虽然难缠,但自己派来的数位高手也足以应付得住,况且,此处又被死纹布下了隔绝空间的法阵,不怕齐月明施出空间转换之类的手段逃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商皇在给无忧捣乱的时候,也不过是拣了一个空间能量异常的地方随手一丢,想着把这二个给魔界添了不少麻烦的家伙在异空间放逐算了,却不想恰被死纹的法阵半途截了下来。

围兵中排众出了一人,向林天下与幻海道:“在下名牙,洛德家在此有些私事处理,二位若是没有什么关系,便请让开。”又向宫本云道:“宫本云,只要你肯将开谢花留下来,我们绝不为难于你。”

林天下扫了一眼名牙,淡淡向幻海问道:“你让路么?”

幻海不看名牙,向林天下道:“走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开,这一路上受了洛德家不少照顾,今天正好报答一下。”

宫本云冷眼看了一下名牙,道:“洛德家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好说话的奴才,胜得了宫本云,自然拿得到开谢花。你们一起上来吧。”

名牙将手一招,身后又跟上来三人,一言不发,亮出兵刃,一股浓烈的杀气,从三人身上散发出来。

林天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魔界里就是这个样子,谁的拳头硬一些,谁的话语权就更有威严。自己从来了魔界好象就没有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早晚有一场大仗要打,就权当是送行的时候,演出一场全武行吧。

宫本云刀锋一偏,斜斜横开一人的攻势,把他拒在了外围,却不抢先手攻回。林天下和幻海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自己这四人组合里只有一个术师,当真打斗起来,那一百多号人首先照顾的目标,必是齐月明无疑。宫本云此时不抢攻,自是大有回护齐月明之意。林天下心中长叹一声,宫本云与幻海久居魔界,对敌之时自然毫不容情,但说到危险系数最高的,却实在是应属这个看似温文而雅的齐月明才对。

“怎么打?”林天下问。

“你和宫本云对付那四个,其他的我来。”

幻海一声低喝,闪身让来逼近的二人,直撞入围困着四人的人群里,所行之处,无数藤蔓从地面凭空生出,如随波的水草一般四下摆动,只是稍沾上些东西,便紧紧缠绕。间或又生出数株只长得一尺来高的细小植物,灰突突的茎杆上挂着一只只茄子样的果实,对着天空猛然喷射出无数粉尘状的种子,吸入者无不咽喉肿痛,眼泪长流。

“散开,六人一组,结阵。”守在一旁名牙极有见地,一看幻海闯入人群之中,立时判出了四人的打法,忙不逘地发声施令。

其他二人更不多言,齐齐扑向了持刀守卫的林天下。

“真是没有教养,魔界里的人不是喜欢堂堂正正地把对手击倒在地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群殴了?”林天下低低地骂了一声,手中弯刀发动,接下了二人的攻势。

“林公子,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人类这些个撰史的史官,写故事倒是一把好手,你若真的是按照他们写的《魔界探险实务操作手册》来魔界,恐怕早就是狼族风情节上的一道主菜了。”

“少废话,你要是不帮忙,我就把你拍昏了卖给洛德家主做小。”林天下恶狠狠地威胁道。逼上前来二人明显是硬手,林天下不得不打点起十分的精神来应付。

“这个可是难办了,我已经算是青田君的人了,林公子莫非是有志要挑起人魔二界的大战?”齐月明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天下独斗三人,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说着,手中却在迅速地结印。

“赤炎之名,天降火雨!”

随着齐月明的一声低吟,众人上空忽然飘起一团红雾。这团红雾如有生命一般,不断地在天上纵横翻滚,沉积厚重起来。蓦地一声怪吼,一头浑身赤红,眼冒青芒,状若雄狮的恶兽从天而降,一头撞向结阵围困幻海的众人。

众多洛德家的战士从未见过如此凶兽,然而六人结成的阵法却是操练已久,倒也并不惊慌,待得这赤兽袭来,阵势轮转,刀剑齐出。

齐月明微微冷笑,手捏法诀,“爆!”

“轰”然一声巨响,赤兽猛然在众人的面前炸裂开来,散作无数麻雀大小的小兽,迅捷无匹地窜上了众人的身上,专寻着手腕、脖颈、面颊等护甲难掩处下口咬去。

可怜这批战士空有一身武功,若说是杀狮搏虎也必奋勇直前,但平素操演,却从未想过与无数老鼠般的动物有过恶战的一刻,况且这小兽极是精乖,在身上咬上一口便换地方,让人防不胜防,而伤口处先是巨痛,然后便麻痒难当,直如无数微小火苗在伤口处不住烧灸一般,体内的鲜血如发了狂一般的标射而出,按也按不往。耐力稍差一些的,已然忍不住在地上打滚,不多时便因缺血而昏了过去。

幻海本被这阵法渐渐困住,此刻得助,精神大振,长鞭所及,尽是刚刚被咬之人,一卷一送,便远远地扔了出去。不多时,便清出好大一片空场来。只有十余人见机得快,远远让开了小兽,却再不会是眼前幻海的对手。

齐月明法诀一收,众兽又团团聚在一起,滚作一团红云,回复到那浑身赤色的凶兽模样。只是这凶兽较先前大了许多,眼睛也全数转为血色,喷吐鼻息,隐隐带着血腥气。

“名牙君,我们就此罢手如何?”

名牙一摆手,其他三人一同退下数步,立在名牙背后。看了看那头狰狞咆哮的凶兽,名牙嘴角上泛起一丝讥笑之意。

“以鲜血为祭礼的法术,不正是你们人间界齐声讨伐,只有我们这群灭绝人性的魔族才会使用的么?怎么貌似娴淑的人间界的正义之士,也会是同道中人呢?”

齐月明隐约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道:“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我也不知道在人间界用得好好的圣灵招唤术,怎么到了魔界,就叫出了这么一个东西来,可能是和环境有关吧。”

名牙哼了一声,道:“不教训你们一下,倒让你们这些无知之辈真的小看了洛德家族的威名。”言毕,右手一枚黑戒指陡然迸裂。

刚刚施法之时,齐月明就感觉到四周仿佛被一种陌生的力量笼罩着,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朦胧间好象有一层水一样的薄膜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开,自己曾经偷偷试过发动瞬间传送之类的法术,却发现在这种力量的包围下,一切试图分割空间的法术都完全没有效果。随着名牙手上的戒指碎裂,四周立时响起了隐隐的咒歌之声。四顾看去,天空依然,可是自己却分明地感觉到了一股粘稠柔韧的法力,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挤来,象要挤干肺里的空气,又不断地压榨自己的精神。

这个是,齐月明在脑海中隐约搜到了一个自己绝不愿意想到的答案:绝对领域!

施术者可以创造出一个完全遵循自己制定的某些规则的空间,并将其作用于空间内的人。据传创造这一法术的天才术师是一个超级搞怪的人物,为了证明自己说过的“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句话,居然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养了一缸游在水里的鸟和四条在笼子里唱歌的鱼。

当然,控制的空间越大,对施术者本身的修为要求也就越高,而领域里的规则也就越接近现实。感觉到这个绝对领域所控制的空间大约有方圆二百米,齐月明只得暗自期望制定领域规则的术师不要实力太过强横。

再看自己身边的赤兽,此刻只会伏在脚边发出呜呜的低声,原本庞大的躯体似融化了般的不断缩小,,连身上的赤红色,也渐暗淡,唯有刚刚吸入的血水,在地上汩汩的形成了一汪血泉。

宫本云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齐月明。他虽没有齐月明那般的精通法术,但却天生对于周遭的一切变化有着超越常人的敏感。

“是绝对领域,施术者控制了这里的空间,我施不出任何法术。”齐月明道。

“有意思。”宫本云冷冷道。反手收刀入鞘,解下了身后一直背着的天下第五。

林天下默默地提了一下气,只觉得体内的真气仿佛是在水中一般,少了一股如臂使指的感觉,颇有些滞碍。

名牙又一摆手,道:“三个人都杀了。从尸体上搜。”

林天下始一接招,便知道不妙。抛却真气的滞碍不说,连身法都一并的不灵活起来。与林天下相斗的,是一个身高二米开外的庞然大汉,浑身上下四处坟起的肌肉鲜明地显示出纯正的兽人血统,一对单手斧每柄的重量都应在百十斤上下,单单是硬接已然不易,而此刻一斧斧上下翻飞地劈下来,让林天下血气翻涌。

幻海的对手是一个身材极高的瘦子,浑身鳞甲,疾若游鱼,手中一杆长枪如灵蛇出洞,不住向要害招呼。好在幻海身法也极是灵活,手中长鞭又能及远,一时间倒也支持得住。

宫本云却有些奇怪,放却长刀不用,只凭了黑布缠绕的天下第五接住同样一身黑衣的对手不断递来的长刀,完全放弃了忍者本身奇诡莫测的攻击,一味的防守起来。

然后真正令三人担心的,却是那个自开战以来从未动过手的名牙,此刻背负双手,踏着节奏奇异的步子,在混战中似闲庭信步般地穿梭。每每林天下等人抓住了机会想要反攻,一股凌厉的杀意便会从名牙的身上清晰无比的传来,直指自己的空门。

齐月明的终于有些脸色微变。

刚刚她看似不动,双手却在长袖之下捏动了无数法诀,然而无论是召唤术还是攻击术,甚至连暂时性激发潜力的法术也用不出来,只要法术发动一完成,便立时被一股奇异的吸力吸收得一干二净,接着便是一股冲击力巨大的精神反弹,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撞击着自己的精神,引来一阵的昏眩,若非齐月明修术高深,此刻早已昏倒在地。

名牙曾数度掠过齐月明的身旁,却对她看也不看,仿佛那里站着的不是一个施术者,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人类。

幻海三人的心齐齐的沉了下去。在敌人设定的环境里,进行着一场按着敌人的规则发生的战斗,胜面实在是小得可怜。

林天下硬生生接下了对手劈来的连环三斧,向后倒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形。持斧的兽人却没有名牙的闲情,看到对手被自己的巨力远远震了开去,仰天发出一声得意的长啸,左手斧向外一翻,斩向幻海的右臂,待到幻海回护,却见他双足一纵,高高跃起,右手斧直劈向齐月明。

幻海身上白气一浓,右手玫瑰鞭层层叠浪抵住那浑身鳞甲人的长枪,左手一招,三朵墨玉般的玫瑰花疾刺向兽人的后背。

林天下刚刚回过气来,见此情景,眼中陡现金芒,弯刀不常满脱手而出,带着凌厉的风声斩向兽人的右臂。

兽人的左手一背,三朵玫瑰花齐齐刺中了左手斧,幻海的玫瑰其坚如钢,直接钉入了斧中,却终穿不透这百炼精钢打造的巨斧。兽人在半空中只是微微一晃,右手斧依然劈下。

林天下的弯刀到了。他的弯刀从来就不是直线进攻的。划着一道奇妙的弧线闪过兽人眼角的余光,狠狠地向他粗大的后颈斩去。

名牙出手。

一根短短的铁棍凭空而出,准确地击中了不常满的刀身。原本斩向后颈的弯刀不甘心地发

出一声清鸣,带起兽人后背上一串血珠,斜飞了出去。

名牙右手一招,铁棍嗖地飞回袖中。望见林天下与幻海眼中现出的绝望与惶急,正在拼了命地飞奔过来,嘴角抹过一丝微笑。

人力有时而穷,何必一定要用这样的眼光,来欣赏一个生命的逝去呢?

况且,死的又不是那个女人。

鲜血喷涌,洒了齐月明的一头一脸,连奔上前来的幻海与林天下也均沾了不少光。

兽人的左手斧上依然钉着那三朵玫瑰,只不过此刻已经自后面深深地没入了他那宽厚的胸膛中。右手紧紧地握着斧柄,却孤寂地躺在离身体十米开外的土地上。

宫本云立在齐月明的身前,收刀入鞘。

“啪,啪,啪……”名牙拍着手走上前来,“久闻宫本云出刀如疾风烈火,若非是刚才上演了这么精彩的一出英雄救美,我还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呢。”转头问向刚刚与宫本云对招的黑衣人,“石鼓,你打得过宫本云么?”

石鼓摇头道:“一对一,公平情况下,我能接得下他五十招。再多了,性命难保。”

名牙笑道:“不错不错,刚刚宫本云虽然一刀杀了巨灵,但你也懂得把握住机会斩伤了宫本云,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谁会赢呢?”

石鼓低头想了想,道:“如果宫本云手里那把刀始终不出鞘,我有把握赢。”

名牙点头道:“能以平常心看胜负,不自满,不自卑,石鼓,这次回去,我会向家主说明的。”

齐月明的眼中闪过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她站在宫本云的身后,抹去了脸上的血迹,便发现宫本云的右腿处,印着一道深可及骨的刀痕。鲜血之所以没有喷涌而出,却是宫本云纯以自身的力量闭住伤口,不让对手看出来的。

宫本云无视名牙等人的谈论,慢慢解除了天下第五上缠绕的黑布,扎在伤口处。冷冷向石鼓道:“接得了我五招,宫本云切腹自尽。”

石鼓的眼睛停在了宫本云的刀上,忽然浑身一颤,手中长刀一紧,身体却紧跟着退了二步。

宫本云掌中那柄一直不见真容的长刀,此刻终于现出了全貌。

与普通的长刀相比,天下第五的刀柄更要稍长一些,仿佛是为了双手握刀而用。一丝丝时隐时现的黑气若盘龙飞凤般在刀鞘上游走,或是作烟雾状在无数繁复的花纹上升腾。这些个花纹落在别人的眼中不过一些个徒增美观的装饰,然而在名牙的眼中却全成了天下一等一的法术咒符。更可怕的在于,这些咒符的本身,并不是来增强刀身的强度或是灵气,而是用于镇压和封闭鞘中长刀那种无尽般的怨恨与杀机。

名牙的脸色终于变了。这是一柄什么样的大凶之刀啊!

几乎是片刻之间,名牙便下定了决心,一切都要从速解决。

名牙挥了挥手,做了个手势,石鼓与那浑身鳞甲的人先是一惊,然后,迅速地退开。

名牙神色郑重,双手在面前幻化不已,结着极其繁复的手印,齐月明满面震惊的神色尚未隐去,名牙的术法已然而型。

“宫本先生有如此利器,便请与名牙的凶灵血阵一较高下吧。”随着这句话,名牙一口黑雾喷出,抽身疾退。

幻海觉得眼前似乎一暗,待定睛看去,又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宫本云反手紧握刀鞘,却是如临大敌。

一点晦涩难辨的声音传来,象是人的心跳,一声一声,深深印入人的脑海里。淡淡的黑气从四面八方笼了过来,随着心跳声的节奏,在刚刚名牙喷过黑雾的地方开始凝结,逐渐化作一团忽涨忽缩的黑球,似是寻找什么东西般的,在方圆二米处左飘右荡,忽然快捷无伦地飘向那兽人的尸体,嗖地一声窜了进去。

咽喉已断,早已死透的兽人身上开始散出一股黑烟,而那心跳声却愈加明显,似是有着一股魔力般,吸引着每个人的注意。兽人的身体开始随着这心跳声颤动,每颤一次,便会稍大一些。

这心跳声约响了十余下,伏倒在地的兽人猛地一声狂吼,居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左手一拔,硬生生把那柄深深砍入后胸的巨斧拔了出来,接着走上前去,拾起断掉的右臂,向断处一按,黑烟一浓,把断臂接了回去,再看那本应有着一道深痕的后胸,除了衣衫破裂了一个大洞,肌肉却完好如初。

仿佛无视四人的存在,兽人蛮不在乎地把左手斧送到面前,大口一张,用牙齿把三朵钉入斧中的玫瑰花咬了出来,放到口中大嚼,待嚼得枝叶尽烂,呸的一声吐在了地上,耸着硕大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目光缓缓转向了宫本云一众四人。

齐月明被三人护在身后,却依然看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喃喃道:“它已经不是人了。是凶灵。”

“那又如何?”

“它只保有一点点生前的意识,就是找到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齐月明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我们四个人身上,有它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