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金陵。

寒风凛冽，白雪纷飞，荒郊僻野，残垣破庙，大地一片肃杀。

风中恍惚传来婴儿的啼哭，霎那间给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唤回了一线生机。

但见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少妇大汗淋漓地倒在破庙的一角，双眼紧闭，气息微弱，似已昏死过去。她的身下，是一滩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

“小姐，小姐！……”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一面抱着一个满身是血，哇哇啼哭的婴儿，一面哭喊着，“您可不要丢下小莲一个人呀……”

少妇悠悠醒转，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喃喃道，“小莲，快给我看看孩子。”

“恭喜小姐，是个公子呢！”小莲把仍在啼哭的婴儿递给少妇，红肿的双眼流露出一片抑制不住的喜悦，“小姐你看，他长得多神气！长大了一定是个美男子！”

少妇一接过婴儿，这小东西竟奇迹般地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黑眼睛望着他的母亲。

小莲禁不住笑道：“呀，真是个机灵鬼，这么快就认得娘亲了！”

少妇默默地端详着自己的孩子，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幽幽道：“小莲，你看他长得像不像展公子？”

小莲怔了怔，收敛起笑容道：“小姐，您莫怪小莲多嘴，展公子那么久也不来找我们，害您受了这么大的苦，您干吗还整日惦记着他？”

“傻丫头，等你长大了，你自然就会明白的。”少妇微微一笑，目光缓缓投向远处苍茫的大雪，喃喃道，“云鹤决不是这种人。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我相信。”

这时，少妇的眼睛突然亮了。苍茫的大雪中，正依稀走来一个高大的人影。

“云鹤！”少妇梦呓般地叫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门外。

小莲忙伸手扶住她，道：“小姐，外面风大，会冻着的。您在这儿好好歇着，我出去看是不是展公子。”

“一定是他！”少妇激动得声音颤抖，怀中的婴儿突然大哭起来，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小莲脸色一变，仿佛预感到什么，忙道：“小姐，您快躲到佛像后面去，万一是坏人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已闪进庙里。

少妇怔怔地立在原地，整个人似已痴了。

颀长的身形，雪白的衣袂，英俊的面容，这不正是她一直魂牵梦萦、苦苦守候的人么？

小莲惊喜地叫了声“展公子”，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展云鹤一步步走近少妇，猛然把她和孩子一起搂入怀中。婴儿受了惊，哭得更大声了。

少妇忙挣开他的怀抱，心疼地道：“别弄疼孩子。”

展云鹤一把抢过婴儿，笑道：“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么？”

少妇轻轻地“恩”了一声，心里忽然生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前的展云鹤一向都很温柔体贴，可今天为何变得如此粗心？他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她容颜的憔悴和身体的单薄，只是看着抢到手中的孩子，眼里竟隐隐流露出一丝冷漠、嘲讽、残忍，甚至仇恨。

少妇顿时心头一寒，颤声道：“云鹤，难道你……不相信这是我们的孩子么？”

展云鹤突然“哈哈”笑起来：“是又怎样？不过，我是不会娶你的！哈哈！你们这些女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傻？”

少妇只觉得手指尖在渐渐发冷。她强忍住心中的酸楚，冷冷道：“那你还来干什么？”

展云鹤悠悠道：“我正是来告诉你，我明天就要成亲了。”

一旁的小莲顿时呆住，忍不住冲上前去叫骂起来：“展云鹤，我们小姐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这种无情无义的负心汉！你知道她为了你吃了多少苦么？她生了你的孩子，你还要娶别人，简直畜生不如！……”

“小莲！”少妇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幽幽道，“算了，什么也不要再说。”她缓缓地转向展云鹤，忽然展颜一笑：“恭喜你。我们从今以后不再有任何瓜葛了。请把孩子还给我。”

展云鹤阴沉沉一笑，轻抚着婴儿那嫩白光滑的小脸蛋，叹道：“好可爱的一个大胖小子，只可惜很快就要给你这个做娘的陪葬去了。”

少妇心下一惊，悲愤地道：“展云鹤，我柳如烟当初鬼迷心窍爱上你这种没心没肺的男人，早已没有脸面再活下去。可这个孩子又是何辜？况且，他还是你的亲骨肉，你于心何忍？”

“我的亲骨肉？”展云鹤“哈哈”狂笑起来，“柳如烟，你人称金陵第一名妓，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婊子，还不知道是跟哪个野男人生下的小杂种呢！”

柳如烟顿觉如雷轰顶，心痛如绞，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不明白为何昔日柔情似水的爱人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她捂住疼得几乎要裂开的胸口，整个人已摇摇欲坠。

“小姐！”小莲一把扶住她，咬牙切齿地道，“展云鹤，你一定不得好死！你要娶的那个女人，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展云鹤恼羞成怒，大吼一声，一掌朝小莲的天灵盖劈去。柳如烟霍然撑起身子，用力把小莲推到一边，而她孱弱的身躯已被打飞出一丈之外。

小莲哭喊着冲到柳如烟身边，颤抖着手把她扶起，撕心裂肺般连声哀叫：“小姐！小姐！……”

展云鹤似乎也怔了怔，缓缓走上前去。小莲悲愤地扑向他，像一个泼妇般又撕又咬起来。

展云鹤“啪啪”点了她的穴道，冷冷道：“一个时辰过后，穴道自会解开。”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柳如烟身边，淡淡道，“替我好好安葬她。”

展云鹤最后看了一眼柳如烟的遗容，仿佛看到一朵正在慢慢枯萎的残花。他的眼里忽然露出种很异样的神色，喃喃道：“她真的很美，比恋蝶还美。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希望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

就在这时，手中的婴儿突然挣扎着大声啼哭起来，仿佛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和人生的无常。

小莲流着泪望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嘶声道：“把公子还给我！求求你！”

展云鹤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你若要报仇，可来无忧山庄找我。”说完，已飞身掠出门外，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