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篝火(中)
作者:青山千年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380

人间界对于启皇的震怒,不是没有准备,只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震怒会是如此的炽烈,而埋藏得,却又如此的深沉。

明的躯体被三千枝箭矢几乎穿成了肉泥,唯一完好无损的,便是那微闭了双眼的头颅。石木罗第一次看到这头颅的时候,隐隐的产生了个奇怪的念头:这个死透了的魔族皇子似是早有觉悟,仅剩了一具头颅在这里,居然好象还在笑。不过,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也绝奈何不了三千精钢箭矢,哼,蚁多咬死象,就算你在魔界里威风八面,到了南海还不是会变成死人!

能在如云的箭雨中护得住自己的头脸,也算是有本事了,但老子一看你这小白脸的样子心头就老大的不痛快。妈的,前一阵子青楼的粉头对你可是好得紧呢,连老子想去快活快活都因为你而碰了一鼻子的灰。来人,把这个魔头给我挂到城门上示众三天!

启皇在明死后十二天,得到了这个消息。一如既往,不动声色,除了因此取消了次日的晚宴,启再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指派人员去人间界取回明的尸首,也是在半个月之后,好象在无意中才想起了这件事一般,在闲庭信步中,随口吩咐了一名随从去办理。这番举动通过种种不为人知的渠道传到了人间界,多多少少让朝中的人安下了心。

原来,不过是个魔界里无足轻重的皇子啊,还好,还好。

只有明逝去的当日侍奉启皇的妃子,才知道启是如何的震惊和愤怒。看到尾指戒指上一枚紫色的宝石突然迸裂,启的满腔欲望突然之间消失殆尽,不顾妃子当时蓄意的婉转,猛然起身,随手扯过披风,推门而去,所行之处,青石尽碎。

半晌,启归来,拥着这个浑身颤抖却又不知所措的妃子,轻声道:“朕曾与六皇子说过,只要他喜欢的一切,都可以随意享用。所以朕一直隐忍,不许任何人发兵人间界,如今六儿逝于人间,我便要在人间界,给他修一座最大的坟墓,让万千人祭奠。这番话,朕从未向别人说起过,所以,知道朕的心意的,除了朕自己,就只有你了。”

言毕,右手轻轻一拍,这个妃子随即软软瘫倒,香魂消散。

入秋之前,启密召四大军团长,彻底长谈,次日晨,几人立于巴颜喀拉山巅,各怀心事。除却启与四大军团长,还多了一个一身银甲,永远只露双眼的皇族,也是即将统帅百万军队杀入人间界的魔界最高统帅,莫天敌。

百万雄师的集结,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人间界的探子的,只是这种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初时被冠以习武演练的名义,而火中红莲与金色守护二大军团,又都是在集结前三日忽然通过远程的大型传送法阵输送到这里来。人间界就算是得到了消息,也决计没有时间准备足够的兵力与装备,来面对这百万杀气腾腾的人马。整个策划,都是由莫天敌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当把这计划拿出来与启皇及四大军团长讨论的时候,启皇默不做声,而其他几个军团长,经过长时间的争论,终于发现,自己与其在看计划上有没有问题,还不如直接来挑莫天敌的标点应用是不是有错误容易一些。

莫天敌遥遥地感应着人间界的征伐,不,也许现在来讲,说成是屠杀来得更确切一些,哼,长宁的陷落,原本就是倚马可待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去一个人办理。

长宁城,曾是天山大陆西部最为繁华的城市,也一度是天山大陆与西方的异大陆贸易交流的最重要的关卡。各种各样的文化风格,几乎都可以在这里寻到痕迹,也见得到,他们是如何的冲突和融合。可是而今,这座色彩斑斓的城市,只有了一种颜色:红。红色的流淌不息的鲜血,红色的火中红莲军团的旗帜与士兵,还有冲天的红色的火焰。入夜,长宁的火光直冲天际,千里之外,都可以感受到不寻常的光亮。这场大光持续不断地烧了三个月,火光过后,所有的一切都是黑色的,焦土和干涸的血迹。

阿修罗变不觉得有如何的快乐或是不安。数百年来,见惯生死,而血族,本身就是一个崇尚武功和鲜血的民族。魔界里的杀戮远胜于眼前见到的景象,而这些个四处徒劳的奔跑、哀求的人们,所争的,也不过就是晚死那么片刻罢了。

真是搞不懂这些个人啊,难道,生命真的就那么美好,值得用失去尊严和戴上一辈子的枷锁来换取么?

看着兴奋地跑来报告战果的传令兵,阿修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告诉那帮早就想打开结界欢迎神族军队到来的大人老爷们,火中红莲不需要他们贡献出来的金银财宝,因为那些东西现在早就不是他们的了。我们也不需要他们献计献策来如何管理天山大陆,哪里有反抗的枝桠出现,我必用红莲之火给予完全的净化。至于他们自己,我听说土地施完肥之后,往往能长出旺盛的庄稼。”

抬头望了望明黄的天色,阿修罗微叹了一口气。高空里有人急速地向南飞去。这股气息虽然经过刻意的掩饰,却似乎并没有回避自己的意思,反而,在路过这座明亮的城市的时候,微微地增强了一下,算是与自己打了一个招呼。

莫帅,早去早回。

南海的黎明从来都是一道美景。从黑夜到微明,似乎没有什么间隙,而日的喷薄而出,更让人连品味的时间都没有,一切,就已悄然发生。这天,据早起出海的一位渔家汉子讲,他亲眼看到一位浑身泛着白光的神仙,在海面上逐波踏浪,从太阳里走出来,一直向着渔村走去。不过这汉子隔日出海就遭了风浪身沉海底,所以说过的话,不几日,便被人忘记得干干净净。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的人也都是渐忘的,连茶余饭后的谈资,也都要逐了新鲜,现今那曾住于渔村里的魔族皇子的事情,久不被人谈起,连当日曾携了酒要闯入明所居竹房的女子,也已嫁入了他人的家中。日出日落,人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生计罢了。

也许是石木罗的好大喜功,也许是明所居的房子实在是太近大海,不便居住,所以这竹房竟然没有被人拆掉,依然孤零零地立在崖边,听着海声风啸。

莫天敌对着墙上的无名词,整整伫立了一天。简床残酒,再无他物,这便是你死后所留下的一切么?人间界既然无物可恋,你又何必如此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呢?难道除了仇恨,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黄昏,莫天敌长叹一声,天魔功发动,便要将这竹屋彻底地粉碎,内劲尚未发出,忽然一些不寻常的信息,在意识感应之下显现了出来。这是?

屋内简极,莫天敌只微一扫视,便明白了这信息的来源,正在明留下的小半坛残酒之中。

莫天敌提着那半坛残酒,静默半晌,忽然高举,把酒水对着自己从头淋下。残酒本薄,又放置了许多时候,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多少味道,莫天敌紧闭着双眼,细细地体味着这飘散于空气中的淡淡酒香,推门出户,对着最后一抹夕阳,轻轻一顿足。

这一顿,整个渔村都轻微地颤了一下,天地间陡然失了一下颜色,连那微微的细浪,都不由得轻轻一停,然后,继续日复一日地奔涌向沙滩。莫天敌身上的酒水,化作万千水珠,四散而去。

此间无他物,何处可寄身?莫天敌更不留恋,带着一溜因空气剧烈磨擦而产生的火线,宛如一道流星般划过天际,直向长宁飞投而去。

次日,一条更甚于魔族入侵的消息在南海以爆炸般的速度传了开来:凡是那时参加过射杀魔族皇子的士兵,全都死于非命,死者额头有一黄豆大小的深洞,不知何物所为。一时间,南海逃兵成风,连长官出门,都寻不到二十人作卫队充充门面。魔族派遣了大批精于暗杀的高手专杀人类长官士兵,死去的魔族皇子的十七个小老婆和他的六十二个子女前来为夫为父报仇等小道消息蜂拥而出,而且很快四散传播开去。待传到了朝中大员的耳中,已经变成了南海十万精兵一夜之间被魔皇屠杀殆尽,所有剩下来的居民必须在家里供奉了魔族大神才能幸免遇难,南海现在已经是明的第三房小老婆的私产,其他人如有反抗,立时就会被明的二百多个儿子和三百多个女儿碎尸万段,做成十八道菜吃掉,其中还不乏刺身之类的新鲜烹饪方法。

朝中大员在皇帝面前人人痛斥这种流言蜚语,个个义奋填膺,回到家里立时吩咐自己的夫人管家在密室里供上启皇和他的所有皇子皇女先辈后人,活的建生祠,死的立牌位,宁可错建一千,绝不要漏掉一个。熟人见面,总是要先交换一下魔界皇族的家谱,看看自己漏掉了谁没有,一个打招呼说:“今天你建了没有?”另一个回:“一个都不能少。”后世的史学家本着尊重事实的精神,如实地记载了这段历史:魔界的皇族在魔界,但魔界皇族的历史在人间。

四大军团以长宁为起点,如同四股颜色不一的钢铁洪流,迅速在天山大陆泛滥开来。阿修罗的火中红莲是历次大战中传统的先锋,这一次也不例外。在莫天敌的军事地图上,一道大大的朱红箭头,毫无曲折地直指京都。而每一天,这个箭头都会被莫天敌根据早上得来的战报,向前推进一点。

黑暗凤凰军团自西向北,画了一个完美的弧型指向京都的后方。这支规模庞大的精锐之师自成立之日起就始终保持着小规模的战斗状态,天山大陆帝国的精锐部队多在北方,对于莫天敌来讲,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做什么避其锋锐的无聊之举,以刚克刚,从正面直接摧毁人间界的最强武力,能够极为有效地打击对手的信心,而完成这一任务,黑暗凤凰从来没有让启皇失望过。

暗月之镰直指南方。这是一只名符其实的混合军团,除却物种的多样性,各具异能也是这一军团的一大特性。当然,这也往往意味着管理这支军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实上早在出征之前,选拔暗月之镰军团长的较量已经进行过多次,最终胜出的,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小人物:洛德家主。

有着与孩童样外表极不相称的眼睛,终日把自己裹在宽大的黑袍之中,这个竞争者在出现尹始,除却个子与装束略让人多扫视一眼外,再无其他可以吸引人的地方。而待看到洛德家主提出的建设魔界南部构想的计划书时,连一贯不动声色的启也不断地颔首认同。当然,在魔界,强者为尊是一条铁则,就算是有了高度的智慧,如果没有一身足以服众的武功,也绝无可能在统帅的位置上呆得安稳和长久。

魔界里有太多头脑简单又孔武有力的家伙,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手段束缚和镇摄,那么过不了多久,可能这个统帅就会死在一次不够留神的外出巡视中。至于要他们听令,更是痴人说梦。

与计划书一样的令启皇认同,这个一身黑袍的孩子在较武场上的作为好似血族一般。规则中的分组对于他来讲没有多少意义,从入场开始,凡是近身三米远的竞争者,尽数死于非命。对于术师,便是天雷地火,风割冰冻,对于武学强人,数招之间,浓郁的妖气便尽数吞噬对方的躯体灵魂。

太过强大的力量,通常也会引来皇族的警惕,不过这一次,启皇的声音直接压倒的了众人:既然洛德家主已经通过了测试,那么就会是当之无愧的军团长。如果在座的那一位对此有什么不同意见的话,完全可以与他共同管理暗月之镰,至于职位,我认为先行官是最好的位置。

以洛德家主之能,加上启皇的铁腕,一众人等都是噤若寒蝉。启皇的赏罚非常分明,而且绝不会在意慷慨地给若干个死去的先行官每人颁一个巨大的奖章。

事实证明,洛德家主对于这支杂牌军的确是管理有方。象族的负责辎重运输,蛇族的做后勤,狼族是平原时的先锋,遇有湖泽,蛟族鱼族立时补上。攻城拔寨之时,天上地面地下三位一体,往往是一个时辰不到,城即告破。偶有对方的高手出现,洛德家主第一个掠军于前,冲天的妖气牵引着天上无数云朵汇集散开,曾于某城前斩杀对手一十六名,然后引动百道天雷,直接劈碎了正面的城墙,这才施施然地一挥手,看着无数兵马注入城内。

金色守护倒是并未多参与战争,始终护卫着莫天敌,沿着官路直指京都。前方大部分的道路已经被阿修罗的火中红莲清理干净,偶尔的小股残余对上这只直属军团,实在是踢到了铁板上。事实上,金色守护的巡逻部队,通常肩负起了先行军的作用。这只军团还有一个协调的作用,大体上就是把火中红莲留下的补给,及时地分派给其他二个军团,作为交换,其他二个军团则专门分出来一支劳工队伍,负责打理火中红莲征伐过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