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山寺月中寻桂子
作者:城市公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3956

忆江南

——白居易(唐)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

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

早晚复相逢?

当我吟着白乐天《忆江南》时,箴言驾车已经驶到钱塘江大桥。看惯了温柔宁静似如女子的明江,初识钱塘江大潮,着实吓了一跳!此刻时日逼近大潮讯的八月十八,那潮水浩浩荡荡,排成一条水幕杀过来,犹如千军万马,又好像无数猛兽在咆哮。难怪当年隐居在钱塘江大桥北岸六和塔的花和尚鲁智深,听到涨潮时,还以为朝廷派兵马杀过来呢!我没有见过中国最伟大的两条水脉——黄河、长江。但是绝对可以说,这最有气魄的河流,绝对属于钱塘江!

这就是杭州的初印象,最具女性化的城市,却叫我感到十足刚烈的一面。

今年八月中旬,箴言受邀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可以携带家属,顺便捎上我。其实家里还有某位单身且美娆的女子,也一直嚎叫着要跟去。但是箴言最后不知道如何使得她最后关头放弃。嘿嘿,好久没有和箴言单独呆在一起了,去掉了一千瓦的电灯泡!

钱塘江两岸翠绿葱葱,南岸是高新技术区,北岸黑黝的六和塔埋身于青色中。过了大桥,我们直奔西湖,传说中的美丽天堂。

但是杭州也号称“堵城”,果然厉害之极!从江边去西湖不过短短的数十公里,车子却足足爬了三个小时。后来我听到了这里的民谣“四个轮子的不如两个轮子的,两个轮子的不如两条腿子的”,不禁叹道:“诚不欺我也然!”

穿过西湖隧道,我们就来到北山路。箴言把车子缓缓驶进一家绿荫丛中的饭店门口,我立即瞪圆了眼睛,哈大嘴巴说道:“箴言,你何时变得如此有钱了?居然住的起香格里拉饭店!”

箴言摇摇头,苦笑道:“我的好老婆,你也是晓得,你老公一介穷学生,哪得有这般闲钱去住豪华饭店。我参加的这个学术活动,本来涉及的学者极少。这次的主办者是位富豪,为了吸引大家过来,不至于缺席。下了大本钱,任我们在西湖边随意挑个宾馆。我想香格里拉名气大,就选了这个。”

但是后来我们才了解,香格里拉在西湖边并非最好的住宿之所。

我又说道:“对了,方才没有发觉,仔细想想才不对劲,你车子不是教马面砸了个稀巴烂,这次的车子是哪里来得?而且看看商标,还是价值不菲的大奔。莫不是施展手段偷来的?”

箴言不由叫苦:“何必东怀疑,西见怪。这车子想一个老同学借的。你老公人品可是一等一的好,仅次于孔子。”

我叹道:“唉,何时我可以嫁给一个住香格里拉,开大奔的有钱老公呢?”

箴言摸摸我的头发,笑道:“不是现在嘛?饭店和车子都在。”

我白了一眼,装作生气说道:“就会扯皮。”

下了车,叫门童开去停车库。箴言搂着我的腰走进饭店,在我耳边悄悄说道:“你晓得嘛?为什么这次姐姐没有跟来?”

我说道:“八成你又胡说了什么吧,骗得姐姐不肯过来。”

箴言越发搂紧了我的腰肢,说道:“我说,这次只有一个房间,我和小枫准备住在一起。”

我嗔笑道:“你真坏!这样姐姐不知道会怎么样看待我们!”

箴言嘿嘿一笑,露出了特有的“狐”式笑法,奸诈之极,说道:“真的只有一个双人间。我是以夫妻的名义登记的。”

我惊叫道:“真的啊?”

随后脸色绯红,心里害羞。

箴言一脸正经,说道:“当然是骗你的了!”

我一推他,笑骂道:“讨厌,你真是个坏蛋!”

其实心头发热,随着两人的感情关系加深,虽有接吻亲亲,但是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我已经有在这方面的觉悟。不过由于我过分害羞,箴言一直保持君子风范,家里而且有个超级电灯泡,所以我才一直是个姑娘身。这次外出,两个单身的年轻男女,没有了约束,会不会……

天哪!我干吗想这些。箴言奇怪地说道:“你的脸为什么红的这么厉害?象极了煮熟的螃蟹。”

我连忙摸摸脸颊,真的很烫,低下头小碎步地乱窜,突然一头和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撞了个满怀,抬起头道歉:“真是对不起,撞到您了!”

“没有什么,不过以后低着头跑,如果撞着墙可是很痛的啊!”

我听是个年轻沉稳的声音,便打量对方。他约莫二十出头,相貌端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特别刚毅坚决。,我的身高即使算在男子中也算高个了,他的个子仅仅比我超出一两寸,没有箴言那般挺拔的身材。左手挽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孩子,发出赞叹道:“姐姐的身材真棒!个子高挑,腰身如此纤瘦,而且相貌亦是不俗。羡慕啊!”

我眉开眼笑,说道:“谢谢!”

那女孩说道:“听你口音,不似本地人,是来旅游嘛?”

我说道:“可以这么讲吧。此次过来,主要是随我未婚夫来杭州参加一个学术研讨,顺便游玩天堂之美景。”

箴言见我和一对男女在交涉,以为发生了什么误会,过来后听到我们的言语没有冲突,才站到我背后,我拉出他介绍道:“他是我未婚夫田箴言。”

“你好!”

那个男子伸手,两个男人相握。

那个女孩更是一脸艳羡,扑在那个男子的肩头,撒娇道:“淳翔,你什么时候娶我,就是先订婚也好啊!”

那个叫淳翔的男子说道:“我从前曾经说过,只要找到那个女子,不论她对我有无心意,我见过一面,就马上和你结婚。”

那个女孩嘟着小嘴说道:“那要找到什么时候啊,难道我们都七老八十了,还没有找到,便一辈子做老处女和老光棍?”

淳翔说道:“打搅了。”便拖着女孩离开。

我说道:“好有趣的一对啊!”

箴言搂住我的肩膀说道:“是啊,不过我们最幸福!”

我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温馨,但是哪知这狐狸精后半句就露出本相,贼忒嘻嘻言道:“那么晚上……”

我扭扭身子撒娇道:“讨厌,你这坏蛋!”

箴言一脸暧昧的笑靥,我想想觉得不对,起码是一副色狼样!直到晚上,我才醒悟,原来是自己会错意了,箴言只是叫我好好打扮一番,参加主办人的迎接晚宴。该死的臭狐狸,干吗不提醒我,使得我表现的象极了一个……色女郎!

晚上,我穿了一身黑色的裸肩鱼尾裙,蹬着一双高跟鞋,几乎和箴言比肩了。一般情况下我从来不穿高跟鞋,一来么个子太高了,走在路上过于引人注目;二来脚尖实在硌地生疼。但是今天是特例,至少不能在这些学者和富豪面前表现的太差。

来到晚宴地点西湖杨公堤的金庸茶馆,地方偏小了些,只容纳二十余人,一半是会议研讨者,另一半是携带的家属。他们大部分三十以上,所以当我们进去的时候,引来了众人的侧目,在众人艳羡和妒忌的视线中穿过,我好不得意。哼哼,年青的力量是无敌的!

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过来和箴言握握手,然后瞟瞟我说道:“田老弟的夫人真是美丽惊人啊!使得我两只脚不由地靠过来!”

箴言介绍说道:“这位是国内著名的社会学研究人物——吕冶莘,也是本次会议的主办人。这是我夫人何枫女士。”

此次我是以田夫人的名义出席。我微微含笑向此人点头。

此人颇为西化,握着我手腕轻轻一吻,弄地我颇不习惯,几乎要立即抽手脱逃。

箴言说道:“吕兄,心动不如行动,你长居美女如云的杭州,找寻一位伴侣,那是及其容易之极!”

吕冶莘放声大笑道:“红颜易寻,知己难觅。何况我已经习惯单身了,身边多了一位,说不定反而不适应之极。还是让我为你们的幸福好好和一杯吧!”

他随手从桌上拾起一杯血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箴言说道:“吕兄,为什么这次急急地召唤大家召开会议。一般而言,不是在寒假的一月份嘛?这次,是不是有特殊的原因?”

吕冶莘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田老弟,虽然你年轻之极,但是关于民间传说故事的研究方面,你却是在国内一等一的棒。我问你,你信不信《白蛇传》中的白娘子真实存在,而且一直被压在雷峰塔下,直到八十年前才被放逐出来。”

我和箴言俱是一震,不约地对视一眼,又急忙转回。箴言本身是狐妖,这个身份保密之极,除了妖精之外,晓得的人类只有比较特殊的我和姐姐二人。作为狐妖,利用狐族和其它妖精们的口头流传,他就熟门熟路地研究起来民间故事中的妖精们,因此虽然年纪轻轻,在这个方面居然成为了一流学者。此刻,吕冶莘突然问起了这般突兀的问题,我们几乎以为箴言的身份被拆穿,看着他的神情,丝毫不像掌握了秘密的样子,幸好不是了!

箴言眉头一皱,沉思片刻说道:“这个也比较难说。其时断桥相遇到如今,已经历时千年,且又是民间故事。我实在不好判断。”

吕冶莘似乎松了一口气,又谈起了其它学术问题,我听地颇为无聊,自己跑去吃了。这是自助餐形式,拿来即可,但是身边没有人认识,实在感到不便。我从小就习惯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姐姐或是其它其它亲属朋友一直伴在身边。在场的人年龄普遍大于我十岁以上,没有法子交流。这一餐实在吃了落落寡欢,心中不快。待到箴言谈完话回来,就想尽办法逼箴言回去。

箴言无奈,说道:“这么早回去?西湖夜景也是不错,不如我们一边逛西湖,一边慢慢走回去。”

我眼珠一转,说道:“也好!”

于是搀着箴言的胳膊,两人徜徉于夜西湖边。

说是夜里,其实西湖边的灯火通明,高高大大的乔木在艳艳的灯光照映下,有种病态的妖美绿色,湖水泛着白光,一层层鳞鳞波光,好似千万条金色的鲤鱼在跃动。倒是雷峰塔一团珠光宝气,矗立在远山上,颇是华美。我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西湖就如一个秀美清淡的少女,哪知道早已经世俗化。固然艳丽,却失去了一份原本的质朴。苏东坡笔下“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情景,此生只可以在梦想中见到。

可能是著名风景点的缘故,还有不少游人如我们一般,俩俩相携。但是在这双人世界之中,我却看到一丝不协调的景象,一个女子的身影,手中拎着两只鞋子,摇摇晃晃在西湖的岸边,几乎在走钢丝一样,好几次差点儿要跌下去,虽然水浅不至于淹死人,可是八月份的凉意一点也不舒服的啊!

我望着那个女子,有股莫名其妙的亲近感,那种心潮起伏,似乎便是我从小就失散的姐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重逢。

我里头一热,加快脚步迎上前,伸手一把抱住这个站立不稳的女子。她个头不高,加上我穿着高跟鞋,于是她只是够到我的下巴,抬起头迷茫地看着我,一股酒气喷上来。原来是个醉酒的女人。是不是和因为被负心男子抛弃了,以至于喝酒解闷?

箴言赶上来,眉头皱皱,问道:“这女人是谁?你认识?”

我摇摇头,说道:“不晓得,但是却感到她冥冥之中与我有缘。我们就做会好人,送她回家吧。”

我问这女子:“你住在哪里?”连连问了好几遍,她才伸出食指朝北面,含含糊糊叫道:“香……格……里拉……”

顺路啊!

于是我叫箴言背上这个醉鬼,一路慢慢走回去,自然谈情的心思是没有了。回到饭店,在亮堂堂的灯光之下,我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女人的长相,细细打量来,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化妆很浓,尤其是眼睑上,更是涂了一条条紫色的带子,但是在粉底下,我察觉这女子的肌肤其实非常出色,细腻柔软,犹如少女一样。她的穿著也极为暴露,雪白的背脊和肩膀几乎全部裸露,而且里面什么也没有穿……同是女人,我不禁为她害羞。

柜台小姐辨认之后,说道:“是我们店的客人,住在二楼”

我问道:“她是一个人住嘛?有没有其它男子陪她?”

柜台小姐摇摇头,说道:“在我的记忆里,她已经住了好几年了,向来一个人,连个女人也没有带过来。她经常外出喝得烂醉如泥,好几次都是警察送过来。虽然不该说客人坏话,但是……”她悄悄地对我耳语,“我怀疑她是做那个的,且出手豪阔,一定是高级货。夫人,象您这么正经的人家,还是少和她接触的为妙。”

我苦笑一下,她实在象,我也不像和这种人多交往,叫客房服务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间就算了,撒手不理。

回到房间,一天的疲劳积累下来,身体颇为不适。箴言见我脸色不好,叫我早点休息,吻吻我就回去了。

我洗了一个澡,擦干头发就一头栽在床上,倒头大睡。

次日醒来时,已经差不多快中午了,张开眼睛第一样看到的就是箴言放在床头的便笺,我拾起来读道:“小懒虫乖乖地睡觉,下午四点我开完会后来陪你!你的亲亲老公。”

我温馨地笑笑,低声嗔骂说:“死狐狸……”

箴言知晓我喜欢睡觉,一旦睡起来,地球爆炸也不顾,于是进来也不吵醒,留下便笺就走。但是缺了箴言,这半天难熬喽。杭州我人生地不熟,加上天生路盲,出去迷路的可能性达到百分百,看来只好睡觉打发时光。

此刻门口传来哒哒的敲门声,我以为是服务生,说道:“进来吧,门没有锁。”

出乎意料,来的是昨晚我们带回来的那位女子——尽管她脸上的化学物质都已经擦掉了,但是我还一眼就辨别出来。离开了颜料,她还是显得很妖气,尖尖的下巴,鼻子尖而挺,一双眼眸妖媚地向上翘,眉毛弯弯如月牙一般,无比风情透出来。她的皮肤雪白、细腻,十分惹人有摸摸的欲望。今天打扮地比较简单,不过披了一件睡袍,头发天然地撒下来,一直垂到膝盖为止。我的叶子姐姐也是个妖美的女子,但她本质上极其传统,缺乏内在的妖女气质,而此人——似乎是天生的男人克星。

我礼貌性地打招呼:“你好!”

她格格笑道:“昨天谢谢你们把我送回来,如果又在湖边睡着了,那可糗大了。”

“没有什么,我们同为女人,总要相互帮扶。”

“说得好,同为女人。今天你的那位不在?”

“他有工作。”

“嘿嘿,居然肯放着你这如花似玉的娇妻出去工作,如果是我,早就好好地把你宠着了。”

这女人在说话的时候无声无息,犹如蛇一样的游到我的床上,几乎是贴在我脸颊边说这句话,吹气若兰,眼神暧昧,似乎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不会是,一个带蕾丝边的女人!?

幸好她马上缩回去,说道:“那么下午打算怎么度过?在床上?”

“还没有想好。”

她说:“不如随我出去逛逛。”看穿了我不安的心思,“呵呵,我知道房客们对我的风评不佳,至少没有传出我害人的事情吧?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的?”

“再说。”她突然轻佻地以二指挑起我的下巴,“你的那位一定不会饶我的。”

随着呵呵的笑声,这个女人飘出房外,临走时道:“我叫白昙泪,可以叫我昙泪。”

我哪闲得住,要是整整一个下午都闷在饭店里,不疯掉才怪呢!这里我得埋怨箴言,只顾自己的事业,不为我考虑考虑,不如就随昙泪出去玩玩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对她有股很强的信任感。再说,天堂杭州可不是常来的啊!

我起了床,简单地吃过午饭,和昙泪出去。

她从车库里开出一辆小巧玲珑的红色法拉利敞篷跑车,招摇地向我挥挥手,叫道:“我的小美人,今天去哪儿?瞧你一身短装打扮,似乎要爬山?”

我一双旅游鞋、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色长袖套衫,辫子太长盘起来,戴了遮阳帽,说道:“我嘛,想去灵隐寺。”

昙泪瞪大眼睛,惊道:“灵隐?老秃驴有啥子好看的,不如随我到南山路的咖啡屋去。但是你是客我是主,今天顺你愿。我们……灵隐!”

我上了副驾驶座——昙泪的身边。她飙起车来,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暴走,行人车辆纷纷躲避,惟恐撞到。光以技术水平而言,昙泪参加F1赛事绰绰有余。我何尝不想学开车,可怜天生路盲兼器械白痴,连电视遥控器的电池都不会换,甭提汽车这种复杂的机械。天也,为什么人与人差别如此之多。但是想到我比优秀的先天身体条件,心里平衡如许。

我一路紧紧抓住车座,闭上眼睛。待到了灵隐,我面如土色,几乎晕翻。她哈哈狂笑:“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就应如此痛快,是吗?小枫妹妹……”

我天旋地转,急忙下车,蹲在地上呕吐不已。

昙泪只顾了自己发泄,见我痛苦地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顿感内疚万分,递过手纸和矿泉水,安慰道:“妹妹,真是对不起啊!我不料你会晕车。我们休息休息再上去吧。”

我擦擦眼泪,喝了点水簌簌口,坐在一个石墩子上,抱膝埋头好一阵子。昙泪则在我背后轻轻拍打按摩。

这样舒服多了。我把脸埋在膝盖上,双目不视,耳朵倒灵便了如许。灵隐游客熙熙攘攘,偶然接收到一个女孩子对男朋友埋怨的生气、撒娇、发嗲说话:

“淳翔!我说,你每年这个时候,都来灵隐寻找你的梦中情人,然而年复一年,每回都是带着失望而回。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虚无小姐身上,不如多陪陪我这个现实中的女朋友吧!”

女孩子酸酸的口吻,直比西湖醋鱼,在哪里似曾相闻?我抬起头,果然是在香格里拉大厅里见到的那对小俩口。女的不停絮絮叨叨,烦的男方直掏耳朵。

“哎,你们好啊!”

我打了声招呼。

女孩子看到是我,欢呼一下,立即丢下那口子跑过来,说道:“幸福的大姐姐,你也来灵隐玩啊?咦,你哪位呢?”

她四下里寻找,发现昙泪,马上禁口。昙泪自知风评在房客中间并不是很好,哼哼哈哈也不理会,侧过头装作没有看到。

我急忙说道:“我家先生去工作了,我又不是当地人氏,所以拜托白女士一同出来陪我玩。”

男的倒是对人情颇为体察入微,不动身色地上前,友好地向我们打打招呼,说道:“相逢既是有缘,不如大家一起上去吧。”

我也休息地差不多了,那女孩子不放心,似乎一旦昙泪挨近,我便会被拐卖,所以在站起身之刻,立即上前圈住我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倚在我身边。

“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姓何名谁呢?”

我微微一笑:“你猜对了,我姓何,名枫。你们呢?”

“我是赵萌,大家都喜欢叫我萌萌。他啊,朱淳翔,真是象猪一样的蠢!”

萌萌朝她的男朋友吐吐舌头扮鬼脸,淳翔已经习惯了她的个性,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萌萌靠近我的耳际,悄悄地问:“姐姐,你和你家那位,是怎么样认识的?感情这么好。”

箴言与我虽然在年幼之时,曾经有一面之缘,可是毕竟太小,加上时间久远,印象并不是非常深刻。我说:“我们啊,是相亲认识的?”

萌萌惊道:“相亲,好古老的方式啊!怎么个相法,说来听听。”

我回忆起来,说道:“有一次箴言来拜访我家爷爷,偶尔看到了我,心里喜欢,回家向他奶奶说了,于是过了几天我们就相亲认识了。”

萌萌羡慕地说:“真好。我们青梅竹马,但是他心里老是在念叨着那个梦中情人。”

我惊讶地说道:“他的梦中情人,你不生气嘛?”

萌萌撇撇小嘴,说道:“生气也没有用,他还是每年一次,来寻找没有的情人。不过反正是找不到的,我也不必太担心。”

我赞赏地说道:“你心胸真是开阔,居然可以容忍男人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子。”

萌萌叹道:“此处不开阔不行。”

我哼哼说道:“幸好箴言的梦中情人便是我自己,要是他还想着其他女人,呵呵……”

萌萌夸张地做毛骨悚然装叫道:“吃醋的女人真是可怕!”

我嗔道:“讨厌的小鬼,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追杀之。

谈笑时已经来到灵隐山门,萌萌转过身说道:“好了,我们要暂时一别。我去陪淳翔去找那劳么子情人,你们好好玩吧。淳翔,我们走。”

说罢,这对小情侣从山门另一侧走去。

我牵住昙泪如脂腻滑的小手,说道:“走,我们也去好好玩玩!”

灵隐寺始建于东晋咸和三年,至今已有一千六百余年的历史,为东南名刹,里面善男信女极多,顿时犹如涌进人群的大海中,晃悠晃悠,加上烟熏、烛烤,哪里受得了,赶忙拉着昙泪逃窜到一条僻静的小弄堂,松了口气,说道:“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我带着昙泪越过小弄堂,步入后厢,昙泪顿时起疑,叫道:“妹妹,看你连这般细秘的路径都熟悉的紧,恐怕不是第一次来灵隐吧?”

我说:“小时候曾经在此住过三个月,天天疯也似的跑来跑去,所以对这些邪门歪道,倒是了解的多。”

昙泪说:“如此道来,这次拖我到灵隐来,绝对不是为了游玩怎么简单喽。”

我尴尬地笑笑说道:“是啊,我去拜访一位爷爷的朋友济善大师。”

昙泪叫道:“果然是看老贼秃!”

爷爷朋友众多,灵隐的济善大师是其中比较深交的一位,在爷爷过世时曾来主持法事,之后便杳无音讯。此次听说我要来杭州,家里人千万叮嘱,一定要来灵隐拜访济善大师。

后厢是僧人住居的地方,向来拒绝游客,不多时我们便叫一位知客僧拦住道:“两位女施主,后厢不对外开放。”

我合十说道:“请教师傅,济善大师还在寺内嘛?”

知客僧叹道:“先师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登入极乐世界。”

我一怔,原来济善大师在我爷爷过世后不久,也圆寂了。我急忙说道:“真是抱歉啊,家祖曾是济善大师的朋友,此次来杭,家里人特地嘱咐要我来拜访大师。”

知客僧说道:“既然是先师的朋友的后人,不妨里面小坐,容贫僧招待。”

我说道:“多谢。大师法号?”

知客僧说道:“不敢言大师,贫僧性德。”

我们随性德和尚进入后厢,倒是昙泪怏怏不乐,似乎一见和尚便是倒上十八辈子大霉。一来到济善大师旧居,一股久违的浓香迎面扑来,我不由地闭上眼睛,用力呼吸,好像进入极乐世界,浑身清爽。

这便是桂花,也是杭州市花。香格里拉不远的植物园,亦是种植了如许桂花,日日香飘百里,整个西湖都似乎包围在香气中。但是这济善大师旧居天井中的桂树,又是不同。此棵桂树,一人合抱粗细,已然上百年之龄,树丛庞大,开花之季里,团团的铺满了雪白的小花,后厢原本就房屋低矮,越过墙望进来,犹如墙头长了一堆堆雪。

沉醉间,我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唠叨声,等过来后见到对方了,我们都是一怔,那个正是淳翔萌萌小情侣,萌萌先是叫起来:“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说道:“我曾经在此住过一段时间,因此特地过来怀怀旧。”

许久不说话的淳翔突然开口说道:“你说,你在这里住过?那是几岁辰光?”

我食指抚抚嘴唇,回忆起来说道:“大概四五岁,是吧?对了,我还记得和姐姐一起在树洞里做过记号呢!”

原来那棵老桂树在树根处,不知何年何月里被小动物掏出一个坑,被人赶走之后却增大了几倍,约莫幼儿身子大小,完全可以躲进去。我和姐姐小时候来到这里的时候,躲猫猫最喜欢藏在这里。离开之前,一起留下了刻印。

我蹲下身子,拨开树洞里的尘土湿泥,露出几个残缺不清的字。我眉头一皱,借了昙泪手机的屏幕灯光,总算看明白,那几个字正是:何男何枫姐妹于此留字纪念。

淳翔呼吸加快,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佩,递到我掌中,问道:“这个东西,你认识嘛?”

我定睛细看,却是一方心型碧玉,上书四字:岁岁平安。我终于想起来,叫道:“是啊,是啊,这是爷爷给我们的护身玉佩,不知道何时弄丢了,还被爸妈骂了一顿,怎么在你手里?”

淳翔却痴痴地盯着我,一副迷情。我顿时醒悟,难道我正是他的梦中情人?

萌萌却是一副哭像,原本以为不存在虚幻情敌不仅好端端的立在面前,而且无论身材相貌,品性娴熟,均在自己之上,输定了!

我手足无措,倒是昙泪旁观者清,一把搂住萌萌安慰道:“傻妹妹,别忘了何家姐姐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又不会来抢你男友,怕什么?”

萌萌仔细一想也对,立即伸手拉住淳翔的胳膊,反而说道:“淳翔,现在你梦中情人找到了,正是何家姐姐,你心愿已了解,倒是应该答应我何时订婚了。”

我也急忙辨白:“朱先生,对不起。我已经是夫家的女子,不可能与你产生任何纠葛。还是好好对待身边的萌萌。她才是你的唯一。”

淳翔叹气道:“可惜啊可惜。要是我早上五年遇上你……”

虽是如此,淳翔高兴地哼起小调来,正是“千年等一回!”

昙泪把脑袋搁在我肩头,眼眯若丝,细细说道:“现在我才发觉,原来像你这般小女子,比妖女更加祸害男人。噢呵呵——”

我尴尬万分,脸上热度微微提高,心中不悦,狠狠地瞪了昙泪几眼。哪知她装作毫无见着,悠然自得。我叹了口气,何时可以像这个女人一般肆无忌惮?不必如此束手束脚。

当然游玩的心境已经全无,我匆匆拜别了性德和尚,临走之际,萌萌拉住我的手,撒娇式地摇摇,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姐姐,今晚我们楼外楼请你们吃饭,一定要来!”

请人吃饭,向来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我想可以乘机解决这有缘无份的梦中情人之恋,答应:“好,我和箴言哥哥一定会来的!”

说起楼外楼,其实早在我的计划名单中。杭州美食名声在外,来之前,我私下里拟定了一份路线图:早上奎元馆;中午知味观;点心元祖;晚上楼外楼。我喜欢做菜,同时更喜欢品尝美食。

当我和箴言来到楼外楼的时候,不禁意外,平常热热闹闹的饭店,此刻除了服务人员,竟然没有一个其他客人在场。须知以楼外楼的星级,全包下来,并且推掉所有客人的预定,所要金额,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数目。这使得我对朱家的财力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同时也困惑,不过是个一般的人情饭局,何必搞得这么大手脚?

上了二楼正厅,淳翔早已经在等候,见我们来到,大步迎上前说道:“田兄,终于来了!”转头细细打量身边的我,赞叹道:“今夜何姑娘是特别的美丽啊!若是月中的嫦娥见到,一定会羞愧地跳到西湖底淹死算了。”

我今夜穿了一身传统的中国式绸裙,线条紧缩,腰肢显得特别纤细,我媚然一笑道:“多谢赞誉!小女子不胜荣幸。”

我左右环视,说道:“对了,我怎么不见萌萌?她不是向来如牛皮糖一般粘着你嘛?”

“哦,她家里突然有事,回去了。”

淳翔在撒谎,我一眼看穿,但是不点破,随箴言入席。

淳翔一挥手,菜肴如流水价一样上来,诸如西湖醋鱼、宋嫂鱼羹、杭州烤鳝、龙井虾仁、干炸响铃、叫化童子鸡等等美味,但是视觉上就眼花缭乱。饮品是上好的绍兴状元红,入口醇厚甜美,后劲十足。我浅浅地小茗一口,透过舌尖,可以体会到无与伦比的酒中极品。不刻脸上热度上来,不敢多喝了。

我偷偷瞄瞄箴言,事情尚未告知他,是以毫不知情,而且十分高兴。淳翔不知施展何种神通,邀请了部分箴言会议的学者赴宴,大家济济一堂,顿时觥筹交错。箴言本是主人特邀的贵客,由此受到特别照顾。他酒量平平,不刻已是面红耳赤,双眼迷蒙,坐立不稳了。

淳翔瞟了一眼,叫服务人员道:“先带田先生去醒醒酒。”

几位男性工作人员把箴言搀扶下去,淳翔对我说道:“何姑娘,你也醉了?”

我嘟哝地说道:“胡说,我哪里醉了,只是脸有点热罢了。”

淳翔笑道:“你醉的样子真是好看,脸颊鲜艳就如敷了一层玫瑰色的胭脂,肌肤又嫩地好像要渗出水来……”

我眼媚如丝,说道:“你真会说恭维话,若不是萌萌,一定会钓上很多女孩子的。”

淳翔说道:“我最想钓上的人,却是你啊!”

我道:“所以你才醉了,我是有夫之妇。”

淳翔正色道:“想谈谈我们的事情!”

我心中一凛,要来的事情迟早会来到,说道:“好!”

这些个人隐私,自然不可以在饭桌上几乎如公开的一般谈及,我和淳翔先行向众人退席,来到一间偏厢。里面略有点闷热,我打开窗户,正对着西湖夜景,湖面千万点如繁星一般。我面向西湖站着,让细细凉风吹来醒酒。

淳翔猛然间从背后把我紧紧抱住,轧地我喘不过气来,我呻吟道:“请你放开我……”

他喷着粗气,在脸颊一侧滑过,说道:“不行,能把你如同蜜糖一样拥在怀中,这是我几十年来一直的梦想,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但是,在我的影响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的影子。来到灵隐的那段日子里,我一直和我姐姐在一起,从来没有别的孩子出现。”

他冷笑道:“你当然不可能看到我的,因为我是偷偷看到你的!”

“为什么?”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嘛?好,我就告诉你。”

于是,淳翔娓娓说来:

“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至于爱情,根本一窍不通。一天,不知何种缘故我躺在灵隐的一间佛堂里,昏睡中耳际传来一阵奇怪方言的儿歌,于是我醒来了。我顺着儿歌的方向,从门缝里望出去,桂花树边,一个和我差不多或者说年岁比我大点的女孩子,一边跳着皮筋,一边口中喃喃那首儿歌。是时节,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一朵朵小小桂花犹如白雪花一样,轻轻飘落到那个女孩的头上,两只羊角辫上,地上,伴随着我听不懂却旋律异常动听的歌谣,我不禁呆了……她就如是天仙一般,已经深深印刻在我心底,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是爱情,我第一次决定,我要这个女孩!但是当我想尽方法打开门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已经不在了,我只有地上看到的一块玉佩。第二天,我再来打听的时候,听说是来过两位女孩子,但是已经离开了。我不禁非常失望,但是我相信,只要我等着,迟早有一天你会来到!终于我等到了,当一听到你那古怪的口音,虽然一下子不能确定,但是已经觉得有蹊跷。而玉佩——果真是联系我们的定情信物!”

淳翔的个子仅仅比我高出几寸,但是男人的力气好大,我浑身发软,说道:“对不起,即使我是你梦中情人,我也已是有夫之妇,何况我比你年纪要大。”

“这又何妨?我本来喜欢年纪大点、成熟一些的女子。至于你是有夫之妇,呵呵!”他的笑声带有邪恶,“我了解了,你们不过是未婚夫妻身份,住饭店还分房睡……你还是处女吧!”

我脸一红,幸好夜色昏暗,他看不到。

不料淳翔把脑袋搁在我肩头,摩娑我的耳角,说道:“你脸红了,我感到在发热,你害羞?”

我挣扎着说道:“请你自重!”

“自重?我还要你做我女人!”

我大骇,原本整个饭局就是一场阴谋,我叫道:“你别胡来,那萌萌呢?难道你抛弃了她?”

“我爱你,胜过于她!无论怎么说,我会要你成为我的女人。那个田箴言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穷学生,算的了什么?我知道,你也是个喜欢繁华的女子,你爱着乘宝马出门、住西湖国宾馆、品味法国大餐的奢侈生活。而我却是富豪世家的唯一继承人,和我在一起,将提供你享受的一切欢乐!”

他顿时说到我的弱点,嫁给箴言,我已经有心思准备过着平淡的生活了,但是我何尝不是喜欢繁华?

淳翔亲亲我的面颊说道:“嫁给我吧!”

我突然醒悟,用力挣脱出来,大叫道:“请你放开我!”

淳翔狂笑道:“今夜不论你怎么样,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叫吧,没有人听的到!”

他抓住我的衣领,一把扔在沙发上,扑将上来撕扯衣物。我双手拼命护住身子,抬脚一蹬,把他踢开。

淳翔大怒,正要使蛮力,蓦地两眼翻白,身子软软倒下,好像背后挨了一闷棍一样。我心中惊愕,心头不住狂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绕过他,顾不得那人死活,打开门,发疯般的跑出去。

我跑出大厅,急忙向服务人员问道:“请问方才的那位醉酒先生呢?”

领班愕然,见我衣冠不整,服务倒是细致,先脱下自己的外衣为我披上,然后领我见箴言。他躺在一间包厢里酣睡未醒,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搀起箴言高大的身子,歪歪扭扭走到楼外楼门口,拦住一辆出租车,说道:“师傅,香格里拉。”

司机一怔,楼外楼与香格里拉不过百米之隔,但是我强烈要求下,还是开到饭店门口。司机好心,帮我把箴言拖出来,送到里面。

我把他扔在床上,浑身都要跨掉,趴在床沿,满腔的委屈顿时涌上来,哇哇大哭。此刻我最需要有人说说安慰话,但是箴言只是含含糊糊吐出几个字,我失望之下,哭的越发厉害。好久,我哭累了,不知不觉睡着……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天亮堂堂了,但是昨夜我不是趴在床沿嘛?今天怎么在床上,而且既不像我的床,更不像箴言的床!

我蹭地窜起来,不禁害羞,用毛毯遮住身子,我居然一丝不挂地睡觉——等等,这不是某人的风格嘛?

果然,浴室里传来一阵声音:“妹子,醒来了?”

然后昙泪只披着一条浴巾走出来,来到床边坐下,色眯眯地盯着我,直看地我心里发毛,抓紧了毛毯,幸好昙泪目光移开,说道:“昨天我听到你们房里好大哭声啊!吵的我一直睡不着,没有办法,便跑过来瞧瞧到底发生了啥子事体。居然看到你在床沿,泪水沾满床单,流着口水睡熟了。姐姐费了好大劲才把你这个大块头的女人拖过来,好好洗刷干净,送到床上。嗯,妹妹皮肤真不错,身材也正点,姐姐喜欢。”

我害羞,暂时没有衣服,借了昙泪几件稍微宽大的衣衫,但是唯独有一样不好,她没有戴那个的习惯,所以什么都没有,我惨了!春光不乍泄也不行!

出了门,我先来到箴言的房间里。他还像一头死猪般趴在床上,口中淌着哈喇子,抱紧了怀里的枕头,梦中干啥,叫道:“小枫,你的腰真细真软!”

想想昨天,这个家伙很快灌醉,什么也不做,害得我几乎失身,早上居然这副德行,我看错这男人了!我不禁大怒,从盥洗间舀来一壶凉水,毫不客气地浇到他头上。

箴言打了个激灵,张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心道何处得罪了我。我越想越恼火,转身就快步离开,他在背后大叫:“小枫!——”

我走出香格里拉,对面不远处的白堤入口,就是苏小小的衣冠冢。我过去抚摸白洁光滑的半圆墓顶,叹道:“小小啊,你是否也是和我一样,为了男人而忧愁?”

八月的湖风携带着桂花甜甜的香味,似乎便是小小捎来的安慰。我合上双眸,用力呼吸,好像如此就可以排空胸中的不快,然而心头却越发忧伤。

一双纤手悄悄地从后面伸来,搂住我的腰肢,有人把脑袋靠在背脊上,低低地叫道:“姐姐……”

我冷冷笑道:“萌萌,亏我这么信任你?你却毫不客气地将我出卖,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我知昨天之事,萌萌肯定参与一份子,否则淳翔不会在筵席后算计我。我不想多理会这帮为富不仁的家伙,不屑地瞥了一眼,抱胸转过头。

萌萌哀求道:“姐姐,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吧!其实,我也不是想这么做的,我以为,淳翔只是想和你私下里谈谈,哪里知道这个家伙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姐姐,你打我可以,骂我可以,但是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萌萌哭哭啼啼地向我讨饶,我原本就不是个记仇的人,转念一想,其实萌萌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她为了不至于失去喜欢的人,违心把另一个女人推过去。同是天涯沦落人,说来说去,还不是男人不好嘛?我恨恨地想,连箴言也一同埋怨上!

我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也不责怪你了。”

萌萌一阵欢呼,从背后绕过来,圈住我的一只胳膊,快乐地像个小孩子,说道:“既然姐姐原谅我了,不如我们就去逛逛杭州城,买些衣服,也算是我对姐姐的赔罪。”

我心中思忖,不妨顺便逛逛杭州城散散心,于是答应道:“好!”

我们两个女人穿过白堤,横跨南山路,就来到武林路,我好奇心顿时被高高吊起,不由地问道:“为什么这里以武林命名?莫非是就是江湖人士专门打架斗殴之所。”

萌萌噗哧一笑,我就知道又出洋相了,听萌萌解释说:“杭州别称武林,这里旧时是武林门。杭州人素来喜好古地名,于是便这样了。说起来名字打打杀杀,挺吓人的,其实可是好地方,我们女人的天堂!”

我迷惑不解,扑闪睫毛,问道:“做何解?”

萌萌说道:“正所谓杭州是女装之都,这女装的精华尽集中在武林路上,所以说是我们女人的天堂。若是臭男人来此,哼哼!一来荷包大大缩水,二来必得负荷重物,是以谈及此路,男人们个个面如土色,萎靡不振。假若真有男人大着胆子过来,保证吐血归去,从此三个月只能以泡面度日——没钱了!”

萌萌介绍了当地风情,我莞儿,抿嘴浅笑,原来这么好玩。

萌萌扬扬手中的银行卡,得意洋洋地说道:“今天我特意拿了淳翔的卡,好好出血慰济我们了!”

这便是女人的报复吧。

萌萌拉住我的手,说道:“走,上街去!”

走进武林路,我一阵发呆,越州固然属百万人口的大城市,然而市民崇尚质朴,简约即美,哪得如此奢华,整整一条街,全是女子衣裳。灯红酒绿,看得我象个傻瓜一样,东张西望。

萌萌却是熟门熟路,一手圈着我的胳膊,一手指指点点,突然她咦地一下,盯住我的胸口,叹道:“现在我才发觉,原来姐姐作风如此大胆,里面居然真空上阵。也好,去个好地方!”

我又是红红脸,因为生气而赶着出来,不慎忘了更换衣物。

我们两个美丽的年轻单身女子自然引得一些男子的注意,要是有搭讪之徒,扮作鬼脸,叫他们有自知之明滚开,于是我们两人哈哈大笑,成功报复男人的喜悦之情顿时油然升起,好不痛快!

萌萌推推搡搡,硬把我赶进一家店面,叫做“有缝天衣”。武林路上女装店面,多是以四字命名,比如江南布衣、古木夕羊等等,遗古浓浓,江南风情。

店家的老板是为三十出头的女子,相貌颇为姣好,一身衣装,得体之极,她认得萌萌,亲切地打招呼道:“萌萌来了,还带了新的朋友啊!”

萌萌指着我说:“我这位姐姐漂亮吧?把你家店里最好的衣裳拿来。”

老板骂道:“死妮子,当我这里是酒店,说带来就带来。”然后上下打量我一番,叹道:“呦,这位姑娘身材硕长,腰肢纤细,而且大胆豪放,以我看来,穿肚兜最妙!”

我眯起眼睛,肚中暗暗叫道,天哪!不过穿了一回昙泪的衣裳,于是成了豪放女!昏死了!

两人当我是玩具一样,拖拖搡搡,拉去试衣。

我穿好肚兜,磨磨蹭蹭地走出,害羞地站在她们面前,顿时爆发出一阵喊叫好!这个说道,古韵十足;那个说道,迷死人不要命!连店员都跑过来欣赏。若非全是女人,我早羞得躲进去不肯出来,饶是如此,面颊亦是绯红。我何曾穿着过如此大胆的衣物啊!

我支支吾吾说道:“只是,这肚兜背后空空,感觉太凉了。”

老板说道:“这也好办,穿上一件绸衫,不仅遮凉,而且……嘿嘿,白里透红,若隐若现,更加吸引人。”

说着带来一件白色的花袖绸衫,透明的几乎如一层纱附在上面而已。如此萌萌自作主张,为我选了这两件衣服,然后讨好似地抢先付钱,其实我穿着昙泪的衣服,又没有拎包,身无分文。

我原以为,即使这两件衣物做工再也精细,也不过千百元,哪知老板报出一个瞠目结舌的数字,倒是严重吓我一跳!吐出舌头叹道:“好贵啊!”

老板格格笑道:“妹妹,这你就不晓得了。粗看这肚兜不过丝绸织就,然也。但是却是以上好的杭丝。其中花边、纹路,却是以金线密密缝制;装饰的珍珠为正宗合浦珠,而那亮晶晶的小东西,自然是钻石了!所以加上全手工制作工期,如此价格,并不奇怪。”

萌萌反正放淳翔的血,不刷白不刷。

想想富豪们的生活,我只有叹息,仅仅一件衣服,就可以供普通三口之家,用度好几年了。西湖的水,只能算作富人的嘛?

买几件衣服差不多折腾了一个上午,此刻日上顶头,加上早饭没有吃,肚子不客气地咕咕叫起来。萌萌原意是去更加高级的酒店,我却说道,想品尝杭州的正宗的菜肴,于是来到我何枫秘密路线图的第二站:知味观。

所谓知味观,不过是座小小的牌楼,并没有想象那般雄伟壮阔,倒也一向来符合杭州人的性子。小巧精致。萌萌大手笔,放淳翔的血开了一个大包厢,诸多美食流水价上来,萌萌执意点了几样酒类,说道好姐妹不醉不归。

我苦笑之,看来她是想借酒消愁,只能陪着她。虽然我的酒量不见得高明,但是萌萌水平更烂,几杯下肚,脸儿红起来,满口胡话,大骂淳翔不专心,用情不一,然后伏在我的怀里,呜呜哭出来。说起来,若是没有我的出现,或许不会出现诸般事情。哎……我是红颜祸水。

我自怨自艾,抿了一口酒,酒入愁肠惆怅长,联想早上,我无事生非,硬是对箴言发了一场火。这还是我嘛?以前和姐姐一起生活的何枫,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现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自私小气、随意迁怒于人的讨厌家伙。说到底,自从做了箴言的未婚妻之后,我就被宠坏了,没事撒撒娇,有事胡乱发火。

我又喝了一口,心想今天回去以后,箴言可能原谅这个任性的未婚妻嘛?或许从今以后讨厌她的糟糕性格,怀念以前的种种好处。姐姐虽然脾气暴躁、性格张扬,但是不会如我般耍小性子,他们俩更加比我般配。难道我真的应该嫁到朱家?

讨厌,这么会想到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连姐姐也扯进来了,要是让她知道,一定会笑死我的。我喝醉了吧?……

迷迷糊糊过了好久,耳边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客人,请您醒醒!”

我张开眼睛,一丝强烈的红光映在眼帘上,我不由地伸手遮住,待到眼睛适应了光亮,我才察觉,对面的窗口外,太阳西沉,晚霞如虹,泛在湖面千万条鳞鳞波动。我问道:“傍晚了呀!”

那位服务小姐说道:“是呀,你们两位喝酒喝醉,一直睡在椅子上。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心事,但还是快回家吧。你们的亲人正在焦急的等候呢?”

这位服务员年约四十多,正是我妈妈一辈的中年女子,对家庭和子女特别关照。我莞儿笑道:“谢谢,阿姨!”

我拍拍睡在我怀里的萌萌小脑袋,叫道:“萌萌,萌萌,快起来。我们回去吧。”

萌萌应承了一声,抬起头,一只手捂着嘴巴,突然呜地呕吐,尽数喷到我怀中,顿时秽气满厢。

我大惊失色,急忙跳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反正一身衣物全都污染掉。我摇摇头,萌萌你真是会坏事啊!

我请服务人员暂时照顾一下萌萌,自己拎包跑进盥洗间,好在天气还不是太凉,我哆哆嗦嗦把自己冲洗一遍,确保干净为止。但是衣物无论如何不能再穿,只好打开带子,取出新买来的肚兜和外衬,捧在手里发呆,难道真要穿着这些衣服出去?

没办法了,至少比光着强上如许。我磨磨蹭蹭套上,再稍微打扮一番,把头发散开,一半披在胸前,走出盥洗间。

那服务人员一怔,然后赞美说:“这位姑娘好漂亮啊!”

我得意不起来,尴尬地笑笑。

钱事先已经付过,我搀着醉醺醺的萌萌,把盛我换下来的衣物放在一个带子里,挂在她脖子上,来到前面的西湖边。北山路香格里拉红色的房子在绿荫中隐隐约约,我虽是路盲,如此之近的大目标,不肯能迷路了。我略为呼了一口气,让傍晚倒吹的凉风醒醒酒,之后穿向白堤,直奔香格里拉。

白堤上第一桥便是断桥,传说是白娘子与许仙相会的场所,我眼巴巴地凝视断桥,希望箴言出现在那里,帮我背负这个重物。萌萌虽然身材小巧,但是骨骼健壮,而我天生体弱,百来斤的躯体压得我头昏眼花。人在不利处境的时候,最希望身边亲密的人儿来救助。

我费力地踏上断桥,此时傍晚饭间,白堤上游人寥寥,断桥上更是只有我们两个孤身女子,我停下来略为休息,然后我在杭州之旅中惹出的祸端解决之道突然爆发。

事情很突兀,我根本来不及尖叫闭上眼睛。只是断桥下暴然炸起一道冲天水柱,发出近乎尖啸的可怕声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撞到。未待我第二次有机会尖叫,马上收回去,但是我肩上的萌萌却不见了?

我马上扑到桥沿,盯住湖面。水平如镜,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我倒吸一口冷气,哒哒后退几步,倏然转身,飞也似地冲向香格里拉。那高跟鞋不时把我绊倒,最后我索性脱下鞋子,捏在手里跑过去。路上不多的游客可以看到,一个浑身湿淋淋的、披头散发的女子发疯一般快跑,到了西泠桥苏小小墓前时,扑入一个男子的怀中。

太好了,箴言坐在苏小小目前,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毫不犹豫地飞进他怀里,大声哭出来,两只鞋子当啷丢下,伸手抱住他坚实的背脊。

箴言安慰道:“怎么了?一天出去不会来,我正在找你。刚刚闻到你在这边待过。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放开他的人,擦擦眼泪说道:“很可怕,很可怕的东西。”

“什么?”箴言迷惑。

“有东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下子抢走了萌萌。”

箴言不解,猛然眉头紧锁,明白了我心里的感受。

须知我虽然没有特别能力,但是对于外界异样的感觉却是惊人的敏锐,小者如书蟊,大者似牛头马面,是以我事先都有准备。但是居然有如此东西,在我丝毫不能觉察的情况下,一举擒走萌萌。这是什么东西?

箴言也感到问题大了,安慰道:“你先静下来,慢慢说……你,穿了什么衣服?”

我一怔,随之脸红。

当时我实在是狼狈不堪,不仅长长的头发湿湿地贴在身上,微微卷起;浑身湿透,绸衫不提也罢,沾了水便如没有穿,而那精致的肚兜却也是吸水良好,贴在身上,小肚脐眼儿亮出来,胸前因为真空上阵的缘故,随着我气喘上下起伏,不住轻轻颤动。用箴言的话说,当是时,夕阳落山,余霞耀光,大地已经开始沉入暗寂,我背对着余光,身上蘸水被闪出一丝丝白洁,头发长曲如海藻,而衣物水粘肌肤,更衬出纤细腰肢。似乎我便是从海里刚刚爬出来的诱惑人类的绝美海妖。

箴言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紧紧搀着我,两人慢慢走向香格里拉。

箴言陪我进入房间,坐在沙发上。我赶忙跑到盥洗间擦干湿淋淋的身子,换好衣服,出来时他正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中。我素来了解,此时箴言最讨厌有人来打搅,于是泡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几上,然后坐在床沿托着脸腮静静看着他。

突然发觉,箴言这时的神态最为稳重成熟。以前瞧着他那张尖尖的、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的小白脸,便有不放心的感受。想来,一直都是我任性调皮,事后都是箴言替我善后,并且苦笑一下,算是原谅了我的过错。哎!我啊我,怎么老是这样胡闹?

许久,箴言嗯的一声,说道:“啊,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知不觉地入迷了。”说完握起茶杯,轻轻茗了一口,笑道:“小枫的茶艺越发进步了!”

我眉开眼笑,眯着眼睛说道:“你想到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箴言脸色一沉,说道:“我曾经听老一辈的人说过,只要妖、精、魔、怪修炼到一定年限——通常是几百年,就学会任何隐藏自己身上浓浓的异味,难叫人轻易发觉。”

箴言的老一辈自然是他们狐的家族,我一惊说道:“那么和我们打交道的,便是一只百年老怪?”

箴言点点头,说道:“寻常的妖,比如我们三尾狐一类,即使再努力,也不过和人类活的一样久,七八十岁已经为极限了。假如能活上几百年,那么说明已经不是简单的妖类。他们对人世间的色、财、食几乎没有多大欲望,所以我想不出那个家伙有什么理由虏走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我危言耸听道:“莫非要吃人来提升等级?”

箴言笑道:“胡扯。一来据说人肉并不好吃,二来哪有这会事情,否则……”箴言张牙舞爪恐吓状,“我早就把你吃了,看你禀赋异能,说不定提升的能力更高!”

我嘻嘻笑笑,趁机挤到沙发里,这单人沙发哪里能容纳我们两个人,几乎要轧跨,我戳戳他的腮帮子说道:“小狐狸乖乖,我让你吃。喜欢清蒸或红烧请随便!”

箴言把我搂紧,亲亲嘴唇,在耳际悄语:“不客气了,我现在就要吃掉你!”

我心头一热,身子几乎软掉,突然门外传来淳翔的声音:“田兄,在嘛?”

我吓了一跳,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站在一边,整整衣冠,惊讶地盯着门口。

门并没有锁住,淳翔轻轻推门进入,目光方接触到我,带有愧疚,急忙移开,对箴言道:“田兄不在自家房间,果然是在这里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醋意很浓,但是箴言丝毫没有觉察,我畏缩地后退到箴言身后。

淳翔扬扬手中的纸片,说道:“不知何人,无聊之极,丢在我的房间里。”

箴言接过纸片,却是现在已经比较罕见的黄表纸,上面以毛笔字端端正正地写道:“何家之女,为君所爱。牵牵汝心,于我手焉。欲以安然,请雷珠还。子夜之刻,雷峰塔下。”

箴言一怔,不太明白何家之女的意思,以为指哪一家的姑娘,我一直没有告诉他缘由,想保留心中的一份秘密。我这个真正的何家之女,在淳翔眼中,却是梦寐以求的可人儿。但是我不是好好地呆在这里嘛?怎么又落在某人的手里了?

猛然之间,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抓住萌萌的那个妖怪,原本的目标是我,不知道何种缘故,却错把两人身份搞混,只是抓走了萌萌。可怜的女孩不仅在情场失意,而且运气霉到头了。

“这个……”我吞吞吐吐地向淳翔嗫嚅,“其实今天我和萌萌在一直呆在一起,快到了晚上,她突然被抓走!”

淳翔没有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今天一天没有见到这个妮子!”

倏然淳翔暴跳如雷,飞身拎住我的衣领狂叫道:“什么!萌萌被绑架了?刚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被勒地喘不过气来,心中有苦说不出来。要我怎么告诉你呢?难道我鞠个躬,先说声对不起,然后讲到萌萌被一个西湖里的妖怪抓走啦,我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真是万分抱歉!谁会相信?说不准你还会摸摸我的头,笑道:“你真可爱,还会讲笑话。是不是白娘子请走萌萌?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箴言看到未婚妻有难,急忙扯开淳翔,我抚着脖子不住咳嗽,听箴言严厉地叫道:“即使萌萌被坏人抓住了,你也不必如此激动,拿我的女人撒气。聪明的话,想想办法吧!”

萌萌在淳翔心中,还是占有很大的分量,否则也不会这般动怒。还好他虽然性格上有点冲动,但是本质上比较精明,马上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绑架人质,不在乎勒索敲诈。我家珠宝甚多,可是这个雷珠我闻所未闻。”

箴言说道:“莫非这是祖传之宝,向来在临终前才交代?”

淳翔摇摇头,说道:“我们朱家不信奉什么祖传之宝,所以向来没有这些玩意。那么看来,只能是报复了,我朱家在生意场上敌人蛮多的。报警吧!”

我一惊,把普通人类卷进来可是不大妙,脱口而出:“不要!”

淳翔锋利的眼神盯着我,那种压力,顿时把迫地低下头,冷冷问道:“哦,为什么,你说说理由看。”

我含含糊糊:“我怕,我怕,那些绑匪会撕票。”

淳翔说道:“你是目击者,且说说,那些绑匪是如何情况?”

我额头汗水涔涔,说谎本非专长,无法自圆其说,只好眼睛一闭,倏然软软地倒下,装作晕倒。顿时急得两个男人不可开交,或是按人中,或是敷薄荷油,我就是不起来,哼哼,看你们怎么办!做女人真好!

听到箴言对淳翔说道:“也别威逼小枫了。她今天一天劳累,又惊吓过度,寻常女子的纤细神经,哪里能坚持的住?让她好好休息休息,我陪你去救萌萌姑娘吧!”

箴言把我抱到床上,盖上被子,然后在我脸颊亲亲,忽然听到细语:“我的小宝贝,别装了!不过今夜你还是好好睡一觉,我去救人,不要来捣蛋。”

我心头打嘀咕,不晓得如何叫他看穿的。

待两个男人走出去,我悄悄地爬起来,蹑手蹑脚跑到昙泪的房间,轻轻叫道:“昙泪姐姐……”

门冷不防打开,昙泪出现在门口,正欲张口说道,我急忙捂住她的嘴巴,竖起食指:“嘘——”

然后我掩门进入,才放开手中,昙泪叫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做贼一般,老实交代,你有什么亏心事!莫非背着男人偷汉子了?此事我最拿手……”

唉!我断然阻止昙泪的胡说八道,然后把事情整盘托出,我本能的非常信任,她只是瞒过了萌萌被妖怪绑架那一段,并且叹气道:“萌萌被坏人抓住,说到底我也有责任啊!”

昙泪抱胸,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就是说,你想来个美女救小孩?”

我埋怨说:“别说得你们夸张。我知道昙泪姐姐手段高明,点子活络,你帮我想想,怎么去救萌萌。”

昙泪撇撇嘴,说道:“哪里那么轻巧,既然可以绑架萌萌,当然也可以一并捉了你。何况你本来便是他们的目标。”

我拉住昙泪的手撒娇:“姐姐……”

昙泪受不了:“好好,我们先去听听,男人们有什么计划。偷听!”

两个男人都到了淳翔的房间里,其实昙泪的和他们一墙之隔,是以我才小心翼翼。昙泪拿起一只杯子,倒扣在墙上,蹙眉倾听,过了一会儿对我说道:“好像他们不准备把事情公开,要请一个朱家的什么警察朋友。”

这些事情当然不能公开,除了事关富豪的丑闻,另外那些妖怪问题。我看箴言既然胸有成竹,定然有解决的办法。

到了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和昙泪一起乘着那辆小巧的法拉利,跑到雷峰塔。雷峰塔因为法海和尚镇压了白娘子,名气很大,以前倒塌过,人们纷纷传言看到一条白蛇跑出来,是真是假,谁都说不准。近些年来杭州政府整治西湖,花大力气涣然重建。于是夜里华灯异彩,塔顶流金,犹如一块巨大的宝石,矗立在西湖南岸。和北边的保俶塔隔湖相望,平白一色贵妇的雍容,竟是分外妩媚。

夜里雷峰塔也是向游人开放,只是没有日间那么熙熙攘攘。昙泪带着我悠闲自得,简直是在游山玩水,我实在忍不住说道:“昙泪姐姐!我们是来干啥的啊?是救人!虽然歹徒还没有出现,但是起码也得准备准备啊!”

昙泪不愠不火,慢吞吞得说道:“好妹妹,那我问你该如何准备一番呢?”

我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若是叫我准备一席晚宴,倒是备菜备酒,熟络的很,唯独这拯救人质这号事情,头一回遇上,竟然不知从何下手。

昙泪格格娇笑,扬扬手中刚买的景区导游图,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姐姐我方才想到,歹徒要到午夜才开始交易,此刻景区已经关门,要把一个活人运进来极为困难。因此现下他们可能已经把人质运进来,正藏匿于某处。姐姐我正在分析,到底哪里最有可能。”

我尴尬地笑笑,白搭了。昙泪固然思考的十分周全,但是我没有告诉她,绑架者乃是非人类的妖怪。既然可以在我面前毫无动静地卷走一个人,那么运过来也极为正常喽!

不过我也想到,平常妖怪是极其不原意惊动人类的,除非实在不得已,才会显出能力。说不定为了周全,妖怪采取人类的办法。反正还有这么多时间,我跟着昙泪,保管不会错的。

我随着昙泪走过放生池、迎客轩、雷峰塔等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多了,我们还在妙音台附近转悠,丝毫没有萌萌和绑匪的蛛丝马迹。我心中焦急,不禁抬起头叫道:“昙泪姐姐……”

不好!我大难临头了!方才我心不在焉,一不当心,竟然把昙泪跟丢了。完了,完了,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我天生路盲,八方不分,何况妙音台周边,皆是茂密树木的林区。或许直到明天,人们才会发现一个可怜巴巴的迷途——路痴。

“昙泪姐姐!昙泪姐姐!”

我尝试地呼救几声,除了自己空荡荡的回音,啥子都没有。雷峰塔景区本在十点多就关门,我们偷偷留下来,此刻也不肯能有别的游客来救我。黑树林和迷路一直是我最怕!以前被田奶奶扔到那里的后遗症现在又要发作了,而且,没有箴言来救我了。望着黑黑的一片树林,我几乎立即要坐下来大哭。

倏然我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飘过来,顿时头皮发麻!幽灵?

不对,白色袍子的幽灵是西方特色,中国是不会存在的。我自我安慰着,悄悄地跑上去,躲在草丛里望过去。虽然我的目力不如箴言狐族那么出色,通常还得戴上近视眼镜,但是我还是清楚地看到,那个人身上一件白色的长衫,在夜景里特别醒目,但是脑袋是光秃秃的,叫我暗自琢磨了一通,答案:秃子?

非也,在那人紧张地东张西望转过脸的一瞬间,我瞥见了,立时心中震惊无比!竟然是那日在灵隐寺看到的性德和尚!他来干什么?莫非就是绑架萌萌的妖怪?

想到这里,我缩进身子,惟恐被他发觉,一并拿去做人质。可是若他真是妖怪,我怎么丝毫没有觉察一股妖身上的气息?除非真是象箴言所说的那般,百年老妖会隐藏自身的不利。

性德和尚似乎在害怕什么,不时回头探探,却是只抽动鼻子,我奇怪之极,心念转动,立时恍然大悟,解开了心中一个谜团。若他是妖怪,定是属于那种目力不佳,靠气味寻觅的家伙。那日因为萌萌吐了我一身,我只好洗干净身子,换上新买来的衣物,味道便不大浓;而我把那些穿了整整一天,沾满我味道的衣物挂在萌萌的脖子上,可能秽物的浓烈气味也影响到了鼻子,所以最后误把萌萌当作我了。

我当下一想,不禁冷汗丛身,要不是我处于下风向,老早被发觉了!

那性德和尚慢慢地走到了一间亭子,仔细瞧瞧,却是和昙泪一起来过的夕照亭。雷峰塔位于夕照山上,以是名曰。

他坐下来,不像休息,而是在等待着什么人。我不敢离地太近,远远地在一边草丛中,抬头却是被草遮住,什么也看不见。生闷气,只好细细倾听动静,夜里出了风吹草动、秋虫低低悲鸣、和我自己的呼吸声,便只有性德和尚不耐烦地踱步声,嘎然止住!

有人(妖)来了?

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还敢抬头偷看嘛?风带来的,不过断断续续的片断式词汇,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雷珠”重复出现的频率极高。雷珠,究竟是什么东西,引得一群妖怪争相抢夺。那么为什么会和淳翔扯上关系?

不刻风平浪静,我等了好久,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他们已经不见了。我大急,好不容易把握的机会转眼丢个一干二净。

我跑到夕照亭,四下里张望,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不过雷峰塔却是清晰可见,我路盲是因为没有方向感,但是有这么大的坐标在,至少可以回去了。

我抬起手腕看看表,十二点差十几分钟。

我顺着山路,快步向雷峰塔,救人这行当,实在不适合于我。可恶的昙泪,丢下我一个人,不知道跑去哪里。假使此刻遇上箴言他们,我该如何解释。可即使被狠狠剋一顿,也胜过山间露宿,熬到天明强。

当我就要接近雷峰塔的时候,赫然止住脚步,警惕地抬起头,四下里向夜幕紧张地张望。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一股不详的强烈气息,似乎在哪里体味过,叫我浑身不快。虽然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到,我还是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朝雷峰塔前进。

所谓雷峰塔,是个八角型结构,从天空俯视,酷似一个八卦。我绕过一个角,感到那股气息越发强烈,似乎近在眼前。我心中踌躇,要不要过去?我手无寸铁,要是遇上强力的家伙,不过是待宰的兔子罢了。犹豫许久,终于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壮大胆子再绕过一个角,便是一片绿化地,上面白白的一片东西。

我上前几步,啊的轻轻一声尖叫,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我看到的那团白色,竟然是性德和尚的尸身!

性德和尚侧身躺在地上,口角流血,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似乎为内伤致死。他的眼睛张的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是谁弄死他呢?

至少不会是箴言他们,因为他们还没有过来。而且若是箴言动手,那股气息我再熟悉不过,怎地没有触觉?我敢断定,凶手是性德和尚的另一个同伙,也是百年的老妖,所以我丝毫没有发现。而和尚死后,终于无法控制本身的气息,流传出来。

我咬咬嘴唇,大概就是这样。我没有小妹那么大的能耐,敢翻动尸体。见附近留着一块园艺工人不慎丢下的幕布,拣起来伏在死和尚的身上。暴尸荒野,实在叫人不舒服。难怪我有类似的体验,原来是以前在越州国家森林公园里遭遇过一场可怕的连续杀人事件。

嗒!嗒!

背后一阵皮鞋的响声,我倏然转身,却是一个高大的影子,因为背对着月光,我一时之间,把他的面目看不大清楚。

我惊慌失措地叫道:“你,你是谁,来干什么?”

那人反问道:“我还要问你,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关闭的公园里神神秘秘,莫非有什么阴谋?”

我叫道:“胡说,你才才有阴谋。”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会不会是杀人恶徒?

他呵呵一笑,说道:“我怎么可能是坏人,我是警察啊。姑娘,若是你夜间无聊爬进来,我劝你早点离开吧!”

他慢慢地踏步,嗒嗒离开。

我呼了一口气,突然心头一松,那股强烈的气息,蓦然之间淡了很多。我心中起疑,不禁大胆掀起幕布,呆呆地愣住,性德和尚不见了!却在衣服的颈口,露出一个黑狗的脑袋,额前光秃秃,还有一排香疤印,口角留着血。难道性德和尚是黑狗怪?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妖怪死后就会显出原型,搞不清楚是否真是如此。突然背后又是哒哒的,但是不止一个人的皮鞋声,快步向我走来。

我急忙盖上幕布,迎上前去,对面一个人老远叫道:“小枫,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原来是箴言一伙,我撇撇嘴,说道:“为啥不许我过来?”

箴言快步走到我面前,真的有些生气,说道:“我叫你不要过来的,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我低下头,轻轻地说道:“人家,人家也想帮帮忙嘛……”

旁边一位人说道:“原来是田兄提及的那位又爱撒娇、又喜欢耍小性子,特立独行的未婚妻啊!”

听声音我便认出是刚才那位自称警察的人,大概朱家的警察朋友。我狠狠瞪了箴言几眼,意思是说,我真你讲的那么糟糕嘛?箴言尴尬地笑笑,气氛略有缓和。

突然不远处有人叫喊:“找到了,找到萌萌了!”

我们一惊,那位警察立即拔出配枪,第一个冲上前去,我和箴言紧紧跟着。箴言一只手压着我,我知道他是怕我出危险,不想让我打前阵。

我们却是在一个厕所的水箱里,发现了萌萌的。水箱被放干水,刚好塞下一个娇小的人。我暗叹性德和尚的智商,同时也不禁奇怪,他们是如何找到的。

我旁边增加了淳翔和昙泪!昙泪,我还没有找她算帐呢?干吗丢下我!

淳翔说道:“我还真的感谢白小姐,多亏她才能找到萌萌。嗯,今天何姑娘也过来了。好巧!”

那个警察冷冷说道:“把人藏在厕所水箱里简直匪夷所思,但是能把人找出来更加难以想象。何况绑匪一直没有出面!哼哼……”

昙泪悠闲地抱胸,一手抚弄长长的秀发,那般腻腻的语调说道:“你是在怀疑我是绑匪。呵呵,那可不是,不信你问问何家姑娘,今天一直和我在一起。”

其实我也心中疑惑,刚才和昙泪的分开,她完全有时间藏匿人口。但是妖怪性德和尚已经死掉,昙泪说什么也不像,于是我道:“好了好了,先别讨论这些。照顾萌萌吧。”

萌萌在淳翔的怀里,昏迷不醒,我示意淳翔交给我,抱在怀里仔细探探,说道:“身体倒是没有大碍,好像被硬灌了安眠药之类的,在昏睡中。”

既然萌萌找到,虽然绑匪没有出现(其实已经死了),大家犹如刚刚郊游完毕,兴致盎然地开车回香格里拉。路上箴言谈及起来,原来淳翔实在没有所谓的雷珠,一开始就打算动手抢人,请来了朱家的一位朋友,警界的马至远先生。他们进入雷峰塔景区可比我们容易,不仅朱家财大势大,而且就是马先生也要卖上一点面子。先在园子里暗暗盘查一遍,居然没有遇到我们两个大胆的女人,然后在黑夜里一直等到十二点,直到听见我的声音,之后不必多说了。

回到香格里拉,差不多凌晨时分,忙活了一整夜,累也累死,我没有男人们那般旺盛的精力,简单吃了一顿夜宵,就爬回床上,睡到下午,一直到箴言进来,突然拍拍我的屁股,叫道:“起来,懒虫!”

我把脑袋缩进被子,不满地嘟哝:“让我睡,你看,太阳才刚刚升起。”

箴言又好气又好笑,说道:“那是落日了。今晚淳翔为了感谢我们救出萌萌,特意邀请大家赴宴。”

我心中一凛,顿时警惕,莫非又是淳翔的阴谋,上次的的苦头还没有吃够?

我扭扭身子,不肯起来。

箴言大怒,忽然掀开被子,身子凉飕飕的,我睡眼懵懂,只好举起一只胳膊,腻声说道:“我没有力气了,你拉我起来罢了……”

箴言手方一接触,不知是计,猝然不及被拉到在床,犹如一只蛤蟆,四肢趴着。我哈哈大笑,说道:“这就是打搅我睡觉的下场!”

箴言摇摇头,猛然扑上来,捉住我,紧紧压住,叫道:“好个狡猾的女子,今天看我如何惩戒你!”

“不要啊……”

我讨饶。

箴言一手托着我的脑袋,仔细端详,叹了口气说道:“你有心事。”

我一股惊惶,侧过脸,看着对面的窗户,落日辉煌,晚霞如血,声音轻的几乎自己也听不到:“没有——”

我害怕说出淳翔和我的事情,素来知道箴言是位谦谦君子,不至于怀疑我的品格,但是处于一个女人自私的心理,我最希望它能永远保留在我心底深处。

箴言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讲出来,我也不想勉强,或许保留一点小小的隐私,对大家都有好处。”

我嗫嚅:“谢谢。”

我心头愕然,此刻箴言的眼神有异,温柔中带有一丝狂野。他那只手放下我的头,轻轻搁在枕头上,然后像一只蛇一般,从腰际慢慢游进来,滑过小腹,一直跑到胸口,不住扭动。

“小枫……”

他在低低呻吟。

我闭上眼睛,心头扬起一阵从未体验过的激情,呼吸不由地加快。曾经无数次在深夜里偷偷想象过,却不晓得来得如此偶然。

突然门吱啊的一下,昙泪的声音响起:“你们好了嘛?我们一起过去。”

我和箴言顿时吓了一跳,一起转过头,碰到昙泪尴尬的眼神,抿嘴窃笑,一脸暧昧像,顿时我面红耳赤。

箴言哼哼哈哈,若无其事地从床上爬起来,整整衣物。

昙泪笑笑说道:“打搅了,你们还是慢慢忙吧。不过记着来赴宴啊!”说着掩门退出。

讨厌了,好像昙泪特别专门算计好来这时候捣蛋,下回真不知如何去见她了。

然后我马上撑起来,轻快地对箴言说道:“我穿衣服了,你看太阳都下去了,再不走,大家可要等急了。”

箴言一点也不急,慢悠悠地瞧着我换上衣服,我不禁羞怒,嗔道:“看,看什么?没有看够?”

箴言拦腰抱住我,说道:“一辈子也不会看够的。我在想,造物主真是慷慨,给了你世界上最完美的身材,如果真能找出第二个,那么才叫奇迹。我最喜欢,就是你的细腰了。”

有前车之鉴,今晚无论如何也不敢穿裙子了,提防一点那位对我念念不忘的朱大情人。想到也不是正式会宴,穿的比较家常一点,于是一条蓝白的牛仔裤和女装长袖衫,不系入腰间,自由披散出来,头发也懒得梳妆,只是一个发夹梳成一条辫子。颇有些朋克颓废气息,唯独没有那般近乎京剧的化妆,淡淡抹了一层润唇膏和眼彩。

今晚淳翔在天外天招待我们,到了我才后悔,看到昙泪、马至远等一干人均在,连萌萌也是脸色略有些憔悴,却精神甚佳的出现,此次决计不是淳翔的阴谋,真心感谢大家。早知道,换上裙子舒服多了。

坐下来之后稍微镇定如许,问及萌萌,还记得什么,萌萌摇摇头,自追忆到和我在知味观吃酒,其余一概不详。我松了气,这样对她最好。遇到一个妖怪,而且心怀不轨的妖怪,并非一件值得珍藏的事情。想到那性德和尚,却记起车上时看到的一则新闻,说道雷峰塔里发现一具穿着人衣的黑狗,怪哉!

菜肴上来,如同平常一样,大家饮酒聊天。想到箴言那可怜的酒量,事先就勒令他严禁多喝、喝白酒。省得到时候醉的一塌糊涂,又要我拖走。这回可不是在一箭之地了,而且我又不会开车,真要是醉了,折腾死我也。

那昙泪却大喜,她是酒虫投胎,淳翔又毫不吝啬,诸般美酒随意引用,于是流水一般地灌进去。不刻酒劲上来,脸颊泛起玫瑰色,娇艳欲滴,极尽妍态,色眯眯地盯着淳翔,看的萌萌心里直发怵,生怕刚刚走了一个情敌,顿时又来了个更加成熟美艳的。

我却肚里暗暗好笑,不论男女,昙泪都是表现这副德行。果然,一会儿她腻着嗓音,慢悠悠说道:“小萌萌终于救出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只是有一事我还不明。那雷珠究竟是何等宝物?引得歹徒垂涎三尺。”

淳翔摇摇头说道:“我朱家虽然号称东南第一财阀,珠宝无数,唯独没有这个雷珠。我曾经数年修习《中国历代珍宝目录》,不曾有丝毫记忆。”

昙泪原本醉眼朦胧的双眸突然射出犀利的目光,叫道:“怪哉,怪哉!若不是你朱家至关重要的宝物,寻常渠道不可获得,歹徒怎么会处心积虑绑架你最喜爱的人儿,胁迫换得呢?”

淳翔被昙泪说道这种地步,不禁有些眩晕,眯着眼睛思忖了半天,吃吃说道:“好像,好像朦朦胧胧的意识中,似乎真有雷珠的只言片语,但是好像被有什么东西封住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箴言一双上扬眉皱起来,悄悄凑近我的耳际细语:“看淳翔这副样子,他应该被封住了记忆。”

我好奇,低声道:“那人的记忆也可以封住?为什么要封住他的记忆?”

箴言说:“就如你丢了一个魂一样,失去了一段时光的印象。但是这个封住记忆仅仅是使得某个记忆片断被隐藏。若是我,最多只能把一个普通人的记忆封住两三个钟头。这个人可真是厉害,居然能把淳翔一直封到现在。我猜,他因为某个某个原因不想让淳翔知道事情——八成与雷珠有关,但又不杀他,所以只是封住了记忆。”

我问箴言:“如果我请你帮他解开封印,你可以吧?”

箴言苦笑道:“我还没有这个实力。或许把你吃了之后,实力大增,或许才行。”

我捅捅他的腰:“讨厌了!”

昙泪放过淳翔,转过头来问箴言:“田先生,听说你是社会学方面的一流专家,对于雷珠,应该有所设计?”

箴言迟疑片刻,说道:“那日我听说了雷珠的事情后,曾经上网仔细查阅过。只是来历太过于离奇,说了大家恐怕也不太相信!”

我顿时眼睛一亮,说道:“哦,箴言你既然知道这个头绪,为何不告诉我们大家。现在说来听听。”

箴言见是我恳求,于是轻轻嗓门说道:“那说起来,还和在杭州鼎鼎有名的白娘子关联。”

萌萌奇道:“说雷珠,怎么扯到白娘子身上了?”

箴言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此事来历稀奇,信者极少。”

他继续讲述下去:“传说白娘子本是大海中的一条蛇,日久成精,跑到了峨眉山修炼。日后化为人形,与一个人间男子许仙纠缠。你们可知,法海为何要拆散白娘子与许仙?”

萌萌不以为然,说道:“书上不是明明白白写着,那法海老贼秃,认为人妖不可通婚,硬生生地拆散了小俩口,多可惜啊!”

箴言摇摇头,说道:“这只是一种说法,另一种说法却是。那法海垂涎雷珠!”

众人一震,终于谈及雷珠了。

箴言又说:“那雷珠传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法宝之一,法力强大,据说其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知为何落入白娘子手里。后来许仙被白娘子显出原形吓死,就靠雷珠回复生命。法海为了雷珠,不惜施展种种手段,终于镇压了白娘子,逼许仙出家。然而法海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雷珠,及许仙圆寂,火化之后,才在舍利子中找到雷珠。然,是时法海业已过世,世人不知雷珠宝物,于是转展流传,终于下落不明。”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我心想,除了月女等少数种族寿命接近无限之外,其他任何妖魔鬼怪总有毁灭的一天。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深深依恋红尘的繁华,对于生命更加渴求,就如一个贫穷人的人特别喜爱金钱,所以不择手段想获取延长生命的机会。

淳翔说道:“那你可知,这个雷珠有什么特征?”

箴言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详。但是想到法海怎么也无法找寻,估计这雷珠如同未凿开的和氏璧一般,质朴无华,非常不起眼。”

昙泪玩弄手中的高脚玻璃酒杯,里面的液体犹如鲜红的血一般流淌,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人生几何,都是上天规定好的。勉强以雷珠延长寿命,看着爱人、朋友、亲人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化为尘土,忍受无比的寂寞,空虚的无尽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雷珠所谓的功效,只是一家妄言,能有几成可信?所以,现在好好抓住一把钞票,快乐地享受才是真谛!”

众人点点头,若有所思。

酒宴结束的时候,箴言接到一个手机电话,一边交谈一边犹豫地望望我,说道:“请等一下……”然后转头,未待他开口,我抢着回答:“是不是你有事情?”

箴言承认:“是的。你——”

我说:“去吧,不必担心我,我可以请昙泪送我回去。工作中认真的男人我最喜欢了!”

他露出笑容说:“谢谢你能理解我。”

我踮起脚后跟,亲亲他的嘴唇,悄声说道:“你要早点回来哦,不然我会担心的!”

我目送箴言的车子离开,以后结婚了,我也会象一个普通的居家女人,白天送别箴言,在晚上热切地迎接疲惫不堪的他,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

除了马至远,其他人是一道回饭店。昙泪醉了个七八分,虽然勉强保持清新,开车却危险之极,我也不敢坐上去。幸好淳翔喝酒不多,连面色都没有变掉,于是我和昙泪搭了顺风车,坐在后排回去。

到了房间的时候接近十点,我洗了个澡,换上睡袍,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只等头发自然阴干就睡觉。我不喜欢用吹风机烘干头发,这样对发质损害很大,不知怎么的,我的头发一旦蘸水便成卷曲,好像海藻一般,待变直,那么头发也干了。

门外传来哒哒的敲击声,我起身打开门,却是淳翔,衣服还没有换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顿时教我心底一沉,婉言说道:“已经不早了,朱先生也应该去睡觉了。”

我正要关门,淳翔伸脚卡住,微笑道:“请不要这么着急地就把我拒之门外,我知道,上次的事件使你对我影响不佳,老是怀疑我要干什么坏事。当然,上次的那次我酒喝多了也是一个原因。但是此次绝对不会对你表现超出绅士的礼貌的事情。”

我知道暂时无法将他赶出去,无奈之下,索性打开门,大大方方邀请他进来,心道:“在这么多人的宾馆里面,看你能干什么!

作为主人,我客套地为他泡了一杯绿茶。淳翔品茗后赞叹:“好茶!同样是西湖龙井,在枫姑娘你的手中便与众不同,体现那一股特有的山野气息。”

我微笑道:“现在茶叶加工多以机械化运作,千篇一律,其中不免带上异味。所以冲茶需要两遍,第一遍急冲,去掉茶叶表面的异味;第二遍是品味的水,烧得七八十度,不可沸腾,如此不至于破坏茶的本来味道。”

淳翔叹道:“生活如此精致,枫姑娘接受的不是一般教育。今日枫姑娘衣着虽然简单,却独有淡淑气质,加上曲发蓬松,披散开来如瀑布一样。娶妻如君,一生无憾矣!”

我听他漫无目的地赞美我一番,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站着抱胸冷冷盯着他。淳翔见我不冷不热,不免尴尬,终于实话实说:“枫,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一事的。”

我问道:“什么事情?!”

淳翔一字一语说道:“就是关于雷珠!”

我心头一震,脱口而道:“什么?雷珠!”立时懊悔,我一介外人,如此激动,不是叫人生疑嘛?

淳翔却毫不在意,说道:“今晚筵席中,我听到田兄说起雷珠的来历,脑中顿时升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后来越来越清晰,直到方才,我终于确定我和雷珠的莫大关系。我想说雷珠一定在灵隐寺中!”

原本淳翔的记忆被锁住,难道此刻逐渐回复了?我转念一想,不对,于是又把口气变硬:“哦,你想起来了,真是太好了。但是那样来告诉我一个毫不关联的人呢?”

淳翔激动地站起来,说道:“你是无关的人?哈哈!不!你的出现,雷珠的神秘出现,还有我幼年时候模糊记忆的回复,难道都是毫无关联的?一定是上天把你特意带到我身边来的!”

我有些慌乱,不禁失声道:“你想干什么?”

淳翔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个子看来不高,但是极为强壮有力,我怎么也挣不开。他兴奋地我说:“走,我们一起去解开这个谜团!”

我惊讶万分,说道:“现在?”

“对,就是现在。”

他掏出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塞到我手里,说道:“我知晓,你对我缺乏信任,所以我把手枪给你,要是我有什么不轨——只要你怀疑,就用它来崩我吧。”

打开枪套,是把精致的手枪,入手沉重,泛着黑黝黝的金属亮光,我对于武器没有概念,但是也可以知道这是真家伙。不晓得他怎么弄来。转念一想,想朱淳翔之类的大富之家,就是弄一枚洲际导弹来也不稀奇。九成是在拯救萌萌的时候弄来防身。

我踌躇,要不要和他一起过去。我生来比较好奇,心中一直催促一定要过去,但是理智却说,淳翔这人太狡猾,难保今夜一去,贞操难保,从此只好嫁入豪门作二奶。

终于好奇战胜理智,我说道:“好吧,我们一同过去。不过我先换一件衣服。你再外面等等。”

淳翔忙不迭的答应,乐颠颠地出去。

我赶进脱下睡袍,穿上一身劲装,牛仔裤、紧身皮夹,还有运动鞋。头发太长,只好盘起来,戴上一顶帽子压住,手枪塞到背后皮带上,如此我出来。淳翔看了我半天,说道:“像模像样的。”

他老样子,西装皮鞋。

淳翔从车库开出一辆银灰的法拉利,真猜不透他们藏了几辆。他上了驾驶座,我磨蹭一会儿,坐在了副驾驶座。

他把车开出饭店,直奔灵隐寺。路上颇为寂静,我没有主动说话,他只好说:“哈,我们象不象私奔?”

我立即拔出枪,敲敲驾驶盘。

淳翔顿时举起一只手表示投降,说道:“开玩笑了。”

我哼哼哈哈:“是不是箴言出去也是你的阴谋?”

淳翔说道:“田兄出去真的不是我施展手段。不过这样也可以乘机请到我的枫姐姐。”

我年纪比他大,以前说话时候,他一般称呼我为枫姑娘或者何姑娘,亲热一点叫枫。这回却叫起了枫姐姐。我白了他一眼:“油腔滑调!”

当我们来到灵隐寺的时候,夜阑人静,似乎除了秋虫低低的悲鸣,天地之间能证明两人存在的只有呼吸声。

我见山门紧紧闭合,脱口道:“你看,门都关着,我们这么进去?”

此话一出,顿时懊悔。象淳翔这样的人,甭说小小破山门,便是银行保险库门也照样破门而入。这般说话,倒是显得我很蠢。

幸好淳翔不是这么细腻,没有听出其中的关键,象我摆摆手说道:“随我来。”

我跟他跑到一堵矮墙前,蜘蛛人手脚并用,几下攀上墙头,垂下一只手说道:“我拉你上来。”

我紧紧握住,生怕中途撒手,不免掉下去,屁股受罪。然后然后两脚乱蹬,费了好大劲才爬上。呼,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干这种犯墙的事情。

下去却是麻烦,我见居地面两三尺之高,立即恐高症发作,竟是蹲在上面死活不肯跳下来。淳翔大怒,哪有这份耐心,先行跳下,突然抓住我的手一拉,便掉下来,当然,及时抱住。我脸色已经惨白,过来好久才说:“太可怕了。”

穿过幽僻的小径,已经闻到大桂树香飘百里的浓郁芬芳。今夜距离中秋节时日近了,月朗星疏,如水一般地撒满禅房的天井,遍角长着苔藓的青石板,踏之恰恰作响,气氛分外温馨恬淡。

我几乎着迷,说道:“真是真是赏月天然良处啊!”

淳翔耳朵竖起来,说道:“不难,只要你随我,今后年年可以在此赏月。”

我啐了他一口:“想的倒美!”

淳翔打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一口气,说道:“十多年前,我就是在对面那个佛堂里看到你所在,之前的事情,我却怎么也记不清,似乎有山门奇怪的力量故意阻断了。我猜这问题就出在雷珠身上。说不定我就是那找出雷珠的关键。”

我心中一凛,想到淳翔果然是聪明之人,已经构想到其中的要害原因。若是真的叫他找到雷珠,不知是祸是福?我跟着也许作对了一件事情。唉……我怎么越来越不象人了,考虑问题的方向都是从妖怪的角度。

“枫,你干吗叹气?”

淳翔说。

我蓦然惊醒,啊的一下:“我真的在叹气?嘻嘻,没有什么事情,我们赶紧找找看吧。或许和雷珠真的有关。”

那个佛堂门口加了一把大锁,铁锈斑斑,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淳翔向我借了一个发夹,轻轻拨动,几下打开。我叫道:“做贼的功夫,你倒是一等一的棒啊!”

淳翔笑笑说:“小时候太调皮了,把家里带锁的地方都开遍。”

说着推门进去,里面黑咕隆咚,挂满了蜘蛛网,灰尘飞扬。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微型手电,照射一边。说是佛堂,连个佛像也没有瞧见,四下里空荡荡的。

淳翔一阵失望,原本看到佛堂数年没有开启,以为能找到什么,却是一无所获。我安慰说道:“既然这里没有线索,去其他地方找找,或许有什么新的发现。”

淳翔口中答应,我们走出佛堂。今夜风平浪静,无事里扬起一阵怪风,竟然强烈如台风,吹走了我的帽子,霎时那头发披散开来,随风乱舞,额前的柔丝遮住了眼睛。待我拨开头发张望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周围没有了淳翔的人影!

我不安地四下里巡视,看到院子里的老桂树,被怪风吹得枝叶乱舞,在森森月光之下,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我越来越害怕,额头沁出细细的冷汗,蓦然——

肩头冷不防搭上一只爪子,我顿时惨叫一声,几乎晕厥。

“你胆子真小!”

背后传来淳翔的声音。

我听见是他,不禁松了一口气,埋怨说道:“你好好的正事不作,偏偏无聊之极来吓我。真是的!”

我心头赫然一紧,须知我虽然没有姐姐一样出众的能力,但是感觉上极为敏锐,寻常妖魔鬼怪近身,事先都会觉察,更不用提一般的人类了。但是有如淳翔一样,鬼魅似悄无声息地现身,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好像是他刻意隐藏气息,难道……

我倏然跳开,从背后拔出手枪指着对方,喝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淳翔愕然,问道:“何小姐,怎么了?干吗把枪指着我,这可是很危险的!”

我说道:“朱淳翔为人无耻狡猾,追猎女孩子不惜手段,口齿甜蜜,什么称呼都会上来。这般正正经经的何小姐一说,使得我更加确切你并非朱淳翔!”

那人呵呵地大笑起来,说道:“果然不假,原以为你这个不成熟的月女很容易对方,现在看来,也要使用一点手段了!”

我听到咔咔好像器械磨蹭的声音,惊恐地发现,对面朱淳翔的身形暴涨,他原本和我差不多身高,一下子就膨大到我的两三倍,衣服尽数涨破,露出凹凹凸凸发达的肌肉。但是脸面正好埋在月光的背阴里,使得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也换了一种语调,冷静而睿智,甚至还带有一点讽刺的味道:“有一点你说对了,朱淳翔的确狡猾无耻。”

然后移动庞大的身躯,向我靠过来。

对于这么大的家伙,我打心底害怕,颤抖着威胁:“你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我开了……我真的开了……”

我闭上眼睛,使劲扣动扳机,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也没有刺鼻的火药味,只是那嗒嗒的金属打击声音。

我愕然,那时巨人已经逼到我面前。

他轻轻扳走僵直如同木偶人一般的我手里的枪,放在眼前说道:“不仅保险匣没有打开,里面连子弹也没有!”

该死的朱淳翔,一开始就没有安好心,假意把手枪给我防身,却欺我不懂器械,居然连子弹也懒得装。想想后悔,还是自己太容易轻信他人了。

巨人把手枪塞到我手中,嘲笑道:“收起这个昂贵的玩具,可是很难得啊!”

我慌慌张张地问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巨人把脸凑上来,离开月光的阴影,我吃了一惊,叫道:“马至远,怎么是你?”

我一开始就应该想到,只有这个马至远在我身边的时候,毫无任何气息,仿佛一个非生物的木人。但是那时诸事缠身,没有注意到。

马至远一字一语说道:“向你借身上的一样东西!”

我顿时头皮发麻,借我身上的一样东西?莫不是人头、心脏,还是贞操?

那马至远不由分说,钳住我手脚,如同扛麻袋一般,背在肩膀。我拼命挣扎,屁股上重重挨了一下:“老实点,不然我用极端手段!”

好女不吃眼前亏。我静下来,心中暗暗盘算脱身的计策。

马至远把我抬到一个到处林立塔碑的地方,随手扔在地上。我却撞在一个软绵绵、温热的地上,张开眼睛,原来是事先被绑架过来的淳翔。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昏迷了。

马至远向一边问道:“可以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应该可以,虽然她不是完全的月女,但是血脉的羁靡是永远割不断。唉,如果不是月女在这个世界上极为罕见,又生活在海中,我们也不必苦苦等待四百年了。”

我马上爬起身,看到一个满身银毛的小东西蹲在地上,大小似五六岁的孩童,但是脸上布满如沟渠办一道道纵深的皱纹,那一双眼球却凸的特别出,如果不是说人话,我真怀疑他是ET。

马至远瞟了一下天空,说道:“小吕也来了。”

话音方落,犹如变魔术一般,地面凭空多出一个人。那人西装革履,应该在哪里见过。我猛然想起来,冲将上去,马至远背后一把拉住,拖倒在地。

我带着哭腔问道:“箴言呢?是你们故意算计好了对付他的!”

箴言说有工作出去,除了是这个吕冶莘叫出去,另外还有谁?然而此刻这人却平安过来,显然事先计划好,把箴言调开,再骗我到这里来。箴言一定凶多吉少。我不禁热泪盈眶。

吕冶莘冷冷地说道:“放心,他还没死。我不过叫他暂时昏睡一晚上。”

那个苍老的小人似乎是头头,说道:“现在人都已经到齐了,让我们开始吧!”

马、吕两人一起点头说好。然后吕冶莘把淳翔的身体放直,仰天躺着。马至远手中握着一把杀猪的尖刀,狞笑着对我说道:“何小姐,向你借身上东西的时候到了。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生的不好,偏偏是月女!”

我早已经吓破胆了,身子僵直,一动也动不了,紧紧闭上眼睛,想象第二天人们在灵隐发现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女尸,以及箴言欲哭无泪的表情。

右手倏然让抓住,完了,要挨刀子了。

哪知只是食指一痛,我睁开眼睛,手指上的血象条细线一样淌下。我本是极其怕见血的人,但是预期的可怕下场与现实实在相差太多,竟然看到自己放血也没有感觉了。

我的鲜血在那个苍老小个子的念念有词咒语中,犹如一条血色的小蛇,不断扭动盘旋,浮在淳翔上头,尾巴伸入丹田。在今晚淡素的月光之下,分外诡异。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从我身上流出来的。渐渐地,淳翔丹田升起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小球,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好像早上海边初升的太阳,刺得我眼睛睁不开。

其他三只妖怪六个眼珠,死死盯住小球,就如同是白娘子见到了轮回了一百世的许仙一般。

“雷珠!雷珠!这四百年果然没有白白地浪费掉!我终于又一次见到了!”

那个苍老的小个子发出呷呷乌鸦一样的难听笑声,急忙扑上去,搂住雷珠。

马至远一把推开我,也走了上去。

我顿时跌坐在地上,将受伤的食指伸进嘴巴止血,一边撕下内衣一角包扎,一边心中暗暗发怔:究竟怎么回事?雷珠会在淳翔的体内?为什么要我的血才能提炼出来?莫非我前世与他真的有缘?

那边三只妖怪却已经吵起来了,苍老小个子死死护住雷珠,拦开其他两人,叫道:“我们三人之中,我的寿命最短。你们不过青壮年的时候,我已经风烛残年。因此理所当然要我先来使用雷珠!”

马至远大吼道,声震如雷:“不行!你这一试,雷珠又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复,那么这四百年来,我们不是白白地等待了吗?”

苍老的小个子突然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在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有种奇怪的滑稽。他说:“但是你知道吗?雷珠的危险性也是很大的,万一不成功的话,我们大家都会完蛋!但是如果让我先来,嘿嘿,反正我也老的可以了,大不了先归天等你们了……”

马至远一怔,回头瞟瞟吕冶莘,后者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斯,我们还是小心从事,不妨便让他尝试一下,对于我们来说,又没有多大的损失。”

马至远只好说:“既然如此,你便先试试看。要是你和朱且福一般。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小个子答道:“好!”

他把雷珠放在丹田,闭上眼睛,口中又念念有词,倏然雷珠暴亮,几乎象一颗超新星般爆发。

我乘机爬起身,打算溜走。哪知马至远感觉实在敏锐,不亚于我,随手拎住我的衣襟,扔在地上,警告道:“不许逃跑!否则我不客气了!”

我乖乖地站在一角,看着那个小个子,他皮肤慢慢地失去光泽,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死掉了。待雷珠的亮度恢复原先状态的时候,他的皮肤就像贴在身上干硬的泥巴,一块块龟裂,茬茬地往下掉落。冷不防小个子的头顶钻出一个长黑油油头发的脑袋。我大吃一惊,小个子蜕皮了?

然后又伸出一只健壮的胳膊,撕开死皮,终于破壳而出一个男人赤裸的身子。我红红脸,撇过头不看。

吕冶莘眉头皱皱,不满这个情况,脱下外套披在那人的身上。

马至远努努嘴巴,说道:“这两个家伙怎么处理?”

那人披上衣服,他个子不是很高,穿了身材高挑吕冶莘的衣服,好像一件大褂。他瞟了我一眼,然后朝我走过来,逼到我的面前,叫我头皮发麻。

那人伸手轻佻地挑起我下巴,左右打量,说道:“那个混蛋的后裔随你们处置,但是这个月女——仔细看看,还长地蛮不错,我喜欢。”

我个子比他高,此刻不敢动弹,向后倾斜了脑袋,只能借着眼角的余光瞧着他。我已经感觉到,他肆无忌惮地放出压迫人的气息,是一只上百年的强大妖怪,对付我这样一个简单的人,当然不必费多大力气,还是老实一点为妙,转念一想,装傻正是我的拿手好戏,于是哆哆嗦嗦说道:“你究竟是谁?难道,雷珠真的有传说中那般的一样起死回生功能?”

苏子文把手指从我下巴移开,冷笑道:“你真的是月女吗?难道不知,这雷珠是上古月神遗留下来的三圣物之一。”

我终于可以低下头,脖子酸死了,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苏子文越发得意,果然和我猜地一样,大凡成功之人,必定抱有急于向他人炫耀一番的心理,他大声说道:“上古时期,在古人与诸神大战之后,天地之间一片阿修罗场,这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就是主司破坏与美丽的月神。她死后,遗留下三件圣物,被她的后裔瓜分。分别是望月刀、不摧甲和皎明链。雷珠本是皎明链其中的一颗而已,大部分的皎明链在另一位著名的月女——女娲的补天行动中消耗怠尽,只余下一颗,就是现今的雷珠。”

我说道:“我以为雷珠必定想珠子一般,哪里料到,却是这么一个球状的光体。”

苏子文说道:“雷珠本无体,依附肉体存在,向来是月女一族的宝物。一千多年前,被一个月女从海中带出,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白娘子。”

我说道:“听说白娘子用雷珠救活了许仙,但是法海垂涎,可惜直到去世也没有见到。”

苏子文摇摇头,说道:“这你错了。据我所知,雷珠最主要功能是‘回复’,把任何事物回复到原先状态,所以不是雷珠救活了许仙,而是回复了生命。我也是相同的原理,回复到以前的青壮年时期。但是雷珠一旦回复功能用过了,视消耗力量大小,便会进入休眠期。所以法海一辈子也找不到雷珠。说起来,要是没有雷珠,也不会有我们。”

他渐渐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那大概是在四百年前,马、吕还有躺在地上那个家伙的祖先,不过是人类屠刀之下无力挣扎的牺牲,而我更是仅靠一点残羹剩肴存活的可怜虫。光听听我们的姓束,就应该明白我们的族类了。”

我早猜到他们是什么畜类变化过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淳翔的祖先竟然也是其中一员。我丝毫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妖兽血脉的残留气息,纵然过了数代,即使没有如我月女的能力一点没有改变,也是要有少许痕迹。

我略一分神,漏掉了苏子文的几句话:“……直到有一天,我在墙壁之间打洞的时候,无意发现一间暗室,里面存放了不少亮晶晶的珠子。现在想来,怕是那个白娘子夫婿许仙的火化舍利子,不知为何被这家人秘密收藏。我作为小东西的好奇,偷偷地运出几粒,藏到我自认为安全的畜圈。呵呵,真是天意啊!我们幸运的碰上了雷珠数百年一次的力量大释放,于是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平日里最最害怕人类的模样,周围还存在了三个其他兄弟。”

我插嘴说道:“你不是说过,雷珠的功能便是回复,怎么把你们升级做人了?”

苏子文一阵踌躇,露出不屑轻蔑的表情:“你真是个笨蛋!身为月女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雷珠的功能之一是回复,但不过是最主要的功能,而其他的一项功能就是转化,否则当日女娲如何用几颗光秃秃的珠子去补天?那时雷珠附在许仙的舍利子上,有如一个储水容器,日夜不停地从周边吸收力量,几百年来,早已经存满了,却一直没有地方释放,几乎要爆破,幸运的我们遇见,以它的方式释放,把我们转化成为了妖!”

“四人之中,以我最智,加上又是我的关系大家才能逃脱人类的屠刀,于是我做了老大,与后来加入的苟契合称江南五通神。但是我们仍然瞒着他关于雷珠的事情,因为这只是属于我们四个的秘密。但是一切!却全部被这个姓朱的家伙破坏!”

苏子文牙齿咬地咯咯作响,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记恨油新。

“这个混蛋,貌似蠢笨,其实单以心计而论,却是我们之中最富城府。不知为何,妖是妖他妈生的,人是人他妈生的,居然羡慕起来做人的种种好处,一点也不顾及兄弟之情,竟然暗中偷走雷珠,借助变成了人。从此雷珠也流传在了朱家人氏的血脉之中”

“当时我们发现时,本想立即从他的身上提出雷珠,然而使尽诸般方法也是无用,他早已看破这一点——我们为了雷珠不仅不会伤害他,还会竭力保护,逍遥完一生,留下子孙后代。”

“我们终于知道雷珠是要月神后裔的血脉才能提出,但是过了百万年,世间月神的后裔已经极少,我们无处找寻。八十年前雷峰塔倒下,我们倒是打算找找白娘子,哪知这娘们厉害之极,几下就打跑我们。之后心灰意冷,尤其是我寿命将至,更是从容赴死。”

“但是十多年前,来了一个人物,虽然恨极,但是也不得不佩服,居然能提出雷珠!”

我心中暗暗吃惊,莫不是我爷爷,十多年前,他本是带我姐姐来养病,因为我是最喜欢的孙女,顺便也带来。那时好像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爷爷把我们赶到一个佛堂里,自己应付。

吕冶莘此时叫道:“苏子文,这个女人,是你记恨的何老贼的孙女!”

马、苏二人同时眼睛发亮,射出凛冽的光芒,质问道:“什么?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

那话中含着另外一层意思,便是:“你故意不说,却在此时公开,里面是不是存着阴谋!”

吕冶莘淡淡一笑:“我也是从她的未婚夫那里得知不久。再说,何老贼已经归位了,何必担心什么?”

“也对,何老贼死了,为了化解我们两家的恩怨,就从你我做起吧。仔细想想,还是真奇怪。何老贼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月女的孙女,呵呵!”

苏子文又是说道:“那时雷珠能量早已积满,数百年一次的释放期又到来。由于这次附在肉体之上,恶果便显现出来。这个朱家的后裔从小身染沉疴,寻遍名医不行,只好找高僧护法,正是灵隐寺济善大师,恰好你爷爷亦是同在场。说是我恨极了他,但是不得不佩服,何先生不借助任何法器,凭空提出了雷珠,叫人大为惊叹。我们一见之下,顿时起觊觎之心,除了苟契,联手硬夺!”

这时他脸上显出自嘲似的苦笑:“但是我们太高估自己了,想想何先生既然可以做到我们数百年都无法成功的事情,对付我们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大战之下,我们落荒而逃。不知何缘故,何先生并没有乘机除掉我们,因此在他走后我们依旧过着从前一样的生活。为了方便监视这个朱家的小孩,马弟作为朱家的朋友接近;苟契却在济善大师过世后假冒其弟子,观察为何之后这个人每年在那个雷珠提出的日子里来灵隐寺;吕冶莘学问最高,拼命联络国内学者,想方设法找出关键。倒是唯独我大限逼近,只是坐着等死。”

马至远接着说道:“苟契这个家伙,在得知你便是何先生孙女,居然瞒着不告诉我们,妄图绑架你向朱淳翔敲诈雷珠。可笑这个家伙,因为数次都没有参加过雷珠事件,只是耳闻,居然不知道雷珠不是寻常的珠子。我知道大怒之下,杀了此黑狗,一了百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你杀害了性德和尚。”

马至远哼的一声,鼻孔朝上,丝毫不把这当作一回事,对他来说,或许真的和杀一条狗差不多。我不禁为我的下场担忧。

苏子文说道:“你把这朱家的子孙处理掉。我们照顾了背叛兄弟家伙的后代四百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虽然朱淳翔的人品恶劣,但是毕竟涉及到一条性命,我仍然惊地大叫起来:“不要!”

“呵呵……”

寂静的夜被一阵犹如野兽一般的毛骨悚然笑声打破。我愕然看到淳翔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边撸着头发,一边说道:“自从小时候被何先生封住了记忆,我还是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说这些事情。枫姑娘,多谢你关心我。”

苏子文冷笑道:“迟早要送死的人,即使知道了又有什么必要呢?”

马至远倏然行动,如同一颗出膛的手枪子弹,高速冲向淳翔。如果真是撞到,以动量而言,必然是飞开几十米,粉身碎骨。

淳翔一直是整理头发,眸子冷冷的注视着对方的动作。两人距离本来就是不远,马至远动作又是极快,我不知道想如何避开。刹那间,淳翔呼地地向上一跃,飞上半天!对,就是飞上半天,即使专业跳高运动员,在没有加速的情况下,最多垂直跳上一两米。淳翔双腿笔直,冲上十多米的高空。

马至远骤然止步,也是滑出了七八米。

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倏忽之间的变化太大,让人接收不了。

苏子文脸色大变,大叫道:“不好!雷珠首先把他回复了!”

淳翔滑动过来,缓缓落下。我看到他一双眸子,晶亮如发光的小电珠,射出压迫性的目光。他把拳头握地咔咔作响,狞笑道:“现在我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感谢你们把我的能力唤醒,真是想不到,我还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作为一只经历了数百年风风雨雨老妖的苏子文早已镇定下来,冷冷说道:“即使雷珠如何强大,回复的只是你以前的能力,和我们几个比较起来,不仅仅存在差距问题,还在于经验问题!上,马、吕你们二人去干掉他!”

簌!簌!

两道白光扑向淳翔。

淳翔面目堂堂,此刻却越来越狰狞,突地嘴边暴出两根弯弯的獠牙,身体庞大化,衣服尽数涨破,转眼化成一头如山一般可怕的怪兽。浑身长满长长的黑毛,加上两个弯牙,若是添上长鼻子,真是猛犸象一般。他,便是朱家祖先的原型。

马、吕二妖也显出原型,分别是一头高大的白色马匹和灰色的驴子,但是与寻常看到的温和有蹄类不同,四个蹄子尖尖似枪,嘴边更是突出了獠牙利齿。

三只妖兽打斗起来,天昏地暗。这野猪本来既是一猛兽,民间素来有一虎、二熊、三猪的说法,意思是说一只野猪发起飙来,就是老虎狗熊也要避让三尺。更何况淳翔乘着年轻人的一股子锐气,以一敌二,竟然丝毫不见落下风。

苏子文面无表情,却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小林子高声嚷道:“里面埋伏了许久的朋友,也不出来打个招呼?”

我心中暗暗叹道,雷珠果然不祥,还有其他妖怪在伺机抢夺。但是一股熟悉的味道涌来,我欣喜万分,听草丛被拨开的擦擦响声,显出一条高挑的身影,失声喊道:“箴言,你来救我了!”

按照我以前的个性,此刻定然先好好骂一顿再说。我看到箴言额头血迹未干,显然是遭到吕冶莘袭击之后,不顾伤痛赶过来。可是难以抵挡三个妖怪,于是暗中潜伏,寻机救人。我心头一软,眼睛有些模糊,遥遥凝望他,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苏子文哈哈一笑:“我当是什么强有力的对手,不过是一个三尾小狐狸。不在乡下偷鸡吃,跑到城里来干什么?”

箴言不愠不怒,他向来办事稳妥,不会轻易地被惹火,淡淡说道:“我们妖与妖之间,就以我们的方式解决,不要牵涉其他无辜的人类。”

苏子文说道:“哦,原来你便是这个女子的未婚夫啊!”他轻佻地摸了一把我的脸蛋,我伸手厌恶地推开,“喳喳,这么美丽的女子,我怎么舍得伤害呢?等我干掉你了,再来慰济她寂寞的身心!”

箴言脸色向下沉了沉,对我说道:“小枫,你过来。”

我先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苏子文没有动静,于是大着胆子哒哒往箴言跑去,一边扯下内衣的一圈,急切地说道:“箴言,我先为你包扎一下!”

“好……”

话音未落,箴言倏然呼地一下,冲出去,掉下一对衣服。那苏子文卑鄙地发起偷袭,箴言赶忙显出原形与他缠斗。

苏子文乃是如同小牛一般庞大的硕鼠,灰毛在月光之下油光闪亮,最为夸张的则是他那一排如匕首一般的门牙,尤为可怕。

箴言我已经看过多次了,是头火红色的三尾狐。两者缠斗在一起,撕咬声、抓捕声,响彻不停。虽然箴言个体大于硕鼠,但是明显处于下风,可能事先已经受过伤,不免行动略有些迟缓,所倚仗的只是狐族特有的法术。

箴言一把火烧过去,硕鼠灵巧地躲开,冷不防撞上去。箴言眼眸里露出痛苦的神色,重重摔倒地上,倒地不起。

“箴言……”

我双脚一软,几乎翻到。

硕鼠吱吱地向我狂笑,我越听越怒,捡起箴言遗下的皮鞋扔过去,那家伙跳跃避开,皮鞋咣当砸在石塔上。

“妹妹,乱丢东西这习惯可不好。万一砸到了花花草草,可是罪过啊!”

昙泪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我心中一丝疑惑,她是怎么过来的?我丝毫没有觉察,等等,难道……

那硕鼠大叫道:“你……你,你这个奸猾的女人。我们居然被你骗了!难怪我们一直感受到有一个月女的气息,最初还以为是那个不成熟的家伙,原来是你故意混杂于其中迷惑我们!你的目的,也是雷珠?”

昙泪呵呵冷笑:“废话少说!”

昙泪娇小的身子蓦地庞大数倍,延长七八米,竟然是一条罕见的白色巨蟒,昂起头,双目如灯,不住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蛇正是鼠类天生的克星,苏子文一见之下,顿时遛遛如一个陀螺般地四下里逃命,想倚仗着较小的身子躲过去。

那大蛇看似庞大,其实身形极其灵活,左扭右转,总是在硕鼠后边数尺之内,哪是捕猎,纯粹是戏弄。

如此数次,硕鼠终于知道难逃毒手,浑身簌簌发抖,缩成一团,动也不动弹。那大蛇闪电般地一口叼住,吞进肚里。然后慢悠悠地向我这边游过来,身子渐渐变化,到我跟前时,已经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形态。

我早吓个半死,那生吞活吃的一幕实在惊心动魄,看到她的过来,两腿终于支持不住,一屁股坐下,战战兢兢挤出四个字:“不要吃我……”

昙泪咯咯笑道:“你我皆是同类,我怎么会吃你呢?起来吧,妹妹,有件事情麻烦了。”

说着把我扶起来,尽管还在两条腿子不停打哆嗦,至少勉强站住。

昙泪又说:“每次变形,都忘了会把衣服涨破,总不能光着身子回去。妹子,借你老公的衣服一穿。”

她捡起箴言的外套,两人身材相差实在太多,昙泪披着箴言的外套,犹如穿了一件风衣一样,不过总是把全身遮住了。

我的心情徐徐平静下来,那股犹如亲人一番的思绪油然而生。她是月女,我勉强也是,难怪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就会产生好感,原来——我们是同类。

一头野猪哼哼喘着粗气跑到我们面前,化出人形。马、吕二人,见到昙泪吃人,吓地魂飞魄散,顾不得淳翔,逃之夭夭。

淳翔也是裸着身子,我脸一红,撇过头不看。他便从我手里胡乱找了件箴言的衣服先穿上,然后大声问道:“白昙泪,怎么你也来到了这里。亦是为了雷珠?莫非你便是他们口中的白娘子?”

昙泪悠悠说道:“非也,雷珠本来属于我们月女一族,我这是物归原主、完璧归赵。白姐姐是我心目中仰慕的女子,所以我跟了她的姓束。”

淳翔冷笑一声:“你做的好阴险啊!自知无法对付几个妖怪,便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他们火拼,坐收渔翁之利。然后乘机干掉一个,杀之立威。想得到雷珠,没那么容易!别以为我怕你!”

昙泪呵呵笑道:“彼此,说道阴险,小女子还是不如阁下。那日诓骗何家妹妹妄图非礼,若非我施展手段,还不让你得逞?而且,你以为马吕二个会轻易放过你嘛?你会使用雷珠嘛?”

我恍然大悟,那日一直想不透,为何淳翔会突然昏倒,原来是昙泪暗中出手相救。我感激地看着她。昙泪眼神淡淡,丝毫没有变化。

淳翔一怔,这倒是个问题,而且一旦放出雷珠在他手里的消息,那群妖还不源源不断地涌来?与其这样,不如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推给昙泪,看雷珠的能量消耗的七七八八,非数百年不得恢复。到时候自己还活着都是问题。

于是默认了雷珠回归昙泪。

昙泪对我说道:“傻妹子,还不快去照顾你那受伤的老公!”

我几乎忘记了。

急忙赶过去,双膝着地跪下,把箴言的脑袋捧到怀中,又撕下一圈内衣,细心包扎好,哭着说道:“箴言,不要责骂我。今天我又不听你的话出去闯祸了。”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微弱地说道:“小傻瓜……我也不是一样嘛?”

幸好箴言受的伤还不是很重,只需休养几天,躺在床上。我时时刻刻陪着照料,看的淳翔羡慕不已,啧啧叹道娶妻如斯,一生无憾。

我向他鞠了个深深的躬,嘴里说道:“真是对不起,我令你失望了。”

淳翔霍然叫道:“什么?”

我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说。我既名之为枫,除了秋天出生,更是我五行缺木,从此不能佩戴金石饰品。小时候的玉佩,向来由家姐收藏,虽然丢失,如今仔细看来,那块你拣到的玉佩,只是款式相近,我一时之间没有辨别出来。真是抱歉,我并不是你的梦中情人。”

淳翔瞪大眼睛,猛然跌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说:“梦中情人相会遥遥无期,现实中的人才值得关照。萌萌脾气虽然有点任性,但是是为好姑娘。请好好照顾她!不要辜负了少女的期望。”

淳翔无力地挥挥手说:“你走吧……”

箴言身体很快好转,我和箴言便在离开杭州前一天的晚上,预定了楼外楼一间包厢,举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小小餐宴。当电灯按灭,红烛摇曳,我心情罗漫,半合目光,含情脉脉地凝视箴言。

饭中,箴言说道:“其实,你和淳翔的事情我知道。”

我一惊,但是没有在脸面上显现出来。

“是昙泪告诉你吧。萌萌是我的死党,断然不会说出来,唯独昙泪心思叵测。”

箴言说:“我不会介意这件事情的。”

他从背后慢慢把我温柔地圈住,脑袋搁在我肩膀,悄悄咬我耳朵:“因为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心。我知道,你向来不信什么五行缺木一说,金银首饰,身上从来不缺,这次远行怕弄丢了才没有佩戴,正好骗过了淳翔。你本来就是他的梦中情人,但是……”

他亲亲我的面颊,我热度上来,低声说道:“你才是我心中的唯一……”

对面窗外,便是西湖夜景,五光十色,一轮满月挂在半空中,月色满天,水中亦是一或缺或合的月,那西湖恰如那温柔的一女子,在情人的怀中,脉脉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