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作者:格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2924

第一章诱敌

天雷、狂风四只眼睛直直盯在凌云飞的身上,嘴巴张得大大的,惊呆了。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良久良久,天雷感到胸中气闷,才想起长出一口大气,叹道:“老弟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实是匪夷所思,非凡人所能,天雷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是啊!从古到今,大大小小的战争从没有间断过,我好象还从未听说过有人用这种方法对敌。不管此战结果如何,单凭你这种对运用地理环境的奇思妙想,我觉得这一仗都可载入史册了。”狂风大发感慨。

凌云飞脸色稍稍发白,紧紧咬着嘴唇,没有作声。其实上他的内心深处却正在翻翻滚滚,剧动难安。

也许没有与古曼丹丽从峡谷中死里逃生的经历,只凭空想象,凌云飞也没有可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战术构想,如果能够成功实施,不但可以减少已方人员的伤亡,并且也能予敌方以沉重的打击。诚然,战争是惨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凡能战胜对方,手段方式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战争中的敌我双方毕竟都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自己的同胞,将几万人埋在峡谷中,是不是显得过于残忍?严格来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泯灭人性,有违天理。

可能要遭天谴的!

“只要运筹得当,我看此计可行。”天雷点点头,表示赞成。

“此战称得上是改变昌州局势的一战,若胜,我们极为可能变被动为主动。”狂风的情绪也被提了起来,兴奋说道。

“此法成与不成,全在布局。”凌云飞见天雷、狂风一力支持自己的观点,心中稍安,“而印寂之就是这局棋中最关键的一手棋。他的态度事关大局!”

“要不,我还是找他谈谈吧,至少我可以敲敲边鼓吗。”天雷未细思凌云飞话中之意,连忙见缝插针。

“不用,若我所料不错,今天,最迟明天,他一定会来见我的。”凌云飞摆摆手,说道。

“老弟,你相信他啦?刚才你不是还说要对他加以提防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天雷诧异道。

“这是我心中方才的一种直觉,而一般情况下,恰恰我心中的直觉都是很准的。”

“直觉?”天雷轻声嘀咕了一句,“但愿这次你的直觉很准。”

凌云飞没有理会天雷,把头转向了门外。天雷、狂风愣了一下,继而恍然有悟,一齐随着凌云飞的目光瞧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精干的年轻人走到门口,深施一礼,然后道:“统领,印将军求见。”

“快快有请!”凌云飞精神一振,直起了腰,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又松弛下来。

天雷、狂风大眼瞪小眼,再一次惊呆了。

“直觉,可怕的直觉!”天雷、狂风不约而同大为感叹,瞧向凌云飞的眼神增添了以往没有的东西。

***

郑行成看了看自己身上所溅的泥点,复又看看队伍在泥泞中行进的速度,不由皱起了眉头。

“来呀,传我的命令!加快行军的速度,一定要在天黑前通过蛟龙峡。”

“提督大人,这蛟龙峡地势险要,乃是不测之地。为了稳妥起见,我看咱们还是派上两支队伍,登上两侧的崖壁搜索前进,要是没有问题,再过蛟龙峡也不算迟。”旁边一位三品武官提醒道。

“有这个必要吗?昭宁方面传来的情报表明这些叛贼一心一意想依托坚城与我决战。我不相信他们还能玩出什么别的花样来。”为首的将领眼睛目视前方,冷冷说道。

“小心行得万年船。这帮乱民可是狡猾得很,我们已经吃过他们的几次亏了。您说,着急的是钦差大人,我们没有必要抢时间吧?反正这帮乱民不可能放弃昭宁,我们早到晚到一天有什么关系呢?提督大人您说是不是呀?”三品武官赔着笑脸,语气恳切。

那位提督大人略一沉吟,说道:“武大人说的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钦差大人限定的期限,我们还是要遵守的。告诉弟兄们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快速通过蛟虎峡。”

“提督大人,昭宁方向又有消息传来。”站在外围的亲兵大声报告。

“传上来。”

“扎!”那亲兵急急跑了过来,溅得泥点四处飞溅。提督大人见到这种情况,不由皱起了眉头。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平时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提督大人沉下脸,大声叱喝。

那亲兵心中一慌,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实实跌在泥里。

旁边赶忙有人抢上前去,将他手中的一卷纸张接过,呈了上去。

提督大人粗粗扫了一眼,突然放声大笑,兴奋道:“天助我也!”

“来……”来字尚未吐出,远处蓦然传来惊惶的喊叫声。

提督大人略显惊疑,将那张薄薄的纸张递给正眼巴巴盯着它的姓武的武官,沉声喝道:“怎么回事?派几个人去看看!”

立时有两个人答应一声,急匆匆向前奔去。

不久,那两人急急赶回,后面跟着一个踉踉跄跄,脚步不稳,浑身是泥的人。

“提督大人,这人是印寂之派来求援的。”一个人大声说道。

“让他过来。”

那人闻听此言,身子一晃,软到了地上。那两人急忙把他架起,搀了过来。

那人勉强抬起头来,整张脸,除了眼睛已全部被污泥掩住,看不清本来面目,但他眼中的惶急却是人人一睹便知。眨了眨眼睛,似乎要把眼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看得更清楚一些。

“发什么呆,前面这位就是提督大人,有什么事?速速禀来!”旁边有人低喝一声。

来人这才醒悟过来,使劲一挣,扑通一声,双膝跪倒,两手撑地,声嘶力竭地喊道:“大人救命!大人救命!”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自有提督大人为你作主。”三品武官缓缓说道。

“我家印大人为了配合大军进城,紧着行动起来,哪知一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幸亏他应变神速,带着弟兄们从昭宁城逃了出来,那帮逆贼震怒之下,穷追不舍,终于在离此不远追上了我们。我和数名兄弟趁他们疏忽之际,突围而出,赶着过来求援,逆贼乱箭之下,只有我一个人冲了出来。大人赶快发兵吧,要不印大人和两千多弟兄可就全完了。”那人说完,也不管满地泥泞,伏地大哭。

提督大人有些不满地看了姓武的军官一眼,显然是在埋怨他耽误了行军的速度。

“来人,把他扶下去,给他换身衣服。”提督大人吩咐道。

“我没事!我没事!大人您快发援兵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那人急急地喊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讲来。”姓武的军官脸一沉,冷冷说道。

“讲什么讲?他说得还不明白吗。”提督大人不耐烦地打断地打断了姓武军官的问话,“来呀!传我的命令,全军加速前进!”随着他的话音,号角声响起。人喊马嘶,人流在泥点的飞贱中,如潮水般向蛟龙峡中涌去。

“武大人,你负责殿后,本提督亲自率军前往接应。”提督大人命令下过,四名亲兵抬着滑杆急急赶上前去。

“怎么就这么巧,为什么这些事都赶在进蛟龙峡的时候发生?”姓武的军官小声嘀咕一句,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中暗自想道:“要说是人刻意安排的,能将时机掌握得如此恰到好外,却也真难以让人相信,但愿是自己多心了。”虽然如此,毕竟他的一颗心还悬着,叹息一声,吩咐道:“派几个人上两侧的崖顶,给我仔细看看。”

“大人,山势陡峭,湿滑,无路可行,恐怕……”

“哪来这么多的废话!本官既已下令,上去得上,上不去更得上。快给我上!”姓武的军官未等手下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在上司的严令下,每侧五六个人颇有些不情愿的向上走。大雨过后,山上湿滑,还没上去多远,上面一个脚下一滑,滚落而下,与后面人相撞,几个人全部滚了下来。另一边似乎是受了感染,未已也全部滚了下来。

“全他妈的是笨蛋!再派几个人上去,记住彼此间要拉开距离。”

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每侧都有四五个人爬了上去。姓武的军官看着他们的身影从眼前消失,良久没有声息,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心道:“看来自己是多心了。这几个混蛋怎么还不下来?”

终于他盼望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中,两侧几乎同时大声喊道:“大人,上边连个会出气的都没有,您就放心吧。”“大人,我们这边也一样。”

姓武的军官见手下全盯视着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喝道:“妈的,你们都瞅着我干什么,没听见上面的话吧,都给我跟上。要快!”

天雷抖了抖身上的泥土,从坑中鉆了出来,连着呸呸两声,骂道:“这些天杀的官军还真他妈的挺小心,要不是伪装的好,非坏事不可,害得你爱大爷吃了不少泥,”他又呸了几下,狠狠说道:“呆会儿,大爷也让你们好好尝尝泥土的威办。”

“将军,一共四列纵队,您看看他们的行距,就是把峡谷装满了,也不过四万人,剩下的怎么办?”旁边的一位千总担心道。

“你这才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呢。只要我们掌握好时机,将峡谷中的人全歼,此战我们已是大获全胜,剩下的人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留人一步余地,就是留己一步余地。你明白吗?”天雷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面一句话有些语重心长。

那千总一脸茫然,却又忙不迭的点头,口中道:“明白!属下明白!”

“你明白个屁!连我自己都还未弄明白呢。”天雷说完,张大了嘴,音未发出,连忙用手捂住,照着千总的屁股踢了一脚。

“将军今天是怎么了,竟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自己说明白而将军不明白,这岂不是显得自己比将军还高明了,难怪将军不高兴了。可打仗的最佳结果不就是求个全胜吗?干吗还要给敌人留余地?不明白,还真是不明白。”千总心中暗暗嘀咕,摇摇头,赶忙解释:“属下不明白,还真的是不明白。”

“你一会明白,一会不明白,把我都弄糊涂了。”天雷勉强忍住笑。

“老大,大战在际,你却还在这里嘻嘻哈哈,还有点首领的样子没有?你要知道这里是战场,不是西林格特大草原。”

狂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睹了天雷的所作所为,板着脸,紧紧贴着天雷的耳朵低声喝叱。

“越是大战在际越是要放松心情,你懂不懂?”天雷揽住狂风的肩膀,冲着他的耳朵开火。

“行行行,我惹不起你成不成。”狂风使劲一挣,试图将天雷的手臂甩开,然而天雷早已想到这一点,胳膊使劲,箍住他不放。狂风用恶狠狠的腔调对天雷的耳朵展开反击:“我惹不起你,有人惹得起你。等打完这一仗,有你好受的。”双臂用力,甩开天雷,大步向前走去。

“这还是兄弟吗?”天雷瞧着狂风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将军,时候差不多了。”旁边的一位亲兵提醒道。

天雷展目下瞧,沉声道:“不要急,再等等,再等等。”

第二章伏击

“有多少人通过了峡谷?”天雷目不转睛地瞪视着下面的猎物,头也不回。

“大约五千人。”

“对面的曲将军还没有给我们发信号吗?”天雷又问了一句,下意识的抬头向对面的看去,恰好看到几个传令兵正在向这边摇摆令旗。

天雷心头一震,热血上涌,脸上浮上一层潮红。

“传令兵,给对面发信号。”

随着令旗的摆动。天雷嘴角撇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低低说道:“传令下去,告诉马千总一定要把谷口给我堵死。”传令兵发出命令,不久远处令旗做出应答。天雷气蕴丹田,大吼一声:“动手!”

尖锐的号角声在瞬间似乎要撕破浓厚的云层,无形的音波向四面扩散,低暗沉肃的天空仿佛在瞬间涌动起来,被激起了几分活力。

成百上千的人几乎在同时齐声大吼,数十人一队的一组组队伍用木棒将巨大的石块撬起,向前滚动,刚滚不远,脚下已是抖颤起来,连忙后退,巨大的石块连带数百方泥土猛地晃动几下,轰隆隆,向下面倾泄,石屑、泥土满天飞舞,打在人的脸上、身上,疼痛无比。因为塌方的面积超过原先的预料,不时有人也跟着向崖下跌去,有个别人更因为没有收住脚步,在惯性的作用下,摔了下去。凄厉的喊叫声在峡谷上空飘荡。更有许多人将巨大的木楔插进事先开出的沟槽中,灌上水,然后数把大锤同时砸下,在雄浑豪迈的口号声中,沟槽越来越大,渐渐开始巨烈颤动,人们纷纷后退。在脚下泥土的晃动中,哗啦啦、哗啦啦,泥土就象猛烈的洪流,直冲而下。待到只剩稀稀啦拉拉地石块,小面积的泥土偶而下落,眼前的一段峡谷,已形成了几道厚重的泥坝。对面的进攻也并不稍逊,巨石、泥土不绝滚落,将好好一条畅通的峡谷,切成了一截截、一段段。

泥土滑落下去与石块下落不同,若是石块,人还可以躲到死角,然而泥土扑天盖地奔泄而下,几乎填充了惯性所及的每一寸空间,人除了被掩埋,再没有第二种结果。

在号角声、叫喊声刚刚响起时,峡谷头尾石块泥土已是从头顶下落,等出了峡谷,和要进峡谷的官军反应过来,身后、眼前高墙已然形成,将完整的一条长龙断成了数截。

惊慌之下,狂喊乱叫,后退前窜,顿时炸开了锅。继尔,峡谷内发出凄厉的惨叫,撕心裂肺的惊呼声。听其声,分明是遭到了沉重的打击,真是惊人胆魄,让峡谷外的官军阵角大乱。

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想到上司被困谷中,钦差大人还在昌州坐镇,出了谷口的官军留下一千人殿后掩护,其余前军变后军,分出两部向两侧进行攻击,一部将刀剑枪用作铲锹,对堵住谷口的厚墙展开了挖掘。

哪知此时,两侧崖上石块如雨坠下,有的石块实是巨大无比,没有盾牌能抗不住那惊天的巨力。将靠前挖掘的数十人连带后面手拿盾牌准备抵挡进攻的几百人,砸得是鬼哭狼嚎,向后逃窜。

坡陡,湿滑,就是敌方置之不理,也是登之不易,若再提防石块、利箭,难度可想而知。眨眼之间,同时向两侧突击的四五百人,已没剩几个还爬在坡上。这几乎是取胜无望,迫不得已之下,主动将性命送给敌方的战争。

随着背后传来喊杀声接近,两侧崖顶传下的狂呼声,一批官军丢下手中的武器,举起了双手。等到又一批石块落下,手中拿着武器的已是廖廖无已,随着这些人手中的武器被自己人夺下,峡谷头部的战斗结束了。

峡谷尾部的战斗与头部如出一辙,只不过他们还有最后一条路,向后逃跑。

是役,五万官军,除了逃回昌州的一万余人,有两万人在人为制造的自然灾害下归于泥土,三千余人被石块,长箭射杀,一万七千人作了俘虏。

而凌云飞方面只有区区不到二千人阵亡。而这其中有一千多人,是因为制造自然“灾害”时,对大自然的威力考虑不周,做了官军的陪葬。

昭宁保卫战,凌云飞获得了空前的胜利。

陵水方向。

西川总兵虞世基在大军距陵水县城还有五十公里的时候,便得到陵水方面传来的消息。因为陵水煤矿突然罢工,姚本章派人前去谈判,被群形激愤的矿工所杀,其随后派去镇压的二千人被五千矿工围困。

陵水县只剩不到五千人。

虞世基大喜,命令队伍加速前时。

走到半路,陵水煤矿代表派人前来救援。

“将……将军大……大……人,我们……只是……把那两千人……围困,双方……各……有所忌,互相对……峙,暂时……谁也奈何不得谁。带头闹事的首领唯恐时间一长,我们这边要是有人毅志不坚,必然要功亏于篑。所以派我们几个兄弟来向您求援。”

虞世基听着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叙述,方方正正的脸上不带丝毫表情,待得脚下跪着的人把话说完,他才淡淡说道:“本官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们几个人怕什么,都给我抬起头来。”

五张脸缓缓抬起,除了眼睛以及脸上被汗水冲出的一道道细沟还有些白色,整张脸全是黑黑的。对着这些惶惶不安的眼睛,虞世基的眼睛射出丝丝寒光,冷冷说道:“你们几个分明是逆贼派来的奸细,这点区区把戏岂能瞒得过本官,来人哪,将这几个乱民给我砍了。”

五个人全惊呆了,起始还以为听错了,待看着官军呼啦啦围了上来,扑通、扑通……全部坐到地上,为首之人,连忙又爬到地上,连声喊道:“冤枉啊冤枉,将军大人,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矿工,哪里是奸细呀!求您老人家开恩!”

虞世基摆摆手,制止了手下,又自冷冷说道:“我就这般空口说你们是奸细,料你们几个定是不服。今天本官姑且让你们几个死的明白,我来问你们,既然你们已经罢工,为什么你们几个的脸还是黑黑的,欲盖弥彰,弄巧成拙,这种肤浅的手段也想欺蒙本官,幼稚!”

为首之人愣愣看了虞世基半晌,才道:“大人您有所不知,煤矿周围数里全都是煤灰煤渣,我们一路跑下来,何止脸是黑黑的。大人请看。”他抖了抖衣服,然后撸起袖子,挽起裤角,果然胳膊、腿上全是黑黑的,衣服上细看起来,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黑斑,就连指甲里,也是黑的。

虞世基突然哈哈大笑,温声说道:“刚才本官是试探你们的,你们果然不是奸细。”他转过头,对身侧不远的一人说道:“贾大人,你带五千人跟他们走上一趟吧,事情办完,直接到陵水县城与我汇合。”

“遵命!”

几个矿工大喜过望,哪里顾得上身下的泥泞,叩头不止。

“多谢将军大人!”

虞世基带着大队人马向陵水扑去。

第二天傍晚时分,陵水县城出现在视野中。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去,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陵水县城完全笼罩在烟云暮蔼中,仿佛是一位害羞的美人,见不得这许多的男人的目光,只好躲了起来,让人无法看到它的真面目。

虞世基站在离县城不远的一处高地,放目望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城市的轮廓。高大的城门楼只有上面的六角红檐依稀可见,连同下面的城垛都掩在雾影绰绰、云气缭绕之中,看得不是很真切,而且本来应该看到兵士的身影也是一个未见。按理,此时正该是城中居民烹羹煮饭的时光,然而却看不到有一丝烟雾从城中升起,炊烟似乎已完全被雨雾吞噬了。

整个县城静静地伏在那里,仿佛没有任何生机,安静地让人心中油升寒意。

虞世基呆立良久,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至于是哪里不对,他一时之间也无法具体找出来。

雨丝飘飘荡荡,雨雾东一团,西一块,不断有雨丝斜冲而来,躲开了头顶的雨伞,扑打到他的脸上,凉凉的,好象在梳理着他烦乱的思绪。

“总兵大人,情况有些不对呀!依卑侄看来,这陵水城分明是一座空城。不如卑侄带领我部先试探性进攻,看看具体情况,再做定夺。”虞世基身后一位千总宏声说道。

“不要着急!贼人诡计多端,而我方一路急赶,兵士疲惫,在没有探清敌人的虚实之前,你部冒然上去,极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还是先等等吧。我们的力量远远超过贼人,没有必要仓促进攻,早点晚点,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虞世基微一摇头,收回了目光。

“可是……”那千总神情有些发急。

“没有什么可是!”虞世基手中折扇轻摆,冷然说道,“上次我们进攻当雄吃的亏还不够吗?本官绝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来呀!传我的命令,安营扎塞,把陵水城给我团团围住!”虞世基终于下达了命令。

******

姚本章目光如剑,刺在前面哆哆嗦嗦的一名军官身上,冷冷道:“你是一名万夫长吧,好大的官呀!战斗还未开始,你怎么就带头逃跑?胆子这么小也敢带兵。朝庭要都是你这样的人,大爷我可是高兴的很。”

“将军英明神武,用兵如神,小人哪里是您的对手。您看,小人一见中了您的妙计,马上就逃,都没有脱出您的掌握。要是再逃得慢些,小人恐怕已成了一具尸体了。”那武官唯唯诺诺,一脸诌媚之色。

“这样说来,你倒还算有些见识了?”姚本章嘲讽道。

那武官马上挺起了胸,昂起了头,面上很是得意,傲然道:“本官当年乃二甲头名进士,虽不敢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见识却还是有几分的。”

“只几分见识,难道不是几斗?”姚本章见到此人不知廉耻为何物,心中的一股无名火腾得冲了上来。然而一转念,想到此人还有利用价值,他咬咬牙,又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武官这时才明白过味来,干干一笑,连声道:“将军说笑了,将军说笑了。”

“您贵姓啊?”

“不敢称贵,小人姓贾,名扬,字殊文。”

姚本章的脸在瞬间冷了下来,仿佛罩上了一层寒霜,冷然道:“贾扬大人,你现在成了我的俘虏,只有生死两个选择,说吧,你要死还是要活?”

“当然要活,当然要活。”

“那好,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我就放你一条活路。”

第三章巧袭

第三章巧袭

姚本章一脸阴沉,仿佛衬得头顶的天空忽然之间也随之暗了许多。一股肃杀的气氛从他的身体向外扩散,让姓简万夫长感到周身凉浸浸的,浑身发冷,他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恐惧,双腿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你认为你们姓虞的那位总兵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姚本章将双目上抬,目光越过贾扬,投向了陵水的方向。这句许他问得漫不在意,似乎是随口相问,但他随后的话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我希望你实话实说,要是让我发觉你骗我……”姚本章嘿嘿嘿几声冷笑,竟让对方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虞总兵和小人一样也是进士及弟,文官出身,他……他……他……”,贾扬开始说得很快,然而才说了一句就哑住了。

“怎么不说了?继续呀,我正等着听呢。”

“小人实在不知说什么好?虞总兵行事向来谨小慎徽,对我们这些下属及其兵士也都还不错,口碑还可以。至于他最大的缺点吗,小人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来。”

看着面前这位四品“大官”委猥不堪的模样,姚本章感慨不已。换了一年多前,别说四品,就是见了九品县丞,以及小小的的衙役,他也得向人家猫腰低头,称得上是高山仰止。现而今,不要说四品,即使王爷、伯爵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觉得有半分气馁和羞怯。

“他们只不过出身高贵,或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整日只会夸夸其谈,几乎全是酒囊饭袋,有什么了不起的。真要打起仗来,还不是不堪一击。姓贾的手下五千人,自己也不过率领着五千人,结果怎样,还不是被自己包了饺子。虽说己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但是姓贾要是不带头逃跑,涣散了军心和斗志,说什么已己方也不可能这般轻易获胜。谁能想到堂堂朝庭正规军队面对他们心目中所谓的逆民草寇,居然一触即溃,毫无抵抗能力,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真是可叹可悲可笑。这样看来,我们是朝阳,朝庭是夕阳,我们正自冉冉上升,准备普照万方,而现时的朝庭不管换了谁执政,那夕阳下山的颓势也是无可避免的。虽然目前与朝庭之间的差距还是难以想象,但我们总会将这差距找回来,取得最终胜利的必将是我们。”姚本章想到得意处,嘴角不禁挂出了微微的笑意。

贾扬看着姚本章脸上神色不断地变幻,一颗心也是幻得幻失,七上八下,随着姚本章脸上的表情地改变而跳得忽慢忽快。待见到姚本章脸上的笑意,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条命总算是有了一线保住的希望。但他随即想到逆匪行事不居常理,喜怒难以测度,一颗又沉了下去。

姚本章冷冷盯视着那张肥肥的,布满绝望灰色的脸,心中不自禁地想道:“这种只知道吃喝享乐的蠢货,留他活在世间只会浪费粮食,留之何益?要不是还有可资利用他之处,真想把他一刀砍了。”

“现在我给你指一条活命之路,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姚本章的话语中透着森寒的杀意,目光中只有残惨和无情,好象在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将军只要能放小人一条生路,不管让小人干什么,小人一定效犬马之劳。”

“这可是你说的。”姚本章突然微微一笑,吩咐道:“来人哪,先给这位贾大人弄点吃的。”

***

雨丝依旧在飞。

暗夜中,一支队伍正在快速地前进,因为嫌战靴在泥泞中发出啪啪的响声,兼之影响前进的速度,很多当地人索性都脱了靴子,赤脚前进。在贫困生活的磨炼之下,脚已结出厚厚的茧子,与靴底无异,跑起来反而甚是顺畅。姚本章听到行路的响声,已是想到脱靴之事,因为以前进行军事训练时,就有许多人这样做过。从军纪上讲,这样做是不能允许的,但一想道当地贫困的现状,想到这些当兵的为了省一双靴子送给家里的那份孝心,他的心中不禁一热,酸酸的感觉升上心头。他也想送出一份孝心,可是九泉之下的亲人能收得到吗?按理说,为了吸此当地人当兵,薪水已算是丰厚,并还给其家人一定的补贴,生活应该还过得去,然而穷人家的孩子节俭已成习惯,能省的就省,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对此可是深有体会,便象以往一样故作不知。

几乎每个人都走惯了山路,跑起来如覆平地,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因为熟悉地形,速度与白天相比却也慢不了多少。只是那个贾扬哼哼叽叽,跑了没一顿饭功夫,便瘫到地上,拖他都不起来,没办法,只好让四名兄弟抬着他。还有他的几十名手下开始还勉强跟着,跑不到五里,便晃晃悠悠,拖在最后,拿刀逼着,连声恐吓都不管用。姚本章心急之下,命令两名手下架一人,帮助他们前进。

“官军分兵时,距陵水县城大约三十公里,按照这些废物的速度推算,最快大概在今晚到达。依贾扬所说,那个姓虞的总兵是做事小心之人,但愿他能被空城计吓住,在明天早晨再攻城,如此一来这仗打起来就容易多了。”想到要面对三倍于己方的敌人,姚本章虽然对官兵的战斗力不以为然,但毕竟数量摆在那,他再是自信,心中也不能不有些忐忑不安——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虽然计划很好,执行的也是一丝不苟,但万一出了意外,后果实为可虑。

“陵水煤矿距陵水县城近三十公里,按现在的速度,一个时辰仅仅前进十公里左右,以后速度减慢,中途还需休息打尖,到达陵水县城,没有六七个时辰是拿不下来的。申时出发,寅时到达,还是慢了。”想到此处,姚本章大声喊道:“兄弟们加把劲,快点跑啊!只要大家能在丑时赶到陵水,打完这一仗,每人赏银十两。快!快!快!”

在姚本章低沉的喊声中,靠近前面的队伍前进的速度开始加快,在他们的带动下,整支部队渐行渐快,待再次恢复整齐划一的节奏之时,已经如一群奔马,飞奔向前。

远处明灭不定的灯火在风雨中忽隐忽现,宛如孤单的夜行者看到远方人家的灯光一样,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温馨亲切的感觉。明知这灯火预示着敌人就在眼前,然而不知为何,姚本章不但不感到紧张,反而产生这种奇异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甚是奇怪。

也许是敌人如他姚本章所料,只是将城围了起来,没有进攻,以致于留给他更好的进攻机会,让他绷紧的神经略略放松的缘故吧;或许是能在寅时赶到目的地,手下士兵能有休息地时间,可以将衣服上增加的重量“拧”轻,顺便吃些干粮,以更好的状态应对强敌。

原地休息的命令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尤其叮嘱了对几十名降者的特殊关照。

听完先前预伏于此的手下的汇报,姚本章心中大定。先前他对巡夜的官军还是很顾忌的———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若是官军换防没有规律可循,那么便很有可能发生双方迎头撞上的情况。行踪若是暴露,偷袭落空,在这样的夜晚发生混战,后果实难预料,很可能陵水就此丢失,昭宁的局势也会就此发生逆转。然而既然知道了是一个时辰巡逻一次,那么避开巡逻的官军便已不成问题,偷袭成功的把握无形中又增加了几分。

他将衣服上的水份尽可能去除,虽然湿衣服粘乎乎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还是很不舒服,但沉重感既去,毕竟舒适了许多。为了强行军,顶盔冠甲、罩袍束带全省了,每名士兵连同他自己都是一身便装,虽然行动敏捷了许多,但无疑去除了对身体的有效的保护装备,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这个缺点肯定要增加许多不必要的伤亡,这才是姚本章最担心的。

“贾大人,能否把握住这个活命的机会,就看你下面怎么做了?请你现在把我交待的话再复述一遍。”姚本章故意将“活命的机会”五个字说得很重,以给面前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以更大的威慑力。

不愧是进士及弟,姚本章只不过才说了一遍,这个家伙竟然说得一个字都不差,记忆力之好,姚本章尽管把他瞧得一无是处,此时也不禁有些佩服之意。

“我最后再提醒一遍,跟在你及你这几十兄弟身后的这些人可是从我方几千人中精选出来的最精干的士兵,而且背后还有上千张弓箭在瞄着你们,希望你们好自为之。”漆黑的夜,互相看不到面目,但随着姚本章的话,似乎每一个人都能感到一张肃杀的面孔在眼前放大,寒气不自觉从脚下冲起。

“明白……明白……”一个个点头如啄。

“那可就看你们的了,出发!”声音虽然低沉,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震人心魄。

姚本章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暗语传出,留下一千人呆在原地,相机而动,他亲率着大队人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什么人?口令!”远远传来哨兵的喊声。

“什么口令?他妈的,老子是贾扬,快给老子开营门。”随着贾扬开口,一行人脚步不停,向营门靠近。

“原来是您老人家,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进去给您通报。”

“通报个屁,老子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得一条性命,站都快站不住了,你要再是罗嗦,我砍了你的脑袋,快开门。”

“啊!”的一声,“您……您……”

“少废话,快开门,出了问题我给你兜着。”一行人在贾扬的话语声中,已飞速的靠近了营门。

“您……要体谅小的的难处。军令如山,小的无论如何不敢违反,您就委屈一下,小的去去就回。”

“嗖、嗖”两声响过,两把尖刀准确地插在了两名哨名的咽喉上,两具尸体尚未倒地,两个黑影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鬼魅般出现在营门口里侧,扶住了两具尸身。

贾扬张开的嘴被一只手掌捂住,营中两个身影在此时已将两具尸体拖到了阴影里,等两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已变了两个哨兵。

在营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之时,贾扬及几十名投降的官军全被击昏,倒在了地上。

三声夜莺的叫声响过,黑压压的人群从远处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向营门扑来。

第四章说客

第四章说客

昭宁保卫战刚刚结束,没顾得上庆祝胜利,凌云飞急急亲自率领五千人马赶往陵水,准备前去救援姚本章。陵水县是一座小城,与昭宁城的城高墙厚远远不能相提并论,面对几倍于己的敌人,此前定下的计策只要出现一个小小的偏差,局面便会不可收拾。

“姚本章能扛得住吗?”凌云飞念及此,不免心急如焚,真恨不得一脚就踏到陵水。

经过十多日的赶路,兵士们渐感疲惫,速度已是大不如前,凌云飞纵然再是心急,也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于是下令扎营休息,养养精神,以备急行。

命令发出,突然发现从西面远远奔来数十身影,以凌云飞眼光之锐,只一瞥,已将来人看得清清楚楚,当时便心头一震,呆住了。

“本章啊本章,难道这次你竟败在了官军的手下?”

那些人显然也发现前面有大军驻扎,略一犹豫,分出五人继续前行,余者往两侧的山坡上奔去。

凌云飞微一摇头,大喊一声:“凌云飞在此,你们都给我过来。”

那些人听到喊声,似乎愣了愣,随后几乎一齐跳了起来,狂喊乱叫向前冲来。

“姚统领受了重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细细讲来。”来人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陵水大捷,然而还未等凌云飞高兴,接下来一句,便又让凌云飞刚刚热起的心跌入了谷底。

“陵水大捷,草草打扫完战场,姚统领因为担心昭宁方面的情况,便急急带我们赶往花城,准备前来救援昭宁,哪成想,走到半路,中了敌人的伏击,经过一番苦战,敌人被击退,不幸的是姚统领身中一掌,受了重伤。”

“你们来时他的伤势如何?”凌云飞急急追问。

“姚统领吐了几口鲜血,伤势不轻。回到花城,经过闪电、飞鹰两位将军的救治,情况稍稍好转,然而据两位将军言道,姚统领受得是很重的内伤,他们内力肤浅,无力相助,于是派我们请您回去救治。”

凌云飞没有半点犹豫,将部队的指挥权交给随他而来的狂风,独自一人展开轻功向前飞驰而去。他心焦似火,轻功尽展,一跃便是二丈之距,崎岖的山路在他的脚下与平坦的大道直无区别。渴了喝口水,饿了啃口干粮,累了打座二三个时辰,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赶到了花城。

他只用了一夜一日的时间,便跑出了三百余里的山路,细想起来实是可敬可畏。

***

凌云飞收功醒来,只感全身真气弥漫,疲倦欲死的感觉早已消失。睁开眼睛,首先对上的就是姚本章稍稍恢复了生气的双眸。

“本章,你的伤势刚好,需要好好休息,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凌云飞皱起了眉头。

“有些情况必须要向您汇报,我哪里还能躺得下去呀!”

“不就是巴松错派人偷袭你的事吗?小小的意外不算什么,这次我们被官军吸引了全部的心神,忽略了他的存在,下次他要是再敢来,就不会有这样的便宜让他占了。”

“闪电、飞鹰都告诉您了?”姚本章惊讶的问道。

“还用他们两个说吗,你的伤势已告诉了我一切。”凌云飞眼射寒光,“你不要忘了,巴松错和他的徒子徒孙的功夫,我可是领教了好几回了。”

“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姚本章憔悴的脸色沉重异常。

“怎么?难道还有其它的势力搅了进来?”凌云飞听音悟意,心中吃了一惊。

“正是如此。”姚本章沉声道,“林芝城被一股不明的势力洗劫一空,城中居民几乎被残杀殆尽。清远因为有了防备,未让西北部族得呈,哪知我一不小心,还是让他们得了手,真是有愧于您的重托。”

凌云飞微微一笑,说道:“本章,你且莫求全责备,人非圣贤,谁也没有本事把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周全,一时疏忽大意,被对手钻了空子,那也在所难免。陵水之战你打得就很漂亮吗。要知道不管做什么事,也没有一帆风顺的道理,挫折是免不了的。要说责任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应该负主要的责任。”

“您这样说,本章更感惭愧。您把五县交给我,我没有护得周全,导致林芝被毁,这责任我必须要负,否则以后别人犯了错误,我们可就无法处理了。”姚本章说得甚是恳切。

“责任的事以后再说吧,查清偷袭林芝那支队伍的来历才是当前最为紧要的事。本章,你是怎么想的?”凌云飞转移了话题。

“据逃得性命的人讲,这支队伍约略三千人左右,个个身形骠悍,凶残无比,看来竟似对我们怀着深仇大恨一般。屠城,我想巴松错还干不出这样的事吧?会不会是西戎所为?”

“西戎?”凌云飞低语了一句,若有所思。

“西戎正陷入内战之中,哪里有闲功夫理会自己?”凌云飞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还是巴松错的可能性大些,不过,格赤烈、贴木扎、伦德钦、宗喀达罕这些在西戎国掌握重权的大人物可都是自己的冤家对头,要是有机会狠狠给自己一刀,他们也不会放不过这个机会的。”想道这里,他的心中咯噔一声,脸色一片苍白。

人不可一厢情愿,有时从坏处想事情是可以少犯错误的。在没有查明林芝事件的真相之时,姑且将这批神秘来人视为西戎人应该更好些。

“西戎、西戎……”凌云飞心中每念一遍这两个字,心中的沉重感便增加一分。

昭宁、陵水两战虽然将昌州的局势扭转了过来,甚至可以说,经过这两次战役,他凌云飞已经取得了战争的主动权,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昌州的掌权者,而不是他凌云飞,然而要是西北部族和西戎在他的后院点上两把大火,以他现在的力量那是没有可能扑灭的。后院不宁,如何还能有精力拓展领土,又如何能把昌州据为已有?

“这三家有没有可能暂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自己?”凌云飞对此心中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因为他明白,国与国之间只存在利益之争,素来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虽说西戎国内动荡不堪,虽说西北部族与西戎是世仇,但谁又敢保证,他们不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交易呢。尤其是在西戎内战正酣,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争取西北部族的支持可是格赤烈和贴木扎都求之不得的事,哪怕就是付出领土的代价,估计双方也都是在所不惜的。

要是冰雁能在这里就好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了解北卑对格赤烈和贴木扎的态度至为紧要,只要北卑能对西北部族形成有效的牵制,他凌云飞面临的压力必能大为减轻。

然而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这种可能性有多大,细思起来,凌云飞唯有摇头苦笑。

相比这突然出现的不利局面,两场战争胜利的意义无形中裉色不少。力量未到足够强大之时,基地周边的环境是非常关键一个因素,有了西北部族和西戎强大的威胁,昭宁地理上的优势还能有多大的作用?

形势的变化让凌云飞头痛不已。

“本章,昭宁西部地广人稀,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是无法保障老百姓的安全的。若敌人时不时前来袭拢,就会导致人心慌慌。短时间内,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它必然要把我们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打回到原位甚至可能还差,如此一来,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一点基础全部莽送,我们的心血也许会全部付之东流啊!”

姚本章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呼一声:“有这么严重?我只想着怎样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可没有想这么远。”

“所谓败事容易成事难便在于此,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下的局面,人家几次的突袭便可轻易将它毁坏。本章,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这个……”姚本章脸露为难之色,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你看这样好不好?”凌云飞犹豫了一下,继道:“我想派熊世履去西北部族,去见巴松错。”

“与那个不死不活的和尚谈判,他提出的条件非把我们全变成和尚不可,恐怕我们很难和他达成共识。”姚本章并不赞成凌云飞的办法。

“总得试试吧。讨价还价的本事,你我都不如适履,这次就好好借用一下适履的口才了,但愿他能说服巴松错。”

“您实在坚持,那就让适履试试吧。既然一时之间想不出好办法,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熊适履是敢担当之人,一旦他认为凌云飞之策可行,便义无反顾地出发了。

经过昭宁、陵水两次战役,凌云飞可以说是威震昌州。在印寂之的劝说下,在凌云飞如日中天的名声中,军队的数量在投降者的自愿加入,在踊跃的参军浪潮中,迅速扩大,二个月之内,足足发展到四万之众。

这日,凌云飞正在为军队编制之事大伤脑筋,手下来报,说中州来人想要见他。

“中州方面,那会是谁呢?不会是云鹏派来的吧?”凌云飞略一沉吟,吩咐手下将来人带往书房,说他随后就到。

凌云飞走进书房时,发现一位年轻人正自负手而立,对着他挂在墙上的地图出神。听到脚步声,年轻人转过身来,双手抱拳,郎声说道:“在下丁破,见过凌统领。”

凌云飞默默打量丁破,只见这位年轻人身材纤细,面孔俊秀儒雅,只是眉毛过于粗重,隐隐流露出几分煞气,与整张面孔显得不太协调。一双眼睛略显狭长,黑瞋瞋瞳眸嵌在眼眶中,看上去,分外幽邃深远,昭显出远超其年龄的成熟。

“你见过我?”凌云飞在记忆中搜索了遍,也未想出在哪里见过这位年轻人,然而丁破一见之下,便语气笃定地认定他就是凌云飞,让他感到了一丝惊奇。

“以前虽未能与统领谋面,但统领是丁破恩师的乘龙快婿,您的容貌早在丁破的心中了。”

“哦!”凌云飞点点头,心中暗道:“果然是老泰山的人,这丁破既是他的徒弟,怎么从未听忌弱说起过?多半这个弟子连她也不知道。如今看来,自己这位岳父大人的深谋远虑真是远非常人所及呀!”

“原来是自家人,那我就托一声大,称呼你丁师弟吧。请坐。”凌云飞脸上带笑,言语上亲切了许多。

“凌统领不必客气,您的大名可是快把我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只是吝于一见。这次能有机会见到您,丁破定然要好好地把握机会,多向您讨教讨教。”丁破嘴上说得很是谦逊,但面色淡淡,怎么看来都有一种孤傲不群之感。

“好傲气的年轻人!”凌云飞在心中已将丁破作了一番评价,“作为一个年轻人,见面之初,矢口不说自己的来意,能沉得住气,不简单呀!”

第五章联合

“是吗?那是我沾忌弱的光了。”凌云飞轻轻一笑,随口说道。就在此时,他似乎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急急说道:“哟!你看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丁师弟走了这么远的路,恐怕已是又累又饿了吧,失礼之至!我这就吩咐下去,给你准备饭菜,吃完饭先休息休息,有什么事,等你恢复了精神再说。”

“凌统领勿须费心了,丁破已用过饭了。”丁破摆摆手,说道,“我是年轻人,走这点路还算不了什么。”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凌云飞自己一口一个丁师弟,而丁破却一口一个凌统领,分明有疏远之意,凌云飞装作不知,从容相对。

丁破用探究地目光瞧向面前这个充满了谜团的人物,想从他的身上找到某种最能代表此人个性的东西,然而他失望了。这个人稳稳坐在他身前二米开外,意态轻漫而闲雅,偏偏全身却又如岩石一般,纹丝不动,态度与姿势的矛盾分外鲜明,细看之下,偏偏又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和协。在丁破的眼中,眼前这个人直如一座蕴势待发的火山,不可轻易接近,否则极有可能会被它喷出的岩熔焯伤。

“这个人绝对不好对付。”丁破心道。

“恩师此次派我前来,是想与凌统领商量一件事。”丁破见凌云飞对自己的来意不闻不问,而自己身负的使命,能引得对方相问才好有掌握主动的机会,然而他只看凌云飞的模样,便知已没有了这个可能,只好抢先开口。

“丁师弟你说吧,我们份属一家,什么事不好商量?”凌云飞仿佛说得甚是真诚。

“朝庭自燕骥遥掌权后,风向已在悄悄发生变化。从这次朝庭清剿叛乱,首先从凌统领开始这件事情来看,似乎采取的是先弱后强,逐一消灭的策略。如果这次朝庭能够顺利将昭宁拿下,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们明安府。好在凌统领指挥有方,手下将士能征惯战,给了燕骥遥重重一记耳光。但以燕骥遥的性格,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下一战也许现在已在蕴酿之中了。凌统领,您说,他下一战会改变目标吗?”

“这可不好说呀!打仗的事,要是凌治方说了算,朝庭下一战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把战场选在昭宁,但要是燕骥遥不给凌治方军权,朝庭下一次兵锋所指的目标必是中州无疑。”

“凌统领,你这话怎么说?”闻听凌云飞之言,丁破脸上一抹讶异的神色一闪而逝。

“凌治方是真正的战略家,自有其独到的战略眼光。昭宁与西北部族、西戎接壤,北面有铁锁关天险相护,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万一我凌云飞能借西北部族、西戎之力,丁师弟,你说是我对朝庭的威胁大还是你们对朝庭的威胁大?凌治方既然认为我会对朝庭构成巨大的威胁,他是不可能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从容发展壮大。”凌云飞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看了若有思的丁破一眼,继道:“燕骥遥是政客,他与凌治方看待战争的角度必然存在分歧。昭宁偏隅一角,少有人知,影响甚微,燕骥遥怎会放在眼中?我想他首先考虑的定然是要在很短的时间增加自己的威望,稳固自己的根基,中州对他来说可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呀!”

“我想提醒凌统领一下,燕骥遥虽然是政客,但同时他也是一位非常谨慎的人物。虽然我承认您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我想燕骥遥更看重的应该是战争的结果,力求再战必胜,以阻止朝庭方面不断下滑的局势。所以我认为他再次发动战争的出发点必然会将对手的实力放在最主要的地位。考量睿丽王朝境内较有名气的四股势力,自然以东海王朗碧空居于首位,而我方经过在明安府一年的发展,已然是扎下了根,军队的数量已达八万人,而丁破的恩师在中州的声望更是少有人及,所以我们忝居第二位,我想凌统领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见到凌云飞点头,丁破接着说道:“剩下的两支自然是你凌统领和王开达。若论实力,王开达勿庸置疑是四股势力中最弱的一支,但自从王开达与北卑决裂后,他的部队在永平府是时隐时现,非常滑溜,并没有固定的栖身之所,所以朝庭想找他决战,抓不住他的影子,也是无可奈何。而且朝庭私下里或者还希望王开达能牵制北卑的一部分力量,并不希望把他消灭掉呢?而凌统领您经过不久前两次战争的胜利,名声已隐隐直追丁破的恩师。燕骥遥掌权后,发动的第一次战争就以失败告终,不找回面子来,他如何向朝中各位大员交待,如何向百姓交待,又如何能让睿丽王朝周围的敌对势力重视他,敬畏他。所以丁破对凌统领所说朝庭下一次战争的对象是我们明安府并不敢苟同,反而认为您凌统领的昭宁府还会成为下一次战争的主战场,凌统领以为如何?”丁破之言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最后的反问的时机也掌握得恰到好处,凌云飞觉得自己不知不觉已被他的话吸引,竟有一种忍不住想鼓掌叫好的冲动。

“这位年轻人真是好口才,岳父大人选他作说客,还真是眼光独具。”想到这,凌云飞脸上不自由主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丁破目睹凌云飞的神色,表情在瞬间一冷,但这位年轻人的反应好快,马上又恢复了从容自若,然而他再次说话时,言语中的一丝冷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将他的真实心境泄露了几分出来,“凌统领智殊在握,不同意丁破的观点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丁破还想再说两句。据丁破了解到的情况,昭宁府西北部的两大势力西北部族和西戎好象并没有象您凌统领所说,成为您的两大助力,反而是您的两大对头吧?据传您的林芝县好象就是被西戎人毁掉的,而您最得力的手下姚本章更是被天下大宗师之一的巴松错之弟子击成重伤。丁破想这种情况是瞒不过朝庭的耳目的,依您之见,燕骥遥得知了这种情况会做何感想?也许您下一次要面对的可是三方面强大的敌人。”

凌云飞笑突然了起来,拍拍手,赞道:“说得好!丁师弟年纪轻轻,心思缜密,识见不凡,真乃年轻人中的俏楚。”凌云飞说完,用手一指墙上挂着的那份地图,蓦然问道:“丁师弟,你方才已看了那地图,自然知道西北部族的东南紧邻天南,西戎的北面是北卑。先不说西戎国内战正酣,单说西北部族,他就没有敌人了吗?内乱方止,巴松错与阿睦尔撒汗面和人不和,外面又暗中支持天南国内的反抗力量,致以与天南交恶。所以我说这两个貌似强大的敌人,现在根本无力大规模出兵昭宁,只能是小打小闹,给我们找些麻烦而已。当然,燕骥遥要是能付出足够的代价,我也不敢说西北部族不动心,只是这代价他燕骥遥付得起吗?即使付得起,他难道不怕堕了他大国的威严,毁了他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这种得不偿失之举,我凌云飞料定燕骥遥是不会做,更不敢做!”

丁破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索凌云飞所言有多大的可信度,又似乎是想从凌云飞的话中找出漏洞,以打击凌云飞的气势,占得上风。

“您说得非常好,只是我想,虽然形势是在不断变化的,但不管怎么变化,您所处的地理位置已不再是理想的发展之基,毕竟对着三方面虎视眈眈的敌人,您稍一疏忽,就可能出大问题。您是否要考虑考虑另寻一地,以图更大的发展?”

凌云飞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憧憬之色,淡淡道:“良禽尚要择木而栖,何况人乎?只是我常自想到,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譬如现在,我的周围强敌环绕,形势不是很好,也许应该说是非常糟糕,它会严重阻碍我们的发展壮大,甚至可能被敌人消灭。但話又說回來了,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有一大大的好处,因为时时担心敌人的侵扰,我的手下必然心中時時有危机感,时时都要提防着敌人,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样一来,做事时就会全身心的投入,以在最短的时间发展壮大自己,以抵御强敌,在这种形势下,我们若是能生存下来,而且能够取得一定的成就,那以后一般的困难我们还会怕吗?”

丁破脸上终于动容,衷心赞叹道:“好一番利弊得失之箴言,丁破受教了。”

“不过从心理上讲,人往往追求省心省力,都有懒惰的情怀,少有人有例外,我自然也是如此,要是有比这里更好的环境,我当然也不会拒之门外,丁师弟,何以教我?”

“丁破年轻识浅,方才所言,全是鹦鹉学舌,都是从别人那里顺过来的,本人可没有什么真知灼见,哪里有本事教凌统领?”丁破皱皱眉头,仿佛有些犹豫,待得目光一凝,他轻咳一声,肃然道:“丁破此次奉师命前来昭宁,就是与凌统领商谈双方联合之事。”绕了大半天,终于才算说道了正题。

“哦!”了一声,凌云飞身子后靠,似乎对此提议不太热心。未已,他的身体又坐直了,突然问道:“联合?好主意。不过我想知道怎么个联合法?”

“很简单,你们兵出铁锁关,威胁龙江府,我们出烂柯山,进逼中州。两面夹击,夺取睿丽王朝的腹地。”丁破本已失望,见凌云飞又有了兴趣,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毕竟是年轻人,眼看目的有望,到底沉不住气了。

“就这么简单?”凌云飞显然对丁破所说不太满意。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不过,具体联合事宜,在我们双方没有合兵之前,现在说起来,似乎还有些言之过早,没有什么意义,您以为呢?”丁破小心翼翼地说道。

“丁师弟,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我手下如今也有好几万人,若没有个正当的理由,看得见的好处,我拿什么说服他们?再说昭宁这么大的地盘,我也不能丢下不管吧。退一步讲,即使我能说服我的手下,但昭宁怎么办?我带着大军走了,若依丁师弟的判断,突然发生战事,我们兵力有限,拿什么与保卫昭宁?这些还都是眼睛能见得着的,其它的不知还有多少呢,这些问题不解决,奢谈联合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第六章出关

“联合是双方面的事,剃头担子一头热,那不叫联合。”丁破冷然一笑,“如您确实不赞成我方提议,直言即可,无妨事的,俗话说买卖不成仁意还在吗?您是我恩师的乘龙快婿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但您只要还有几分动心,那丁破劝您还是要考虑一下,如您所言,联合有什么好处?我想这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除非您故意装作不知。至于您所说保卫昭宁的事,我看您是多虑了。只要您兵出铁锁关,我们出明安府,便等于向天下人宣告,我们双方将共同战斗,以抗朝庭。试想,在这种情况下,朝庭对中州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兼顾到昌州?您说以您的力量没有可能攻克龙江府,那丁破问您,与我们面对的中州相比,是您面对的形势好些,还是我们更有利?丁破想这一点就不用多说了吧。有一句话,也许丁破不应该说,但今天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丁破是不吐不快——做大事者,看准的事,那就义无反顾,不能拖泥带水,反之,也该快刀斩乱麻,直接了事。”

凌云飞再次笑了起来,激声道:“丁师弟直言快语,讲得痛快,我听得也很爽。”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委婉道:“不过力量不逮之时,非要拿鸡蛋去碰石头,岂是明智之举?我私下认为,不管是岳父大人兵出中州,还是我们出铁锁关,都还不是时候。不知丁师弟以为如何?”

“丁破以为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关键是您与恩师的看法。但是您说力量不逮,以鸡蛋碰石头这话,丁破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您在昭宁已打了数仗,又有哪一次是在力量超过官兵下进行的,您还不是全都取得了战争的胜利。我们明安府同样也与官兵交手多次,每次也几乎皆是以弱胜强。正因为恩师担心官兵吸取以前的教训,担心他们集中兵力,任用优秀将领,采取个个击破的手段,才想甘冒大险,抢先发动攻击,以争先手。待以后官兵有所行动时,我们力量已经壮大,又占得有力地势,才能更好与其抗衡。看来您是有些误解了恩师的苦心,凌统领。”丁破嘴唇微咧,似乎是有些不屑。

“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相异,对形势的理解必然要迥异有别,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事先说明,我的观点只代表我个人的意见,代表不了我众多手下的想法。此事如此重大,我不可能一个人说了算,必须要和他们商量探讨一番,然后才能做出决定。我看不如这样,丁师弟你先下去休息,等我们商量好了,再通知你结果,你看可好?”

丁破显然有些失望,神色上带着几分落寞,淡淡道:“那丁破就静候佳音了。”他用眼光扫了内室一眼,突然问道:“凌统领,咱们正事说完了,您也该让丁破见见师姐了吧。恩师整日念叨师姐,担心她的安危,都快想疯了。”

凌云飞早料到丁破要问到云忌若,对此早有准备,歉声道:“师弟来得时机太不巧了,你师姐此时恰好不在昭宁。不过你放心吧,她很好,也是日日想着岳父大人,要是她知道你来了,不知有多高兴呢。”

“是吗?”丁破脸上现出几分怀疑,“丁破从未见过师姐之面,原想着此番之行能亲聆她的教诲,却不想来得这样不凑巧。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如此了。”

凌云飞知道丁破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但他却不想在这方面纠缠,云忌弱在中州之事,现在还不是让人别人知道的时候,即使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可惜了。丁师弟年轻有为,又代表忌弱的娘家人,要是忌弱见到你,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凌云飞打了个哈哈,心中却不免增添了几分沉重——不管联合成与不成,云忌弱始终都会成为他的一块心病。毕竟在权力面前,在形势面前,他与云鹏能有多大的机会能成为真正水乳交融的一家人?

讨论联合的过程显得很是漫长,说服反说服、争论复争论、谈心复交心,经历了七天拉锯似的交锋,终究还是不赞成出兵铁锁关的人占了上峰。凌云飞心中明白这个结果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经过在昭宁一年多的发展,大家对这里已经积蓄了太多的感情,每个人都已把这里当作了家。家的感觉是温馨的,即使“他”暂时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或者将来还会受到更大的威胁,但在这一切还看得不是很清楚,而又没有具体的原因面前,又有几个人能在心理上重视?又有谁能轻言离开呢?说心里话,要不是在这个时候,西北部族、西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严重威胁到了凌云飞的生存发展,联合这件事根本就勿需讨论。毕竟在以前漫长的历史中,这样的先例多得数不胜数——联合即意味着一方必定要被另一方吞并,试想又有哪一方愿意被对方吞并呢?所以说联合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和平吞并还算是理想的,只可惜这样的例子少之又少,更多的采取的是阴谋诡计,以血腥手段解决问题。

他凌云飞与云鹏虽然是翁婿之亲,会有例外吗?凌云飞不知道。

然而云鹏毕竟是他的老泰山大人,他做事怎么也要讲个方寸,不能让人以为他凌云飞为了自身而六亲不认,所以讲究个策略还是很有必要的。既然大家都不同意,相信丁破应该说不出来什么了,云鹏要怪他,也只能说是他凌云飞御下不严,威望不足,而不能一言九鼎。

以后说起此事,相信云忌弱也不会怪他,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举三得。

然而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有些事情往往是人的主观无法决定的。出关之路,并没有被堵死。

***

凌云飞将竹帽压得很低,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悦来茶馆,上了二楼,紧挨着梅念臣坐下。

堂上摆着一张桌案,那说书的手中的木板恰在此时往桌上一拍,大声说道:“列位看官,你们猜怎么着?云鹏云大侠大摆龙门阵,巧施反间计,搞得中州水军提督、两位新贵总兵互相猜疑,互相防备,人人自危。其中最厉害的一招便是中州知州闻人方也被安了个内奸的名声,而且因为证据确凿,此人又无军队护身,竟在大战前被三位军方大员当作了杀鸡儆猴的猴子,死于刀下。说来这闻人方虽然对我们老百姓残暴苛刻,但毕竟不贪赃枉法,说起来还是一位难得的清官呢,可惜呀!可惜!”

“你这说书的不是本地人吧,说话好没道理!依你所说,不贪赃枉法的官就是好官了?这闻人方滥杀无辜,手上沾满了我们中州人的鲜血,要说他死了那是活该,我们中州的百姓只会大声喊好,没有一个人会掉眼泪的。”一个年轻的汉子站起身来,冲着说书人瞪起了大眼。

“这位小哥,老汉可是地地道道的中州人,在悦来茶馆说书可是有年头了。想来小哥还是第一次来听老汉说书吧?观点不同,没关系,如小哥不愿意听老汉唠叨自管请便,如还想听,又不赞成老汉的话,等老汉说完,咱们下去说,怎么样?你看这下面还有这许多人想听老汉说下去呢,小哥你怎么着?”

年轻人脸微微一红,又坐了下去。

那说书人虽然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干扰,却是若无其事,想来这样的事,他已遇到过不知凡已。端起茶杯抿一口,轻咳一声,又自说道:“话说闻人方既死,中州各级官员不免人心慌慌,哪知这时又有一个坏消息在城中传开。说是在前几年的龙舟大会,力挫东狄、北卑,勇夺镖旗的英雄凌云飞领兵攻占了龙江府,正向中州压了过来。各位看官,你想,云鹏、凌云飞可都是中州响当当的人物,都是我们中州老百姓心目中的真正的好汉啊,怎么我们心目中的好人全成了逆匪了?……”

听到这,梅念臣扭过头来,虽然看到不他的面目,但凌云飞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低低说道:“能与云鹏相提并论,我应该觉得自豪,是吧?”

梅念臣只是淡淡说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这般轻松,看来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你还真是长进不小。”

“没办法!你道云鹏是好相与的?与他打交道,我可是事事要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不敢稍事疏忽啊。”

“你听。”梅念臣没有接茬,反而提醒凌云飞注意听说书人说书。

“两个好汉会中州,这可是中州多少年来的一件大事。好家伙,听到这个消息,中州水军提督鞠剑平吓破了胆,居然命令驻扎城中的水军参将薛昊率队出城,退守水军大营。城防总兵骆绍文,却是个硬角色,闭四门,禁通行,行宵禁,准备与两位好汉大打一场。哪料想,接下来便发生了孤胆一人入中州,云鹏一剑定乾坤的精彩故事。”

“慢着!我出十两,买你下边一句,不是‘欲何后事,且听下回分解。’”堂下在此时站起一人,大声喝道。

堂下在此时发出一片哄笑声。

“原来是他。”凌云飞下意识地将帽子下压,低低说道。

“这人是谁?”梅念臣悄声问道。

“云鹏的弟子之一李飞。”

“莽汉子!”这是梅念臣的评价。

“莽汉子?但愿吧。”凌云飞不置可否。

“下面你打算怎么办?”梅念臣问道。

“能怎么办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凌云飞有些无奈。

“万万不可!你不要忘了,虽然你的一部分手下贪图荣华富贵,叛你进云,但中坚力量还在你的手中,昭宁也还在你的手中,我也还在你的手中,你必须要为我们这些人负责。我再问你一句,你敢保证云忌弱没有把巨坑的事告诉云鹏吗?”

“诗人你尽管放心,虽然忌弱无意中做了许多不利于我的事,但有一点我却敢肯定,她绝对不会真心出卖我的,我向她问询过此事,她向我保证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此事。”凌云飞语气甚是自信。

“但愿吧。要知道,我迟迟不肯带着巨坑中的人出来,一是,他们还未达到我心目中的水平,二是,觉得时机还不成熟,想再等等,再看看。看来我如此慎重还是对了,恰好为你留了一个后退之基。只要有我在,有庞海鸣在,向阳府就还在我们的手中。”

“诗人,你太乐观了。我到中州这么长的时间了,薛昊从未与我联系过,焉知他不会被荣华富贵晃花了双眼,将海鸣出卖?”

“向往荣华富贵,原是人之常情。这么多兄弟跟着你出生入死,有多少是为了你的提出的‘拯百姓于水火,树天下之大公’的口号来的?至今世鸣还安然无恙,至少说明薛昊心中还存着一份幻想。只要你凌云飞还能让他有所寄托,他早晚会成为一颗重要的棋子。

第七章裂痕

“人心难测呀!薛昊与骆绍文听说都甚得燕骥遥的赏识,在上一次的中州战役中声名雀起后,更是前途一片光明。在他意气风发的时节,我却陷入了这种不清不明的境地,与朝庭相比,我能予之什么?自身前途尚未卜,我拿什么向别人证明未来和希望?”凌云飞语意有些消索。

“别人有这样的看法还情有可原,但是你自己却万万不能这样想。须知一干人等皆要唯你马首是瞻,你自己要是都没有了信心,你让大家怎么办?”梅念臣说道这,突然呵呵呵低笑起来,续道:“你看你的岳父大人多会标榜自己,骆绍文大战前突患虐疾,传来传去,竟然变成了一段孤胆英雄一剑平中州的传奇故事,这是多大的荣誉,多响亮的名声!老弟以后是不是该学着点儿呢?”

凌云飞闻言摇摇头,苦笑道:“这样的名声我看我还是不要的好。”

“你看,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到差距了吧。人家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你却始终是放不开,再这样下去,我们大家全得让你卖了。”梅念臣好象是受了凌云飞的感染,不住地摇头,显然对凌云飞心中固守的一些东西大为不满。

“该坚持地必须要坚持,这是人格的问题,也是为人处事的原则。虽然我也必须承认,有时为了形势需要,玩弄阴谋诡计那是不可避免的,但若是玩得过瘾,以它作为自己日常行事的手段,可就过了。一个这样的人,人格魅力何在?他凭什么把行行色色的人吸引到自己的身边?凭什么要别人为自己卖命?诗人,你说现在还有这么多的弟兄对我如此信任,是不是因为我还算有几分人格魅力呀?”

“你呀你,说你什么好呢?算你有理成不成?”梅念臣无奈说道,“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总还有几分道理吧。以前松剑涛,对了还有那个李飞暗中没少给你使绊子吧。现在……”梅念臣说到此外突然打住,沉吟起来。

凌云飞没有插嘴,静等梅念臣说下去。

“现在的情况更是不容乐观。有件事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想通,只是觉得你那位大舅子云惊天在这段时间的变化很是古怪,让人看不明白——老弟,不知你仔细想过没有,一个颓废多时的酒鬼,为什么忽然之间,酒气消散,变成了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应该不会是你的岳父大人所为吧?他老人家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也不可能让他唯一的儿子发生这种转变吧?要是能,他早干嘛去了?”

“说起这件事,我也是想不明白。只是我知道,我又有了一个处处和我做对的冤家。”

“他何止是你的冤家,要我说,他简直就是你眼前一座难以搬动的大山。老弟,云惊天与松剑涛、丁破、李飞还有那个苏伯韬在名份上那可是有天壤之别呀,因为他毕竟是云鹏唯一的儿子,是传统上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早先,没有他,你这个女婿还能有几分戏唱,云惊天一登场,那台上还有你站立的地方吗?想当初,你决定兵出铁锁关,不仅仅是因为名世县残存的那些人拉起队伍,遭遇危机,向你求救那样简单吧。若是没有云鹏的承诺,让你作为他的继承人,你会做出这种不明智的决定吗?如今形势大变,云鹏这里吸此你的东西多半已变成水中月,镜中花,你是选择主动退出呢,还是想努力一番,再争一争?”

“诗人,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你是旁观者,应该比我看得要清楚一些。”

“我算什么旁观者?我和你既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看问题还能客观吗?依我之见,在现在的情况下,退回昭宁等于倒着走路,不可取。”

“我眼前的大山难以搬动,你又不让我躲开,我不是等于没路可走了。你这不是成心把我逼上绝路吗?”

“还有一条路,你可以走的。你不要忘了,山既然我们搬不动,那我们又何必白费功夫,我们可以选择爬嘛,慢慢爬,虽然比搬山慢了许多,但我们总有爬过去的时候。”

“就怕这山上处处险峻,我们爬不上去。”

“从现在起,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凡事切不可强自出头,以韧光养晦为宗旨。不论什么事发生在云惊天的身上,你都不能表现的不高兴,更不能强力反对。当然,适当提出自己的意见还是必须的,否则做得太过,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诗人,你想得太容易了。忍气吞声,事事退让,我自己还好说,你不要忘了还有那么多弟兄呢,他们会同意吗?我们出生入死,有多少人将热血洒在了这片热土上,才挣来了今天的这种局面,我要是事事不作为,岂不让他们心寒?”

“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及早做出筹措。你要想那么多的弟兄都明白你的心思,那是绝无可能,也没有这个必要,你只要说服为首的几个人就行了。也许,有几个人适当的闹一闹,你演起戏来会更逼真,更容易让人相信。”

“好吧。不然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燕骥遥这个伪君子。”

“燕骥遥是伪君子怎么了?要是没有他这个伪君子帮忙,你和云鹏能有今天?”

“今天诗人好大的火气呀!”凌云飞心中嘀咕,却也不想为了这事与他争辩。事实上,诗人说得不错,本来就是燕骥遥帮了他和云鹏的大忙了吗。当时,要不是燕骥遥急着想过皇帝瘾,“紧逼”年仅四岁的燕丑禅位,动摇了军队的士气,搅乱了中州水军提督鞠剑平的心思,退到龙江府保存实力,又恰好赶上骆绍文身染重疾,闻人方又被斩首,导致中州内部群龙无首,云鹏又怎能占领中州。

“您说得对,燕骥遥若不是帮了自己一个倒忙,中州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落到云鹏之手。我也不会面对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局面。我只盼着这件事能和平解决。”

“趁早抛掉你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吧。事到如今,和平这两个字最好不要再在你的脑海中出现。云惊天既然浪子回头,那就是金不换的人物。这样的人自古以来,都会生成一个极好的口碑,再加上云鹏的威望,在刻意的操作下,我相信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云惊天的地位便会扶摇而上,至少不会在你之下。然后,人家父子师徒再略施小计,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吗?老弟,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想着既对得起云忌弱,又要对得起众位兄弟,那我劝你不如带着云忌弱归隐算了。”

“就算我肯,别人也未必答应吧?”

“你要是再不把斗志鼓足,不要说别人会答应的,赶你走都有可能。”

“只要我军权在握,加上兄弟们全力支持,要想动我,怎么也得费点儿劲吧。”凌云飞淡淡地说着,骨子里的自信隐隐散发出来。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对了,你不是说那个丁破与你很是投缘吗,可不可以做做工作,把他争取过来?作为云鹏系的核心之一,他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觑,有了他的帮助,你就等于多了一条腿出来,打不过,总还跑得过。”

“试试看吧。毕竟他是云鹏一手养大的,又教了他一身功夫,让他背叛云鹏,虽然不是绝无可能,但希望确实很小。”

“谁说让他背叛云鹏了?老弟,有时候,你不以为不背叛比背叛效果还要好吗?”

凌云飞轻轻点头,心中暗暗道:“遇到大事,才知道这个诗人还真不是盖的,这份眼光,这份心思,孰是了得。”

“诗人,关于发生在云惊天身上的事,还是交给你办理吧。我事事都在明处,不便出手的。”凌云飞心结得解,灵机触发,突然想到了关键的问题。

“这个切入点至为紧要,看来我这老胳膊老腿也得活动活动了。”梅念臣声音中透出的一丝罕见的喜悦。

“那就辛苦诗人了。云惊天武功不错,人又机敏,除了诗人您,恐怕别人还应付不了这件差事。”

“云鹏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向东还是向西?”梅念臣沉默有倾,问道。

“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不过听他的意思还是倾向于东面,毕竟龙江府囤积着将近二十万大军,不是好相与的。而且中州久旱,给养困难,若能得端州之地,不但可以缓解粮草短缺的燃眉之急,更可与海上的郎碧空互相呼应,在战略也是抢了先手,意义非同小可。”

“还有一点你没有说。也许云鹏私下里更不想打通与铁锁关的联系,以防你凌云飞有了大后方的支持,不易控制吧。梅念臣言下冷冷。

凌云飞没有说话。

“占领了中州,却不抓紧机会组建水军,每日只想着称王称帝……哼!”梅念臣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割据江南是容易的事吗?想得太天真了。”说道这,梅念臣用手向下面一指,嘲讽道:“只看下面那个李飞飞扬跋扈的模样,我就知道云鹏众手下已生骄纵之心,以这种心态去攻击端州,会是什么结果?”

“诗人过虑了。这次进攻端州的人选,我想应该是以松剑涛为主,云惊天和苏伯韬为辅。松剑涛虽然眼睛长在头顶上,那个苏伯韬却还是有两下了的。加之他本身来自端州,对端州的各级将领有较深的了解,又熟悉端州的一草一木,如果用兵得当,不能说得尽全功,占领一两个府我想还是有把握的。”

“是吗?打仗可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攻打中州之时,这三条云鹏都占了,又得到了老天的帮助,还赢得那么费劲。这才过了几个月,军队的战斗力就大大提升了吗?不然你凭什么说,在各种优势都在对方之手时,还能赢得战争的胜利?”梅念臣对凌云飞的话大大的不以为然。

“我已与官军交手数次,几乎每次都是在劣势的情况下取得胜利的,官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诗人,军队没有战斗力,你就是把各种有利条件都给他,那也是没有用处的。”

“我刚才还说云鹏众手下已生骄纵之心,本来没有把你包括在内,如今看来,连你也被他们传染了。打仗是世上最最凶险之事,来不得丝毫麻痹大意,你即使知道对方不如你,也要全心全力对敌,才可能取得胜利。要知道影响战争结果的因素有千千万万,一个小小的疏忽,便会导致大败。骄纵必轻敌,轻敌必疏忽大意,头脑发热。一个人在头脑发热的时候,能掌握战场上瞬息万遍的形势吗?这仗要能打赢才怪呢。”

第八章冲突

凌云飞没有说话,将目光投注到说书人的身上,心道:“落弟的文人,郁郁不得志,一般都会有一种愤世嫉俗的心理,看来梅诗人也不例外。”他心念一闪,暗暗问自己:“你是希望他们胜还是败?”,他苦苦一笑,不能做答。

梅念臣轻轻叹息一声,甚为忧虑。他既担心凌云飞的处境,又对他时不时出现出的优柔寡断担心。外有强敌,内有厉害对头,遇事稍一心软,略有迟疑,便会面临灭顶之灾。但有半分可能,他也绝不想让眼前寄托着他全部希望的人出现意外。情绪一变,突感嗓子发痒,一种强烈的咳意冲了上来,他紧咬牙关,强自忍耐。但想咳嗽的感觉一浪接一浪往上涌,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冷汗冒了出来,继而连带着全身都颤动起来。

凌云飞没有听到梅念臣说话,略感奇怪,一扭头,马上发觉了不对。一只手伸过去,抓住了梅念臣的手掌,将一股真气缓缓渡了过去。

良久良久,梅念臣才算清醒过来,稍稍恢复了精神。只感全身仿佛如虚脱一般,力气被抽得已所剩无已。他连着吞咽几口唾液,身子抖了抖,似乎想把被汗水湿透的内衣沾在身上的那种粘粘乎的感觉抖掉。

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妨事。我已经好了。”

凌云飞关心地看着他,担心道:“诗人,身体要紧。您要注意多休息,少操点心。”

勉强笑了笑,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少婆婆妈妈的,我自己的毛病我自己知道。只要你能多做些让我高兴的事,这病自然会好了。”

用力拍拍了梅念臣的手,凌云飞肃然道:“您就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就好!那就好!”梅念臣喃喃几声,长出一口大气,“记住,我们下一次见面,还是老地方老位置。”慢慢起身,蹒跚而去。

看着梅念臣踽踽的身影,凌云飞只觉得一瞬间梅念臣仿佛已衰老了许多。

为了降低被人发现风险,凌云飞又坐了下来,准备稍等片刻再走。这时下面说书人正自口若悬河,唾星四溅,在说着云鹏大发神威,重创骆绍文的事迹。当听到云鹏一剑落下,天地为之失色,风云为之动容时,凌云飞忍不住失笑。

“喂!说书的,我问你,那个云鹏果真有这么厉害吗?该不会是你自己胡吹的吧?”这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凌云飞的目光向着声音起处看去,只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正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他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然后姿态优雅地慢慢将茶杯放回到桌上。

下面起了一阵骚动。现在的云鹏在中州是多大的名声,跺跺脚,连城墙都得跟着颤,一个毛头小伙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问出这等大不敬的话来,实是让人替他揪着一把心。

“小子,听书你就老老实实地听,没人把你当哑巴,你要是再敢胡乱说话,扰乱秩序,大爷就把你小子扔到外面去。”一个粗豪的汉子从李飞的旁边站了起来,双眼凶光闪烁,脸上的横肉绷得紧紧的。

有人轻轻地哼了一声。在这人声嘈杂之际,这轻轻的哼声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凌云飞的耳朵里,让他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谁?功力不错呀!”目光直直射了过去,发现在刚才发话的年轻人后面,趴着一人,因为他的脸埋在双臂中,看不到他的容貌,只觉他一身天蓝色的衣服很是显眼。

“哟!这位大爷,你好凶啊!小爷我生来胆小,好害怕呀!”年轻人姗姗站起,神情飞动,眼中却全是嘲讽之意。

场中响起一片哄笑。

那大汉脸上挂不住了,眼睛一瞪,狠狠道:“妈的,给脸不要脸,竟敢拿你家大爷取笑,大爷定要你后悔来此世间一遭。都给老子让开!”大汉大吼一声,将前面的桌子推倒。

前面人的躲避不及,发出几声惨叫。但见到那大汉的凶像,谁敢找不自在。想到一场风波就在眼前,众人纷纷起身,夺路而逃,场中乱成了一团。

“这个李飞怎么没有一点长进,把手下人都带成恶霸了。”凌云飞摇摇头。他是云鹏的副手,当有权力管教李飞,但李飞身份特殊,平日皮里阳秋,向来不把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领放在眼里,他也无可奈何。此时形势微妙,他自是更不方便出面了。

桌子一张张倒地,椅子被踢得四处乱飞,大汉直直行到了年轻人面前。凌云飞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疑道:“爬在桌上的蓝衣人怎么不见了?没见他动啊。”目光一扫,却见那个蓝衣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年轻人前面,保持着同一姿势,伏桌如旧。

“好快的动作!”凌云飞暗暗赞许。

“小子,你现在爬到地上,给大爷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再从大爷的裆中钻过去,大爷就放你一马,怎么样?”大汉狞笑着,拳头在年轻人眼前晃动。

年轻人本来还在嘻嘻地笑着,闻听大汉之言,眼中寒光闪动,冷冷说道:“蠢驴,你想摞蹶子,也得找对地方。今日你必须要为你的话付出的代价。”

“这汉子要倒楣了。”凌云飞心念未已,那个年轻人身形一闪,左拳虚虚一晃,右拳实实地击在了大汉的腮帮子上。

受到突然的重击,大汉粗壮的身子晃了几下,竟然又站住了。哇的一声,连血带牙吐了出来,向年轻人喷去。年轻人脚尖一挑,桌子飞起,挡在了他的面前。

大汉一击落空,用手一拭嘴角,半边脸顿成一片血污,配合着他择人欲噬恶狼一般的眼神,还真有几分厉鬼的模样,大有一种凶厉之气。他使劲晃了晃硕大的脑袋,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些。待得他脑袋恢复静止,一声狂吼,叫道:“小子,给大爷拿命来!”他牙齿掉了不少,发出的语音失去了牙齿的阻挡,兹兹兹地顺着嘴巴溜了出来,怪怪的,听起来颇为费力。

眼见大汉双腿连环扫出,带着忽忽地风声,竟很有几分气势,凌云飞不由替年轻人担了一份心。

那年轻人单手伸出,抓住了他身前那张桌子的腿,一抡,桌子与人腿撞到了一处。

随着啪啪两声,大汉边哇哇叫唤,边向后连退数步,退势未尽,他一条左腿左右晃了几下,一软,单腿缓缓跪到地上。

凌云飞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在腿桌相碰之时,那年轻人手松,人退,速度竟显得甚是轻盈飘逸,如一只大鸟般。只看他后退这一式,分明已是名家身手,不知与李飞相比如何?这时凌云飞心中起了一种罕见的恶作剧的念头,他想看到有外人能将李飞这个“自家人”羞辱一番,至于事情闹大后,被人看到他身在现场,却对“自家人”袖手旁观,引起非议和猜疑,他倒没有想到。

年轻人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嘴角一撇,轻篾道:“就这两下子,也敢在中州咋咋呼呼,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

“你……”,大汉用手揉了揉了腿,往上一蹦,然而似乎好象刚才年轻人在腿桌相碰时,做了什么手脚,大汉在年轻人连着三声“倒!倒!倒!”的叫声中,扑通一声,连着那条还能支撑的右腿,跪到地上。那汉子受此奇辱,目眦欲裂,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才全身一齐软倒。

“好功夫!好功夫!”单调的拍手声,在李飞挂着淡淡笑容的神情下,显得不太协调。

“哟!能得云鹏得意弟子夸奖,小子我真是受宠若惊,三生有幸。”年轻人咪着眼睛,笑得好象甚是开心,但他的语气却似乎又是充满着微微的不屑,竟仿佛连云鹏都没有放在他的眼里。

凌云飞愣住了。

要知中州现在可是云鹏一手遮天,这年轻人居然敢出言不逊,那只能有两种解释——不是他狂妄无知,便是有所倚仗。依凌云飞看,恐怕还是后者居多。

“原来是有心人,那李飞可要好好请教请教了。”李飞的周身在瞬间散发出一种凛冽的气势。随着他步步向前,场中仿佛刮起了风,吹得年轻人衣襟飘飞。年轻人见李飞如此气势,再也不敢存半分轻视之心,清俊的面庞上布满凝重,眼睛在刹那间亮了起来。

李飞一脚将地上拦路的大汉踢到一边,骂了一句:“没有的东西!”就在他的尾音犹在空中浮荡之时,年轻人突然动了。

一闪之下,身若游鱼,滑到了李飞的一侧。凌云飞只觉他纤细的腰肢曼妙的一扭,仿佛鱼跃出水,身形电光般飞起,左脚的脚尖已点向了李飞肋下的“笑腰穴”。

要知场中到处零落着的破碎的桌椅残骸,身形闪动时,很可能踏到上面,脚上的力道稍重,身体便会失去平衡,使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这年轻人举重若轻,身体竟然如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载浮载沉,弱不受力,确是非同小可。

“东海王郎碧空的功夫!”凌云飞心头一震,就要站起来。然而片刻之间,他已清醒过来,稳稳坐定。

“这年轻人看来定是郎碧空的弟子了,身手不错。只不知爬在桌上的那位是谁,难道是李天涯不成?”他摇摇头,低低自语了一声:“不对!据传自已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兄长凌治方将要出京州,谋攻青龙府,以解除京师东大门的威胁,李天涯在这种时候是不可能离开的。那会是谁?不会是那个刁蛮的公主吧?然而不管他是谁,东海王派人在这个时候来到中州,有何图谋?这般大张旗鼓的向云鹏叫板,似乎有所蹊跷。”凌云飞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李飞心神旁用,致使主客易势,登时陷入被动的境地。

不过他虽然狂妄自大,目中无人,那也只是他性格使然,然而他毕竟得云鹏亲炙多年,潜移默化之下,灵魂中不知不觉已灌注进云鹏一些机敏的成份。

他身体向侧面一闪,脚步虚虚一跨,跃到了躺在地上大汉的外侧。

那年轻人冷冷一笑,身体侧翻,左脚回收,右腿如安着弹簧,腿影浮动,右脚的脚尖,依旧指向了李飞的“笑腰穴”。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直如书法行家,笔毫挥洒,笔意扬扬而出,竟没有半分滞涩。

凌云飞暗暗赞叹一声。就在这时,他的眼睛一扫,看清了李飞双脚的位置,手不由自主的抬起,便想拍到桌子上,心中冷哼一声:“李飞这小子,怎么心性这般凉薄,太过份了!”

第九章信使

李飞森然一笑,一腿踢向大汉的腰部。

突然尖锐的破空声划过空际,两块似乎是桌腿一样的块状物以惊人的高速飞来。凌云飞一看这两样东西所取的方位,眼中暴闪出异样的光芒——这两块东西,一块奔向李飞的膝部,另一块直取年轻人臀部的“环跳穴。”

“和事佬来了。”

李飞和年轻人都不是弱者,耳听异物破空声如此刺耳,自然知道这东西在出手之人本身力道的激发下,实如他本人拳脚击来一般,威力非小。两个人同时选择了后退。

等两人站稳身形,耳边清笑郎朗,两人中间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年龄三十左右岁的一位文士。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李飞兴奋地叫了一声,冷冷地瞧了年轻人一眼。那意思分明是说:小子,大爷的帮手来了,呆会儿定教你好看。

年轻人眼中一丝异彩闪过,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松剑涛,云鹏的首座弟子。听说你的武功号称天下第八,仅次于天下七大宗师。怎么着?划下道来吧,小爷接着。”

“天下第八?我松某人长着几个脑袋,敢如此狂妄。”松剑涛苦笑一声,突然问道:“倒是你,小兄弟,武功很不错吗。不知你在郎前辈名下排第几位?”

“什么?他是郎碧空的门下?”李飞心头轰然一震,讶声问道。

“郎碧空是你叫的吗?你是越来越出息了。看看你做的好事,一边呆着去,等会再你算账。”松剑涛两眼一瞪,脸色铁青。

“好!指桑骂槐,真好本事,不愧为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凌云飞想到方才那位年轻人一口一个云鹏,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等松剑涛转过头来,转眼间已换成一副热情的面孔,柔声道:“小兄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呢。”

“好睡呀!好睡!舒服呀!舒服!”一个慵懒的声音突然响起,桌上爬着的那位揉揉眼睛,头抬了起来。

“原来是你。有这个刁蛮的人物出场,看来又有好戏可看了。”凌云飞看着那张熟悉的、略显黑色、俊美绝伦的面孔,尽管心中早有准备,还是感到热血上涌,真想跳下去,问问元雪晶的情况。

“这位兄台,你……”松剑涛看着那张睡眼惺松,茫然四顾的面孔,胸口宛若被一柄铁锤重重击了一下,眼亮金星,直直盯在了那张无比诱人的俏脸上。他阅历何等丰富,自是一眼就看出这人是个西贝货。猛然之间见到这等美人,饶是他定力深厚,一时之间,也是如痴如醉。然而他心中的疑问还在提醒着他:现场这两个人打得这般热闹,她一个女子,却在好整以暇的睡大觉,又偏偏在这种时候醒来,十有八九是故意为之了。由此看来,她的身份绝不简单,并且极有可能与这年轻人是一路人。脑中灵光乍闪,一个人名已是呼之欲出。

“东海公主海艳菲。对了,这人十之八九就是海艳菲。”

“小兄弟,人家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吓傻了?”海艳菲斜着脑袋,懒懒地说道。

年轻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松剑涛果然是名不虚传,好眼力!不错,不才忝居老幺,乃是恩师最不成器的弟子。”

松剑涛突然哈哈一笑,说道:“你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吗?我师傅他老人家与令师神交已久,目前我们又是同仇敌忾,正是应当同心协力,共襄圣举之时,怎能闹生份呢。我这个师弟,向来鲁莽,他如有什么得罪林师弟之处,我在这里向你赔礼。还望林师弟看在我们原属一脉的份上,原谅则个。”松剑涛一转脸,沉声喝道:“李师弟,还不快点向这位林师弟赔礼道歉,求得他的原谅。要是林师弟不能原谅你,师傅那里我可是不好帮你说话的。”

李飞恨恨是扫了年轻人一眼,勉强走上前去,双手胡乱一拱,急急说道:“李飞有眼不识金香玉,冒犯了林师弟,你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松剑涛不问缘由,便把过错都推到李飞的身上,等于已卖了一个天大的面子给他,而李飞尽管有些不太情愿,毕竟也给了他台阶下,年轻人再是心中有什么想法,却也不好再在此事上纠缠下去。他淡淡地笑道:“松师兄武功高强,小弟不是对手。这位李师位随机应变的本事也远在小弟之上,小弟就是想再闹下去,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吧。”

松剑涛仿佛没对听出年轻人的言外之意,犹自笑道:“林师弟远来是客,奈何我们人手紧缺,下面的人又没有长一双好眸子,没能及早认出师弟,以至于没有尽到应有的礼节,失礼之至!失礼之至!不过林师弟既然大老远的来了,我这作主人的,怎么也得先表示表示。我看不如这样,林师弟就在我的府弟落脚,晚上,我为师弟接风洗尘。”

“这个……”年轻人略显迟疑。

“不要这个那个,我们份属一家,师弟还有什么客气的,难道师弟还有什么不便之处?”

“那倒没有。”

“这不就得了吗。”松剑涛呵呵地笑着,伸手一抓年轻人的手,热情地说道:“师弟,走吧。”

年轻人脸上微微变色,松剑涛这一抓看似随意,缓慢,实际上却是极为巧妙迅捷,他竟是没有躲闪的余地,一下子被抓了个正着。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起了失意的感觉:看来还真是人的名,树的影,这松剑涛的功夫看来实是远在自己之上了,师傅门下恐怕只有大师兄才能与之相差仿佛。以此推之,那云鹏的武功的确应该不会在师傅之下。看来是我林毅夫小瞧天下英雄了。

凌云飞冷眼旁观。

松剑涛的反应倒没有多少出乎他意外之处,只是松剑涛明明已猜到了海艳菲的身份,却对其置之不理,只是与年轻人套近乎,一时之间,他还真有些摸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走了两步,松剑涛突然回过头来,看向海艳菲,诚恳说道:“这位兄台,在下看你也是一位人物,相见即是有缘,不如也去寒舍凑凑热闹,大家都是年轻人,多交个朋友多条路吗。”

海艳菲哎哟了一声,颇有些轻佻地说道:“你们的师长不是中州什么什么的大侠,便是东海那个那个的王爷,全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我一个无名小卒,哪敢高攀那,我还想过我的安生日子呢。”她阴阳怪气地说完,大模大样地准备向外走。

“小子,你别不识抬举!我大师兄能邀请你,那是看得起你。你……”李飞的怒火又被点燃了。

“师弟,算了吧。人各有志,岂能强求。”松剑涛连忙出声阻止李飞,向海艳菲微微一笑,说道:“兄台不肯赏光,自有兄台的道理,告辞!”他拱一拱手,拉着年轻人而去。

年轻人临出门时,回头看了海艳菲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

凌云飞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心中还在想着海艳菲的出现到底会给中州带来什么。若不是碍于他现在的身份,他真想跟踪海艳菲,以摸清楚她的来意。尤其渴望从她的身上获知元雪晶的消息。

经历过两次战火洗礼,中州的人口骤减了许多,许多店铺都紧闭着大门,有了已落满了尘土。不时有色彩斑驳,污迹满布的招牌映入眼帘。偶尔看到一片黑黑的、残破的废墟,凌云飞忍不住就多看上几眼,脑海中闪过以前此处人流涌动,顾客盈门的热闹景象,一种萧条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充斥了凌云飞的心田。

太阳火辣辣地投射下来,大街上到处亮光闪烁,白花花一片。凌云飞功力深厚,并没有那种燥热的感觉,然而不知为何,他突感精神一阵恍惚,耳边似乎响起了各种亲切的叫卖声。

“冰镇酸梅汤,清凉止渴,一文一碗。”

“大碗茶!正宗向阳府的银毫,一文钱随便喝。”

“冰镇西瓜,龙江府的西瓜,皮薄肉甜,解暑降温。”……

凌云飞摇了摇头,瞪大了眼睛再看时,街道两边冷冷清清,哪里有一处凉棚,更无一个商贩。

“战争都给老百姓带来了什么?家园被毁,正常的生活已变成了奢侈的希望。至少没有他凌云飞和云鹏,不管睿丽王朝谁做皇帝,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老百姓逃亡外地,流漓失所,更不会过这人人自危,心惊胆颤,忍饥挨饿的日子。”

这仗要是再打个十年八年,估计老百姓的生活水准需要倒退五十年。

自己和云鹏是旧有秩序的毁灭者,但新秩序是由谁来创造,那可还说不定呢。但愿自己或者云鹏能有机会给百姓以补偿。

远远传来嬉闹声,三四个衣着褴褛的孩子,从大街的另一边跑来。

凌云飞看着他们,不由想到了梅笑宇,脸上不自禁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同是孤儿,与他们相比,小宇应该是幸运的,有人教他识字,有人传他武功。然而天下孤儿千千万万,随着战争的延续更不知会增添凡几,他们有多少人能得到别人的收留照顾,有多少人能在这乱世找到生存的空间,又有多少人在还没有好好享受过生活时,便魂归黄土。”

孩子们离凌云飞越来越近,当前的一个孩子,突然冲凌云飞喊道:“这位大爷,请留步!”

看着孩子羸弱的身躯,看着他那张污迹的脸,凌云飞勉强笑了笑,问道:“孩子,有事吗?”

那孩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嘴中不停地在念叼:“哪去了?哪去了?……他身后两个孩子紧张着f注视着他,眼中充满焦急。

凌云飞心下有些奇怪,暗道:“这孩子在找什么?难道这事物与我有关不成?可这几个孩子自己一个也不认识呀?”

随着孩子的一声欢呼,他身后的两个孩子也跟着高兴得跳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终于找到了!”随着这喊声,那孩子不知从身上何处摸出一封封口封得严严的信。

他珍之又珍地将信抱在怀里,看向凌云飞的目光既紧张又急切。

“有位漂亮的公子要我将这封信交给大爷,他说大爷收到这封信,一定会很高兴,一定会重重赏赐我们。”

“大爷你先给赏钱,我再给你信,成不成?”

第十章联姻

凌云飞愣了一下,疑道:“漂亮的公子?他会是谁呢?”他仔细看了看三个孩子,伸入袖中,摸出了几两碎银,交到那孩子的手中。

那孩子迫不急待伸手接过,将信往凌云飞手中草草一塞,欢呼着纵跃而去。

凌云飞却也不忙着看信,把信放入袖中,慢步而去。

**********

勉强压住心头的激动,凌云飞轻轻敲门。

“门没插,进来吧。”里面一个略显嘶哑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

凌云飞定定神,按捺住急速的心跳,用手轻推,门吱哑哑打开。一个俏丽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张了张嘴,嗓子干干的,几乎发不出声,“雪晶!”两个字好不容易从嘴里冲出,声音几不可闻。好在屋中的那位内力还算深厚,随着他的声音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向他瞧来,淡淡说道:“雪晶是你叫的吗?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没有一点长进。”

“雪晶,你……你还好吧?我怎么看你憔悴了许多。”凌云飞看到元雪晶脸上的神情,心中略宽,关心的问道。

“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你凌大将军南征北讨,挣下了若大的名声,哪里有功夫过问我一个小女子的事?”元雪晶板起了脸,讥讽道。

“我……我……”凌云飞结巴了。实际上,自从元雪晶负气离开,他只是偶尔想到她,何曾为寻她付之过行动。此时想来,心中未免愧疚多多。

漠然一笑,元雪晶又道:“,我让人传书与你,只是顾念以前的一点情意,想告诉你一件事,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会。”

凌云飞呆了一呆,随后苦笑一声:“我知道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你心中怨气未消,恨我怨我,原也怪不得你。只不过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心中却还是时时想起你,挂念着你,……”

“你挂念的人多了,何止我一个。”元雪晶不耐地打断了凌云飞的话,“我们俩人的事那是过去的事了,过去了就过去了。除非时光倒流,你以为我们还能把过去时光找回来吗?”

“为什么不能?只要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那不就算把过去的一切找回了来了?”凌云飞紧紧盯着元雪晶的眼睛,近乎执拗地说道。

元雪晶微微抬起头,近乎梦呓地说道:“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我身心早已疲惫不堪,不想再奢谈感情的事了。就算我心中有你又怎么样?你的女人越来越多,我容忍一个两个,却不能想象一个男人把感情分给五个女人的情形,还是算了吧。”说道这,见凌云飞想插嘴,元雪晶摆摆手,“你让我把话说完,男人好色,我看得多了,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象你这般见一个爱一个,那算什么?得到了,却不加以珍惜,得不到又想方设法要弄到手中,你这是贪婪,是毁别人,你知道吗?”

“我……”凌云飞只觉他已无话可说。

“这个世界是你们男人的世界,在你们这些大男人的心目中总是认为我们女子必须要依托你们男人才能在世界立足,这就是你们这些大男人的普遍心理。我元雪晶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自立于天地之间,做些事情给你们这些男人看看——你们男人能做到的事,我们女子也能做到!”

凌云飞看着眼前这颇具男子之风的女子,听着她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心中的患得患失之意竟然慢慢消失,反正涌起一股敬佩之情。要知道,与他关系亲密的杰出女人已是不少,但特立独行,敢作敢为的却只有元雪晶一人,鉴于一个男人的正常心理,他自然希望元雪晶与他之间能重点爱火,再燃激情,但元雪晶说出这番话来,分明是打算将男女之情抛到一边,而更看重个人的作为。人们常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想来元雪晶是打算换成小女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了,好气魄!

作为一个男人是不是应该有点高姿态?不然是不是显得没有风度了?凌云飞咀嚼着这深深而至的苦涩,忍不住这样想。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恕我说句自私的话——雪晶,不管我们分开这些时日,你有过什么样的遭遇,现实些岂不是对大家都好?”

听到凌云飞前半句话,元雪晶眼睛一亮,有种意外的惊喜,更好象多了些许脉脉之意,然而当听到后半句时,她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她愣愣半晌,才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枉我倾心一场,但可惜你毕竟还是囿于你们一般男人的心理。”落寞的一笑,元雪晶的眉毛突然又扬了起来,淡淡的声音自她那红红的嘴唇发出,在凌云飞忽冷忽热的耳朵边响起,“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或许它对你很重要———东海王与中州王要联姻了。”

凌云飞明显地愣了一下,他喃喃说道:“中州王?”话出口,他突然醒悟过来,眼睛猛然张得大大的,心跳如鼓。心中反复只念叨一句话:海艳菲要嫁云惊天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可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坏消息。东海王只有一个女儿,而云鹏也只有一个儿子,此事若成,云惊天的身价顿可暴涨,有了两大势力做后盾,他凌云飞拿什么与云惊天争?他的数万弟兄,他的雄心壮志以何做筹?

云鹏虽然答应过凌云飞做他的继承人,但若他自己德不足以服众,威又压服不了别人,他凌云飞凭什么继承云鹏的位子?

云鹏七孔七窍的厉害,开始显现威力。

“对了,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是关于冰雁姐姐的。”元雪晶看着凌云飞阴沉不定的脸色,心中略略有些不忍,她咬咬牙,还是将另一件事说了出来。

凌云飞心脏突地收缩,他已经意识到又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在等着他。强自镇定,故作淡然道:“冰雁怎么了?可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们的大王子东向辉久慕冰雁姐姐的名声,已于半年前向北卑求婚。这可是消除我们两国误会的极好之机,两国上层自是一力赞成。”元雪晶看了看凌云飞苍白的脸色,木然的神情,一瞬间竟感到心中有一种变态般的快意。

凌云飞觉得胸口烦闷,胃中带酸,嗓子发痒,直想呕吐出来。他使劲瞪大双眼,竭力想把隐隐产生的头痛之感驱除,然而大脑猛然扩张,仿佛有无数的急流在其内剧烈奔流,下一刻,热浪从四面八方注入进去,急流化作大量的气流,将大脑胀大再胀大。炙热的气流左突右窜,好象有无数的蚂蚁在吞噬着他大脑中所蕴藏的流体物质,痛苦的感受比之地牢中丹田被毁后,强运内力还要强上几分。

双手抱住脑袋,凌云飞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地呻吟。

看着凌云飞扭曲的脸,元雪晶忍不住心中一痛,她轻咳一声,故作淡然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达瓦莲娜不知所踪,元雪晶恩断义消,孤冰雁欲飞高枝,我凌云飞连自己的女人都收拢不住,又怎能让天下的英雄好汉甘为己用,还何谈夺取天下。想这天下之大,位高权重者不知凡己,自己又能胜过几人?看来自己还真是象梅念臣所说,是被以前的顺利迷住了眼,蒙蔽了心,过高估计了自己,小瞧了别人。

凌云飞的脸越发惨白,眼睛变得通红,身形已是摇摇欲坠。

“不能作失败者,绝对不能!”这是他内心深处的呐喊。这时一股冰凉的寒流从他的后背透入,凌云飞心头一震,真气受到激发,以极快的速度在瞬间流转全身,身上闪过一阵烟雾,待烟雾完全消失,凌云飞头痛的感觉已是大为好转。他身体微颤,将背后那只冰凉的手掌抖落,用吵哑的声音说道:“谢谢你,雪晶,我没事了。”

“谢谢我?”元雪晶心中低叹,微微摇头,将心中淡淡的感伤驱散。

“你的冰雁姐姐已经嫁人了吗?”凌云飞虽然强力控制自己的语调,但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和失意却还是带了出来,掩之不住。

“嫁人?谁说冰雁姐姐嫁人了?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那是其他人的想法,冰雁姐姐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

“我了解吗?”凌云飞在心中问着自己,“我现在还敢说了解女人吗?”

“这么说,冰雁并没有同意这桩婚事?”凌云飞只觉心头一松,连忙问道。

“冰雁姐姐当然不会同意,难道你不知道她对你已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凌云飞连连点头。

“冰雁姐姐为了你,偷偷离家出走据说已达半年之久。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她的消息,我还真是挂念她。”

凌云飞听闻元雪晶之言,心中咯噔一下,大为不安。

半年多的时间,要找他凌云飞,早该找到了。这么长时间没有音讯,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事实上,不管孤冰雁武功如何高强,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在这动荡不安的社会中,谁知道她会遇到什么样的事呢?

“但愿天佑伊人平安。”凌云飞此时只有在心中暗暗祈祷了。

“元晶,你有志气,那是好事,但你一个女孩子,遇事还要多长个心眼,多加一份小心。”凌云飞想到孤冰雁不知所踪,很自然想到元雪晶孤身一人在社会闯荡,极有可能也会遭遇到种种不测之祸,言下之意,充满担忧。

“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你还是先管管自己,管管冰雁姐姐吧。她对你如此倾心,你可一定要用心找到她,一定要对得起她。”

“我想对得起关心过我帮助过我的每一个人。”凌云飞庄容说道,“冰雁的事你大可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寻找她的下落。”

“你这样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元雪晶长长的睫毛急快地扑闪,眉毛内敛,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情绪开始波动。

“凌大哥……”略显迟疑,颇显生疏的亲密称呼还是从元雪晶的嘴里吐了出来。自从两人闹了生份,这还是元雪晶第一次这般称呼凌云飞。

“怎么了?雪晶。有事你尽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虽然元雪晶的称呼很是亲热,但与之配合的表情、语气却殊无亲密之意,让凌云飞的兴奋犹未起已是完全消散。

元雪晶摇摇头,避开了凌云飞的目光,淡淡道:“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从此萧郎是路人我不敢说,但以后或许我们还有在战场上碰面的机会,到时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第十一章刺杀

“战场?”凌云飞双目斗然收缩,眼睛中闪过一抹异样的蓝色。

“我只是说或许。”元雪晶微微一笑,说道。

凌云飞只觉元雪晶这一笑似乎有些意味深长,联想到她方才曾说要自立于天地之间的话,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要知道元雪晶的背后有大宗师金岁寒,又有同胞兄长东狄将军元雪阳,她这话极有可能是有感而发,不是随便说着玩儿的。

女人一般都重视感情。当她把身心投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往往是倾注了全部的情感。要说象元雪晶这样,与恋人闹了别扭,经过一段时间,便能拿得起,放得下,将心中的感情完全沉淀或者付之流水,实是少之又少。不论元雪晶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是否如她所说,只从她这番话中便可窥见她的心胸绝非一般女子可比。

“当时她是和海艳菲一起走的,她对海艳菲的事如此清楚,可见这两个女子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而她和海艳菲又是东海和东狄中的重要人物,通过这两个人的桥梁作用,东海与东狄……”凌云飞脑中灵光一闪,在瞬间捕捉到了某种非常重要信息。

东海王与云鹏联姻后,三方势力连成一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凌云飞细思起来,只感浑身起了一阵凉意。

“没什么大不了的,名世县那样困难的局面,自己都挺了过来;昭宁那般艰难,每每危机悬于一发,自己还不都是化险为夷。只要勇于承担,预先筹化,灵活果敢,定能一步步向前!”想到这,凌云飞僵硬的脸松弛下来,嘴角眉稍浮漾起从容自如的笑意。

“若是连或许都没有那才好。”凌云飞说到这,表情忽然有些异样,原来就在这片刻之间,他突然从元雪晶身后的里屋捕捉到了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雪晶如此绝情,原来是心中另有了别人。”凌云飞只感心中酸酸涩涩,沉沉闷闷的,好象有什么东西突然堵在了胸口。

“与雪晶的事原怪不得她,是自己贪心不足,见一个爱一个的行为重重伤了人家的心。”可是心中怎么这么不舒服,这么放不下。

“这个男人是谁?想和我争女人?我……我……”转而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凌云飞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我这是怎么了?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凌云飞抬起手,捋了一下头发,让自己稍稍平静,随即自失地一笑,摇了摇头。

“人世间的事谁能说得清呢?该来的谁也挡不住。”元雪晶看了看凌云飞不断变幻的脸色,似乎心有所感,低低地叹息道。

“时候不早,就不多打扰了。”凌云飞沉吟良久,真想问问元雪晶别后的情形,但想到元雪晶绝情的话语,又觉很显唐突,不太合适,只好将这个念头压下。他想了又想,只觉已是无话可说,又感两人之间这般默默相对,身在咫尺,心在天涯,气氛很是尴尬,便提出告辞。

元雪晶仿佛愣了了一下,然后才醒悟过来,眼睛在凌云飞的脸上溜过,轻轻点头,说道:“请多保重!”

走在路上,凌云飞还在想着这次与元雪晶相见时的点点滴滴。他没有想到来时满怀的憧憬和激动,回时却换成了满腹的忧虑和失意。

“就这样完了?”凌云飞在心中不断问自己。他真希望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幻觉,他与元雪晶根本没有见过面。

“倘若上次分手后,一辈子不再想见,也许比这样的结果也要强。”

**********

凌治方如石像般固定在座位上,空洞洞的双眼直直看着前面,仿佛其中已没有了多少生气。那不是茫然失望,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灰心和绝望。他手中那刺眼的黄绢轻飘飘滑落,他竟是一无所觉。

旁边的亲卫见至高无上的圣旨掉到地上,无不大惊失色。站在他身后左首的一位老者赶忙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将黄绢拾起,珍之又珍地卷好,轻轻地放到了案上。

“卿以三倍于敌的兵力围困青龙府已达月余,寸功未取,实负名将之名。朕每发旨督促,卿屡以各种理由相推,朕实不可解。天涯者,区区小儿,有何可惧?如人朽胆衰,可直奏,卿亲往灭敌。……中州,朕初领军,便轻退云逆。可见为将者,勇可恃,谋可倚,非谨小而胜。再予卿一月之期,必给朕夺青龙府,甚盼殷殷。……”

“甚盼殷殷,甚盼殷殷……上体朕心,下体百姓,私意勿存……”凌治方嘴唇蠕动了两下,“私意?是指中州的凌云飞吗?那位姓凌的年轻人,我见都未见过,何谈私意?故意拖延时间,任中州逆匪坐大?要是这样反而好了。只可惜那李天涯年纪轻轻,却是深谙韬略,任你百般侮骂羞辱,他只是坚守不出。李天涯在青龙府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军需,抱得就是长期固守的念头。青龙府城防原本就是固若金汤,再经东海所部修补完善,几乎已没有弱处可趁。己方虽有十五万大军,但有十万仅仅经过一年的训练,根本没有实战经验,强攻青龙府这样的坚城不等于白白送死吗?加之双鱼、丰城、陆安方向不断有小股部队轻骑而出,对己方辎重进行骚扰,突袭,自己必须用精兵强将守住后方的交通要道,才能保证军需粮草的安全。兵力不足,战斗力有限,圣旨却是几天一道,语气一次严厉过一次,怎么办?难道我真的老了,不中用了?难道我凌治方的一世英名要毁在青龙府不成?”

“大帅…大帅…”一声声焦急地叫喊,终于把凌治方唤醒。

“什么事?”凌治方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恢复了威严。

“大帅,我后方粮草昨晚被袭,幸亏守军反应神速,损失不大。”

凌治方矍然而惊,暗道:“怎么可能?”自从上次粮草被袭后,他对军需粮草采取了非常严密的防范措施,后方的巡逻小队,纵向穿插巡视,没有一刻间断。敌方竟然能成功避开一道道关卡,成功偷袭,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军中出了内奸不成?”这念头一起,便被凌治方否决,“这次随自己出征的将领,上上下下几乎全是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都是忠心可嘉之人,怎会背叛自己呢?双鱼、丰城、陆安几府敌人占领未久,犹未安定,自己安插了大量的细作,怎么就没有一点敌人的消息?难道东海王的军队长了翅膀不成?”

凌治方浑身一震,双目射出一道寒光。

“人虽然不可能会飞,但鸟可是会飞的。”凌治方突然之间想到南宫峻死后,抄没其家时,从其家人嘴中偶然听到的“东海之鹰”的故事。虽然没有见到南宫峻的那只“东海之鹰”,但如“东海之鹰”的本领真的象其人所说的那般厉害,李天涯对自己一方的一举一动,岂不是清清楚楚?两军交战,你的意图摆在敌人的面前,毫无秘密可言,而你却对敌方的行动知之甚少,这仗还怎么打?

凌治方想到此处,心头益发沉重。

但他必须给京州那位头脑一日胀过一日的主子一个交待,必须要做出某种姿态,否则指挥这场战役的指挥官就要换人了。

“来呀!传令下去,让各军做好准备,明日卯时攻打青龙府。”

*******

中州。

凌云飞从云鹏的府中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色,轻轻叹了口气。

会议开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本来无关紧要的一个决定,大家也要讨论来讨论去,争了面红耳赤,非要将得得失失分析个一青二白,反复斟酌利敝,然后才能做决定。为了计划下一步扩张的目标,云鹏四个弟子竟然四个主意,幸亏他凌云飞和云惊天没有掺和进去,不然今晚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说实话,凌云飞是不赞成在这个时候有所行动的。毕竟占领中州的时间不长,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以期尽快在此站稳脚根。虽然他和云鹏在中州民间的声望都不错,但也只能影响一般的老百姓。对士绅豪强这些影响中州稳定根本的社会中坚力量影响还很是有限。这些人掌握着中州的经济命脉,影响着普通百姓的民心所向,而这些人又恰恰是最难把握的。因为他们这些人是社会的“菁英”,是社会制度的受益者,其中大多数人都学识渊博,眼光远大,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因此皆腹有主见,不容易受人左右。所以要想得到他们的衷心支持,绝对不会是件容易的事,需要做大量的扎扎实实的工作。

争论归争论,可到了最后别人都赞成出兵,他一个人势单力孤,就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又有何用,还不如装聋作哑,暂落个轻松自在。

夜空如墨。

尽管已是深夜,但扑面而至的轻风依然燥热难当,让人心中凭添几分烦意。

“这已是中州的第二个无雨之年了。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凌云飞又忍不住叹气了。

所谓天不假年。老天不帮忙,雨水充沛的江南反而成了缺水之地,真是让人难以想象。此时正当盛夏之际,恰是中州最热之时,无雨之夏的燥热程度更是又增几分,凌云飞甚至不时能听到有人热死的消息。

不下雨,连年战争,饿死也就罢了,谁知天气也来捣乱,给中州的百姓又加上了一道枷索。

“也许是自己太过谨慎小心了——攻打昌州,谋取粮食,安定军心民心,应该算作当前最紧要的任务之一。只是端州官军势大,实不可轻辱啊!。”凌云飞知道坚持攻打昌州的松剑涛所能倚仗者无非是苏伯韬对昌州军情民情地形的熟悉,以及他对官军战斗力的轻视。

但是以少攻多,总是兵家大忌呀!不要忘了,龙江府还有十多万未伤筋骨的原中州水军主力正在枕戈以待,随时准备溯江而下,剑指中州呢。

向阳府河流环抱,更有彩练湖做依靠,少受大旱影响,它现在可是中州所辖八府中唯一的粮仓了。凌云飞心中想到的是攻打向阳府的风险要远远低于进攻昌州。但一来在他的心目中已将向阳府看作了他的禁娈之地,私心里绝不想让它落到别人的手中;二来,朝庭已早已意识到了向阳府的重要性,把它看作插在云鹏心脏旁边的一颗钉子,已从昌州调水军三万至向阳府。如今小小一个向阳府,所驻水军已达八万之众,没有水军的云鹏短时间绝无可能攻下它。

慢着,怎么周围的温度有下降的趋势?凌云飞没有抬头,步履不变,将思绪收回,微一凝神,街道两边细徽的呼吸声清楚地收进了耳中。

第十二章戒备

第十二章戒备

“从哪里钻出这许多高手?”凌云飞功运全身,身形突起,向后面掠去。虽然自恃武功高强,并不惧有人袭击,然而他却不想将真实的功夫暴露人前。躲避敌人锋芒,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也许是凌云飞应变的速度出人意料,也许是凌云飞后退的速度奇快异常,或许也是埋伏的刺客没有想到会被凌云飞发现,这些人竟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黑黑的影子不断从空际滑过,而没有半点动静。

凌云飞勉强压下纵声高呼,召人擒拿刺客的欲望,以最快地速度向居所奔去。这个时候,他担心的是云忌弱和客玉涵,虽然府中有大批亲卫相护,但谁知这批人中有什么样的高手,他可不想自己的女人出任何意外。

转过街道,府弟在望。除了不时有几声狗叫传来,他的府弟安静地隐在夜色中,似与其成为一体,没有任何声音从那里传出,凌云飞不由松了一口气。

身体刚刚有所感应,凌云飞身前不远外突然飘出两道黑影,稳稳拦在街道中间,阻住了他的去路。凌云飞暗吃一惊,心道:“计划得这般周密,出动了许多的高手,只为对付我?现在的我真有这么重要吗?”

“既然躲不掉,那就索性抓两个活口,查查来历。”凌云飞慢慢地向前走去,似乎有些迟疑。实际上,凌云飞还真知道他是想把这两个人吓跑,还是尽全力擒住他们?因为他的潜意识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他:“放他们走吧,有时一些事情还是糊涂些好。”凌云飞本人隐隐觉得,这些人的来历非同一般,绝不会仅仅是刺杀他这么简单——揭开这些人的面具,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他实不敢预料其中的吉凶祸福。

然而凌云飞又觉得不太甘心,别人欺上门来,他示之以弱,岂不让人小瞧?别人是不是会认为他现在已变得犹犹豫豫,患得患失,少了刚毅果断?进而推测出他的境遇很是不妙。尤可虑的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从今以后是不是会变本加厉,对他更加刁难和打压?

“韬光养晦也不能采取这样的办法。”随着心态的变化,凌云飞步履快了许多,踏在地上更加坚定,一股无形的气势向前迫去。

两道明亮的光芒在黑夜中亮了起来,就在亮光乍起之时,凌云飞身后传来两声轻响。凌云飞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的背后又来了两人。

方才他经过那里时,全身都处在警戒状态,竟没有感觉这两人的存在,不管这两人采取了何种隐蔽的手段,都可以想见这两人的功夫皆不可小瞧。

兹啦的一声轻响,凌云飞的身子在空中奇异地扭了几下,仿佛一条猝然从竹子上弹出的蛇,向后跃去。他背后真仿佛长着眼睛一般,就在离身后两人三丈左右的距离时,从他的身上突然几无行迹地飞出两个拳头大小的圆锥形状的物体,分击身后两人。甫一出手,那两个圆锥形状的物体,速度显得很慢,然而只是一瞬间,那两个物体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声,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旋转起来,只一闪,已近那两个人的面门。

凌云飞经过长期思考,认真研究,精心准备的武器,用精钢打制而成的两个陀螺首次在人间现身,应对强敌。

在凌云飞“螺旋真气”的催动下,陀螺是以旋转的方式前进的,正好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螺旋真气”的特点。要知道陀螺的形状前尖后圆,是逐渐增大的,可以有效地减少空气的阻力,而且它边旋转边前进,无形中空气的阻力再一次被大为降低,所以它前进速度之快实已开辟了武林中高手兵器攻击速度的新纪元。

那两人只见两个物体一闪,危机已到眼前,哪里还来得及躲,只好凭感觉用手中的刀剑去封。

叮当两声响过,那两人只感虎口剧震,兵器险些出手。身形再也无法稳住,踉跄后退。幸亏这两人武功不错,反应也够快,否则每人身上很可能都会多出一个窟窿。

凌云飞手腕略抖,连在腕上的两根细线微微一颤,两个陀螺借着与刀剑相撞,弹回的力道,忽地一转,电闪而回,迎向前面正赶来援助的两人。

没有亲身感受,很难体会到陀螺速度之快,那两人向前扑进的速度也算快了,然而还未等他们手中的武器达到有效的攻击距离内,两个陀螺已是挟带刺耳的啸声扑面而来。

他们所能采取的防守办法只能与另两人一样,下意识地用手中的兵器去挡。

后退的两人稳住身形,见凌云飞去攻击另两人,忙压下涌动的气血,真气催发,刀剑摆动,向凌云飞击去。只一次接触他们两个便已深深知道这陌生的武器厉害得异乎寻常,实是难以抵挡,生怕伙伴吃亏,只好拼命抢攻。不料想,刀剑到中途,两声轻响,精钢打制而成的刀剑突然从中折断,大半截掉到地上。这两人震惊更甚,他们绝没有想到,一下碰撞,那奇怪的圆锥形状兵器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不由大感气馁,呆呆愣住了。

凌云飞意念所至,陀螺闪回,缩入袖中。两次出手,随心所欲,威力之大,比之他练习时又自不同,心中不自禁大为兴奋。

那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半截兵器,再也没有勇气上前攻击。

“风紧!扯呼!”远远传来一声喊,那四人如听奉纶音,连忙起身纵向两边高处,仓惶而去。

“请向天南女王问好。”凌云飞冷冷一笑,身形飞起,如鬼如魅,眨眼间赶上一人,那人只觉肩膀一麻,淡淡地声音已入耳。待麻痹的感觉消失,身边哪里有人。他心头狂跳如鼓,发疯般向前奔去。嘴中不停地念叨:“碰见鬼了!碰见鬼了!”

凌云飞与客玉涵呆在一起已三年多,从她的嘴中,他对天南的武学流派及各派代表性的招式已有了大略地了解。以他现在的眼力,细察几人出手的情形,稍用心思对照,这些人的来历已是明瞭于心。

“天南女王终于派人来了。看情况天南女王还是顾念母女之情,并不想把客玉涵怎么样。她也许只希望将他凌云飞暗暗去除,以绝女儿之念,如此一来,客玉涵在睿丽王朝再也没有什么挂念之人,劝她回转天南就容易多了。”凌云飞故意发声,揭穿他们的身份,就是想告诫天南女王再打他的主意必然要伤害客玉涵的心。如天南女王真心关心客玉涵,为免母女再无转寰余地,她也许反而要担心凌云飞的安全了。

在这多事之秋,凌云飞只好卑鄙一下,考验一下天南女王与客玉涵之间真实的母女之情。

不管怎么说,当凌云飞看到云忌弱和客玉涵安然无恙,一齐来迎他时,一颗心才算真的放了下来。

中州城中某一座大宅内。

“那些南蛮子只会胡吹大气,连那小子的一根毫毛都没有伤着。不过那小子也真够警觉的,前面必杀的埋伏不知怎的竟被他识破,轻轻易易地便被他逃了,太可惜了!”一个懊丧的声音响起。

“我早说过那小子不可轻视,你们偏偏不信,怎么样,知道他的厉害了吧。”一个低沉的声音低低地训斥。

“伏击那小子的四个人我试过他们的身手,虽然比我稍差,却也都称得上是高手,那小子轻轻松松便将他们击败,依我看,他武功之高比之七大宗师也是不遑不让。早听说这小子武功高强,哪知他真实的武功竟似比传闻更厉害,真不知他是怎么练来的?”另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感慨道。

“他武功高强倒也罢了,更让人担心的是他那份惊人的敏锐。你们想,以他的身手,要想擒住一两个蛮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但他却偏偏没有这么做,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故意这样做的?若事实真如我所说,这个人可就有些可怕了。”低沉地声音似乎有些担心。

“他察觉到了又能怎样?反正他最多只是怀疑,而不可能抓到我们什么把柄,我们根本不须怕他。”最初说话的人显然对低沉声音的话不以为然。

“老三,不可大意。这小子颇有应变之才,加之他平日扮猪吃象,善于收买人心,又得师傅信任,不好对付啊!这次我们打草惊蛇,下次再想对付他可就难了。”低沉声音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是啊!这小子手下有五万大军,这五万大军论作战能力又居于全军之冠,要是被他掌握了我们对付他的确凿证据,后果实难预料。我看,刺杀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我们以后就不要用了,可以把他推上前线吗。只要他上了战场,我们在后面稍稍玩点儿手腕,就足够他喝一壶的。到时,一旦他的手下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没有了倚仗,何用我们再费心费力?想怎么捏他还不怎么捏他。”粗犷声音说完,阴冷地语调仿佛把另外两人冻僵,半晌没有应声。

“二师兄,这些年你真没白在朝庭的军队混,这一手实在是高,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大,你以为呢?”

“不错,老二越来越成熟了。”低沉的声音仿佛含蕴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勉强之意。

“这小子上次曾经劝师傅攻打龙江府,以去除中州的心腹之患嘛。我看明日我们便拉上那个回头浪子,劝说师傅改变策略,攻打龙江府,以合那小子的心意。我想他即使察觉到了什么,也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他不是想打通中州和昭宁的联系嘛,那我们就给他这次机会。”被称作老大的,冷冷说道。

“说服师傅恐怕不太容易。你们难道没发现师傅特别在意言出必行吗?这可是衡量一个领袖权威的最基本的一条啊。再说,我们想把他推上前线,什么时候不行,何必着急呢?”老二显然不太赞成老大的意见。

“我看还是快点好,迟则生变吗。想让师傅改变主意还不简单!只要我们宣称已得到情报,龙江府水军要进攻中州。这样一来,相信说服师傅改攻龙江府就不成问题了。”老三急急建议。

“老二,不用担心。你不要忘了,只要我们去除这个心腹之患,便是受到些损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协心,以后少了此人的制肘,便完全可以抵消这次的损失。外患既然一时半会消除不掉,解决内患才是当务之急。”

“是啊!二师兄。养痈遗患,放任那小子做大,我们以后恐怕都没有好果子吃,还是早下手好。你想,他一向与我们不和,我们在这里商量怎么对付他,焉知他不会也正想着对付我们?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可是至理名言那。”

“听你们一说,师傅那里我不担心了,现在最可虑的倒是云师弟的态度。他与师妹一奶同胞,自小感情深厚,而云师弟这个人又特别重视感情,只希望到关键的时候,他不要旧态复盟,因为亲情,而软下心来。我们好不容易激他振作,把他推出来与那小子抗衡,可谁敢保证他和我们一条心?”

“师兄过虑了。师弟心软,还有师傅呢。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这样做也许正合乎师傅的心意也说不定呢。你想想,虽然师傅承诺让那小子做他的继承人,但主要原因还不是那时他老人家已对云师弟不抱任何希望,而且那时师傅要不做出这样的承诺,那小子能答应与我们联合吗?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云师弟既然已经取得了师傅的信任,与亲生儿子相比,女婿算什么?所以我说,我们对付那小子,师傅肯定会睁一眼闭一眼,装作不知道。”

“但愿云师弟能够争气,不要枉废我们的一番心血。”作师兄的默然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