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鸟从怀中取出一面形状古朴的黑色镜子来。镜子背面，与其说是繁复的花纹，还不如说是刻画着上古的咒语更合适些。正面的镜面是奇怪的六角形，黑沉沉的，什么也照不见。我把镜子递还给黑夜鸟，看着他珍而重之的把黑魔镜重新收入怀中。

“黑魔镜的制作者已不可考，据说历史会追溯到人魔战争以前。它最大的功效在于可以实现镜子持有者的一个愿望。不过，由于代价通常都比较高昂，所以有幸得到它的人，很少会有勇气去使用。使用了的人，也多把它用于邪道，一来二去，这面镜子的本名反倒没有人知道了，只是管它叫作黑魔镜。”

我的心头忽然一动：“就是说，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实现了？”

“我没有试过。不过这面镜子上有一段用上古文字写的箴言：如果对未来的希望超乎现实的想象，通常意味着代价的高昂让人承受不能。有据可考的是当年人间界的一名家长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想要魔化自己的身躯，结果他成功了，但付出的代价是家族领地的全部丧失和二十万人的鲜血。”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幻海，还记得我们一起去魔神堡偷内衣么？”

“记得，我还记得你从我这里要了一包赤蝎粉去，后来才知道你居然把它们全都洒在了新洗完的衣服上。结果我们出了帝都之后，听说包括商皇在内有一百多人整整十天泡在温泉里不敢出来，一出来换衣服就痒得要命。连带着整个帝都的布料价格都涨了一番。”

黑夜鸟笑了笑：“这样就没有人注意他们丢了衣服了。事实上，我用卡琳娜的内衣并没有从那个变态老头儿手里换来钱，我换的是使用黑魔镜的咒语。”黑夜鸟歇了歇，又道：“这一年来，我终于搞清了黑魔镜原来是藏在足利府上。可惜，终还是没有逃过他们的眼晴。”

我隐隐的猜到了黑夜鸟长久以来的目的。盗贼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真正的想法，应该就是：让他的父亲可以自由的生活在阳光之下吧。

“因为这件事很危险，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在我们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埋下了一封信，想着如果再不能碰面，你一定会带着莫利卡回到那里去看一看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我最危机的时候，居然还是你们救了我。”

我放慢了马车行进的速度，缓缓道：“黑夜鸟，也许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我相信，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的童年都不一定快乐。在认识你和莫利卡之前，我所有的朋友，就只有身边的一草一木，作为一个朋友，我可以尊重你的任何选择。唯有一件事，请你务必牢牢记住，不管将来是怎么样，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站在你的身边。”

“听起来好感人啊。要是幻海换上女装，这简直就是本年度月光下最浪漫纯情的女主角心意告白了。”本应沉睡不起的莫利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幽幽地插话进来。

看着我充满疑虑的眼神，莫利卡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虽然偷听二个男人之间的暧昧谈话是不礼貌的事情，可是死幻海，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梅勒斯家族的血液，对于一切的毒药有着超强的免疫能力么？”

我无语。一纵缰绳，二匹疲惫的角马无可奈何地拖动着脚步，继续前行。

月满之夜的傍晚，我们终于赶到了黑夜鸟所说的地方：无间山。不知为什么，越是前行一步，我越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好象自己在这一路上，忘记了什么样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黑夜鸟的精神较以往相比却好了许多，撑着那柄看似普通的死神的权杖，沿着熟悉的小路向深山里进发。相比之下，这里面精神与体力最差的，反而是我，只能由莫利卡扶着，跟在黑夜鸟的身后边。

二更天。天空里一丝多余的云彩也没有。正是向月光借力的好时候。

黑夜鸟自怀中取出黑魔镜，放在一片被月华洒满的石板上，后退了二步，向我和莫利卡道：“你们帮我一个忙，守在这里，低下些身，面对着黑魔镜。平心静气，万万不可运功。”

我和莫利卡依言照做，半点不敢马虎。黑夜鸟走进我与莫利卡的中间，放下那那柄从不离手的死神的权杖，突然双手齐出，狠狠地点倒我与莫利卡。

我与莫利卡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带着一脸的不能置信，任由黑夜鸟把我们拖到一旁的大树上。不去理会我与莫利卡茫然的眼神，黑夜鸟寻了块尖石刺破了自己的手指，把鲜血注入到黑魔镜上。随着黑夜鸟口中不断地诵出咒语，平淡无奇的黑魔镜开始散发出一团青黄色的光辉来。

昏黄的月华渐渐地开始变得明亮起来，象是感应到了月光的增强，黑魔镜猛地光芒大盛，一道柱状的光辉冲天而起，遥遥地指向明月。一行文字浮现在黑魔镜的镜面：说出你的愿望。

猛然间，我明白了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因为吸血鬼超长的生命使得黑夜鸟在呼唤出死神的权杖的力量后并没有死亡，但是如果再使用黑魔镜，黑夜鸟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再活下来的。他苦苦地赶着要回到无间山，不过是想要死在自己出生的地方。

“我希望我的父亲能够恢复自己的血脉，哪怕把我的鲜血全部换给他也好，只要让他可以健康地在阳光下生活。”

黑夜鸟的声音虽低，但在静宓的夜里，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光华一盛。镜面上的字迹变换成了：你的血液归还长者，你的生命奉献于我。

黑夜鸟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覆盖在黑魔镜上。青黄色的光辉沿着手臂不断扩散，很快包围了黑夜鸟。

“不！”一声充满绝望的声音从身边发出。侧眼看去，本应该象我一样一动不能动的莫利卡面容激烈地扭曲着，浑身上下不断地散出缕缕阴寒的黑气，一向白晰的面庞此刻鲜红得欲滴出血来，忽然一口鲜血喷出，尽数洒在自己的胸前。

黑气忽然大盛，我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强横的力量在身边爆发出来。莫利卡颈上一直佩戴着的项链突然寸寸断绝，一枚黑色的心形项坠跳了起来，浮在莫利卡的双眉之间，莫利卡喷出的鲜血，化作无数细小的圆滴在项坠边环绕往复，不多时便被吸了进去。项坠在月华之下黑光大放，一道不输于黑魔镜的黑色光柱同样的冲天而上，遥指满月。

我感觉到满天的星光月华似乎在一瞬间便笼罩了莫利卡和我，无穷尽的黑暗力量疯狂地涌入莫利卡的体内。同时，也许是项坠与黑魔镜同时使用的原因，玄之又玄的，黑魔镜中一些古老的片断，也不断的被带进我的脑海之中，同时进入身体的，还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一声爆响，我与莫利卡栖身的大树爆裂成粉末，我也被这股劲气狂吹开数十米，狠狠地摔在一块空地上。心形的项坠直直地没入了莫利卡的眉心，而一直痛苦挣扎着的莫利卡，虚虚地浮在半空里，一双黑色的肉翼从后背缓缓地展开。

回看黑夜鸟，也被这股劲气吹飞，动也不动地瘫软在地上。

远远的，一道月华，注入到十里外一座小山的山洞里。

四更天。

“黑夜鸟，黑夜鸟，你醒醒，你醒过来嘛，你现在就给我醒过来嘛……”莫利卡的声音由柔和变得烦躁，一次次地摇晃着动也不动的黑夜鸟，渐渐地，呼唤变成了抽泣，我听到莫利卡在那里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