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命途多舛
作者:余云飞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4424

内容简介:

宇宙中,繁星终会殒落,留下的是划过天际的永恒灿烂※┅┅命运恶意捉弄!

一线之联,他们相知相惜,杀遍网路好手;国家大义,迫使两人举兵相向,情义真无法两全?

犹疑、彷徨,排除一切想表白心迹,前方之路充满死亡陷阱,这对跨国恋人是否注定不幸?

“胜利是世上最完美的毒品。”

尝过甜美果实的卡邦尼食髓知味,联姻这座通天梯真能如意攀爬?甜美面具下,邪恶、嗜血的魔女正忿恨的嘶吼着┅┅

第一章死亡追逐战

命运之神总是公平的,当他慷慨地赐予了飞云智慧的砝码时,又悄悄在天平上拿走了感情的砝码。

在挤满了生与死、希望和绝望的战场上,飞云木言木语。

自己残存的理智机械式地指挥着自己的大脑发出一条又一条准确无误的命令。可是他清楚,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

沐浴在冷寂的无尽星空之下,飞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奈,孤独地守卫着家族的荣耀,却要在掺杂了爱情的友情在自己面前撕裂时,硬为自己戴上一副坚强的假面具。

残酷又冷漠的现实已经击碎了飞云的幻想,使他不敢奢求有朝一日,可以让丽奈幸福地依偎在自己的怀里。

太多的往事,仿佛使人麻木的酒精,慢慢地浸透着自己的灵魂,让自己爱恋的心声越发微弱。

不舍得伤心,下不得狠心,无法忘却从丽奈侧脸上折射过来的阳光,更无法忘怀那段美好的时光。

如果可以,飞云愿意用自己一切的金钱和地位,换取不要跟丽奈决战。

可惜,不可以。因为,他不再是飞云。今天的他,已经离昨天越来越遥远。现在,他应该是飞云·埃菲尔德,克萨斯的将军。

正因如此,在他察觉到丽奈刻意避开,不攻击他的旗舰之後,他的心更痛了。

怎麽办?我还要依照计画,出动那些东西,发动计画吗?

在心底反复默念着这个问题数十遍之後,飞云发现,他只能无奈地给出肯定的答案。

不可能停手,这对自己如此,对丽奈也是如此。恋爱和友情可以不分国界,但恋人和朋友本身却是有国籍的。

丽奈是一个很好强,很率直的女孩子,如果,给她知道我手下留情,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苦涩的心灵沸水,沿着同样滚烫的血脉传导到飞云的脸颊上,使之抽搐了几下。脸部传来的异样感觉,也仿佛正提醒着飞云,残忍的战况正慢慢地割切着整支军队的生命线。

已经到了军队所能承受的极点了。

“大人……大人……”

雪梦莲的呼唤,让飞云在沉思中醒来。

“怎麽了?”好像是为了维持发型,飞云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暗中把额角渗出的汗水擦掉。

“大人,刚才的你好像失落了自己的灵魂似的……奈尔特舰队中有大人认识的人吗?”

飞云一听,心中顿感骇然,立即把持住自己心灵方舟的船舵,尽可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哪有,只是奈尔特的攻势使我想起了一场古战役。”飞云敷衍着她。

看着远远近近飘浮在旗舰四周的残骸,开始加速乱舞,雪梦莲有种因死亡贴近而产生的寒寂冷意。奈尔特舰队的炮火豪雨已经够可怕的了,如果再不发动计画,或许,舰队被即将到来的宇宙风暴冲垮之前,会先毁在奈尔特舰队投射过来的能量风暴中。

“大人,在十分钟之内我们又後退了八万公里。再退的话,我们就无法实行计画了,大人你……”

“知道了!暴风计画马上实行。”仿似不耐烦地打断了美丽副官的提醒,飞云大手一挥,发动计画了。

飞云的命令和动作,依然精准无误。在一旁安静地端详着飞云的雪梦莲,却悄然把一些连飞云都没注意到的东西印留在自己的视网膜上……

十万枚外表和速度都跟常规导弹无异的飞弹,附着飞云彻夜想出的鬼谋,运载着足够让敌方身心皆灭的绝望,悄然地射向目标。

一如所料,海恩斯军被破坏得裂痕处处的飞弹截击系统只截住了头八万枚。剩下的则成功地穿越了海恩斯人的防线。

突然,飞弹爆炸了。

奈尔特的舰队中发出的爆炸闪光最初看来像是一大堆小火苗,然而,火苗立刻又重叠堆积在一起,形成一串串一排排发亮的小火球。

爆炸的威力太小了,使人联想起鞭炮这种古代的消遣玩意儿。

面对这种虚弱无力的爆炸鸣动,连海恩斯人也大感不解。

既没有产生爆炸特有的白热光漩涡,又没有足以让舰艇四散分解的可怕威力。无论是舰体结构还是主引擎都没受损,坏掉的只有舰上的副炮和部分侧向引擎。根本就是一只蚂蚁在背上帮犀牛瘙痒,怎麽搔都是不痛不痒。

克萨斯人到底在干什麽?飞弹用光了改用伪劣产品吗?

强压着心中的狐疑,奈尔特的重型战舰继续猛烈进攻。

就在海恩斯人大惑不解的时候,飞云却向全军发出了不惜一切代价强行撤退的命令。

壮士断臂固然英勇,但血肉四溅绝对少不了。

“既然我们已经布下恶魔的树种,就绝对没必要在此久留,为将要迅速成长的魔树添加不必要的肥料。”飞云只字不提自己的计画,只是对莫亚和皮科特说出如此话语。

出於对飞云的信任,两人没说什麽,照着执行了。

或许,他们的无条件信任,正是因为飞云的战场鬼术已经到了旁人无法理喻的境地了。了解飞云的他们,十分清楚飞云手段的可怕之处,不在於其手段的渺小,而在於当这种小手段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後,其爆发出来的威力将会是这些小玩意儿威力的几何级数的加乘。

克萨斯和埃克罗联军後退了,看似不恰当地後退了。可他们的後退,却悄然地将不安的毒素溢流到对面的海恩斯军中。

“又是阴谋吗?”出於对飞云诡计的忌惮,缪特·雷斯马上下令暂缓追击。这正是飞云想要的。飞云正是算准了这一点。

如果缪特真的是完全不动大脑的莽将,为了复仇不惜任何代价,他一定会对飞云他们死缠不休的。然而,他不是。拥有海盗作风的他,虽然骁勇无比,但他不是命令一下就一往无前至死方休的骑士。

在他血脉里流淌的是枭雄的鲜血。一击不中马上退走,等待下一次机会,这就是他们的作风。

何况,飞云这次又是以飞弹作为攻击的前序,单凭这点,就足以让曾在飞弹群下吃遍苦头甚至牺牲了兄长的雷斯大为紧张了。

“走在心理学的钢丝上虽然危险,可一旦走了过去,必定是海阔天高。”飞云的嘴角边上拉出了苦涩的浅笑。

监控器上的各项气象资料开始猛烈地飙升着,这份紊乱的律动预示着飞云最想要的东西——宇宙风暴,来了。

风,渐渐地狂烈起来,它是那麽的严酷,那麽的可怕,仿佛它正在回廊的每一个角落中同时形成,没有方向地向四面八方滚涌吹拂,又毫无规则地朝着立体全方位地散奔而去。

战舰大片大片的残骸,变成了风暴中的飞屑开始满天滚舞着,使人的视界也慢慢地拥挤了。

飞云的手指头似乎随意地点着触控式萤幕,翻动着一页页的资料,在电子文档中的最後一页,也是标着绝密字样的那一页中写着一大串能量指标,表示只要在回廊中心散出的能量达到这一指标後,就有可能人为地引发出三级或以上的宇宙风暴。

宇宙风暴共分为五级,五级为最高。现在,在飞云面前的,至少是四级。

“吱……吱……呜……呜……”狂烈的宇宙风暴中充满了足以把海恩斯人所有电子通讯回路淹没的干扰粒子。此刻,那一条条原本通畅清晰的通讯之路,就像是被暴风雨引起的海啸一下子侵袭吞没的沿海公路,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在风雨造成的临时泽国中。

“回避!回避!闪开!拉开彼此距离——”每个海恩斯舰船的船长,都用变得沙哑的喉咙死命地喊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内容。

可怖的是,每个船长得到的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答案:“不行!我们的侧向推进器损坏严重,在刚才克萨斯人最後那轮攻击,使我舰侧向推进系统功率下降了百分之四十以上。”

因为通讯情况恶劣,可怕的惊耗没有在海恩斯军舰之间传染,只是,这份噩梦是完完全全地直接传送到海恩斯军队的每个细胞之中。

现在,所有海恩斯人都知道自己中计了。那个飞云跟自己打了这麽久,不惜让克萨斯、埃克罗联军承受如此大的损伤,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在宇宙风暴来临之前,尽可能多地毁坏海恩斯军舰的侧向推进器。

此刻的他们,就像是驾驶着没有船舵的破船,无奈又无助地被迫在风暴中穿梭於无规律运动的浮冰群中。这瞬间里,自内而外腾升而起的堕入深渊般的黑暗感,化作名为恐惧的触手,牢牢地攫住了各个舰艇指挥官的视界。

按规定,若是无法收到上头的命令,就要按各舰艇指挥官的判断行事。在这种情况下,大自然无可抗拒的威力,激发起每个人心中强烈的求生本能。

“後退!後撤!不要呆在这里!”舰艇指挥官们用力地挥舞着双手,仿佛从他们手臂上挥出来的掌风,可以成为加速舰艇後退的催化剂。

另一边,旗舰上,丽奈口中吼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命令。

“快打信号灯!前进!叫他们前进!他们在干什麽?现在这种时候,如果大家都後退的话,只能挤在一块撞死。”扭曲的女音,失态的嘶吼,突如其来的极度的劣势使丽奈被迫在冷静和激动之间选择了後者。

可是,没有用。她的声音即便经过电脑加工,多添几分威严,听起来依然像在狂风中畏缩摇曳的雏菊,幼嫩而无力。

面对恐怖的风暴带来的通讯完全闭锁,丽奈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她的声音,是那麽的渺小,在这种关键时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影响力只能够到身边的人。

“飞云……这,就是你对我的了解吗?”再次切断了跟父亲影像的同步动作,丽奈失神地叨念着。她忽然有种自己整个人被飞云看清看透的感觉,赤裸裸的,身无寸缕的。这种感觉说不上到底是可怕还是羞愧。

怪味豆似的感觉,在嘴巴里流淌着。

“被你彻底打败了……”奇异地,看着无法挽回的败势,丽奈心中居然连一丝小小的挫败感都没有,甚至有点解脱的感觉。

回想起往日的种种,丽奈的脑海中忽然变得一片清明。用剑也好,用兵也好,或许这种自己引以为傲的激昂进攻模式是自己获胜的不二法宝,但,从今天起,从此时此刻起,这已经不再管用了。

耀丽的火花,在混杂的风暴中不停地腾起又幻灭,就像一个个短促的音符,把歌颂死亡的乐曲接连演奏下去。

原本还算宽敞的宇宙通道,在风暴的作用下,变得狭窄起来了。

海恩斯舰队,好比已经钻进渔网里面的沙丁鱼群,无论怎麽回避,怎麽挣扎,都是徒劳的。他们能做的,只是在狂风中默默地承受着这份绝望的无奈,以及在撞击中祈求凭藉本舰舰体足够结实,能够抵御舰与舰之间的狂野撞击。

风暴,只持续了五分钟,但对於海恩斯人来说,却像五个世纪那麽漫长可怕。

而这五分钟,在日後史书中被喻为“黑色五分钟”。在这五分钟里面,海恩斯军合共损失了百分之三十三的军舰、兵力。剩下的舰艇,将近一半也只是在生存与死亡的边界上游弋着。

“动力部破损”、“推力大减”,等可怕的字眼雪花似的堆满了指挥官们的眼睛。

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奈尔特大人的命令,对自己是多麽重要。没有让他们失望,奈尔特的命令下来了。

“全速撤退!”

只能这样了,打下去,只会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

这时候,奈尔特舰队的良好纪律性成了关键。坐在军火库号上的飞云突然发现,自己还是算漏了一点,那就是丽奈舰队的速度。

来如惊雷,退如闪电。

转向虽然不行,但进退却极快。如果按照自己重新进击的速度来看,会追不上。

飞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丽奈,但是,压在他肩膀上的重责却不容许他放跑丽奈的部下。算上风暴前的损失,丽奈舰队至今只是失去了百分之四十左右的兵力。虽说也算是重创了,可这还不是致命伤。假若海恩斯全力支持重编,或许一两个月後,自己又被迫在战场上跟丽奈开打了。

我已经是克萨斯人了。我已经是克萨斯人了!我不能放跑丽奈舰队,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强烈的矛盾感,像啃咬死去猎物的狮子,大口大口地啃咬着飞云的心。

心,在无奈地滴血,无奈地流泪。

一边,是国家大义,对抗卡邦尼的大义;另一边,是自己最真挚的友情,混杂了爱情的友情。

模糊不已,混乱不堪。不想选择,却必须选择。

飞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随随便便地背叛自己的心,又或者轻轻松松地背叛自己的理智。可惜,两样都做不到。

“人生,从来就不可能完美。当你获得某些东西的时候,意味着你必须放弃另外一些东西。”在此刻,飞云才真正意识到,这句哲言的意思。

“放弃吗?只有狠心舍弃才能夺取吗?”飞云小声地捂心自问着。

“大人!快下令!”

“大人!我们等着您的命令。”

“飞云!你到底怎麽了?说话呀。”

在通讯回路中,焦急的声音变得灼热起来,烙烫着飞云的听觉神经,让飞云猛醒过来。

“全军突击!不要放跑一艘海恩斯军舰!发射所有闪光飞弹,尽可能扰乱他们的重编,拖慢他们的航速。放出所有宇宙战机,一定要缠住他们。”下意识地,飞云心中早已想好的命令,一串串地脱口飞出。

话刚出口,飞云又有点後悔了:自己这麽狠,丽奈能逃掉吗?如果逃不掉,以丽奈那种性格岂不是宁可战死也不投降。

不自觉地,脑海中浮现出瘫倒在血泊中的丽奈。在她像雌豹一样健美的躯体上,满是血污,曾经完美的女体现在到处是灼伤的焦痕……

不,不,不!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

不敢想像下去,心底狂涌而出的呐喊声,几乎震破了飞云的耳膜。冷沁冷沁的汗水,大粒大粒地从额头上滑落,滑过整个额头,流过整个鼻梁,从鼻尖上跌落到身前的电脑萤幕上。

“大人……主人……主人你怎麽了?”早已察觉飞云的异样,为了尊重,直到此时,雪梦莲才忍不住开口了。

“……啊……你叫我?”雪梦莲的呼唤声,使飞云暂时从矛盾的思维宇宙中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主人你没事吧?你的样子……好可怕。为什麽主人的眼神会变得这麽忧郁可怕哩?”看着飞云魂不守舍的沉郁样子,雪梦莲只觉得自己的心苦得快要淌出苦胆汁来了。

“没事,我只是怕追不上去。随便放跑奈尔特,下次死的就是我们了。即便真的给他跑了,我们至少也得留下他两只爪子。”飞云见机地用这临时想好的理由搪塞着雪梦莲。

不能让她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在心里,飞云打定了主意。

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战况显示萤幕上,飞云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居然,追不上。

这,到底值得庆幸,还是值得悲哀呢?各为其主,本就是无话可说的事情。正如我下次在战场上见到丽奈的时候会向她开火一样,丽奈也会对我这样做。

但,我们两个……真的,只能有一个活下去吗?

飞云心窝中,两种截然不同的对立期望再次交织对撞在一起,痛苦火花产生的颤动,顺着业已敏感非常的神经线传到身体的每个角落,每个细胞中。可即便让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平摊这份难受,依然不够,依然痛楚。

飞云咬着牙,不知所措。

突然间,怪事发生了。

本来在公开频道上好好地用业馀九流不到的功力唱着情歌的路加,唱着唱着就出事了。

“美丽的小姐,今晚没有你我真的很寂寞,很寂寞……不!不要!我不寂寞啊!救命啊——鬼啊——”如果说,此刻的路加像是吃了毒鼠药吱吱乱叫的宇宙老鼠,他驾驶的宇宙战机就是被杀虫水喷中的苍蝇,像喝醉酒一样四处乱飞。

这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然後,在公开频道中,多了一个让人听了手脚顿时发冷的女音:“路加大帅哥,我已经跟姐妹们说好了,从现在开始半个小时内,你是我的……”这声音是那麽的撩人甜美,是那麽容易使人联想到从罐子中溢流出来的蜜糖。

假如不是路加,或许大部分人会当场被这女音迷住了。

“女鬼!女鬼啊——不要过来——我不认识你。”路加的声音狂乱而可怕,听得出来,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了。那麽说,他应该真的碰到了什麽非常恐怖的东西。

这边,路加没叫完,那边克里斯突然又惨嚎了起来。

只不过,克里斯比起路加更直接,也更幸运一点。“啊”地大叫一声过後,直接如同螃蟹一样口吐白沫,晕倒过去了。

“路加,克里斯,发生什麽事?到底发生什麽事?”飞云略为慌张地让人接通通讯,对着收音话筒大吼着。

然而,回复的人却不是他们俩,是那些并不陌生的女音。

“我们是美丽、美艳、美极了的超级梦幻少女战队,我们在此庄严宣誓,帅哥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所以……干掉海恩斯——”

通讯中,立时被乱七八糟的声音给挤满了,嘈杂不堪,使人觉得自己活像是突然掉进动物园的猩猩笼里面。

“什麽啊!根本就是一群雌性恐龙在狂嘶。”听着通讯中的杂音,缪特·雷斯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声。

结果,半秒钟之後。

“没错!就是他,就是那个混帐胖子,他是所有女性的敌人!”

“干掉他!”

“红烧!清蒸!白灼!切片……怎麽也好,一定要把他煮了吃。”

“好恶心哦!那麽肥的猪肉你都敢吃,露露玛莲你不怕变胖吗?”

“怕什麽,先把肉割下来,等风乾之後当成腊肉来吃。”

混乱的音符如潮水涌来,一下子把缪特旗舰的通讯回路给全数淹没了。

不过,真正被淹没的,应该是他们残存的镇定。卡邦尼人上次围剿埃克罗联军失败,就是因为这群来历不明的女人。她们驾驶着原本属於卡邦尼的无人战机,直接导致了整个舰队舰列的崩溃。

现在,她们如此明确地提出要干掉海恩斯,而且又是在两军对战的最关键时候。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大事不妙了。

“不好!”几滴清冷的汗珠,簌地顺着丽奈清丽的脸庞滑落。

她们出击的时间掌握得实在太好了,即便是身为敌人的丽奈也不得不佩服这个时机的巧妙。

在飞云舰队整齐狂烈的进击态势面前,要保住舰队就必须用松散阵型一边游击,一边以最快速度撤退,才能减少损失。

但若是要对付宇宙战机,最通常的做法是摆出密集阵型,用强大的火力网封住战机的进攻路线。

谁都知道在敌方战列残缺下,宇宙战机可以发挥最大的破坏力。正因如此,飞云提早派出了路加他们。

只是,谁都比不上,无人战机队这招背後突刺。

丽奈明白若是被无人战机队缠上,自己的舰队将会在瞬间被命运之神无情地倾倒入破灭的宇宙深渊之中。

一阵冰冷的死亡触感,牢牢地攫住了丽奈的脖子。

不……几乎是下意识地,丽奈摸了摸自己那比天鹅还要优雅的脖子。可是,如果丽奈是天鹅的话,此刻的她,只是一只被猎人的枪口瞄准了的天鹅。

攻势未至,但可怕的悸动,已经提前涌至。就像有一根尖利的冰锥正死死地抵在丽奈的背脊上,随时穿背而入,破胸而出。

没有选择了。

“全舰队转为麻雀阵型,各自以小队为单位撤退,能活命的自行到庞贝拉星系集合。不要恋战,被缠上会马上没命的。”丽奈对着广播器向全舰队下达了命令。

无奈的命令,没有选择的选择,士气,早已跌落到最低点。

装备破损,整支舰队本已不堪一战,更何况要面对的是连阵型准备完整的菲尔诺舰队也无法抵御的无人战机队!

能保住多少就多少吧!飞云,我真的败给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能忍,忍到此时此刻……丽奈是这样想的。

“不过,又有多少人,能在第一轮的背刺突击中活下来呢?”

回想起之前看过的菲尔诺舰队战败录影,丽奈薄而俏丽的嘴唇上弯曲出苦涩的形状。

“回避!”

“全炮门打开!”

“对PLMX对战机导弹,发射!”

海恩斯各舰艇的指挥官徒劳地做着不会有结果的努力,企图以一己之力抵御这不可能抵挡的冲击。

现实是残酷的,跟上次几乎是一模一样,突然从舰队背後杀出的无人战机队,好像冲杀入羊群中的大恶狼,所向披靡,全无敌手。

“挡住他!挡住他!”

“不,不是左边,他到上边,不,右边去了。”

海恩斯根本连无人战机的影子都没看清,就被急射而至的雷射光耀满了整个眼帘。

随着灼热的光柱在舰腹上散开两条好长的红线,又一艘海恩斯宇宙母舰变成了破灭的光球。

无法抵挡的苛烈、绝猛攻势,奈尔特舰队陷入了混乱的漩涡中。

“元帅,快走!我来挡住他们。”在通讯萤幕中,脸上淌着殷红鲜血的缪特对着他敬爱的元帅大叫着。刚才,他的旗舰也中了一炮,虽然损失不算大,但飞溅的通讯萤幕碎片割伤了他的额头。

“没用了……反倒是你,带着大家走吧!她们的目标是我……”看着萤幕上高速接近的几个红色光点,丽奈联动着父亲的影像,脸上露出悲涩的笑容。

“不,元帅!只须把那些臭女人打下来,你就可以……”

“如果真能打下来的话。”

的确,打不下来。

无人战机,好比从虚空中幻生而出的宇宙幽灵,快疾而虚无,不要说打下它,连是否能打中它都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急烈的对空火炮,密集而无用。

如果不是周遭接连发生的狂烈爆炸,海恩斯人绝对会怀疑自己看到的是海市蜃楼。

在一架无人战机中,理应空荡荡的驾驶舱里正坐着二位美丽的少女。不同於其他国家任何一位战机驾驶员,她身上不要说军服了,连太空服都没有穿,她穿着的,是一套以白色为底色、满是粉红色镶边的连衣裙。

与之毫不相称的,就是她那悠闲得仿如喝咖啡似的动作。

人家的战机驾驶员,都恨不得自己拥有苍蝇似的复眼,章鱼那么多的手脚,以求在这场快节奏的生死之战中生存下来。但是,她,只能用懒散来形容。

如果路加在这里,他大概会吓得连下巴都掉在地上吧!因为这女孩什么都没动,战机就自动地飞行着,灵活地回避了敌人的每一击炮火,并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有人知道。

丽奈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十二架无人战机,一口气突破十三层防御,丝毫无损地闯入到丽奈的视线中,明白而张狂地用导弹瞄准了丽奈的旗舰。

“不好,我们被飞弹锁定了。”

“距离太近,回避不能!”

“防御罩功率不足。”

“我的上帝啊!”

监控员的悲鸣声,越发短促无力了。

至此,丽奈沉沉地闭上了自己的眼帘,任由思绪在美丽的回忆中翱翔:我的路,就到这里了吗?看来,是了……飞云,我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恨你。是你,带我走出了心灵的低谷,但也是你,把我打入了绝望的深渊。呵呵!真是可笑,我又怎能怪你呢?如果我不是海恩斯人,如果我不先向你出手,你又怎会……假如,我们不是敌人,那该多好啊!我们至少可以是朋友,可以是战友,或许,还可以是……那种好朋友,甚至……天,我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监控员口中发出一声惨号式的怪叫。

“敌方旗舰军火库号向我方开炮!啊!是指引式密集攻击……”监控员没说完,绚丽的光束群,笔直地倾泻至丽奈的旗舰——风雷号的四周。

攻势,密如暴雨冰雹,势如浪潮般扑涌而来。

附近舰艇的连环爆炸造成了震动巨浪,完全没有反应的余裕,丽奈就被猛烈的摇晃震倒在地。可是,等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不单是自己还活着,连风雷号也几乎是完好无损。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丽奈心中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战舰阿比杰尔号沉没,护卫舰奇利坦斯号失去联系,啊!他们不小心打中了自己的无人战机……无人战机小队撤退了。”

“什么?”丽奈动人的双眸中,自然地浮起一层轻薄而迷蒙的水雾;牙齿,重重地咬住了嘴唇;脖子,像是准备好冲撞的斗牛,绷得紧紧的;胸膛,正急速地起伏着,修整得很马虎的指甲,用力地嵌入了掌心中。

整个人,就像一张绷紧到极点的弓。

自然,丽奈整个人松软了下来,宛如拔掉活塞放气的充气人偶,全身上下都瘫软了。

“飞云,你……”不知为何,话,再也说不下去。酸楚的感觉,像触电,从她小巧的鼻尖一直传遍全身。泪水,无法自控,珠帘般滴滴答答地从眼眶中倾泻而出。

另一面,在无人战机队的秘密通讯回路中。

“打倒飞云!”

“把他丢到鳄鱼池!”

“把他生烤了来吃!”

叽叽喳喳乱成一团的声音在虚无的空际中不停地交错打结,好不容易,终於有一个女音大吼一声,镇住了其他声音。

“够了!够了!刚才我们是帮倒忙,所以飞云才向我们开火。他已经控制住火力了,不然,嘉嘉、罗迪丝美、还有法莲你们的宝贝都要完蛋。”

“不用说了,肯定是飞云跟那个奈尔特的女儿打得火热,所以才这样子对我们。呜呜呜呜!我们好命苦哇——呜呜——”

她居然就地号啕大哭起来。

“热脸贴到冷屁股上了。”

“就是啊!以後不帮他们了。”

“不行,我们的帅哥怎么办?”

“再去找咯……难道,你已经把他们定为你的结婚对象?哈哈哈!不要笑死人了。”

最後,还是刚才那个女音发话了:“飞云这样做,必定有他的理由,回去再说——”

结果,整队无人战机,稀哩哗啦地飞走了。

在普通人眼里,这或许是件完全不着边际的事,但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值得考究的事情,最起码,已经有人开始质疑飞云的动作了。

“怎么回事?卡法那家伙怎么瞄准的?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偏离了半分,反而干掉了奈尔特整队护卫舰队,还赶跑了我们的幽灵战机?”在通讯中,索特问丘克此话时的语气已经不是疑问,而是强势的质问了。

“那好,你来当指引炮手,只要你失准一次,我就对你军法论处,好不好?”丘克的眼睛里闪烁着带有威严的怒意。

另一边,卡法也愕然地望着一脸呆板的飞云,说不出话来。

刚才,是他叫自己瞄准奈尔特的风雷号的。接着,却在最後一刻,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怎么的,飞云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肘,使自己瞄准的射击竟然打偏了。

“不好意思,我刚才……太紧张了点。”飞云看似不好意思地道歉着。可是卡法在看透了飞云那张木然的人皮面具後,找到的,是一份被迫装出来的虚伪。

难道……飞云有什麽难言之隐?在沉默中轻轻点头,在沉默中不自控地揣测,但卡法始终没有说什麽。他,大概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麽做了。

奈尔特舰队开始撤退了。刚才无人战机队的猛击,现在看来,反而像是为奈尔特最主力的第一分舰队开路。从後阵到中间,笔直的中央航道上很难找出一艘有活人的海恩斯军舰。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撤退,必须有死守後方的掩护者,而这人就是缪特·雷斯。

“元帅大人!你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真是没想到,我们两兄弟居然都要死在飞云的手上!元帅,我别无所求,我只希望元帅大人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为我们兄弟报仇。”脸上的赘肉大幅度地颤抖着,然而缪特双目中绽放的光芒,却是前所未见的坚定。

这是对死者的执念,对仇恨的执念。

丽奈没有办法不答应,因为,她现在代表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父亲,在海恩斯军民心中依然健在的民族英雄奈尔特。

“好……我答应你。”用力地在话语中注入凭空想像的仇恨和对雷斯兄弟的无限惋惜之後,这句话还是说了出来。

她不敢看向缪特,害怕缪特会发现自己眼里的软弱,她只能假装悲痛地低下头。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是一个辜负了部下信任,还要依赖昔日友情,靠敌人怜悯才能获得生存的可怜虫。

缪特郑重地向丽奈行了最後一个军礼後,关掉了通讯。而萤幕中最後闪现的那道闪光,却化作无比的负荷,刹那间压在丽奈的心头上。

切断了同步动作,软弱感再次如浪潮袭来。

丽奈畏寒似的用双手抱紧了自己,自语道:“我……真的是一个没用的女人吗?”

战况已成定局,半小时後,丽奈带着四千七百艘军舰撤军了,同时下令,所有失去抵抗能力或无法撤离的舰艇,可由指挥官自行选择是否投降。

缪特·雷斯的旗舰在卡法的引导炮火指引下,被近百道光束洞穿了舰体。缪特成为了海恩斯和克萨斯开战以来,第二位战死的舰队司令。

“易安娜星域追逐战”的胜利者,无疑是飞云的克萨斯联合军,他们损失各式舰艇一万二千多艘,阵亡人数一百五十二万。

海恩斯方面,不算此前被重创的罗加斯舰队,共损失舰艇两万一千多艘,阵亡人数两百零三十万,五千四百艘舰艇,八十七万人被俘。连同缪特·雷斯在内,共有七位将级军官阵亡,三名准将被俘。

尽管战绩辉煌,但谁都不好受。

莫亚在他日後的回忆录中对这场战争的评价是:“战争就是一场用刀子在对方身上放血的残酷游戏,在易安娜,幸好我们放血放得够多、够早,送敌人早一步上天国,不然到最後必定是我们自己失血过多而死。”

第二章战事余波

平静的宇宙,泛荡着奇怪的静默,经过十二道改编加密程式处理的通讯中,传递着的,是安静,不寻常的安静。这份安静,比任何复杂难言的句子,更让人不安。因为沉默中代表的东西,远比杂言要多。

非常异样,三位舰队司令打开了通讯之後,却是一言不发。

许久,皮科特终於首先开口:“飞云,再怎么说,也是你亲手打败了奈尔特,这份功绩,是绝对不容质疑的。我们在此先说声恭喜了。”

“嗯。”飞云低垂着眼皮,若有若无地应诺了一声。

其实,莫亚和皮科特他们一眼就看出,飞云绝对有问题,特别是最後一轮攻击,他所做出来的动作,根本就是为放走奈尔特而做。

跟这场辉煌的胜利相比,他们更关心的,是飞云回去後是否会遭到其他大贵族的诘难。

“为什么放走奈尔特?他是我们国家的死敌!”这句话,大概会以高频率回响在飞云的耳旁吧!

飞云突然继承埃菲尔德家族,本来就令不少贵族红了眼,现在搞出这种事情来,是怎么也无法归入低级错误里面的,必定会被人大做文章。

其实,睿智的莫亚,甚至已经联想到,飞云的女网友丽奈,就是奈尔特的女儿。

姑且不论推论是否正确,在旁人眼中,飞云那本已值得怀疑的忠诚,必将再打折扣。

“……”飞云依然保持沉默,实际上,他也只能沉默。

“现在的小伙子真是的,做事情都不喜欢用大脑。”莫亚看似不着边际唠唠叨叨地说着。

“……”

双手抱胸,莫亚装出一副恋爱专家的样子,道:“好了好了,女人用强挤出来的笑容掩饰泪水,我们男人就用傲人的业绩来麻醉感情伤口吧!”

像是提醒,又好似安慰,在莫亚说完之後,飞云突然开口了。

“我要去干掉罗加斯,你们……或者你们其中一个,愿意跟我去吗?”

如果说,奈尔特舰队是海恩斯人的精神支柱,罗加斯舰队就是海恩斯人打胜仗的物质基础。在战术上,袭击罗加斯舰队都有着不容置疑的正确性,只是,飞云在这种时候提出这个方案,难免给皮科特他们一种掩饰过错的感觉。

奈尔特舰队溃败,海恩斯军队的撤退已经成为必然。从战略的角度上来看,与其袭击拚死抵抗的罗加斯舰队,不如早早回航,在要塞附近牵制海恩斯主力,减少克萨斯军的伤亡。

飞云这样做,从某个角度上来看,应该是一种贪图功绩的短视行为。可是,皮科特他们同样知道,飞云此刻比任何时候更需要功绩——用来掩饰过错的功绩。

“莫亚,你去吧,反正收拾战场是我的专长。”皮科特开口了。

“嗯。”莫亚应诺。

“……谢谢……谢谢大家。”飞云的嘴巴,像是被铁锈卡死的机器,艰难地蠕动着。

皮科特他们的难处,自己是知道的。跟埃克罗的国家利益相比,元气大伤的埃克罗联军此刻更需要的是休生养息,这种几乎是逞强的作战,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这是很不划算的,不过,为了飞云,他们却义无反顾地同意了。

几十万俘虏,近百万伤兵,必须有人处理,所以,皮科特选择留了下来。

现在,飞云的喉咙,被一种名为友情的东西,哽咽住了。

战争,本来就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如果,必须在战争里面掺杂感情的伤痛,那,就是近乎无尽的痛苦了。

皮科特答应了自己,飞云反而觉得更不舒服了。假若自己不是利用了和皮科特他们之间的关系,假若自己不是他们的好朋友,又或许自己的爱人不是爱美兰,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可惜,自己不得不这样做。

对於放走丽奈,自己不觉得後悔,可是对於拖累皮科特和莫亚,使得埃克罗联军多打一场本来不用打的仗,心中的罪恶感顿时无法压抑地暴增。

真是糟糕啊!本来只要干掉所谓的奈尔特元帅,那就什麽都不用干,坐等胜利的果实飞到自己的嘴边就好,现在却弄出这麽多事情来了。

飞云郑重地向两人鞠躬,然後关掉了通讯。

用力地搓着眉毛,飞云似乎想把这份意想不到的疲累给搓下来。

“大人,这麽快就想把烦恼搓走吗?可是,还有很多事情……”看到飞云通话完毕,打开隔音屏障,雪梦莲走了过来,直勾勾地望着飞云说道。

听着雪梦莲越发细小的声音,飞云直觉有什麽事情发生了。

“路加和克里斯好像出事了。”

“好像……出事了?”飞云自认自己的脑袋反应不算差,可是,出事的话,怎麽能用“好像”这个词来形容呢?战场上有失踪士兵,但,没有收到路加和克里斯的失踪报告啊?

飞云忽然想起了无人战机再次出现时,他们两个家伙的惨叫声。

“那两个家伙该不是前世欠了女孩子什麽,被女鬼上门追债吧?”飞云苦笑着打趣。

“很抱歉,假如要我用一种合适的比喻来形容他们俩的境况,被女鬼上门追债的确是很好的形容。”

“……什麽?”

很快,在舰桥旁边的休息室中,飞云就看到了魂不附体的两个家伙了。

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牙齿不停地卡卡作响,双手抱胸不断地打着寒颤,脸部肌肉全部紧缩得像个乾皱的蕃茄……一向旁若无人,大吵大闹的两个家伙,如今变成了缩头乌龟。

“鬼、鬼、女鬼。”路加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女人、魔女……呜呜,我还没追上天使,怎麽能这麽快见地狱魔女呢?不可能,我今年才十九岁啊!明年才十八岁,怎麽能英年早逝呢?”跟路加比起来,克里斯疯得似乎更厉害了。

飞云看着呆站在一旁,一筹莫展的强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麽好。

“先传令,让大家准备,我们要去打罗加斯舰队。”飞云吩咐雪梦莲之後,走到路加身旁,想从他的口中了解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可是,问了老半天,才勉强知道,原来刚才无人战机队出现的时候,突然有个灵体般的漂亮女孩子,从电脑萤幕中飞了出来。路加被亲了一口,克里斯则是被人家摸了大腿。

因为是灵体(姑且先当她是灵体吧),所以是毫无感觉的。亲眼所见的一切把他们俩都吓了个半死。

飞云沉吟许久,思虑了一会儿,终於,得出一个绝对正确的结论。

他,大声地当众嚷了出来:“一定是你们玩弄了人家的感情,又始乱终弃,人家怀着对你的爱含冤而死,现在重新来找你了。”

结果,两人打了一阵哆嗦之後,发疯了,路加变成了想咬人的人形老鼠,克里斯则从色狼变身成为恶狼,两个家伙都想第一时间把飞云干掉。

的确这结论太不吉利了。

但,他们的激动仅仅维持不到两秒钟,精神又萎靡了下去。

“呜呜!或许,你说的真的是事实。”路加绝望地同意着。

什麽啊?这两个猪头……飞云眨眨眼睛,无话可说。

他转头就走,没走几步,他一把拉住了雪梦莲,凑到她耳旁,小声道:“马上把所有关於幽灵舰队的纪录给我整理出来……”。

话音未落,休息室的通讯萤幕突然打开了,丘克的影像出现在萤幕上。

“飞云,大好事,天大好事,罗加斯舰队向我们发出了投降请求,皮科特让你赶快去猎豹号,我也马上过去。”

“怎麽回事?他们不是还有一万艘舰的吗?怎麽突然间会投降?”飞云疑惑了。

“具体的事情不清楚,你过来再谈,不过,根据最前线的侦查艇传回来的消息,罗加斯舰队好像也受到了那支神秘的无人宇宙战机队袭击,连司令官也战死了。”

“什麽?”飞云大吃了一惊。第一次得到无人战机队的帮助,或许还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巧合,可是,第二次和现在的第三次呢?也是巧合?

不可能,万分之一的巧合,本身就说明了其他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不是巧合。

那麽说,这绝对是事实啰!

可是,怎麽每次都在我最危急的时候,无人战机队就出来帮我的忙?她们为何对我的情况了解得这麽清楚?

这到底是什麽一回事?难道说,那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真的是我的盟友?

也许是,也许不是。

飞云努力地甩着头,力求把自己已经开始沉沦的理智从混沌的迷蒙中拉出来。

我……该怎麽办呢?

“不管怎样,尽快确认情况。”飞云是这样指示丘克的。

情况,很快就确认了。

几乎就是丽奈退走的同时,得知战况急忙退走的罗加斯舰队就遭到了无人战机队的强袭。

在战术防御层面上,布置得几乎可以称之为完美的圆形阵,在幽灵般的无人战机队面前,只是一颗软柿子。战机队像利刃一样,毫无难度地切入阵中,只花了五分钟就干掉所有分舰队以上级别的旗舰,然後潇洒地扬长而去。

其动作之快,攻势之猛,让人目瞪口呆。大概,在历史学家的眼睛里,这种战术等同於古代蒙古骑兵的一种异样存在吧!

“八千艘舰……二百二十万俘虏……未统计完全,但至少在三亿吨以上的战略物资……我们什麽时候变成暴发户了?”在猎豹号的舰长室里,飞云粗略地看过一次报告,就把它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到自己贴身衣袋里。

这动作,被莫亚看在眼里,心里直发笑,暗道:这小子,有贼心没贼胆!有种把人家给放走,却没胆量回去面对皇帝的愤怒,真是的。说回来,飞云小子又不知走了什麽好运,还是隐瞒了後手,居然有无人战机队帮他擦屁股。的确是深不可测啊……至少在运气方面。

“好了好了,怎麽说我们都是打了大胜仗,让我们来庆祝一下。呵呵,这可是二六九0年出产的拉斯顿哑星极品香槟酒哦!”莫亚微笑着,当着飞云他们的面,打开自己一直坐着的沙发,从沙发的暗格中变戏法似的拿出几瓶美酒。

“慢慢慢!”皮科特一看那些酒,立时脸色大变,高声大喊道:“不可能,怎麽会有这种东西?你是什麽时候……你不知道士兵不允许私自带酒上战场吗?你违反军纪。”

“什麽啊?违反军纪的人是皮科特阁下你才对吧!大家看到了没,我是当众在阁下的房间里搜出这些酒的。”

“你……”皮科特一时气窒。

“是啊!是啊!”一大群混蛋不怀好意地附和着。

“这分明是你栽赃!”皮科特文雅的脸庞此时全涨红了。

“别说那麽难听,禁酒令已经暂时失效了。”莫亚很肯定地说道。

“失效?不可能。”

“在一秒钟之前。”

“……”

“大家投票,同意暂时取消禁酒令的举手!”莫亚像个孩子王,激动地朝众人挥着手。结果,连同隆博特在内,五个人同时出卖了皮科特,投了赞成票。

“什麽……你们……”皮科特一时无语。

“好了,少数服从多数,大家先把他灌醉!”莫亚振臂一呼,一群不怀好意的猪头马上向前冲锋,按住了皮科特,灌他喝酒。

“小心点,别灌到大人的鼻孔里了。”隆博特小心地提醒着。

“放心放心!我还不至於分不清鼻孔和嘴巴的区别。”莫亚一面自信,回头说道,手里动作一点都没停,拿着香槟继续往皮科特嘴里灌。

“呜呜呜呜……莫加纳胡大(莫亚你混蛋)。”手脚被四个家伙按住的皮科特含糊不清地惨叫着,用力扭动着自己的身躯。然而这是徒劳的,巨汉丘克像大山一样压在皮科特两条腿上,皮科特大腿没有多处骨折已经该庆幸。皮科特的左手是霍特加按着,右手则是被飞云压死。此刻的他,更像是被强拉到屠宰房砧板上待宰的肥猪。

“莫加纳胡大?嗯,没错,酒後吐真言,绝对是这样,这一定是皮科特那个传说中情人的名字,快把她记下来。”莫亚很肯定地说道。

“沃伊迪咬沙娜丽——我一定要杀了你!”

“啊!看不出啊,原来老皮这么风流,情人不止一个呢!”莫亚一面阴险地发出嘿嘿的笑声,一边继续编导着这出闹剧。

“呜呜……”终於,不知道是气昏了,还是真的被灌醉了,被搞得满身酒气的皮科特失去意识,鼻孔中居然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什么啊!一点都不好玩。算了,我们继续!”

“好!”四个混蛋热烈地响应着。

看到大家那么高兴,莫亚竟然又在皮科特的房间里,变魔术地翻出好几瓶芳醇的烈性酒出来……

一个小时後,在地板上,六个家伙全都醉成了烂泥。

但,满是朦胧的双眼和瘫软的四肢,并不代表一个人绝对喝醉了,或许,在某种情况下,喝醉的是身体,可是心却一片清明。

“飞云,过来!我知道,所有人之中只有你我还算清醒。”仔细地分辨着众人的呼吸声,仰面望着空乏单调的天花板,莫亚很肯定地说道。

“嗯……我醉了……”飞云努力地张合着嘴巴,从那一开一合中,吐出来的全是浓烈的酒气。

“别骗我了,一个人不敞开心胸,放下心来,又怎会喝醉?现在的你,好比一边喝酒麻痹自己,一边用刀子扎自己的大腿,是不可能会醉的。”

“……”

“只不过,你的刀子是用矛盾做的。”

“……”

“知道我今晚为什么突然会搞出这件事来?还闹得这么过分?”莫亚的语气中,少了几分迷糊,多了几分郑重。飞云一听,不敢再装醉,小心地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不知道。”

“你的事,我大体上猜到了,无人战机的事,你自己似乎也不知道,那暂且不说,先说你现在的处境。”

“很糟糕吗?”

“可以很糟,也可以很好,全凭你一念之间。”转过头,莫亚望向飞云的眼睛中充满着力量的锐光。

“一念……之间。”

“你看到了,即便是身为自己人的皮科特,也是有着某种坚持和执念。所以,被奈尔特逃走的事,不要说那些想害你的敌人,连自己人也会颇有微词的。”

“对不起……给大哥添麻烦了。”飞云小声地道歉着。或许是心虚,他只觉得自己的声音跟蚊子一样小。

“没有的事。其实,今晚我想告诉你几个道理。”

“道理?”

“第一个——胜利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毒品。”

“毒品?”对於莫亚的论调,飞云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没错,是毒品。战争也好,商业活动也好,只要百胜——可以品尝到胜利,大部分人的内心是很愿意忽略胜利背後潜伏的危机或者不安,甚至有些不对的事情,也不会在胜利的当下出面指正。就像是刚才,我们的所作所为,明明已经违反了埃克罗的军纪。可是,这又怎样?胜利已经麻痹了大家的是非观念。在大家的感觉中,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根本不会去管!”

“你想说的是……”

“我并不是要你当小人,我只是希望,你能利用现在的环境,去挡住那些来自黑暗世界的攻击。记住,你现在代表的不只是个人,而是整个家族、爱美兰,还有我们整个埃克罗。”

“……”

“如果你倒在克萨斯贵族的卑鄙阴谋之下,倒楣的,可不只你一个人。”

“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接着,是第二个——从众。就是利用众人的心理,巧妙地加以引导,使自己的反对者陷入孤立之中。你也看到,企图反抗的皮科特下场很惨,这就是煽动了,必须在自己变成少数之前,先把你的敌人变成少数派。”

飞云沉默了,他知道,莫亚说的东西都是正确的,可是,感觉上自己很难做得到。如果可以,自己是多么希望做一个单纯的军人,甚至是一个单纯的平民。

但,现实呢?现实还容许自己後退吗?

不,不容许,已经不可能了。

“妒忌?”

“嘿嘿,要破坏两个元帅的友情,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他们赤裸裸地放到用排场和利益衡量的天秤上。”

“……”

回想着自己往日的种种,飞云发现,自己,还是太单纯了,无法认同人性的卑劣,只会单纯地把事情分成黑色和白色。他也清楚,要在布满阴谋暗流的海域里航船,必定要学会这种介乎於黑白的灰色处理手法——只是,自己就是做不到。

“唉——”在飞云口中发出一声迷惘的感叹。

“我知道你不舒服。可是,你要做的第三个,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众人皆醉我独醒?呵呵!好句子、好句子……”

“算了,你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再要求你在政治领域中创造同等的辉煌,是我苛求了,跟你说这么多,只是告诉你一下,让你有心理准备。说实在,我也不指望你能够跟那些贵族狐狸周旋。”

“这样吗?”

“没事,睡吧,明天的事情,就留待明天去做,提前想太多,做更多,只会压垮你自己。睡吧。晚安!”像慈父一样,莫亚轻声安慰了飞云之後,让电脑熄灭了房间里最後一盏灯。

周围的一切,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可是,飞云却觉得,这份黑暗很温暖。因为,即使在这看似无边的黑暗之中,自己也能清晰真切地感受到,从朋友身上传来的暖煦力量。

就像下雨是冷暖空气对撞而成,风云是在矛盾中产生,自飞云加入克萨斯後,众人的焦点就不曾从飞云的身上离开。而现在,飞云更是成为焦点中的焦点。

力挽狂澜、计破奈尔特、俘虏二百万敌军和五亿吨战略物资,迫使敌人主力仓皇败走,并直接使得比特元帅加速取得了预期的成功……以上的种种,很自然地在贵族、士兵、乃至平民的心中掀起异样的波澜。

两面夹击之势被击溃了,克萨斯奇迹般地同时在两个战场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虽然代价并不轻,但敌人受伤更重。比特以二百三十万官兵为代价,让六百七十万侵略者的灵魂永远地在异乡星际中飘荡。

飞云这边,四百九十万士兵阵亡,战绩却是歼敌三百七十三万,俘敌二百六十七万,虏获战略物资总共七亿吨,大小军舰二万六千艘。

可以说,蛮国和海恩斯,在五年……不,或许十年之内,都无力侵入克萨斯。

消息传遍了整个克萨斯,人民都陷入一种狂喜之中。而飞云马上被视作民族英雄、世界救星。

几乎是一夜之间,关於飞云的书加上所谓的自传,一共出版了七百三十套,印刷量超过十亿本。尽管当中满是流言及不实的小道消息,但赞扬之意是肯定的。

“胜利太辉煌了……埃菲尔德家的小子,真的不赖嘛!”在贵族中,这种论调已经算相当客气而且中庸的了。

“真是糟糕透顶!他凭什麽取得这个地位,他把陛下的权威放在哪里?”用力地捶着桌子,年轻贵族们发出了满含嫉妒的咆哮。

“他的确有才华,但,他真的是自己人吗?”老成的贵族,若隐若现地把锐利的矛头,指向“不小心”放走奈尔特这件事上,不留痕迹地把毁誉掺杂入这无限荣光之中。

五月七日,飞云和比特舰队同时凯旋归来。

在克萨斯星的行星轨道上,比特舰队和飞云舰队会合了。迫不及待地,比特登上了军火库号。

“好小子,果然没让我失望!”闸门一开,比特就像猎豹般冲出来,其动作之快,实在让人难以将其与此前那个行事稳重踏实的他画上等号。

直到那份厚实而强大的拥抱感从身体各处传来,飞云才从短瞬的迷糊中清醒。很奇怪,被比特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背脊,飞云居然有种跟父亲拥抱的亲切感,或许,跟高傲中带有冷漠警惕的父亲相比,比特更具有亲和力吧!

可是,不知怎的,总觉得比特的目光中,除了那份一向如此的热情之外,好像还有点什麽似的。当然,并不是些什麽不好的东西,但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比特叔叔,你不是早我一天回来的吗?怎麽不先回去?”飞云有点奇怪地问着。

比特舰队虽然比自己迟获胜,可是因为航程的关系,应该会早一步回到克萨斯星系。

只是,比特却以维修为名在克萨斯星周边逗留了一天。

“呵呵!这个嘛,很简单的道理。这麽大的胜利,陛下肯定会宣布我们的凯旋日为公众假期,对於喜欢放假的人来说,没有什麽比连续的长假期更让人兴奋了。可是在我看来,人民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过度的兴奋。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不希望你我刚建立起来的友情被恶意之徒破坏。”

“先不谈这个,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打败奈尔特的。”宛如一对亲热的父子,比特挟着飞云,走向舰长室。

“这就是你的房间?”看着空无一人,整洁无比的房间,比特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呃……有什么问题吗?”

“奇怪,我一直听说你这里像狗窝啊,只要高贵一点的生物进来,必定落个人畜皆死的悲惨下场。”比特出乎意料的直率,让飞云的脸霎时间红透了。飞云已经算是脸皮够厚的了,但比特如此直白,飞云还是受不了。

“呃,最近有小兰在,情况改善了。”

“小兰?”比特脸上露出男人特有的坏笑。

“啊……嗯……这……对外号称是女仆。”飞云摸着後脑勺,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吞吐了几秒钟之後,还是说出来了:“其实是我女朋友。”

“真是太可惜了。”比特露出惋惜的样子。

“什么可惜?”飞云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搐了一下。

“虽然她被你藏起来了,但,如果我在这里脱下那双该死的臭靴子,大概会对你的小兰造成困扰吧!”

比特的话,顿时让飞云哭笑不得,然而,心中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是无法言喻的亲和感,飞云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品味到这种感觉了。

人,是会变的。

以前常听人说,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朋友,飞云本来是不相信的,可是,自从自己的地位越发提高,能力越来越强之後,飞云就察觉自己和强尼、路加的关系疏远了一点。

一向自恋神经大条的路加还好,但强尼则不然。

这并不是说飞云瞧不起他们,而是他们有点瞧不起自己,现实的差距永远存在,即便残酷,但确确实实是横梗其中。再加上要面对卡邦尼女皇和海恩斯近乎无休止的追击,造成工作战斗的紧张,没时间联络感情,使得关系更加淡漠了。

不过,最关键的是,强尼对自己变得毕恭毕敬,不再有那种兄弟似的随意。

现在,难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敞开心扉,放下架子,强烈的亲切感在飞云心中油然而生。没有任何保留,飞云把自己的战略构想,还有除去奈丽身分之外的战斗全过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比特。

“噢!真疠害……还是先等我脱下鞋子……电脑,加强抽风除味……啊,你继续说。”最后,比特还是有点恶心地脱下了鞋子。

当然,飞云这个邋遢鬼是毫不在乎的。

“对了,放到哪里去?”拎着鞋袜,比特问飞云。

“噢,扔到床脚好了,我平常都是这样子的。”

“就等她来收拾?”

“是的,怎麽了吗?有问题?”

“不是,只是觉得你们的感情很深厚啊!”

“……”飞云脸上又是一红。

“没事,女人愿意嫁给男人其中一个最重要的指标,就是甘愿对付男人的臭袜子。”比特说出这种看似歪理但实际无比的话来,让飞云顿感无从招架。

这就是人生经验的差距吗?!怎麽我每-个生活细节,都会暴露出这麽多讯息来?

比特大叔他到底为何会这麽关心我这些事情?难道他不知道我会有麻烦?

再怎麽样,至少也应该装作把注意力放在我的战场表现上啊?

真是奇怪!

飞云想了想,觉得乾脆转移话题比较妥当,所以重新把话题扯了回去。

“呃,先不谈这个……说回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最後一刻,我判断错误。我本想用卡法的导向炮干掉奈尔特的,可是我无法估计那些来历不明的无人战机,不,姑且当那些是无人战机吧!我无法估算他们的速度,结果反而救了奈尔特-命。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些无人战机会-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我。”

“……”比特沉吟了,但望着飞云脸庞的目光变得更加火热。似乎这两道目光中,蕴含着足以穿透人体,看穿人心的神秘力量。

“喂,请问,大叔你该不是在自己的眼睛里装入了那双传说中的X光变焦距透视眼吧?总觉得有点恐怖。”飞云心中气不打一处,胡扯起来了。

“啊,没有那麽恐怖啦!我人老了,耳朵不灵了,只好相信自己的眼睛。”

“哎!伯伯你想得到我的解释,可是,我又何尝不想得到合理的解释呢?说白了,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飞云若有所指地苦笑了一声。

的确,飞云自懂事以来就一直过着战风炮雨的日子。可是,以前的几千个日日夜夜,都比不上最近这几个月,如果此前是大风大浪,这阵子就是绝世风暴了。

从一个打仗只出一半力气,胡闹混日子的小兵,忽然成了整支军队的最高领导人,被卡邦尼那个混帐女皇追杀了十几个星系,糊里糊涂地搭上了埃克罗的首席侍女,更妙的是侍女小姐突然变成了女皇……现在更精彩,在一夜之间突然有人把整个军团的美女送到自己面前,给自己随便挑来当老婆,同时指口戳鼻,异口同声地说:“没错,你就是埃菲尔德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假如是没落贵族还好,偏偏是克萨斯最大的贵族,这下可好了,连父亲的手都没碰到,就要为“家族的荣耀”出征。更糟糕的是,在战场上碰到了要好多年的女网友。

现在,自己又被怀疑是有才能的叛国贼了。一连串情节精采无比,到底是这个自己熟悉的世界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飞云不语,比特沉吟,一度热闹的空气,开始冷却下来。

几秒钟之後,比特说话了:“飞云啊,我也知道,你心里或多或少在责怪我为什麽要问你这麽多。可是,你知道吗,我想要知道的,也是陛下要知道的。现在没事了,我相信你没有骗我,我的眼睛也没有骗我,既然这样,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安心休假吧!”比特说得很诚恳,也很镇定。

“不用担心?”

“没错,不用担心。一国之君就要有一国之君的气度和视野。其实国王跟商人也很相像,只重视结果,不注重过程;只看大结果,不管小问题。既然你已经尽力了,也取得这麽好的结果,无论我、你父亲,还是陛下本人,谁都不会再对你苛求什麽。所以我专门过来,要告诉你,让你放心。”比特用大手拍打着飞云的肩膀,他的手,是那麽的宽大,就像是芭蕉树的大叶子,一下子覆盖了飞云大半个肩膀。

无法拒绝,很安心,也没有抵抗力。

真诚,永远无法抵抗,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不可以不承认。

比特的话,就是家族的话,直至此刻,飞云才深深地感受到,家族就像一棵参天大树,尽管仰望起来非常不舒服,但当它用它的树荫、它的身躯,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时候,自己才真切地感受到它的伟大。

“有事就交给我们吧,这样子,对你、对我们,对大家的未来都是最好的。”

“嗯。”一种莫名的感动,被撩拨了起来,飞云任由自己的潜意识自由控制自己的身躯,像获救似的点头了。

“咦?我还漏了什麽吗?”比特一面低声地自语着,然後像是察觉到自己太过粗心大意似地,忽然有些唐突地问道:“对了,你觉得那些女孩子怎麽样?!还满意吗?”

“呃……什麽……”就像是进餐时受到了意外的惊吓,飞云一副被噎到了的可怕表情。

“哎呀,我们也知道,你也许不喜欢这种方法,可是对陛下、对家族来说,当然希望血脉能够顺利延续。喂……等等,你去哪里?跑得这麽快,难道他上辈子是兔子?呵呵,没想到这小子的脸皮比想像中要薄啊!”

飞云不敢听完,马上拔腿就跑,虽然失礼,但是总比被强行灌输不良思想要好。

如果再乖乖地听下去,肯定会听到自己最讨厌的那种贵族式“爱人不怕多,留种是关键。”的可怕唯心论调。

察觉到飞云几乎是潜意识地把这些女孩子排除在精神世界之外,比较可笑的,比特居然有种想当爷爷抱孙子,但儿子死活不肯就范的无奈感。

“真是麻烦却又惹人喜欢的孩子。”自语的嘀咕,在心灵的湖面上毫无意义地冒着水泡,只是一种宣泄罢了。

“不过,假如他也是用这种清澈的眼神去面对陛下的话,恐怕陛下也只能嘉许地摸着他的头吧!真让人期待……”

第三章必然的选择

这边,在走廊上处於逃窜状态的飞云,正流着冷汗:心里总觉得,从长辈好友眼睛中射出来的关切目光,要比那漫天炮雨更为可怕。这种温暖但让人受不了的感觉,似乎可以漠视时间的流动,永恒地笼罩在自己心头,直到自己做出与意愿相吻合的选择。

忽地很害怕,说不上为什么害怕,也许,是习惯了人性的冷漠,无法适应亲情的温暖。多年的流浪,无亲无故地生活着,在联邦的腥风血雨中,习惯以肆意放纵来平衡自己的心。现在,突然间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感觉当然异样。并不是说难以承受,而是……总觉得怪异别扭。

不过,这种不再孤独的感觉,又像和煦的阳光,遍洒在内心。想起了比特慈祥的目光,飞云心里暖洋洋的。可是就在此时,飞云突然想起,比特的目光中,还蕴含着某种坚毅的决然。

慢着,等等,莫非……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飞云忽然又有点害怕了。

自己放走丽奈,如果是以前的话,大不了一走了之,管他是皇帝还是女皇,宇宙这么大,随便找个洞钻进去,也可以藏上十年八年。可是,现在呢?偌大一个家族就坐落在这里,自己能跑吗?

自己的肆意妄为,真的不会影响家族?

不可能!

比特的意思,几乎就是父亲的意思,他们既然要为自己承担这一切,那麽,这就意味着我的所作所为可能……毁掉整个家族?

蓦地,一股阴冷冰寒的感觉,传遍整个脑门,然後,迅速地传导到四肢百脉中,好似,这股冰冷瞬间冻住了自己整个身躯。

飞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麽模样,大概,很可怕吧!

咦?那是谁?

在迷糊混沌中,双目所及的是两双隐隐蕴着水光的晶亮眸子,诉说着不安的担忧和急切,当中所表露的关切更是不言而喻。

飞云心中一怔,莫名的感激油然而生,却又多了三分讶异和纳闷。

会用这种关切目光凝望自己的,除了爱美兰,还有谁呢?

答案,马上出来了,是雪梦莲。

虽然至今未曾搞清楚,驱使雪梦莲那份爱恋的,到底是什麽,但这份关切,却是非常实在的。或许,正如比特刚才所说的,听得太多了,只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至少在此时此刻,雪梦莲和爱美兰望向自己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哦!这里是……休息室?

没错,飞云胡乱来到七号休息室门口了,里面坐着的,恰好是爱美兰和雪梦莲。

奇异地,迎上她们关爱的眼神,飞云只觉得一种同时包含了冷彻和温暖、彻底矛盾的混杂感,泼水般浇到自己的头上。说不上是什麽感觉,但滋味怪怪的。

既然已经碰上了,当然要打招呼。

“怎麽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我,我这麽像跑去赌场刚输剩一条裤子的可怜虫吗?”飞云努力地打趣着。

“比特大人他……说了什麽?”爱美兰紧张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有什麽大事情吗?”雪梦莲双手用力地抓紧了大腿上的裤子。

“这个……”看着她们的反应,飞云只觉得一阵愧疚。混乱的心,不停地低语道:我到底是怎麽了?我放走丽奈,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姑且算是吧,可是怎麽说,自己和她至少还不是正式的恋人关系。放着两个大美人在这里不理,不,我应该只喜欢爱美兰一个……天,糊涂了。不管了,我和丽奈已经撇清了,谁也不欠谁。我不喜欢丽奈,嗯,这个法子好,心底默念一千遍,加强效果。

可是,每当飞云念到“丽奈”两个字的时候,却不期然地想起了丽奈野性中带着甜美的一颦一笑,想起了她那双如小鹿一样修长优美的玉腿……不行!不行!这样子不行!人家是海恩斯元帅,我的死敌啊!我怎麽能像条色狼,流着口水幻想人家呢?

啊——烦死了,为什麽感情问题会比卡邦尼女皇的阴谋更让我头痛?天!我到底在想什麽?

这边,看着飞云傻傻地站在自己面前,眼神脸色不停变幻,一会儿像个悲情的痴情男子,一会儿又像个满街跑到处调戏女孩子的色狼,两女也糊涂了。非常好笑地,她们想的东西居然一模一样:飞云他怎麽了?吃错药了?还是像路加和克里斯那样,被女鬼缠身了。呜呜,怎麽办?但看起来这个可能性很大呀,天啊!难道要我学小蓝拯救路加那样救飞云?

那边,飞云忽然发现两女不单眼睛里泛起迷幻的炫彩,连俏脸也变得绯红起来,心里也嘀咕起来了:呃,她们为什麽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难道我今天特别英俊吗?

不可能呀……见鬼,今天大家都怎麽了?

正当三个家伙傻瓜似的对望时,一阵奔马式的嘈杂声由远及近,急传而至。近似马群奔跑的如雷脚步声中,夹杂大量声调极为高亢的女孩子尖叫声:“啊!讨厌!”

“救命啊——”

“哇啊啊!”

几乎是下意识,飞云用双手捂住了耳朵,避免被这刮玻璃似的声音震破耳膜。

“怎麽回事?”看着从走廊远处飞奔而来的美女集团军,飞云惊愕失声道。

这时候,雪梦莲飞快地站起来,跑到飞云身边,以每秒钟不少於五个字的高速对飞云说道:“自从上次路加和克里斯见鬼之後,两个人都变傻了。小蓝为了拯救路加,在强尼那里榨取了路加三个月薪水,在网路商店订购了结婚戒指,然後,不惜牺牲……总之是那个啦。现在路加恢复正常,跟小蓝整天黏在一起。克里斯想学,结果……你看到了,由种马变成不折不扣的色狼,整天追在我们姐妹的屁股後面,烦死了。”

雪梦莲刚刚说完,美女集团就冲到飞云面前了。

“我记得你们之中身手最差的,好像也是空手道黑带五段啊!”飞云刚问出口,雪梦莲就一面恶心地指着在美女後面狂追的克里斯。

飞云知道原因了。

这些女孩子都是一拳轰过去就可以把普通士兵打得吐血的厉害角色。假如,一拳轰过去,可以打飞克里斯,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相信大部分女孩子都乐意去做。问题是,现在的克里斯,满嘴都是口水,那么一拳打过去,恐怕拳头上不沾满口水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克里斯,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刚吃了一公斤春药,处於发情最高峰的极度恶心雄性动物。”

看着眼角歪斜,脸颊肌肉一颤一颤,嘴角边满是口水,双手胡乱挥舞着的克里斯,飞云心中突然有种极为强烈无法压抑的冲动。

“飞云——救我——”三十几个女孩子,呼拉一阵全跑到飞云背後去了,把小小的休息室挤个水泄不通。

“飞云——帮帮我——”看到飞云,处於发狂状态的克里斯似乎恢复了一丁点理智。但,仅仅是一丁点而已。

“帮个忙,我知道她们都是你的,可不可以借我十个,就半个月……哦,不!五个,一个星期……呃,看在我跟你这么熟的份上。你知道,我再被那些女鬼缠着,这辈子就完了,啊,能对抗邪恶诱惑的,只有伟大的爱了。”

看见飞云的脸色越发阴沉,克里斯开始有点清醒了,但依旧没有放弃努力,继续道:“其实,我也是自由恋爱,让她们陪我,以我这副帅气脸蛋,她们不会吃亏啊!”

“飞云少主,不要听他的。”

“飞云哥——”

“把他赶跑,我们慢慢……”

在飞云背後,一大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吵嚷着。可是,飞云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说话了:“克里斯,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解决方法,不但可以让那些女鬼不再缠着你,而且还可以让你一次忘掉她们……”

飞云的话,很慢,也很有节奏,似乎说话的同时,已冥冥中应和着某种奇妙的韵律,像是诗歌,又像是某种奇特的咒语,给人一种灵异的感觉。

可是,女孩子看着飞云的脸,却发现他更像昨晚熬夜到凌晨五点,一大早又被闹钟从睡眠女神的花园里强拉出来的可怜虫,无精打采的,不但眼皮半开半合,连肩膀都是低垂的。

“飞云他到底怎麽了?怎麽会这样子?”女孩儿们在窃窃私语着。

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够对飞云此刻的状态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咦?有杀气!”残阳的话,一向精辟简练,这不稀奇。但,他如鬼魅般飞入休息室,忽然间出现在身处最後排的雪梦莲和爱美兰身边,这就吓了两女一大跳。

残阳先生……好厉害。爱美兰在心底喃语着。

他是什麽……时候?雪梦莲心中一惊。她自认身手绝对不差,但跟残阳比起来,就差了一大截。看到残阳突然出现,雪梦莲不禁慨叹飞云手下真是藏龙卧虎……等等,更正一下,应该说怪物不少才对。

“残阳先生,你的意思是……”爱美兰忍不住问道。

“飞云已经把杀气内敛,运满全身。此刻的他,可以单枪匹马收拾一个师团。”

“哪有这麽夸张啊!我不信。”雪梦莲摇头。

“活该克里斯倒楣,飞云每次心情不好,都会上网揍人。这次……看来要改成真人快打了。”残阳一脸凝重。

“什麽?”爱美兰吓了一跳的同时,却又不得不相信残阳的话。他的确是每次都被飞云拉上网,虽然他一直守口如瓶,但出自残阳口中,那飞云跑到网络里四处揍人,看样子是事实了。

那麽……克里斯他……

“真的?”克里斯两眼放光,其炽热程度足以媲美白炽灯泡,“哗”地一声抹掉嘴角的唾液,克里斯急忙道:“快点教我!快点!快!啊!对了,话说在前头,如果这方法不行,你可要借我几个美女啊!”

“没关系,这方法保证有用。”飞云咧着嘴,嘿嘿嘿地笑着。在场除了发傻的克里斯之外,所有人都觉得有一阵阴风吹过,冷飕飕的,好可怕。

“那,你还等什麽呀?”

“我在等你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慢着,你想……哇呀呀呀救……”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室内闪过,众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就看到克里斯原本俊俏白皙的脸蛋上多了好大一个黑鞋印。然後克里斯就像一个企图飞出场外但不成功的准全垒打,很不幸地飞撞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猪嚎似的惨叫。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飞云的意思了。没错,只要把克里斯打成猪头,女鬼一定不会看上他。不过,这代价,似乎也沉重了点。

“哇啊啊,杀人……哇!”

不等克里斯反应过来,飞云就冲了上去,铁腿急舞,扬出漫天腿影,其密集程度绝不下於二十门雷射机关炮连射所组成的弹幕。

“电脑,我是舰长飞云,立刻取消走廊重力。”发现瘫倒在地上的克里斯没有那麽好揍,飞云居然取消了走廊的重力,让克里斯漂浮在半空中,好让自己继续狂揍下去。

“天罡三十六腿第一式——砍猪头!”

“一百O八式——大蛇斩!”

“狂风连击——改!”

响亮的招式名字,一串串地从飞云口中飞出,而克里斯则像一个被当成沙袋的不倒翁,不知道被踢了多少脚。全部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这……会不会出人命?”看着至少被踢中五百下的克里斯,爱美兰担心地问道。

“没事,飞云用的,是传说中经过了一百0八次改版的面目全非脚之无限温柔版。”残阳很肯定地回答道。

“面目全非脚?”雪梦莲惊讶不已。

“无限温柔版?”爱美兰好奇不止。

“哎!面目全非脚本来是一种透过连续的重击将对方打得不似人形,以毁掉对方容貌为最终目的的阴毒武功。”

“不可能,飞云怎麽会学这种邪恶的武功,不,不可能。”爱美兰非常坚定地反驳。

“我还没说完……由於这个世界上像克里斯这种欠揍但罪不至死的家伙太多,所以不少大仁大义的武者开始将这个武功改版。经过将近八百年的改造,就成了大家现在所看到的无限温柔版。唉!我真的没想到,这个放在所有武斗网站第一页、被誉为不可能练成的武功,居然被飞云练成了,他真是武学奇才……”

“感叹什麽!快说下去!”雪梦莲叉着腰,气鼓鼓地嚷嚷着。

“大家不用担心克里斯,飞云的脚虽然猛烈,但最後打在克里斯身上的都是带着棉劲的。这脚,已经有十成火候,已经做到了只伤皮肉,不伤筋骨。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的地方在於把对手打得面目全非的同时,还用暗劲把回复力量注入对方皮肤里面。所以,不出三个小时,对方就可以恢复如初。”

“……”两女无语。

“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地方是:这种腿法还可以操纵、加速被毒打者大脑的内啡呔分泌。”

“内啡呔?人类的天然兴奋剂?被誉为世界上最完美最安全的毒品内啡呔?”雪梦莲就是博学,一听到内啡呔这个名字,马上就想起相关资料。

人只要开怀大笑,或者想起高兴的事情,大脑里面就会自行分泌出内啡呔,使人更加感觉愉快,心情舒畅。由於内啡呔是人体组成的一部分,所以没有任何副作用。

也就是说,此刻的克里斯是……痛苦并快乐着。

“但是,正如一个长期习惯做运动的人突然一天无法做运动,那他就会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那样,克里斯被飞云狂扁过后,就会上瘾。”

“上瘾?”

“没错,上瘾。如果飞云希望的话,克里斯就必须每天早午晚各被飞云揍一次,否则就会皮痒不止。综上所述,除非飞云心情变好,否则克里斯就要一辈子当飞云的沙袋。”

“……好可怜。”只不过,这仅仅是爱美兰和雪梦莲的个人想法而已。

一听到克里斯是打不死的,除了她们俩,几十个女孩子哗啦一下,全冲上去了,对克里斯拳打脚踢。场面极度热闹,可惜,就是有点不雅观。此时抛开仪态的美女们,更像是参加全民灭鼠行动、拿着棍子揍老鼠的大婶。

“救命啊——”克里斯的惨叫声,在喧闹的女音当中,是那么的弱小、无力。

“请问……这也是无限温柔的一部分吗?”爱美兰问残阳。

“呃,这,应该是技术性的意外吧!”

忽然,雪梦莲想起了什么,连忙抓住爱美兰的袖子,扯了一下,小声问:“飞云会不会有打老婆的不良倾向?”

“……据我所知,没有。”

“我是问倾向啦!”

“小莲。”

“嗯?”

“你知道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吗?”

“不知道。”雪梦莲摇摇头。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女人绝不能跟男人比力气。所以嘛,如果飞云敢乱来,我就每天往他的早餐里放泻药,泻他一个星期,我就不信他还有力气站得起来。”爱美兰浅笑了起来,双眼笑得弯成两道新月,甜美非常。

“呃,这……”看着爱美兰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微笑,雪梦莲忽然觉得很可怕,原来,再温柔的女孩子,都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可怕一面,虽说这一面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表露出来……

不远处走廊的另一边,小蓝幸福地依偎在路加怀里。

“路加?”

“嗯!”

“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呢?如果没有我,你或许就变成第二个克里斯了。”

“嗯,现在的克里斯,似乎更像宇宙老鼠哦。嘿嘿,我看,应该把我俩的绰号调换才对。”路加刚说完,忽然发现小蓝的脸霎地阴沉了下去。

“什么?你想做种马……”

“不是……我……”

“呜呜,人家都已经……呜呜,我恨死你了。”说罢,小蓝一把甩开路加,哭哭啼啼地跑开了。

“呃,小蓝,我……不,其实,我本身一直是……啊,等等我。”虽说不想为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但想起与其追逐那隐藏在缥缈幻境中的森林,不如先抱住一棵树比较实在,路加还是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

这边,望着惨得像个破木偶的克里斯,飞云有种变态似的舒畅感。虽然知道真人快打是很不应该的事情,但既然是应众人要求,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丽奈和无人战机的事情,依然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但压在胸口那种沉重的郁闷感不见了,灿烂的心灵之光虽未曾照遍整个心房,至少驱散了一部分的阴霾。

别的无法管了,现在,飞云开始为如何面对皇帝陛下而头痛。

自己那幼稚的所作所为,到底能有多少瞒过陛下那双比鹰还要锐利的眼睛呢?

一如所料,下午,当飞云的脚再次站在克萨斯星的土地上时,马上就被告知陛下晚上准备跟他和比特同进晚餐。

到艾尔纳斯国宾馆稍微休息了一下,飞云就准备赴宴了。

跟其他宾馆酒店不同,艾尔纳斯国宾馆是一座完全古式的宾馆,完全参照古代十九世纪的地球法国式建筑仿建而成。房间里除了立体电视之外,其余可以说全是古董级的东西。镀金的水龙头要扭动才能打开,由二十层丝绸做成的窗帘需要人手拉开,连床头的灯都不是声控的,必须要按下按钮才能开……

飞云站在那面颀长而宽大的落地镜子前,旁边爱美兰正小心地帮他整理仪容。不知为何,看着镜子,飞云居然有点儿出神了。

镜子里的我,还是那个我吗?

飞云已经认不出自己来了。同样的黑头发,在抹上了无色无味的定型胶之後,全都顺着梳到脑勺後,胡须早就被电动刮须刀剃光,在脸蛋上连根毛都找不到;穿着那套由完全为自己量身订做的纯白色燕尾服,使自己少了点小混混的气息,多了几分庄重。而那双经过特殊制作的靴子,绝对可以说是“矮子乐”的极品,它完美地将飞云的脚型和力学知识结合,使得身高普通的飞云,一下子变成了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英伟壮男。

还有,挂在自己胸口上那一大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勋章,更让飞云感到不适。望着镜子,飞云认不出在镜子里那个可以勉强称做英俊潇洒的家伙,到底是谁。

“怎麽啦!上午揍完克里斯时,心情不是很好的吗?现在又板起脸孔啦!该不是又想揍人吧?小女子身子弱,挨不住你的面目全非脚哦!”爱美兰一面仔细地翻弄着飞云的衣摆,一边打趣地说道。

“不是这个啦,只是每次都觉得,穿上这种衣服,就好像罩上一副虚伪的盔甲似的……总觉得,镜子里的人不是我。”飞云叹气道。

“拜托,你可是去晋见皇帝啊!你自己邋遢就算了,不要失礼比特元帅啊!”

“我管他呢?如果世界上还有谁值得我去巴结,那个必定是上帝而不是皇帝。”

爱美兰“噗”一声轻笑,举起小小的粉拳,不轻不重地在飞云的肩膀上捶了几下。

“讨厌啊!你这人。”

“我没说错啊!我自知自己坏事多为,所以才要巴结上帝啊!”

“……”爱美兰的脸色忽地暗了下去,只听她幽幽地说道:“飞云,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飞云道:“你说。”

“拜托,不要随便开口,一切交给比特叔叔。”

“就是这个?”

“看似容易,做起来难。飞云,你是那种把感情写在脸上的人,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可是,这次……这次牵涉的人太多了。总之,凡事你要多加考虑才开口,好吗?”

看着爱美兰星眸中满是担忧之色,飞云不忍拂逆她的意思,只好答应。

“知道了。”飞云升起一股奇特的感叹:自己欠爱美兰实在是太多了。她不单为自己牺牲了一切,还时时刻刻地为自己切身处地设想。连这个,都要劳她费心。

不过,即便这样,自己是否能瞒过铁诺这位公认的英明皇帝呢?

不管了,就交给上天吧!

“叩叩!”门口传来敲门声。

“什么事?”

“飞云阁下,皇宫派来的车队到了。请阁下尽快准备好。”门外的侍从官说道。

“嗯,知道了,等会儿就来。”

听着轻微的脚步声开始远退而去,飞云搔头叹气起来:“怎么了,催命似的,是面见皇帝啊!我怎么会迟到?用不着派人杀上门来吧!”

“不要抱怨啦,今天的你,已经不是昨日的你了。”爱美兰声音幽然。

“有什么不同?”

“至少,今天的你已经向世界证明你有能力改变克萨斯的命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陛下大概派了顶级护卫车队过来,而且以後对你的保卫级别一定会提高不少。”

“……只是打败一个海恩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飞云搔头似乎搔得更起劲了。

“呵呵呵!”爱美兰小手掩嘴,一阵轻笑。

“你这人啊!我看就你自己最没有自觉性。你知道吗,你的命现在很值钱……”但笑的面容只维持了一、两秒钟,爱美兰忽然心情转坏,凄然之色随之而来。

“照现在这样,不用多久,陛下应该就会为你御赐婚事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希望你……啊!”

爱美兰惊叫,是因为飞云的手,居然不规矩地在自己身上探索起来。

“别傻了,那些贵族千金对我来说等於是一面空白的墙壁。假如要我为这一无所知的空白付出热心和感情,我才不干呢!反正,在我心中,只知道小兰兰对我最好。”

爱美兰俏脸一红,啐道:“大坏蛋,都什么时候了,别闹了!”话虽如此,紧绷的气氛却松弛了下来。

爱美兰玉脸上瑰丽的红晕似乎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图画,飞云看着佳人的丽容,心情迅速转佳,精神为之一振,说道:“放心放心,哪怕是米利亚女皇把自己送到我的怀抱里,我也会马上用面目全非脚的未改良版将她揍晕、打包、扔到垃圾桶里。”

“少不正经了!”低骂飞云的时候,爱美兰颈项上那白玉般的皮肤中,却透出了嫩色的嫣红。无法抵抗,她只能用力地搂着飞云的脖子,以维持自己身躯的平衡。

“我说真的啦!”没有停止,情动,宛如被彻底激起的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对上爱美兰诱人的樱唇,献上自己充满情意的热吻,让暖意的电流传遍彼此的身躯。

无法克制,不能自已。正当两人准备……

“叩叩!”该死的敲门声又响了。

“大人准备好了吧,我进来啦!”这次,那家伙居然不问过自己,直接用钥匙开门进来。

那个家伙……不可饶恕!心火狂猛暴升,不需要压抑,左手姿势不变,右手顺手抄起一件东西就甩过去。

咦?我扔了什么,怎么这么重,而且有点软绵绵的?飞云心中奇怪的同时,看到了来者那身黑衣装束和坚冷的眼神,他马上後悔了。

天啊!皇帝居然派他来接我。

凝立如山,气势逼人,这特质,除了皇帝身边那个侍卫首领,根本不作他想。怪不得,每次自己只听到他走的脚步声,却听不到来时的脚步声。

好厉害!

飞云几乎连牙齿都开始打颤了,他知道这家伙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不过,当他发觉自己扔出去的东西会嚎叫之後,他笑了。

“哎呀,老兄,看来我的小狗狗很喜欢你呢!一看到你,就扑上去了。”看见对方不动声色地单手把小狗狗接了下来,飞云巧妙地打着圆场。

爱美兰则是暗地苦笑不已:分明是你脾气不好,人家打断你这条色狼的好事,你就迁怒人家。还好,扔出去的是小狗狗。

小狗狗也算通人性了,不知道是顺着主人的意思讨好对方,还是因为长期见不到主人患有孤独症,总之人家一手托着它肚皮,它就伸长脖子热情地去舔人家的脸,哪怕,它的口水都留在人家的黑面巾上面。

奇妙地,那双坚冷如铁的眼睛,竟然第一次有了热度。飞云也第一次听到这个侍卫说题外话:“噢!好可爱的小狗,怎麽它不怕生人?”

“呃,我的狗很随便也很容易养的,只要你不伤害它,它对谁都是那麽好。”飞云摸着後脑勺,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哦,大人,失礼了。”马上意识到有点离题,他迅速把小狗狗放到地上,友善地摸了小狗狗歪侧着的小脑袋一下,神态也恢复如旧了。

“请飞云大人准时出发,陛下用膳的时间是晚上六点整到六点四十五分。”他的说话声音是如此的坚硬,好像时间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块块已切好必须按时吃下的蛋糕,而不是一个过程。

“四十五分钟?这麽短?”

“抱歉,陛下平时用膳从来不会超过二十五分钟,这次因为要招待两位大人,所以例外。”

“哦,我现在就走。”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爱美兰还在不停地拨弄自己刚才弄皱的衣角,飞云心中吹拂过一股暖风,也不避忌,当着侍卫长的面,再亲了爱美兰一下,弄得爱美兰顿时两颊绯红一片。

飞云出发了。他还是觉得自己像个被打包折好拿来送人的包裹,可是想起皇帝平日只用二十五分钟吃饭,自己心里居然平衡了一点,暗道:皇帝的日子也过得很辛苦嘛!

不一会儿就到皇宫了,在侍卫长的引路下,飞云穿堂过室,到了後宫的膳厅。

膳厅布置非常别致,没有暴发户那种极尽豪奢的贵气,充满了典雅怡然。里面所有的家俱都是十个世纪以前的古董,光看那种不带贵气的平凡式样就知道,这些檀木家俱还有那些瓷碟子等东西,绝非当时的皇帝所用,顶多只是上流贵族水平。

没有耀眼的闪光,却有着田园般的和谐,似乎整天紧张工作的皇帝,更需要平静和和谐。

在厅内的三面墙壁上,是宽两米、长十多米、一直连绵到落地巨窗的绿意山水风景画。铁诺皇帝所在的上位,朝向五米高八米宽的巨型单块落地玻璃窗,在外面,就是皇宫绿意盎然的後花园。

看着这一切,飞云心中的第一反应却是偷笑,心道:为了舒缓紧张,不得不搞出这麽多东西来防止胃病,皇帝还真是可怜啊!

耐心地等待飞云的视线从物景收回,皇帝笑着说道:“对贵族来说,在人家的房子里四处张望是不礼貌的。不过你嘛,朕反而觉得你那份单纯更加让朕舒服。”

“我……臣下,不……”近乎下意识,飞云又摸起自己的後脑勺,结果好不容易弄好的发型,也开始有点乱了。——“飞云,你怎麽能让陛下等呢?”这时,飞云才发现,站在皇帝左手边的比特。

“不不不!爱卿你不用责怪飞云,现在才五点五十八分,既然没有迟到,那就不算等待。不是吗?”铁诺皇帝的嘴角,竟掀起了淘气似的笑容。

既然皇帝这样说,比特也不好再责怪飞云什麽了。

“来来来!陪我吃个便餐吧!”皇帝的话使飞云惊讶了,怎麽看,坐在自己面前的皇帝都只是像个忙了一整天後倦极了、想找个朋友吃饭的上班族。态度极为随和,连“朕”这个尊贵无比的自称都没用,哪像个威严的皇帝呀!

察觉了飞云的惊讶,皇帝再笑了,道:“别吃惊了,这是你的功劳,没有你,我哪有这份心情吃大餐啊!”

“呃,陛下刚才不是说这是便餐吗?怎麽突然变成了大餐,难道这是大的便餐……”

忽然发现自己说错话,飞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沉默了一、两秒钟,铁诺皇帝和比特猛地反应过来。“哈哈!”几乎是闻所未闻的大笑声,毫无保留地从两人的大嘴里爆发出来。

“天啊!大便餐,好恶心,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少有地失态,皇帝忍不住,拍起桌子。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

爆出这个笑话的飞云,反而不觉得有那麽好笑,或许是自己习惯了胡闹吧!可是对於铁诺皇帝和比特来说,似乎是长期把自己的精神闭锁在贵族礼仪的枷锁和紧张的云雾之中,所以,一丁点的笑料,都可能引发大爆炸。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飞云这副率真憨直的面容,皇帝就是无法把脸上那个虚伪的面具继续戴下去。

“时间不够了,快过来吃……你的大便餐吧!”强忍着笑意,皇帝招呼飞云入座。

开始用餐,飞云的噩梦来了。此前爱美兰教过他不少贵族礼仪,只是飞云就是记不住,现在看到一大堆前所未闻的东西,差点当场出丑。

比方说,用餐前拿来洗手的柠檬水,飞云差点就喝了下去,幸好,比特相当照顾飞云,总是故作心急,先做一行动,让飞云跟着学。

比方说,假若比特不示范,飞云绝对会一匙把那堆像鱼卵的东西吃到嘴里面。可是,在比特示范下,飞云也有模有样地把一小堆卵放到右手虎口,仪式性地嗅一下,然後吃掉。

味道不错哦!看来皇帝的大便餐还是相当不赖嘛!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只知道那份诱人的醇香如余音绕梁,缠绕留旋在自己的口腔中。

当然,直到晚上回去後,经过爱美兰解说,他才像个乡巴佬似的了解到,那些味道相当不错的东西,其实是美达菲尔斯星的卡洛特尔鱼子酱。

贵族似乎不喜欢在用餐时说话,面对如此美食,飞云也懒得说话,专心开动。直到餐後咖啡时,皇帝才再一次开口。

“无论如何,这次谢谢比特爱卿和飞云爱卿了。”轻轻地把缥缈腾升而起的咖啡水雾吸入鼻子中,皇帝笑着感谢两人。

“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份内事。”

“嗯,这是应该的。”想起爱美兰的嘱咐,飞云顺着比特的话,对答如流地应诺着。

“虽然让奈尔特逃走了,但从国家的角度上看,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结果了。”说此话时,铁诺正用雪白的纸巾擦着嘴角的咖啡渍,遮住了半张嘴。他神色平和,语气淡然,让人猜不到他此刻到底是怒是喜。

一种深潭似的无法捉摸感,像绳索一样,瞬间攫住了飞云的心脏。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明明是话中有话,可是,却让人无法明了他到底是说一是一,还是说一是二。

正在飞云和比特犹豫沉默的当儿,皇帝又说话了:“众爱卿对飞云你的评价很矛盾啊!有人说爱卿你是故意放走奈尔特,也有人说爱卿已经尽力,理应犒赏。”

“请问陛下您是怎样看的呢?”不愧是比特,人就是老练,一下就把皮球踢回到皇帝的身上。

马上,飞云就发现自己高兴太早了。皇帝像打棒球,一个回击就把球轰回到自己身上。

“谁的话我都不想听,我觉得只有当事人说出来的事实才是最准确的。飞云啊!我并不是怀疑你的忠诚,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能否寄希望於你再次打败奈尔特。”

巧妙的回击,又不狠辣,至少没有把话说死。飞云觉得自己隐隐地抓住了皇帝话语中的重点——原来,相比起自己是否私放奈尔特,往後的胜利才是更加重要的。

皇帝果然拥有商人的贪婪。与其追求现有资源的合法性和安全性,不如追逐凭藉现有资源所可能取得的更大利润。

从这点上看来,皇帝也满好骗的嘛!

飞云心中暗忖:从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只要我不承认,别人绝不可能在我身上定罪名。如果一口咬定,那是一时判断失误,谁也动不了我。更何况,这不是预先定好的战略战术,根本没计画可言,从道理上这是无懈可击的;从情理上这也只是意想不到的大胜利中的小失败,无论如何,都没有谁能够驳倒我。

飞云从来都不是笨蛋,一套想好的说辞完整地浮现在脑海中。

然而,正当飞云准备把说辞道出的时候,在模糊中忽地觉得皇帝的眼神里有一丝失望的哀伤闪过。这是长辈对不诚实孩子的失望?这是皇帝对性格圆滑良臣的失望?

还是……别的什么?

无法猜度,感觉模糊,分不清,道不明。可是飞云却有种急於想要将事情和盘托出的冲动。或许,这不是冲动,这是内心矛盾激化到最终阶段之後的必然性。

看来,我还是太嫩啊!至少无法把该藏住的话藏好,原谅我吧!小兰,大概,凭着我那见鬼的贵族身分以及现在的功绩,也不用坐牢什么的。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过上安定的日子了,不是吗?可惜,无法帮你复国了。

察觉到飞云眼里那份锐意的坚决,感受到那份豁出去的无回之势,比特着急万分,几乎是不管皇帝反应,连连隔着桌子向飞云使眼色。

飞云视而不见,静和地道:“我想,我认识奈尔特。不,应该是他的女儿。”

“哦!”没有预期中勃然大怒,也没有意料之中的惊讶,皇帝的反应相当淡然。

飞云愕然道:“陛下您知道了。”

“不是知道,从爱卿口中确认之前,这只是一个无谓的猜测罢了。”

不忧不喜,不怒不乐,皇上的面容永远是波澜不惊。和这种人谈话,是件苦差事,或许,也是一件好事。不用绕圈子,飞云喜欢这样。

“她是我在网路上认识的,有好几年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是谁,是哪里人,只把她当作单纯的网友、打架的好对手。我也知道她绝不简单,可是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网路上的虚名是用来保障隐私的,只要她不主动说,我绝对不会问。”

“可是,你却在战场上发现她是他?”皇帝的语气平静非常。

“我只知道,当天站在我对面向我开火的,应该是她……”说到这里,飞云的声音沉了下去,吐出来的字句像是隔了一层厚纱,模糊不清了。

比特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清楚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真是难为爱卿了。”在飞云道出事情真相之後,皇帝首次笑了,但他的微笑,却是高深莫测的。

空气宛如受潮的水泥,开始慢慢凝固起来,沉沉的、重重的。此时,夜幕渐渐降临,四周的凄冰冷然感变得浓厚起来了。

“我错得很厉害吗?”飞云声音低得近乎呻吟了。

皇帝打了一个手势,侍者马上端上另一杯咖啡。他轻轻地呷了一口,缓声道:“做为一个国王,我当然希望看到讨厌的敌人上西天,但从你的角度来看,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被迫痛苦地在友情和国家大义之间做出选择,你能找到这样的平衡点,也是相当不错了。”

“陛下……你……不怪我?”飞云悄悄地抬起头,企盼地望向皇帝。

“朕当然想怪责你!”皇帝的语气突然转厉,虽不至於勃然大怒,但脸上的寒意凭添不少。

“朕想怪你,为什么不打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胜仗?为什么不把朕的心头大患送去见上帝?朕还想怪你为什么要死那么多人才能取胜?”

连续的咆哮,好比火力最猛的雷射连击火炮,一下子把飞云和比特给炸懵了,完全不敢吱声。

忽地,铁诺的神情又转趋温和起来,道:“但是,你叫朕怎能怪你呢?你做的,朕自认做不到。也没有谁能够做到你这个地步,没有谁做得比你更好……在旁人的眼睛里,你或许未尽全力。但若是站在你的立场上,这已经是你极限中的极限。”

“……”飞云完全想不到,皇帝居然会看自己看得如此透彻,也愿意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心中慨叹皇帝品德难能可贵之时,也只能以沉默对应皇帝自白式的咆哮。

“所以,我不怪你。我只是希望知道,当奈尔特……不,他的女儿,呃,谁也好。我只是希望知道当她再一次以侵略者的角色站到我面前的时候,飞云你是否愿意再一次充当我的骑士?”

“陛下,我……”仿佛被高压电流猛击,飞云的肌肉触电似的反弹并僵硬起来。

要我去杀丽奈?皇帝要我杀了她?

不,为什麽非要我去?其他人不可以吗?

比特大叔呢?为什麽偏偏是我?

像遇溺呼救之人,飞云把无比渴望的眼神投到比特身上。但,比特忍痛把双目的焦点挪移开了。

怎麽了吗?比特叔叔你不帮我?

天,都是我的错,为什麽我要告诉皇帝这个呢?

都是我蠢,都是我单纯,都是我白痴,我为什麽……

“我知道你的难处。念在你父亲还有你的功绩份上,我允许你,也是唯一一次允许你抗拒我的命令。”皇帝的第二句话,好比久旱的大地终於迎来了从天而降的甘露,在刹那间飞云觉得自己获救了。

只是刹那,他马上发现,这是一根不能用的救命稻草,一根会害死整个家族,乃至整个克萨斯的稻草。

比特转回来的恳切目光,写满了家族命运的无奈。

皇帝眼中痛苦但充满期盼的目光,则是刻画了维系着国家兴衰的渴望。

这瞬间,飞云想起了被卡邦尼迫害不得不离乡别井的联邦诸君,想起了同样失去祖国的紫玫瑰,想起了寄托所有希望在自己身上的爱美兰、皮科特他们。握住这根稻草,自己的确获救了,可是别人呢?埃克罗呢?克萨斯呢?整个银河系呢?

他怎么办?她怎么办?他们怎么办?千千万万的人民怎么办?

肩上的担子,好重,好沉。

万千朵火花,在飞云心头闪耀,耀得飞云无法视物,无法思考。但是,他必须看,努力地看,睁大眼睛看,看自己的未来,国家的未来,银河的未来。

没有选择,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无法避免吗?

飞云决定了,他站起来,向皇帝行了一个军礼。

“陛下,从我认我的父亲那天开始,一切都注定了,微臣是陛下的骑士,虽然过去不是,但现在是,我相信,将来也是,就让微臣尽我所有的力气,来守护陛下,守护这个国家吧!”话语,是坚定的,表情,也是坚毅的,唯一的软弱,就是飞云的眼睛。

他哭了,不,还没有真正哭出来,只是湿润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子,他只知道,在座的两人,谁都没有介意。

可能,这也是一种软弱。但是,谁都觉得,飞云这种软弱更好,因为,没有了软弱,剩下的就是无尽的虚伪……

第四章面会

飞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膳厅的,只是模糊地记得,皇帝最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力地拥抱了自己好久。

比特也是。

这感觉好温暖,只不过,这份暖意无法渗入自己那颗伤透的心中,胸膛已经被无奈的苦涩和极度的疲惫所填满,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看着飞云拖着脚步离去,连背影也变得虚弱起来,铁诺黯然长叹。

直到飞云的身影完全离开了视线,皇帝才近乎自喃地说道:“你没有选择,朕又何尝有选择的权利呢?如果可以,我宁愿只要你的忠诚,而不要你的能力……”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情,在皇帝的心里面,总觉得自己亏欠了飞云的父亲。这份歉疚感非常自然地转移到了飞云身上。正如他自语时所说的,假如可以,他宁可飞云只是一名普通的贵族子弟,好让他平平安安地供养飞云一辈子。

问题是,现实不容许自己这样做。

“陛下後悔吗?”说话的,是那位侍卫长。

“其实做皇帝跟做杀手很相像,同样是绝不能犹豫,更不能後悔。唯一不同的是,皇帝除了杀人以及杀害自己和别人的感情之外,还可以补偿一点什麽。”

“看来,陛下还是後悔了。”

“……你今天的话很多哎!你也在同情他?”

“无奈地以痛苦的心情,拖着疲惫的身躯,不可避免地跟自己朋友兼恋人做生死决战,这的确值得同情,不是吗?”黑色的面巾,轻轻地随着嘴巴的吐气抖动着,仿佛这面巾就是一面扇子,把异样的风浪扇进皇帝的心湖上。

皇帝没有说话,於是他继续说下去:“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我的狗很随便也很容易养,只要你不伤着它,它对谁都是那麽好。‘其实,飞云跟他的狗性格也很相像。“”只要不伤害他,一切好说?“皇帝剑眉一轩,问道。

“没错,陛下看他过往的功绩就知道。每次当他遇到不适合生存的环境,他宁可选择自己离开而不是用他的力量强行改变这一切。由此推断,陛下逼他对付奈尔特,即便他真的胜利了,他也必定会伤心地不顾一切离开。”

“我知道了。问题是,那个奈丽没有一个跟皇帝称兄道弟的老爸啊——”无尽的叹然,後面就是无尽的惆怅。

“没想到,这场胜负未知的对决,居然会划上同样的句号。”

“无论战事胜负如何,双方都要损失一个元帅吗?”

“看来是这样了。”

“其实……不,或许陛下还可以提前做点补救措施。”

“补救?”

“嗯。”说罢,侍卫长把头凑到皇帝的耳边。

一分钟後,皇帝的脸上现出想当场把侍卫长掐死的奇妙表情。

与此同时,远在银河系另一边的海恩斯首都里。

年轻的狮子王卡洛尔正用近乎苛刻的目光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白发老人。

地毯,是鲜红色的,但,即便是这艳丽的鲜红,也无法比拟卡洛尔此刻心中的愤怒。夕阳照映在红色的地毯上,泛起赤红色的炫光,笼在卡洛尔英俊的脸庞上,抹在他那玉雕似的耳朵上。这份轻微的热力,透过皮肤融入他的心里面,化成了羞怒的火气。

“奈尔特卿家,朕想问你,朕的胜利哪儿去了?被小偷偷走了?还是你不小心弄丢了?”炽热的视线是那麽的狂烈,又那麽地无所不在,仿佛从他那双狮目中射出来的,是足以透视人体的扫描光线而不是目光。

“胜利女神只会把胜利颁给最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的人。”奈尔特的回答,并不是卡洛尔想像中败军之将那种虚弱无力,反而给他一种磐石不可摧的感觉。

“很好!很好,回答得很好。朕倒是想问问,朕派你带领千万大军,越过宇宙的深渊远征数百光年,为的是什麽?为的是胜利!绝对的胜利!必然的胜利!完美的胜利!

可是,你给朕带来的是什麽?往朕脸上抹的是什麽?是失败!是耻辱!朕问你,你现在还有什麽好说的。“双眼血红,布满了血丝,卡洛尔真的变成狮子了,要吃人的狮子。

在奈尔特旁边,是噤若寒蝉的众将臣,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奈尔特求情。

其实谁都知道,卡洛尔怒的并不是失败的本身,而是失败的时间。几天前,卡洛尔才向米利亚夸下海口,说两个星期之後就能邀她至爱密斯尔星——克萨斯著名旅游圣地,离克萨斯星五十三光年处旅游度假。

结果可想而知。

“微臣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什麽?你……”

“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利用天时地利,这本身就是一种厉害的本事,输在飞云手上,微臣心服口服。”

“你还为自己辩驳!朕就不信,你会真的输在那个机会主义者手上。还有,为什麽他会在最後时刻放你走?说!”诚然,用这种口气责问元帅是不妥当的做法。但是,这个问题本身就具有无可辩驳的合理性,所以卡洛尔此时表现出来的无限逼迫感里面,倒是正气十足。

“微臣并不同意将飞云形容为机会主义者,如果真的是,他也只能算是抓紧机会主义者。正如微臣所说的,能够在迅息万变的战场上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这本身就证明他有名将的资质。至於陛下所说的,飞云特意放走微臣,微臣对此无法判断。如果陛下要追究这次战败的责任,微臣愿意一力承担所有责任,毕竟,是微臣的任性才导致了整场战事的失败。”

奈尔特的回话跟他的性格一样,刚直而没有丝毫转圜馀地,只是这份不卑不亢,却彻底激怒了卡洛尔。

“你……”千万个足以称之为诅咒的恶毒词语,漂浮在卡洛尔的脑海中,可是他一个都用不出。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责难奈尔特,但他就是控制不了。奈尔特的性格就是这样,说一不二,总是不给自己下台的台阶,如果不是看在他功勋卓绝的份上,早将他吊死一万次了。

假若,卡洛尔真的只是一个冲动的武夫,他绝对成就不了今天的英名,在狂怒到了极点的时候,他反而有点清醒了,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只是源自於年轻人特有的傲气,他还是想收敛自己的。

不过,气氛已经搞得这麽僵了,怎麽收场呢?而且,我对米利亚的承诺,又怎麽办呢?我海恩斯帝国堂堂国威,又如何?

怎麽办?到底怎麽办?

就在此时,一位白发白眉,一副仙风道骨的老者出列了。卡洛尔马上认出,他是前任宰相,现在的国事顾问须弥介子。

须弥介子只是一个绰号,可是由於年代久远和习惯成自然的关系,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本名叫什麽了。他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地位。现年七十三岁的他,是海恩斯四代元老,连卡洛尔在内,总共侍候过四位海恩斯皇帝,在任宰相期间功绩彪炳,可以说海恩斯今天的强盛绝对少不了他的功劳。

资格不可谓不老,正因为须弥介子这个金字招牌太过耀眼,所以在他出列的时候,连卡洛尔的心都为之猛然一跳。

“老臣有话要说。”须弥介子恭谨地行礼道。

“介子伯伯请讲。”

“陛下英明。陛下年少气盛,壮志凌云,这是好事,然而,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很多事情有了想要做到的目标,看似完善的计画,却不一定非达到或者完美地做好不可。只要在其过程中享受过乐趣,得到从未有过的经验,成固欣然,败亦可喜。

学会如何在该放手的时候放手,该坚持的时候坚持,臣相信陛下日後走在皇道上必定更为顺畅。“介子这番学究式文绉绉的话,本来并不讨好,可是加上他多朝元老的身分和那份对宫廷的莫大影响力,这话就显得非常有份量了。

看到卡洛尔火气稍减,但依然一脸不愿,介子就知道还需加把劲,他继续道:“诚然,奈尔特大人在此次战事中的确有任性妄为之处。但当时他亲自率队回防,也是最好的选择之一,各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转过头,介子和祥地向站在大殿右边的武官们问道。

“的确如此。”

“当时快速舰队不多,奈尔特大人亲自回防也没有错。”

“假如不是奈尔特大人亲自去,说不定罗加斯大人会更早阵亡。”

似乎也察觉到皇帝需要一个台阶,众将也纷纷附和起来。

“奈尔特大人中了飞云的诡计之後,当时也是战至无力再战才无奈撤退的。至於飞云是否故意放走奈尔特大人,这事就不得而知了。克萨斯人固然可恨,但臣以为我们不应为敌人的诡计而随便动摇国之根本。”

“那……爱卿你认为该如何?”卡洛尔也顺着台阶下去。说实在,他总不能因为奈尔特战败,而随便抹煞他此前的功劳,把他处死吧。

“臣斗胆向陛下进一言,不如将奈尔特大人罚薪三年,三年内领取上校薪酬。所罚款项捐给此战死难者家属,以示慰问。”

什麽?这麽轻……可恶!乍听到须弥介子的建议,卡洛尔立时有种想当场发狠的感觉,可是他忍住了,必须忍住,他要维持他一国之君的威严和彰显国君的气度。

海恩斯帝国元帅的年薪是三百五十万,上校是十二万,从数字的比例上来说,也算不轻。但相对於他的愤怒,这种程度的责罚只能归入打手板那一级。

结果,他还是选择了接受。

“爱卿你觉得如何?”卡洛尔剑眉一扬,转过来问奈尔特。

“臣甘愿受罚。”

“好,这次的事,就这样算了,不过,朕希望下次出征,爱卿能以你的荣誉和生命发誓,不要再让朕失望了。”或许是心有不甘,又或者是急於挽回颜面,卡洛尔断然斩绝了奈尔特的退路。

“臣,以骑士的名义发誓,下次出征,必定全力以赴,以鲜血和性命维护我海恩斯之荣光。”

矛盾,消除了。但矛盾的消除并不是因为矛盾的波浪扩散到极点之後,趋於消弭,而是因为本已陌生的人际关系进入彻底的冬季,以彻底的寒冰封住所有的蜚语波浪而得到暂时的平复。就像是用沙子来修补的钢材裂缝,缺口是填上了,但任谁都知道这是无补於事的。悲惨的是,产生矛盾的两人并不是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子,他们是晓得,却无法控制自己。

快步走在皇宫的林荫路上,卡洛尔心中满是懊悔,他知道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把奈尔特逼上了“胜利,或者死”这个无法回头的可怕选择中。

“我必须这样做。”卡洛尔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他暗忖道:现在,卡邦尼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要把米利亚女皇嫁给我。米利亚的访问,已经超出原定计画一个月了,可是她现在还是住在我的皇宫里,这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如果那个该死的奈尔特一如既往地打胜仗,哪怕是个小小的胜仗,我就可以堂皇地向米利亚求婚了。可是他偏偏……正在思索当儿,一阵微微香风飘入卡洛尔的鼻孔中,轻轻地提醒他,地方到了。

“卡洛尔哥哥,处理完国事了吗?”坐在白玉造的纯美凉亭里,美人儿本是出神地望着蔚蓝的天空发怔,见到卡洛尔到来,才如梦初醒般对卡洛尔回眸一笑。

洁白的皓齿,纯真的笑容,顿时让卡洛尔忘却了片刻前还积满胸腔的烦躁,整个人开心起来。在他的眼睛里,此刻跟自己约会的已不是凡间俗女,而是一位从天上翩然而至的仙女。

“抱歉,让你久等了,叫美丽的女士等候,这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哥哥别取笑我了,说大话,该罚。”米利亚站了起来,盈盈走到卡洛尔面前,调皮地用手指头勾了勾卡洛尔挺翘的鼻子。

这不是友人间的寒暄,而是超出友谊的问候。站在凉亭里的两人,不但都具有优雅高贵的气质举止,连容貌也是世间顶级的。这对搭配如此完美的玉人儿,相信找遍整个银河都找不出第二对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的组合,迅速被两国国民所接受,在民众的心目中,他们已经是夫妇了。实际上,两国政府都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卡洛尔也曾经怀疑,米利亚是别有用心接近自己,来玩弄自己感情的。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不单是他,连最挑剔、最有阅历的大臣,也无法在米利亚那双清纯无比的双眸中找出一丁点的邪气、一丝毫的恶毒。

从米利亚身上偷偷采集的遗传密码样品,也证明了她高贵的身分。再加上自她踏足海恩斯以来对她一举一动的观察得知,她其实是完全不管政务的。

那么,海恩斯群臣对於她以前心狠手辣传闻的真实性推断,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卡邦尼拥有一个影子内阁,真正的决策者不是米利亚,而是这个影子内阁,米利亚是完全无辜的。

只要是政治婚姻,就绝对不会单纯。能够在这不单纯的背景下,找到一个单纯的伴侣,正是卡洛尔所梦寐以求的。

米利亚从未向他要求过什麽,也未曾怂恿他去干什麽,但只要看着她清丽的面容,心底就会有种想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奉送到她面前的冲动。

她不喜欢人家送礼给她,只不过,卡洛尔除了送礼之外,想不出有什麽更好的方法表达自己的爱意,他只好寻找机会。

当米利亚说出“该罚”两个字时,几乎是潜意识地,卡洛尔觉得,机会来了。

“哎呀!我真的该罚,可是下面的人又不中用,我上次答应你要约你到爱密斯尔星旅游的事,可能要延後了。”

“没关系呀!”米利亚的物欲,似乎真是出奇地低。

“那你……”

“我说过很多次啦!只要有人陪陪我,和我聊天,不要让我孤独寂寞就好了。”米利亚秀丽的金色眉毛,似乎黯淡了不少。一阵盛夏的热风吹过,却有如寒风般使米利亚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搂紧了自己的身躯。窈窕的身姿,此刻显得那麽单薄,感觉她是那麽的弱不禁风,惹人怜爱,使卡洛尔产生一种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的激动。

他,始终没动,皇族长期以来的礼仪教导早已根植在他的脑海里,无法动摇。他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但始终没有越过最後这条看不见的线,抱住米利亚。

“呃……我……真是抱歉,国事太繁忙了,无法陪你。”

“嗯,没关系。”话是这麽说,可是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失望之色,却毫不掩饰地表露了她内心的声音。她这样子,看得卡洛尔一阵揪心痛。

哎!都是奈尔特不争气,怎麽在关键时刻突然打败仗!在心底,卡洛尔再一次抱怨起奈尔特来。

突然,背後一个侍卫走来,恭敬但不失礼貌地说道:“抱歉打扰!尊敬的卡洛尔陛下,还有米利亚女皇。”

“什么事?”卡洛尔有点诧异,他知道,除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自己这个贴身侍卫是绝不会打扰自己的。

向米利亚欠身告个罪,卡洛尔快步走开,侍卫马上走到卡洛尔身边,一阵耳语。“什么?居然有这样的事?”感情的色彩,在卡洛尔的脸上迅速变幻着。

“千真万确!”

“好,我马上来。”如果刚才训斥奈尔特时,他脸上表露出来的是单纯的愤怒,此刻在他脸庞上的,就是糅合了羞恼的狂怒了。在急速分泌的男性荷尔蒙下,愤怒的火苗像核裂变似的,由一生二、二生四、四生无穷,如充气球迅速膨胀,胀满了整个身躯。

脸色吓人,更像择人而噬的恶虎。

米利亚无法知道卡洛尔到底听了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可是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卡洛尔宽阔的背上,好似有腾腾的杀气升起,她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米利亚……抱歉,发生了点事,我必须马上亲自去处理……今晚……我可能无法陪你进餐了……抱歉。”不等米利亚有反应,话刚说完,卡洛尔就“登登登”地大步离开。什么贵族礼仪,什么绅士风度,全都荡然无存。米利亚甚至清楚地看到,卡洛尔没走几步,就好似觉得非常闷热似的,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领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无法猜度,无法想像,只知道,这绝不是好事情。

晚上九点钟,飞云同样心神不宁,从皇宫出来之後,整个人都是恍惚恍惚的。脑海里只有两幅图画——美丽调皮又让自己心动不已的丽奈,以及在焰火升腾的舰桥上,倒在血泊中的丽奈。

画面频繁地切换着,光与影的变幻,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终点——死亡,带着遗憾不甘的痛苦死亡。

除了诅咒上天的不公和命运之神的恶毒之外,飞云悲惨地发现,自己居然无力改变这个痛苦的未来。

两个人,只能剩下一个;战场上,只有一个胜利者。

飞云清楚,谁都不可能退让,毕竟,压在各自身上的,都是流传了数百年不可改变的历史,无法抗逆的血统,不可能挣脱的家族枷锁。

飞云第一次痛恨起自己身上的血液,不是因为它的肮脏,而是因为它的国籍。友情和爱情是无国籍的,但血液有。就是这份血液不断地逼迫着自己,在不可能平衡的天秤上,徒劳地寻找着那不可能存在的平衡点。

从答应铁诺皇帝的那一瞬开始,就像自己是个等待死刑宣判的囚徒,恐惧得无法呼吸,那份末日般的惊恐似乎会随时随地不期然地杀到自己的面前。

不知道该如何做心理准备,也没有人能够教自己。

那,自己究竟能做些什麽呢?

磨利心中那把绝不想拔出来的剑,以求最快地结束丽奈的生命?还是扔掉那副用细心和谨慎做成的盔甲,好让丽奈可以轻易地找到破绽杀死自己?

两样都不可以。

“该死。”飞云狠狠地咒骂了一声,用力地伸了伸自己那被苍白心灵电流电得发麻的手脚,跟爱美兰说了一声“我出去一下”之後,头也不回地走出国宾馆。

讨厌的跟屁虫足足有十二个之多,姑且可以称之为护卫。

“抱歉,飞云大人!我们奉陛下之命贴身保护您的安全,只要大人您离开国宾馆,即便是您的命令,也无法叫我们离开。”国字脸,宽阔的下巴,柔亮顺眼的麻色头发,这个侍卫的确亲和力十足,长得讨人喜欢又不失豪迈。假若是平日,飞云或许已经冲上去跟人家称兄道弟了。

今晚不是平日。

今晚,总觉得这个家伙比皇帝更加可恶。於是,在带着十二个家伙离开国宾馆范围之後,飞云下手时,第一个就是揍他。

“啊!大人,你……”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身为保镖的他们万万想不到突然袭击他们的居然是他们必须以生命守卫的被保护者。很多人往往是脑勺後受到沉重的一击,在几近失去意识前才醒悟到攻击他的人就是飞云。

就在飞云第一轮的拳打脚踢中,八个侍卫瞬间倒下,剩下的则茫然胡乱地抵挡着飞云狂风暴雨似的攻击。

不过,他们也仅仅多撑了几秒钟。

或许他们是训练有素,是菁英中的菁英,可是他们的战斗经验,跟飞云这个实战时间近五千小时的疯子相比,实在是太贫乏了。

撩阴腿、插眼、锁喉扣、洒沙子……这些招数虽说是绝对的下三滥,但却十分有效,不消几秒,他们都痛苦地倒下了。

蹲在那个捂着下体一脸痛苦的侍卫长面前,飞云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辩解道:“抱歉了,我要去追女孩子,很可惜,假如你们不是都比我英俊的话,我还可以考虑带你们去的,可是有你们在,我毫无机会啊!”

尽管在极度痛苦中,侍卫长还是听出飞云的话中包含着模糊的伤感,本来,他还想说点什麽的,只不过,这时候,一颗硕大的拳影迎面飞来……

几分钟後,飞云的身影出现在“绝顶高手”网络柜台。

他向笑容甜美的服务小姐递上一张伪造的电子身分证。

“欢迎您,道格拉斯先生。请问您要……”

“给我一间独立的贵宾室。”

“好的,贵宾室的收费是每小时二百四十元,每五分钟为一个计费时段。”

飞云随口应诺了一声,就拿着卡,在服务员的引导下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间。

由於网咖的团体性和群聚性是不可取代的,二十八世纪网咖依然是个热门行业。

但为了避免电子罪案的发生、杜绝电脑骇客利用公共场所犯罪,各国政府对网咖的规管达到一个前所未见的严密。

基本的隐私保障还是有的,只是,所有在网咖上网的人都必须提供合法可追踪的身分证明,以方便政府在必要时追踪。

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飞云此刻所用的,就是易安娜星域追逐战之後,找强尼伪造的高仿真度电子身分证。

侵入克萨斯本国的身分档案系统很难,强尼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变动性相对较大的旅游签证系统,而飞云的临时身份就是神圣银河王国的旅游者。

当天,强尼就是这样对飞云说的:“时间太仓促了,必要的身份证明的确伪造了出来,但瑕疵绝对不少……其实我也知道你要去见的人应该就是丽奈,其他人我不敢说,我和路加是猜得到的。不过,你既然打算蛮干,那这种程度的伪造应该足够了。”

“你知道?”

“嘿嘿!别以为聪明的只有你一个人啊!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你可是比我们烂哦!”强尼神秘地一笑。

“臭小子!”骂归骂,飞云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

“记住小心点,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就看克萨斯的电子员警反应速度如何了。”

“嗯。”

回想着强尼当日对自己的再三叮嘱,飞云知道,自己的时间绝对不多。

话说回来,既然自己和丽奈的关系已经被皇帝知道了,那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如果能联系上,这也算是最後的道别吧!

想起即将要和丽奈联系。飞云的心无端地一阵揪紧,心想:假如我不能及时联系上她呢?假如我扑了过去,在老地方见不到她呢?我该怎么办?我下次还有机会溜出来跟她会面吗?

我……心中泛荡起千百种悲观的可能,又搅拌起自我安慰的心浪把这些可能主观地压制下去,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飞云上网了。

并没有失望,当他的意识进入电子世界之後,打开私人的秘密电子信箱,马上就收到了丽奈的信。

信是这样写的:想遗忘,最终却朦胧了自己的意识。

任时间流转,任事过境迁。还是要承认曾经为你而醉。

即使你把直率的笑容躲隐在神秘的云雾中,即使你把伟岸的身影藏在深邃浩瀚的宇宙中,我还是想知道,你是谁……

可惜,现实残酷的冰风,冷却了彼此,让这份建立在虚幻流沙上的友情转瞬间进入了冬季。

我欺骗自己,既然感情树叶上的绿意已不复存在,自己就不须再探究这份微妙的感情脉动曾经存在与否。

但是,我做不到。

想得太少,又想得太多。

无论如何,还是想见你。

就让我呆站在熟悉的地方,再次怀念你直率的微笑,最後一次为你而醉。

这信……是丽奈写的吗?

不可能!

这就是飞云心中第一反应。在他的印象中,丽奈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即便心中积累了再多的不快,她还是会很直接地表露出来。

可是,再仔细想想,回想起丽奈那双总是同时混杂了喜怒哀乐的明丽双眸,又觉得这信的的确确是丽奈写的。

丽奈的信,一向简单,比方说,每次约自己的时候,总是简单几个字“死人,老地方见”而已。

丽奈的武功比绝大多数男人还厉害,可是这无法掩饰她曾受过的良好教养。可以说,她有这样的文笔绝不稀奇。然而,自己总觉得丽奈想跟现实世界的自己划清界限,甚至可以说厌恶真实的自己,所以往往表现得大胆甚至有点泼辣。

认识她多年,直到接下这封信,自己才真真正正有点接近她的心灵。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她坦露心迹的第一封信,就是警告信。飞云相信,文中的情谊,绝对是真的。但正因为她知道彼此的会面十分危险,才直接地表达出来,-方面是提前表白,另一方面则是警告。

信,本身就是矛盾。

明知道危险万分,却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和冲动。

“人真是一种矛盾的动物啊!你矛盾……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忽然发现,我跟你真的好像……好像扑火的飞蛾。糟糕的是,明知如此,我跟你一样,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大概,也会是糟糕的一对吧!天!小兰,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我要对不起你,独自去冒险了……”看着信,努力地把鼻子凑过去想闻闻那不曾存在的香味,飞云发出了近乎自怜的苦笑声。

没有回头,把双手插进了自己的衣袋中,喊出几句久违的电脑命令。

网站剑侠江湖七区第一伺服器天王山飞云身穿着蓝色无庸劲装(一种刺客喜用,类似风衣的高防御力衣服),头顶冲天冠,手握火属性万仞剑,脚穿犀皮靴,缓缓地步上山岗。

风景如画,绿草如茵。一个水池,三、两棵松柏,四、五块奇石,几百朵野花。

远处则是连绵遥不可及的起伏山峦。

平凡、自然、简单,在虚拟世界中,一切仿佛都是永恒的。

理应陌生的地方,依然熟悉,飞云不禁心中感慨万分,当年,我们第一次交手,就是在这里……自己和丽奈,是在击剑天堂认识的,可是第一次交手,却在这里。

有一次丽奈太过分,砍人太多,被一百多人追着砍,也是叫自己来这里会合。还记得那次,自己和丽奈并肩作战,每人少说中了十几刀,痛得要命。可是,好不容易击退了那群家伙之後,第二天两人还是若无其事地坐在草地上谈天说地。

撑了半天,两个笨蛋都捧着肚子一边叫疼一边狂笑,像个疯子。

自那天之後,自己和丽奈就一起并肩作战了!只要谁撑不住,另一个绝对马上会跑去帮忙。自己曾经问过丽奈:“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跑来呢?这么喜欢打架,难道你是人妖不成?”

结果,当自己的视线不怀好意地往下挪移的时候,丽奈发飙了。

那是自己和丽奈的第二次交手,因为自己理亏,所以被修理得很惨。第二天白天上战场时,还差点送了小命。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脸孔上残留的心悸之痕,丽奈少有地向自己道歉。

“白天……碰到危险了吗?”

“嗯。”

“对不起。不过,以後你也别怀疑我是……”好笑,人妖那两个字,她始终说不出口。感觉上,似乎是现实世界的残酷让丽奈一直想忘掉自己的女孩子身份。但另一方面,她又非常在意自己的女孩子身份,一份朦胧的憧憬和渴望,让她严守着生为女孩子的底线和矜持。

真是矛盾的家伙。

“好了,好了,我不是没事吗?至少现在还能站在你的面前。”

“这就好。嗯,我决定了。”丽奈一面坚定。

“决定什麽?”

“从今天起,我们是兄弟了,以後碰上打架,你喊一声,我马上过来帮忙。”

“……”

“记住咯!”

“哈哈哈,”

“笑什麽呀?混蛋!”

“女孩子根本就不懂什麽是兄弟!兄弟讲究的是义气。打架时需要的是百分之一的理由,百分之九十九的义气。你做得到吗?你做得到吗?别笑死我了。”自己捧腹大笑。

“什麽啊!我丽奈在此对天发誓,雾风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只要是他找我一起打架,我连那百分之一的理由都不需要!”丽奈像只母暴龙似的,叉着腰,气鼓鼓地对天发誓。

但接下来的几年,她做到了。或许是声名狼藉、恶名昭著,打了几个月之後,就没有挑战者了。只是偶尔有些不怕死的猪头冲上来,像残阳这种家伙,绝对是例外。

只是,当年算不得神圣却一直严守至今的誓言,现在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我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吗?如果我的敌人是你,那……你会怎麽做?”苦涩像藤蔓,悄然从飞云的嘴角蔓延到整个脸庞。

“你还是来了。”清悦而熟悉的声音,一如所料但又出乎意料地在此时此刻传入飞云的耳朵里,不敢想像在战场生死相搏之後,彼此见面会是怎麽一个样子,所以飞云没想,但明知道她会来,胸膛内依然是一阵心悸。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吧!”奇异地,他猜想此时丽奈必定以真实面貌出现在自己面前。但他没有回头,心底明明渴望看到那副自己幻想了无数次的绝美面容,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敢回头。

“看来……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啊!”丽奈的声音幽幽涟涟的,似水波,又似轻雾,将伤心藏在浓雾中,却又不小心地将心意泄漏到空气中。

“真糟糕!曾经以为,只要你我背靠背,即便跟整个世界为敌也不怕。可是……”

“可是在揭下彼此的面纱之後,最终还是要无奈地杀死对方吗?”说着话,丽奈慢慢地走过来。

飞云没有动,任由她慢慢地走近,轻轻地把背与自己的相贴。熟悉的触感,再次从背脊传来,虽然跟自己相比,丽奈的背是那么的窄狭,但那种温柔中不乏坚韧的安全感依然如故。

猛然发现,再这样下去,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必定无法在战场上直接面对丽奈,飞云不禁心中哀叹一声,决定狠心决裂。

他努力地把冰冷的冻气注入声音里面,道:“在我的背後,是无法忘却的历史和血缘;在我的面前,是不可能回避的将来和责任。请原谅我,我必须下令向你开火。不过,我不会犹豫,更不会後悔。”

“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

“不过,我相信的,是你那颗颤抖的心,而不是你那张口是心非的破嘴巴。”

“……被你看穿了?”飞云并不感讶异,的确,自己的心,跳得太快了。

“你本来就不是善於撒谎的人。”

“……”

“人的面部表情可以伪装,人的声音可以变调,可是,人的心脏是毫无防备的。你的心跳,已经出卖了你。”似乎在证明什么,丽奈的背又向飞云靠紧了点。

“是吗……但,这又怎么样?知道了之後,我们又能怎么样?我们都是彼此国家的敌人,难道我们可以轻易地放弃一切,追寻一个只属於我们俩的空间吗?别傻了,不可能的。”似乎是放弃,又像是自暴自弃,飞云忍不住,一口气劈哩啪啦地把心中的闷火倾泻了出来。

沉默半晌,在几个深呼吸之後,丽奈终於开口:“你说的没错。与其为了挽回早已错过的命运而不断徒劳地挣扎、不停地走向痛苦绝望的明天,倒不如为了走向明天而痛痛快快地放弃这份无谓的执着……就让我们一起忘掉这份因缘吧!……好吗?飞云,就当我求求你了。”话到最後,丽奈哭了,号啕大哭了。努力地避免柔弱女子那种泣不成声,到最後却换来了更大的爆发。

忍不住,也无法忍住,丽奈突然转身,一把抱住飞云的腰,把头伏在飞云结实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不知道说什麽,也没办法说些什麽,飞云的嘴角像生锈的齿轮卡住了,无论他脑子怎麽想,肌肉怎麽抽动,都挤不出半个字来。

他能说些什麽呢?

说要忘掉一切的她,到头来什麽都忘不掉;说要放弃执着的她,最终比飞云还要执着。如果他们不是那麽晚才知道彼此的身分,如果他们不是那麽迟才表露自己的心意;如果他们不是决定两国命运的关键人物……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泉涌的泪水,迅速浸透了厚厚的无庸劲装,落到肩膀的皮肤上,飞云却觉得丽奈的伤心已经透过泪水传到了自己的心窝中。无形电流萦绕在紧密拥抱如恋人的两人身上,轻轻地提醒着他们,即将到来的终点。似乎醒悟时间已经浪费太多了,丽奈终於幽怨地提出最後一个问题:“飞云?”

“嗯。”

“我最後想问你,你……你……你喜欢我吗?不,应该说,你愿意把你的爱,分一点点给我吗?我不要很多,只要……只要一汤匙就够了。”

“丽奈,我已经有爱美兰了,我很想拒绝你,可是我做不到。我也知道这很卑鄙无耻,但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没错,我也的的确确喜欢你。只是,我不能爱你,一分一毫都不可以,因为只要有那麽一丁点,我怕……我怕……我再也无法举起枪,向你扣下那该死的扳机……”

“这样……我知道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说着,丽奈突然亲吻起飞云来了。一个一个的吻,很温柔,也很仔细地印在飞云的肩膀、颈项、耳背、脸颊。

但,直到最後,飞云依然不敢望丽奈,他害怕,非常害怕,害怕自己见了丽奈的脸之後,再也没有战斗的勇气。除了那随风飘扬的黑色清逸秀发,除了那轻灵地钻入鼻孔中的女性香气,飞云什麽都看不到、感觉不到。

在麻木中,飞云知道,丽奈後退了,一步一步地从自己背後退开了。

“飞云,其实我的名字是奈丽。奈丽。姬丝丁娜。奈尔特。”

“……”

突然间,一阵奇怪的电子音从丽奈的腰间响起。

“不好,飞云,你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丽奈的声音中忽地充满了焦急。

“什麽?”飞云愕然转身,看到的却是背向自己疾步往外跑的丽奈。

“我们已经被海恩斯的特攻队盯上了,他们要干掉你!赶紧下线,不然你会在网路中魂飞魄散的,快点,不然来不及了,我尽量引开他们。”

丽奈说的是事实。

为了绝对的真实,人把自己的所有感觉系统与电脑网路相联。此前飞云砍人,虽说可让对方痛苦不已,但这毕竟是经过减缓的痛楚传递。若是把这进入网路中近乎等同於人类灵魂的精神意志资料全部毁掉,那麽远在百千光年外静卧的肉躯也会误以为大脑坏死,而停止神经传导,导致整个人在真正意义上死亡。

“嘿嘿嘿!该死的叛徒,你的老公已经跑不掉啦!”诅咒般的阴险声音,像天幕一样笼罩在整个空间中。

眼前的一切,突然扭曲变形起来。

“不——”在模糊中,丽奈的悲叫声隔空传来,飞云觉得自己的胸口猛地被什麽东西揪住了。

第五章决斗前夕

足足活了近二十年,飞云今天才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天地变色。

海恩斯的家伙似乎操纵了整个游戏程式,突然间使游戏陷入了崩溃状态。天、地、花、草、树、木,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掉入水中的气泡片,不断地冒出类似泡泡之类的东西,在分解、离析着。

物体应有的颜色,迅速地退掉,变得单调而可怕。不消几秒钟,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绿色了,一切的一切,都是用绿色的数字和绿色的符号堆砌起来。

“……”飞云已经完全地掉入陷阱里面了。在刚才短短的瞬间里,那个该死的强行脱离键早已被按了不下二十次,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想承认,可是必须承认,自己已经完蛋了。

“呵呵呵呵!没想到我们的飞云哥哥还真是个多情种子啊!”声音一出现,飞云马上认出这声音是谁的了。

“我真是替卡洛尔可怜,没想到他的近视眼这么严重,连抱在自己怀里的人形偶,其实是黑寡妇蜘蛛都看不清。”

“嘴巴挺硬嘛!我的飞云,我知道你想骂我卑鄙无耻,可是,除了这个,现在的你,又能做些什麽呢?”

眼前,突然又起了变化,一大堆绿色的数字记号集结在一块,组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只是,这个绿油油、亮闪闪的样子,很容易使飞云联想到女鬼这种东西。

“呵呵!我至少可以让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只是一个卑贱的女人。如果你来我家,恐怕连当侍女都不够格。”

“……”仿佛想发怒,但米利亚最後还是忍住了,再次轻蔑地咯咯一笑,道:“我本来想永远地拘禁你在这个虚无的电子空间里面,让你当我的电子宠物,可是,我改变主意了。麻烦你……见鬼去吧!”说罢,绿色女鬼米利亚慢慢地抬起手,轻轻握紧起来。

“嗯……啊!”无端的紧缚感,排山倒海地压向飞云相比之下弱小无比的身躯……惨叫声过後,烟飞云散,看着已经变成符号碎块的飞云,像崩塌的沙雕,稀哩哗啦地崩散掉落在地上,米利亚心中有种无法言喻的自豪满足感。

“讨厌的臭虫终於死掉了,比预想中顺利……不错嘛!耳根倒是清静了许多。”

“陛下……好像……不对!”

“什麽不对?”米利亚心中一惊。

“飞云的资料好像不完整……不好,这是经过复制的资料。”

“什麽?你刚才不是查过才动手的吗?你这个帝国头号电脑员是干什麽吃的!”

“不……这似乎是克萨斯国家电脑搞的鬼,我一下子识别不出来。”

另一边,远在近千光年之外的克萨斯星上。

眼看自己即将被死亡的浊流完全吞没之际,飞云却像半夜从恶梦中惊醒的人一样,猛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拥有身体的感觉,依然存在,依然是那麽的美好,通过神经线传导到大脑的感觉信号,似乎告诉着飞云血液仍旧正常地流动着。

视线,仿佛模糊又好似清晰,不可置信地举起手,看着熟悉的掌纹,飞云才恍惚地觉得自己尚在人世。

“很抱歉把你从天堂上拉了下来,但由於你尚未完成对朕的承诺,所以这是对你的惩罚。”清朗的男音是那麽的柔和熟悉,又是那麽的可怕陌生,让飞云迅速脱下全息头盔,整个人从电脑床上弹了起来。

迅速地环视四周,飞云马上有种私情败露、被人当场抓包的悲凉感,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剥光衣服赤裸裸地走在秋意萧瑟的街头,不但寒冷无比,而且万众瞩目。

是惊吓?是不安?是恐惧?还是悲凉?

飞云无法辨别是什么滋味,只知道:事情……大条了。

铁诺皇帝、他的四个高手侍卫、比特大叔、大叔的侍卫、几个不认识的看来像电脑程式师的家伙,还有爱美兰、雪梦莲、路加、强尼、丘克、沙芬娜……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本来已经不算小的房间,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所有人众星拱月般望着自己。忧心忡忡的视线是那么的灼热,使得飞云自觉身上一丝不挂,脸颊立时比火烧还烫。

“大家……都在啊!”像装作微笑,其实想哭;像假装没事,却怎么也装不了,此刻飞云的脸,呈现出一种非常不和谐的怪样。

比特摇摇头:“不来不行啊!唯一掌握着胜利钥匙的家伙却是一个做事情不经大脑的孩子……你说我们这些大人不来怎么行?”

身为长辈,比特本身就有种不可抗逆的威严,再加上事情本身不容置疑的正确性,他的训责马上就变成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飞云身上。

飞云完全不敢反抗,只能不断地转动眼珠子,拚命地在地上寻找可以钻进去躲起来的裂缝。可惜,除了找到强尼的脸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飞云,我知道你想骂我,可是,如果换回你性命的代价是你一辈子痛恨我。这代价我觉得——值得!”

“……”无法言语,不能说话,飞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想责怪强尼,你做事情真的不经大脑。要强尼帮你造伪证,你自己却连化妆都懒,不要说打倒侍卫那件事,单凭你那副出现在电脑网路的尊容,就让几百个网路监控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沙芬娜毫不留情地训斥着飞云。

飞云低着头,羞红着脸,不敢与任何一道关切的视线对视。但他知道,至少有一对目光是绝对无法回避的。

“陛下,我……”

铁诺脸上带着叹息和怜悯的表情,大步走到坐在电脑床上的飞云身边,用力地一拍飞云的肩膀,道:“这没有什么值得羞耻。的确,身为一个国君,看到自己疼爱的臣子爱上敌国的重臣,这是很让人恼怒的。但做为一个男人,换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

我并不怪你,只希望你以後注意自己的身分,多保重,不要随意乱来,这就行了。“”陛下,我……“飞云努力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全忘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哈哈!放心好了。再怎么说,我都先是一个男人,然後才是一个皇帝。”铁诺爽朗地哈哈一笑,又拍了拍飞云的肩膀後,大步往外走。

在他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最後一句话才远远地飘来:“你已经用你的行动证明了你的忠诚,朕又怎能用叛逆罪来无端惩罚一个对朕尽忠的好臣子呢?”

天!我又被看光了。

这时,比特也上前说道:“我们也不想苛责你,但是……唉!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也是拍拍飞云肩膀,走了。

呜呜!连你也来踩我一脚?可恶!

刚刚从死亡陷阱和感情深渊里爬出来,就遇上这种事,现在的飞云,宛如掉进感情错层的迷途羔羊。

被迫失去丽奈,他应该悲痛;被米利亚暗算,他应该愤怒;被铁诺救了命,他应该高兴。无论是哪一种情感,都有绝对的理由取得飞云身体的支配权。但在现实中,他却是哪一种感情都无法表露发泄出来。

“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有事情明天再说。”似乎察觉到此刻的飞云更需要宁静,丘克非常果断地利用他的前辈身分,把其余人全都赶了出去。

不知是错愕还是无法反应过来,飞云就这样看着众人对自己点点头,出去了。偌大一个房间,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唯一一个绝对有理由留在飞云身边的人——爱美兰。

也似乎是因为众人的离去,爱美兰压抑多时的感情,才慢慢开始流露迸发出来。

“飞云……”声音中带着哽咽,爱美兰娇躯轻颤,又毫不迟疑地往前走,走了没两步,突然加速,扑入飞云的怀里,以近乎哭喊的声调嚷嚷道:“担心死我了!你……你……太过分了,居然不告诉我……不,你应该不告诉我的……”

哭了起来,带雨梨花的她,用力地双手紧搂着飞云的熊腰,一边品味着那熟悉的男子气息,同时狠狠地在飞云的小腹侧边咬了一口。

飞云顿感吃痛,但他又能怎样呢?怎么说,这都是自己瞒着爱美兰去找另外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有生命危险之忧。

看着伏在自己腰腿间哭个不停的爱美兰,飞云心中一阵歉疚,他忽然发现一个事实,这就是:自己既热爱着丽奈,也深恋着爱美兰。前者使他纵情地燃烧自己的灵魂,後者却是纯洁无瑕的精神恋曲。无论哪一样,都是自己不愿意放弃的。

抚摸着爱美兰秀丽的金色亮发,在恍惚中,飞云感到自己好似浸入一个温水池里,暖暖的,润润的,什么杂音都听不到,天地间一片空明,只剩下自己和爱美兰两个。

“既然命运之神为我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请你给我走下去的勇气吧!”不知这祈祷式的话语是纯粹的自喃,还是对爱美兰的请求,飞云的话语显得空灵而凝重。

爱美兰哭着抬起头,对飞云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当绚烂的阳光从国宾馆房间窗帘的缝隙中硬挤进来的时候,飞云慢慢睁开了他的眼睛。

光,是温热的,柔和的,似乎在细语倾诉着生命的美好,并缓慢地把对未来的希望注入飞云的灵魂中。

爱抚着身旁爱美兰凝脂似的动人玉躯,蓦然的感叹涌上心头,飞云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轻轻凑上嘴唇,吻了爱美兰的额头一下。

“嗯。”几乎是下意识地,被吻的同时,爱美兰搂紧了飞云的腰,她连眼睛都没有张开,忽地轻声说道:“我知道你要跟丽奈姐姐打仗了,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当作是我求你。”

“气什么事?”悄然把目光从爱美兰的脸上挪开,飞云把目光投向颜色素雅但空泛的窗帘……

“你先答应我,我求你了。”爱美兰抽出手,按在飞云的肩膀上,凑前轻吻了飞云的脸颊。

“要我不杀丽奈吗?”

“你知道?”爱美兰张大了眼睛,明亮的蓝眼睛里,泛动着盈盈的水雾。

“唉——”飞云叹气了,道:“你不了解丽奈。她不可能放弃她的祖国,而且,以她那副倔强的牛脾气和过人的身手,哪怕我和残阳再加上皇帝身边那四个怪物,冲进她的旗舰,也不能保证百分之一百抓住她或者将她劝降。”

“那,无法挽回了?”

“机会很小。卡洛尔那家伙的脑袋已经被美女蛇的毒液泡得发霉了,估计不怎麽灵光。大概为了凑齐买那只世上最昂贵的订婚戒指,而不得不让丽奈再过来当马贼吧!”

如果可以,爱美兰绝对愿意每天祈祷一万次,祈求飞云这个立足於事实的推断不会实现,但很可惜,还是被飞云说中了。

一个小时後,他们就收到了卡洛尔跟米利亚订婚、将在两个月内完婚的消息。然後飞云就收到了莫亚请他去一趟的口信。

因此,飞云马上匆匆赶到了埃克罗联合军指挥部——莫亚和皮科特临时的狗窝。

“哎呀哎呀!真是恶劣啊!为了省下婚礼的红葡萄酒,就拿人血来代替。海恩斯真是越混越回去了。”满不在乎地将报告扔进废纸桶里,莫亚非常自然地把双脚横放在皮科特的桌子上。

如果这里是猎豹号,皮科特一定会忍不住把莫亚的臭脚踢开,但这里是克萨斯人的地方,那麽……他乾脆跟着莫亚把脚也放上去了。

“没办法呀!人家怀里装着新到手的嫁妆,腰杆那儿有新任的八大名将撑腰。他怕什麽。”

“八大名将?”飞云疑惑了。

“嘿嘿!”突然间,两个家伙同时发出不怀好意的奸笑,莫亚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本皱得不成样子的《银河军事周刊》丢给飞云。

飞云接过来一看,封面上,是一个懒散得不能再懒散的军人,一顶咸菜似的军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然後双手抱胸,一对脱了鞋的臭脚朝天似的晾在身前的电子操作台上。嗯,连军服的钮子都扣错了。

这家伙……根本就是军人的耻辱嘛!等等,这家伙怎麽这麽像我?

心底忽然一阵惊恐,飞云战战兢兢把杂志的封面对着莫亚他们,然後迟疑地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

结果,两个家伙脸上同时露出恶魔似的笑容,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没错!就是你这个猪头!”这话虽然没说出口,但飞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是这样说的。呃,说不定更加恶劣!哎!气死人了!

飞云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那个大标题——《银河新世纪——银河新八大名将诞生!》

其实,所谓的八大名将,只是在原有四大元帅的基础上多加了四个一级上将,他们分别是:卡邦尼最近升任一级上将的菲尔诺,以及那个绰号是女皇骑士的芮尼雅一级上将,神圣银河王国的菲特列一级上将。

至於最後那个赫然就是……

“我?”飞云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足以放下一粒大鸡蛋。

“抱歉,你还是首选呢!如果你不是干掉了奇科特兰夫,菲特列那小子还轮不上呢!”莫亚的打趣中又带着那麽一点点认真,飞云真受不了他。

如果以功绩论,评上这个并不值得稀奇,但问题是……

“喂!这张相片是谁弄出去的?我要宰了他!”相片是在极近的距离拍摄的,而且还是飞云尚未进入埃克罗的早期相片,能拍到这相片的,只有——内鬼。

一世英名丧尽,虽说不靠这个吸引女孩子,但心里还是不爽。最近本来心情就不大好的飞云,马上陷入了忧郁的愤懑中。

很在意飞云的情绪,看见飞云丝毫高兴不起来,反而情绪更低落了,两个家伙居然二话不说,拉着飞云的胳膊就走。

“等等,去哪?”

“带你看点好东西,去了你就知道。”话虽然诚恳,但看他们那鬼样子,十足就是那些专门在街头诱惑青少年犯罪的邪恶大叔。於是,在一阵拉拉扯扯之下,飞云被两人带到了宇宙港,然後“哗”地飞出了大气层,来到克萨斯星球上方一个同步轨道卫星上。

“这是……”进入工厂,在走道上看到眼前排列整齐的庞然大物,飞云惊呆了。

“怎麽回事?这些是……”

“这些是我们打仗的时候,後方加班造出来的最新型军舰。”皮科特说道。

“是飞云级战舰和军火库级宇宙母舰。”莫亚贼贼地眨了眨眼睛,补充道。

“飞云……军火库……”低声重覆念着这两个词,飞云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感动。

“上次私自拿走你的军火库号,其实是我们的主意。”皮科特道。

“不过你也真是随便得可以,人家抢走你的旗舰,你居然一声不吭。要知道,多少提督视旗舰为自己的第一生命啊!”莫亚感慨地说道。

“旗舰如衣服,穿旧了就要换啦!”

“……”面对飞云如此歪论,两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好一会儿,皮科特才叹叹气,继续开始介绍。

“你也知道,上一场仗,我们死了太多埃克罗的子弟兵,为了减少损失……其实我们一开始就这样想,我们想到了在大战中最坚挺的军火库号。”

的确,在那场绝望的围攻战中,自始至终奋战在第一线的军火库号给了他们很深刻的印象。

“所以,我们决定仿造军火库号。在克萨斯的支援下,经过一个多月的日夜奋战,我们造出了新型的‘章鱼防御系统’、‘多层复合装甲自动修补系统’和新型的‘火炮导向发射系统’。”

“等等?你们怎么能拿到防御系统的电脑源代码?”突然一个奸商的面容浮现在飞云的脑海里。

“啊!是强尼!我知道,一定是这家伙,嗯,绝对没错,相片也是他倒卖出去的。混帐,居然赚钱赚到兄弟的头上。”

“不是我——”在工厂走道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强尼的大叫声。“资料是我给的,但盗卖相片的人是路加啊!”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出来。

“强尼?你居然出卖我?”路加的惨号随之响起,忽然发现飞云一副绝对不饶过自己的样子,他居然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说道:“谁叫你不给我加薪。”

“我真的没有赚钱啊!我一枚硬币都没有收啊!”

路加暂且忽略不计,要收拾他随时可以,飞云更关心的是,自己那份版权费。

“喂!两位老哥,你们也太狠了吧!拿了我的智慧结晶,居然一个子儿都……啊——”飞云没说完,突然就被两人恶狠狠地按倒在地上,皮科特卡着飞云的脖子,莫亚则把尚未打开保险拴的手枪顶着飞云的脑门。

“你们干什么?”飞云大叫着。

“还问我们干什么?你这臭小子,拐跑了我们的女皇陛下,不但名份都不给陛下一个,还要陛下当侍女。这不打紧,你居然还敢向我们讨要版权费,你想死了是不是?”

皮科特和莫亚一人一句小声地把飞云的各大罪行一条条数出来,吓得飞云顿时不敢反抗。

“不敢!不敢!都是自己人,自己人!”飞云乾笑着发表投降宣言。他自己其身不正,当然不敢说人家什麽了。而且按道理说,假若他真的公开宣布爱美兰的身分并娶她为妻,他是完全有资格调用埃克罗联军的资产的。

他这种为几个小钱吵吵嚷嚷的家伙,绝对会死得很惨。

飞云只能用寒青色的脸陪笑。只是,莫亚还不放过飞云。

“对了,还有幽灵战机的资料呢?别跟我说你什麽都不知道哦!”

“我什麽都不知道。”

“……行刑!”莫亚一声令下,飞云马上发现,莫亚背後突然冒了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出来。

等等,她们不就是我舰上的那群……哇!

飞云没有看错,她们就是家族送给飞云的女子亲卫队。

莫亚和皮科特突然闪开,然後几十个女孩子一拥而上。

“给我亲亲!”

“少主,这一天我终於等到了。”

“唔唔!我要抱抱!”

亲脸颊、强吻、摸头发、扯衣服、掐大腿……假如以上动作是由个别女孩子单独做,或许,场景会变得香艳无比。但若是由几十个女孩子同时做,那麽,这就只能用恐怖绝伦来形容了。

“救命啊!”人堆中不时传出飞云变调的惨叫声。可惜,她们毫不理会。

那边皮科特则小声地向莫亚嘀咕着:“这样做会不会……太惨烈了?我怕飞云以後真的害怕女人,那我们伟大的战略构想就完蛋了。”

“不!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真正地明白野花不如家花好。你想想看,如果克萨斯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拉几支舰队的红粉军团出来。我们有那麽多美女吗?没有吧!所以我们只能以质量取胜。”

“这个……”又看了一眼飞云,皮科特打了一个哆嗦,依然迟疑。

“这叫做反面教育。经过这一次,以飞云那种没贼胆的性格,肯定会怕了埃菲尔德家族的女孩子。”看着皮科特一脸心悸的样子,莫亚只好换一种方式继续说服皮科特!

“你想想,据我们所知,能掌握着无人战机技术的,应该只有飞云一个。有了这个技术,我们复国的机会岂不是又增加了一分。”

此刻的莫亚看来更像是诱人犯罪的恶魔,可是因为他提出来的条件真的让人无法拒绝,皮科特只好默许了。

结果,在一分三十秒之後,一个惨兮兮、仿佛遭到了女色狼彻底蹂躏的飞云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呃……好惨!”看着飞云好久,路加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你还想要那麽多女人吗?”强尼问。

“想……不过,不要女色狼。”路加似乎死性不改,但他只是嘴硬而已,看着全身衣衫不整、满是尘土、整块脸上布满狼吻、双眼痴呆的飞云,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感涌上心头。

在那天,也是突然有十几个女鬼,突然从驾驶室的电脑萤幕里冲出来,乱摸乱吻他,姑且不论她们是不是鬼,起码,那份真切的触感是存在的,路加敢用自己的性命打赌,那些绝对不是幻觉。

现在,怎麽看飞云都是不知情的。

那麽,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幽灵战机里面的,真的是幽灵女鬼?

无法得到答案,也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不管。

第六章皇后行动

到了二八八0年五月底,克萨斯情报机关的工作量开始猛增了,各种情报显示海恩斯针对克萨斯的新一轮军事行动,将会在近日展开。

此次行动,其实是上次行动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蛮国只是陈兵国境并不入侵。而海恩斯方面,则得到了卡邦尼芮尼雅、甘比斯、蒙蒂亚三支舰队的援助。

虽说蛮国和海恩斯刚战败不久,但从兵力上看,在加入卡邦尼之後,实力反而大增。上次克萨斯的确胜利了,但这是惨胜。情况依然不妙。

六月五日早上皇帝召开御前军事会议。

所谓的御前会议,其实只有皇帝、比特和飞云三个人参加,在外人的眼中,这或许是狭隘的表现,但在皇帝的眼中,这却是效率的体现。

他是这样子对群臣说的:“一个国家要发展经济,可以有千万种方案,如果我有一年时间,我绝对不会介意采用众爱卿那个经过长时间反覆推敲讨论得出来的方案。

可是,我只有一个月!不到三十天的时间打赢这场战争。我们的敌人不会等我们做好准备才攻过来。所以,请诸位体谅朕的苦衷。“皇帝顿了一下,继续道:”在讨论问题上,人数和效率永远成反比,为了在最短时间内作出决定,朕只好如此。如果有谁质疑比特和飞云两位爱卿的话,那么,在你发表质疑前,请先拿出让朕、让所有人信服的实绩。“

於是,反对的声浪一下子平息了。

听到这个消息,飞云的确不是滋味,但没有办法,形势非常严峻。卡洛尔跟米利亚订於七月一日完婚,在政治上,卡洛尔迫切需要一场胜利,即便不是大胜,也要占领几个星系,哪怕是几个小星球也好。

如果海恩斯输了,那卡洛尔也没有面子跟米利亚完婚,也就是说,一旦开打,海恩斯人将绝不後退,直到完成既定目标。

飞云最害怕这种狂攻不退的对手了。对手不退却,那就意味着自己必须跟他拚命。更糟糕的是,那个对手,是丽奈。

自那天後,心里的痛苦和悲哀就没有减轻过。朋友间再怎么嬉闹,工作再怎么繁忙,都只能暂时忘却这份被迫压到心底的感情,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自己已经是一级上将了,此外,在正式继承家族之前,被皇帝授予伯爵的称号。

皇帝的重用,家族的宠爱,爱美兰的柔情,路加、莫亚他们的友情,这一切加起来,构筑成一条不可偏倚的命运之路,一切已经不能回头了。

步出磁浮汽车,身穿一级上将军服,肩披白色镶金边披风,飞云一步一步地走上皇宫议事厅的石阶。

没想到,在石阶的最顶端,有两位不请而至的贵客迎风而立,在等候着自己。飞云马上认出,他们是克萨斯另外两大家族的家主雅各公爵和蒙哥马利公爵。

“两位大人,早!”在离石阶顶端还有三级的时候,飞云站定,以超乎寻常礼节的尊敬,向两位公爵深深地鞠躬。

雅各公爵现年五十四岁,似乎因为早年过度纵欲和喝酒,外表看来比实际年龄大。

梳理很整齐的银发,疏疏落落,只能礼节性地掩饰半秃的尴尬。听说因为光学校正仪器也无法挽回他的视力,所以他鼻梁上架着一副这个年代几乎已经绝种的金丝眼镜。

他人很乾瘦,像内脏都被掏空了,完全没有肉感可言,虽不至於骨瘦如柴,却给人一种苍鹰的凶戾感,如果他不是大贵族集团的代表人,飞云绝对懒得理会他。

蒙哥马利公爵就顺眼多了,他完全是一副贵族学者模样,打理得很好的黑发,柔顺地梳成一条小辫子,留在脑勺後。跟皇帝类型有点相像的俊秀面容,很容易给人好感。除了他那无论到哪里都穿着晚礼服的不良习惯之外,没有什麽可挑剔的,跟那个等同於土豪的雅各相比较,他是实干派的一流文官。

站在国家经济发展的立场上,经常可以看到他和比特大叔针锋相对的场面。

两个都是大人物,此刻在这里等候自己,飞云心想:应该不是专程来祝福自己吧!

“飞云伯爵,我希望你跟我约定,一定要胜利,要彻底的胜利,最好把海恩斯人杀得血流成河,一直杀到海恩斯首都……”

雅各公爵一开口就是一大堆跟实际完全扯不上边的空想主义豪语,像机关炮似的,嗡嗡嗡嗡,甚至有口水的飞沫沾到了飞云的脸上,这让飞云极为反感。相比之下,蒙哥马利公爵的话则让飞云颇为留心。

“小伙子,首先声明我并不是一个反战主义者,也不想扯你、扯国家的後腿。没有今天就绝不会有明天这个道理我也懂。站在一位经济建设者的立场,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你在这场仗中损失超过两个舰队,国家就会陷入危险线,如果超过五个舰队,国家经济就会马上陷入衰退期,至少五年无法恢复。”

听到这个,飞云心中一阵苦笑,暗忖自己心窝上又被多加了一道无形枷锁。

这场仗真是糟糕啊——不但要打得赢,还要损失少。

尽管心里不舒服,飞云还是相当有礼貌地再向两人鞠躬,道:“小子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然後宛如逃难似的,快步甩开脸带错愕的两人,跑入会议室。

“你碰上他们了?”皇帝并没有坐在长长的会议桌旁,反而像聊家常似的,跟比特一起坐在会议桌旁边的组合沙发上。看见飞云的神色,他马上猜到了发生何事。

“嗯。”飞云点头道。

“他们的话不用理会,如果你希望,就把他当作是长辈的期望好了。就像是你父亲想让你长大当飞行员,你母亲却要你当医生,两者是不能兼得的吧!”

皇帝的话,让飞云彻底放松,忽然间,心里的累赘,好像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嗯。”在心底,飞云已经越来越将铁诺陛下视为一个很安全、很让人放心的长辈。

“赶快过来吧,我们开始谈了。”比特提醒飞云。

飞云连忙快步走过去,端正地坐下来。比特则把战略电脑的讯息转移到沙发前那张茶几的电脑显示幕上。在高级会议室,几乎所有茶几、桌子都具备电脑功能。

“情况是这样的,在我国西边,蛮国这次陈兵七百万在边境,虎视我国。在东边,则一如所料地是丽奈,不……奈尔特元帅带兵,但阵容强大了不少……唉!这次又要辛苦飞云你了。”

飞云一听,一愣,问道:“怎么,这次我们不能联手?”

“西边太多虫子了。”皇帝说完,把手掌按在茶几上,电脑迅速识别他的掌纹。

“开启二五五二号档案。”

话音刚落,升腾在半空的克萨斯立体星系地图西边顿时多了十几个发亮的红点。

“这是……”

“叛军和蛮国残留的秘密部队。”皇帝说道。

“我上次因为赶着回来,扫荡行动并不彻底,蛮国能够回去的舰队的确是那个数目,但消灭的部队并没有报告上那么多。很多部队被我打败,隐匿了起来。而且因为时间紧凑,叛军并未完全清除。”比特接着道。

飞云沉吟了,他完全明白比特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单靠此前的驻留舰队,是无法应对危机的。把比特调走,共同对付海恩斯、卡邦尼联军,已经变得不可能。怎么说都必须有主力舰队在这一区域坐镇,否则这示威式的佯攻随时会变成毁灭性的猛攻。

假若私下放置主力舰队,却让比特偷偷跟自己对付海恩斯,不是说不可以,只不过风险太大了,蛮国一旦获悉比特所在,依然会发动进攻。这样子,比特是不可能及时赶回去的。

感受到比特期盼无奈的目光,飞云感觉好像有颗很大很大的铁球用力压迫向自己,很重很沉,使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挺糟糕的,不是吗?而且海恩斯这次要的不是实质的胜利,而是时间上的胜利,政治不是你所熟悉的领域,我就略微解释一下,跟上次不同,这次海恩斯进攻我国,纯粹是为了面子。所以他们只要在卡洛尔和米利亚结婚的时候,占领我国一小块领土,然後坚守至卡洛尔一个月的蜜月期完结,他们就完全成功了。至少他们可以骄傲地对别国夸示,如果他们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把我们克萨斯的领土当成他们自己家的後花园。”尽管皇帝的话语中带着轻蔑和不屑,但飞云的心却是一直往下沉,暗地里狂叫起来。

天啊!这场仗怎么打?不单要打赢,还得赢得快,更要损失少。这叫我怎么打?

你当我是上帝还是命运之神?

飞云双目瞪得比灯笼还大,无法合上或让眼帘低垂一点。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种纯粹出於政治考虑的无理要求,这是完全违反军事常识的。要想加快战争进程,就必须多投入兵力,发动狂轰滥炸似的猛攻。问题是,这本身就要以不怕牺牲、无视损失为前提。

卡洛尔会在七月一日结婚,那么“皇后行动”的发动时间大概就会在六月十五日前後。加上蜜月期一个月,时间总共才四十五天不到。

丽奈舰队的突击力天下无双,跟她硬碰根本就是活得不耐烦——找死。

这样算来,除去海恩斯刚行动时的前半个月,那么必须在一个月内打完这场仗,而且损失最好不超过两个舰队。

“……”不想向皇帝泼冷水,但飞云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做,他沉吟许久後沉声道:“尊敬的陛下,微臣并不想让陛下失望。微臣也是一个相信奇迹的人,问题是,奇迹虽会发生,但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发生。陛下的要求,微臣实在……”

飞云未曾说完,皇帝突然扬起他的手掌,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朕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胜算渺茫的战争,朕只会像上次那样,叫你尽力去打。只要你在战场上做到不犹豫、不後悔,朕就很安慰了。但这次不同,这次,我克萨斯必胜!”说到这里,铁诺的眼睛里突然绽放出灼热得吓人的劲厉神光。光芒中,充满了自信,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使飞云无法相信,此刻的皇帝跟先前怎么看也不觉得开朗的皇帝是同一个人。

“陛下……你……”飞云突然结巴了起来。

“这才是陛下召开三人军事会议的真正原因哪——”比特的感叹告诉飞云他是知情的,而皇帝这份强烈无比的信心并不是无中生有。

皇帝突然极为不雅地解开了衣服上的纽扣,把右手伸入衣服,摸向自己左胳膊下边的地方,翻了几秒钟,翻出一个小袋子出来。

“这是……”看着这个很可能带着皇帝体臭的小袋子,飞云傻眼了。

“怎么?没听过锦囊妙计,没看过锦囊吗?”

“没有。”面对皇帝貌凶实善的训斥,飞云脸上满是刚吃了臭鱼的表情。

“这里面的电脑磁碟,用一个感应保护装置锁着,到了那个的地方和那个时间,它自然会发出声响通知你打开它。”

“哪个地方?哪个时间?啊——好痛!”飞云还想追问些什么,但被比特突然不轻不重地一拳敲在後脑勺上。

看着被自己赏了一个爆栗一脸不甘的飞云,比特笑着道:“照陛下的话去做,少废话了。”

“嗯,其实,两天前我还没有这个把握的,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同了。飞云,你要做的,就是绝不能放过一个海恩斯人。”

“绝不能……放过……”听到皇帝的话,飞云刚伸出去接锦囊的手顿时像灌了铅块一样沉重。

这时,比特从後用手搭住了飞云的肩膀,略带沉重地和声道:“丽奈的事情,我们清楚,她若是肯投降,这是最好的。但她若是誓死顽抗,我希望……不……算我求你了,你一定要以国家为重。”

空气中,忽地灌满了让人窒息的死气,沉沉的,闷闷的,苦苦的,非常难受,不想承受,却无法摆脱。

国情、亲情、友情、爱情,为什么当这一切混杂在一起,但又无法统一的时候,人会那么痛苦。如果可以,飞云宁可放弃现有的一切名誉地位金钱,去命运之神那里换取取消这场战争的权利。

命运之神是那么地狠心狠毒,让人一边忍不住咒骂他的卑鄙和恶毒,另一边又不得不痛苦而无奈地被迫选择接受现实。

会议,就在闷窒的气氛中结束了。

看着一老一少离开会议室时的颓然背影,皇帝仰天长叹一声。这时,侍卫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皇帝的背後。

“陛下还是觉得歉疚吗?”

“我能不歉疚吗?我在逼一个善良的小伙子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恋人啊!除去战争给我带来的罪孽不算,单是这个,就足以让我死後直接下十八层地狱。”

“陛下言重了。陛下不是决定做出那个补偿了吗?臣觉得,这补偿的份量够重了。”

“补偿?开玩笑,被钉子钉过的木篱笆,哪怕日後把钉子拔出来,用东西补上,那个洞都会永远地留在那里。不想要洞,唯一的办法就是不钉钉子。可惜,我偏偏做不到……”没有再多的话语,皇帝就这样仰着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六月十七日,皇后行动终於展开了,八个整编舰队的敌人越过边境,闯入克萨斯领土。而飞云也带着悲伤的心情,带着埃克罗两支舰队以及重编之後的“牛头四”四支舰队和两支临编的新舰队,开始出征。

一路上,大家都在忙碌着。莫亚更不时跑来询问可否延後决战的时间,因为决战每延後一天,就意味着多一批飞云级和军火库级军舰加入舰队,这样埃克罗的损失就可以少一分。

飞云却宁愿决战早日到来。

如果自已是在战场上,突然干掉了丽奈,或者被丽奈干掉,那反而更加幸运。因为自己或者她,已经直接站在悲伤的终点上。

正因为一切是已知的,那么,自己就必须一步一步从痛苦的起点,走到终点。

忽然发现自己很没用,除了近乎残酷地让残阳和乔治一遍又一遍地训练突击队员,类比那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突入旗舰生擒主帅行动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大人!你的气魄和决定,下官很佩服,也从来没有质疑过当初为何要加入您的麾下。下官同样了解您的想法,但请恕下官直言,这次行动成功机率实在太少了。姑且忽略我们是否能够登舰,就算登舰了,我们也不可能在一时片刻之内找到丽奈小姐。”

残阳是这样说的。

强尼马上在旁边补充:“正如那天米利亚在网路世界杀掉的是经过高度同步影像模仿的你一样,丽奈用的也是同步影像系统。她躲在舰上某个角落里操纵舰桥上那个奈尔特虚拟人。所以,如果她真的想不开……想不开的话,我们也无能为力。”

“知道了。”挥挥手,让他们下去,飞云把自己的灵魂闭锁在静默的空气中。

那天,皇帝在中途让人偷偷地模仿飞云的灵魂信号,然後通过同步系统,把电子假人丢到网路上,让米利亚杀死。

飞云在想,如果今天,自己能够引诱丽奈出来,先在网路世界中锁住她的灵魂,然後再把她的身体抢回来,这样会不会成功呢?

不会,丽奈不会那么笨,那天之後,她大概再也不肯出来了。她可能觉得对不起我吧!傻丫头,我怎么会这样想呢!

想着想着,一滴悲意的泪滴凝挂在飞云的眼角上……

时间飞移得很快,十天过去了,海恩斯一如所料地占据了克萨斯边境两个星系。

在陈兵稳守星际通道的同时,以卡邦尼那支五十万人的工程队为主力,在边境地区开始将普通居民星改造为军事要塞的作业。

这招的确很绝,他们算准了没有人敢正面承受丽奈舰队的一击,毫不避忌地摆出一副长期抗战的姿态。

其实,在他们站稳脚之後,飞云又何尝敢随便跟丽奈硬碰呢?

即便拥有了九千艘新型军舰,火力和防御力都大大提升,但总体的力量还是没有改善,硬碰根本就打不赢。

“哎!如果不是先前听你说有锦囊妙计,我大概又在练习写遗书了。对了,那个见鬼的锦囊到底什麽时候才会鬼叫?”莫亚问道。

“到了该到的地方和该到的时间。”飞云没好气地回答着,其实他的心,同样忐忑不安、嘀嘀咕咕。

正当飞云他们惴惴不安时,远在几百光年之外的海恩斯星上,却发生了一件几乎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事情。

这是一个夕阳绚丽的傍晚,前线的好消息让卡洛尔心情非常好。前阵子,奈尔特女儿跟飞云私通一事,的确让他很恼火,而且加上卡邦尼的电脑人员,依然无法杀死那个飞云,更让他不爽。

毕竟他还是要依赖奈尔特这个重臣,而且也证明他女儿跟飞云事前真的并不知情。

在奈尔特当着群臣的面,服下海恩斯皇室秘药专门用来控制不忠之人的“天心五毒丹”,并宣誓如果失败必定以死报国之後,卡洛尔碍於面子,也不好在奈尔特出征时把他女儿扣押下来,只能当众嘉许他一番。

反正毒药已经下了,在毒药里还有一枚超小型的定时炸弹附着在奈尔特的胃部,谅他也不敢背叛。

再加上最近前线顺利,所以卡洛尔心情很好。

今天一如既往地在处理完国事之後,他去看望自己那位美丽高贵的女皇未婚妻。

跟善良美丽的米利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甜蜜的,想到这里,他嘴角现出了只有在快要看到米利亚才会露出来的迷人笑容。

按规矩,他把贴身侍卫留在别墅门外,跟门口的管家打了招呼,一个人走上二楼,步向米利亚的房间。

刚踏进房间,他马上发现不对劲。虽然现在是傍晚,光线仍算充足,但房间里没有开灯,暗暗的,黑黑的,感觉很不舒服。

下一秒钟,他闻到一股血腥味,强烈无比的血腥味。

卡洛尔马上感知到危险的存在。但,在房间里的人,是他心爱的未婚妻,强大的卡邦尼帝国女皇,如果有什么事……卡洛尔实在不敢想下去,近乎是下意识地,他拔出了自己的配枪,刚喊一声:“来人哪!”,就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突然,他被眼前的景象,完完全全地镇住了,吓呆了,在半秒钟之内,一种恐怖至极的麻木感传遍全身,整个人就像被石化了。

唯一没有被石化的,是他不停颤动的嘴唇,和他那只握枪的右手。

血红。

无尽的血红。

接天连地的血红。

红色的鲜血,遍布房子的每一角落。

米利亚的侍女,倒在血泊之中,她的胸口是稀烂的,看起来至少被刀子之类的利器刺了几十刀。

惨死!惨不忍睹!

但事情的关键,却是拿着仍然在滴血的刀子,像个地狱魔女般傲然站在尸体旁边的米利亚。一向纯洁无瑕的纱裙,现在满是罪恶的血迹,向来无比清纯的脸蛋儿,现在却满是魔鬼似的凶容,狰狞而可怖。

“你……你……你杀了她……”卡洛尔虽然是个大男人,但从来不知鲜血为何物的他,看到如此光景,理所当然地双唇打颤起来。

“哼哼!呵呵!桀桀桀桀!”一连串阴冷而恐怖的音符,从米利亚凶厉的嘴角飞喷而出。

“世上哪有手不沾血的皇帝?只是杀个侍女,有什么大不了?”

无法想像,平日看似温柔贤慧的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一种极度的冰寒,瞬间灌入卡洛尔雄壮的身躯中,冻住了他所有的心脉。

“可是……你……”

“谁叫她那么罗嗦,叫我把那副该死的天真模样至少保持到结婚。哼哼!我受够了!受够了!”说完,米利亚发疯似的,扬起手中的匕首,蹲下去,又插了尸体两刀。

“什……么……这个,才是真正的你?”

“嘿嘿,错了,两个都是真正的我。”发泄完毕,米利亚站起来了,冲着卡洛尔甜甜地一笑。她的动作,依然是那么的优雅,她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的美丽。当然,跟眼前的场景混合起来,那就变成了百倍、千倍、万倍、亿万倍的恐怖。

无法承受,看着盈盈走向自己的米利亚,握紧手枪的卡洛尔,不自控地後退了。

“什么呀?号称为了我,不惜让敌人的鲜血染红结婚地毯的卡洛尔,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胆小鬼了。不就是杀人嘛!我们每天都在杀人啊!你这么胆小,如何成大器?”

“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卡洛尔拚命地摇着头。

“狮子可是嗜血的食肉动物哦,外界不是说我们是公狮和母狮吗?”

“不!你别过来!”卡洛尔继续後退着,米利亚继续前进。

“表现一点男子汉气概,来,学我,舔一下。”说罢,米利亚像嗜血的魔女一样,伸长了舌头,舔了舔满是鲜血的刀子。

“不——”卡洛尔终於忍受不住,狂叫一声,逃命似的跑出了屋外。

两个小时後,远在克萨斯国境的飞云接到了一条让他们诧异万分的消息。海恩斯的卡洛尔皇帝突然单方面解除跟米利亚女皇的婚约,几乎是同时,卡邦尼发表了公开谴责卡洛尔背信弃义的声明,并表示由於国家的尊严遭到彻底的践踏和蔑视,立刻取消跟海恩斯的所有军事协议,并视海恩斯为不受欢迎国家。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收到报告说,卡邦尼军队正紧急脱离战场,只剩下海恩斯人呆瓜似的在原地发傻。

“哈哈哈!原来我们的大傻瓜卡洛尔终於忍不住,色心大起,提早掀开了米利亚小姐的裙子,却幸运地早一步发现米利亚小姐的下半身其实是条蛇。唔晤!这也好,早点知道,就不用每天抱着必死的决心爬上床了。”在将官级通讯回路中,克里斯的大嘴巴毒辣无比地乱开火。

这次,却有莫亚在一旁附和:“没错,还是早点清醒好,就不用晚上突然脖子一痛,然後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听着听着,飞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不上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总觉得不舒服。

这时候,那个锦囊盒突然“叽哩呱啦”地吵了起来。

让雪梦莲打开,并输入电脑中。

飞云再次惊呆了。

“这是……”

“大人,这似乎是跟神圣银河王国舰队的联络密码。”

“我们什么时候……”

“抱歉,这个问题,下官无法回答。但,似乎是铁诺陛下跟神圣银河王国达成了秘密协定。而且,神圣银河王国的三支舰队,已经绕路自由都市,秘密潜到附近,截断了海恩斯舰队的归路了。”

飞云半个心突然一热,另外半个心突然一冷。

冷热的巨大反差,使得飞云完全糊涂了。不过,至少有一点是确认的,巧合也好,利用时机也好,总之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就是——丽奈被无情地彻底出卖了。

“大人!请你赶快下令!”雪梦莲提醒飞云。

“……”

“大人!”

“……”

“少主,请你……”

“我知道了,传令,按光碟上说的去做,按照约定,配合菲特列舰队围歼海恩斯舰队。”

“知道了……咦,少主,你去哪里?”发现飞云离座,雪梦莲奇怪地问道。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了,这只是一场卑鄙但有效的屠杀……把全军指挥权交到皮科特的手上……我……等舰队的炮火可以捕捉到奈尔特的风雷号时再叫我。”

“是的。”雪梦莲小声地应诺着,可是她视线的焦点,却完全放在飞云那个落寞悲凉的背影上,久久不能离开。

接下来的战事,是一面倒的。

菲特列无愧於新任银河八大名将的称号,用兵沉稳而细密,一边把自己的阵势布置得水泄不通,另一边却发动水银泻地似的攻势,确切而有效地削减着海恩斯的兵力。

失去了地面部队的支援(这部分原来由卡邦尼负责,仓促间,人还没来得及换上),仅有五支舰队的海恩斯在克萨斯和神圣银河王国合共十二支精锐舰队的优势兵力前後夹攻下,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仅一个小时,各舰队就陷入了崩溃状态。

然而,飞云并没有等到那个劝降或者让残阳登舰突击的机会,他等到的,是丽奈战死的消息。

“什么?”飞云像发疯似的用力抓着前来报信的雪梦莲,其力度之大,几乎把小莲的手臂都掐断。

但,她还是一声不吭,忍着剧痛,勉强回答着飞云的问话:“嗯……这,这是因为,丽奈小姐她在对外发表誓死抗战的消息之後,突然让风雷号出列,并独自向神圣银河王国的舰队发动自杀式的突击,所以……”

飞云一听,他马上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又不肯投降,自知必死的丽奈,明白如果自己死在飞云舰队的手上,会对飞云造成更深的打击,所以她宁可选择在飞云劝降之前,提早自杀,死在神圣银河王国舰队的手上。

“不,不……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最担心、最不愿看到的事情,终於还是发生了,无法避免地发生了。撕心裂肺的痛嚎,痛心疾首地猛哭,都无法换回逝去的芳魂。

回想起丽奈往日的一颦一笑,回想起丽奈的纯真美丽,回想起丽奈那份毫不掩饰造作的直率,飞云只觉得此刻有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在自己的心窝上。

天,崩了;地,塌了。

即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无法承受这必然会来的重击。

“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命运之神!你为什么这么狠毒!我诅咒你!我永远诅咒你!”猛烈地捶打着坚硬而寒冷的铁板墙,飞云却一点都不觉得痛,看着从拳头上流出来的殷红鲜血,飞云反而觉得,那是丽奈的血。

无法自控,难以压抑,疯狂地发泄着心中的悲痛,实际上却什么都做不了。

痛苦和无奈,就像那永远漆黑的星际,牢牢地罩住了飞云的心。

不知道吵闹了多久……飞云累了,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论谁劝他,他都不听,只是呆呆地望着空白的天花皮。醒了就望着,累了就睡。

时光流转,眼前之人,不知来了多少,又走了多少。传入他耳中的,是惋惜之声,叹息之音。可是这些声音,仅仅传到他的耳中,却传不入他的心里。

飞云的躯体还在,不过,心,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舰队凯旋。但因为他这样子,谁都不敢说些什麽。精通精神学的御医来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是失望离去。

“朕不该这样子逼他的!朕不该这样子逼他的!”

“孩子!孩子?”

“飞云?飞云?”

“飞云?你听到吗?陛下已经下旨,说要封丽奈姐姐做你的妻子了,虽然已经太迟了,但总比没有好,你就不要那麽伤心了。”

千百个奇怪的声音,在飞云耳边回响,但他什麽都听不到。

回到皇都之後,飞云似乎好了一点,但依旧是行尸走肉的模样。每天除了吃喝睡觉,就是浑浑噩噩地在皇帝御赐的别墅花园里走动,看得众人都痛心不已。

似乎,悲剧将会永远上演下去之际,但事情突然有了变化。

八月十八日,当飞云打开自己的房门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床上多了一个人,一个女孩子。

她有着耐看而秀美的脸部轮廓,黑亮的大眼睛、小巧而尖挺的鼻子,薄薄而诱人的红唇,一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还有那曲线优美、不失丰满的超一流身材。

乍看过去,飞云还以为这是路加他们的馊主意。其实,飞云并没有疯,只是,在从那份无尽的悲痛中清醒过来之後,他彻底地厌恶了这种军旅生活,讨厌为皇帝效忠,痛恨再为家族杀人,所以,他决定,永远地傻下去。

为了唤醒自己,那群家伙什麽都做过了,爱美兰、雪梦莲,还有家族那群女孩子,都试过色诱自己。但这又怎麽样呢?这样就能填补自己心中那条永远的伤痕吗?

所以飞云选择了木然,谁都不理会。

但,今天这个不行,因为这位怎麽看都是一丝不挂,只裹着一张被子躺在自己床上的女人是……丽奈。

“你……你……怎么在这里?”飞云无法相信自己。

“天啊!我可是你的老婆哟!我在你的床上,你难道希望我在别的男人床上?”

丽奈俏皮地眨动着那双飞云无比熟悉的大眼睛。

“我……我……不是在做梦?”飞云依然无法相信自己。

“什么啊!人家千里迢迢地从俘虏营偷跑出来,越过警卫线到你的房间里,还……还……”

飞云顺着丽奈的视线,瞥了一下那散落一地的女性衣物。

“既然你要继续作梦,那你慢慢做好了,我可要走了哦!”丽奈装作要下床,悠然地从被窝里伸出了她那双完美无比、像小鹿般修长圆润的美腿。

看着这双让自己心动神摇,无法自制的绝妙美腿,再看看丽奈那张熟悉的绝色丽容,这时候,应有的反应才出现在飞云的身上。

“啊啊啊——有鬼呀——”

下集预告:

如梦如幻,本以为逝去的佳人不但神奇地“复活”,而且决定留在飞云的身边,成为飞云最大的助力。甜蜜得心里淌出蜜糖的飞云,重拾信心,再次站在抗击卡邦尼的第一线。

针对卡邦尼的战事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但就在此时,飞云却发现了卡邦尼为何胆敢穷兵黩武的真相。同时,无人战机之谜,终于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