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手里拿着一根柳条挥舞着，不时发出阵阵破空之声，那本该柔软弯曲的柳条，却似一条铁棍般僵硬笔直，隐隐的散发着淡金的光泽。

“莫雷哥哥好厉害啊。”那拿着柳条的男孩旁边还站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一男一女，男孩脸上略有卑色，衣着粗简，显然是个下人，此时眼中虽是羡慕，却并无贪求之色，只是每次舞剑男孩儿做一些精妙的动作时，眼神都有些黯然。那个女孩不同，显然和那舞剑小童一样出身富贵，拍着一双粉嫩的手掌，嘴里不住的喝彩。

过了一会儿，那叫莫雷的男孩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些许的冷傲，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片刻间，手中的柳条已不复有先前淡金色的光泽，一下子软了下来。

“莫雷哥哥，你的功夫又有长进了，方丈师父真是偏心，这菩提剑法的最后三式却怎么也不肯教我。”那女孩儿略略嘟着小嘴说。

莫雷有些得意的笑笑，但对那女孩儿似乎也有几分忌惮，安慰说：“方丈师父说过，这菩提剑法的最后三式非常消耗元气，一个不慎，就会伤了筋脉，连我现在也才勉强使出三成的变化，你是女孩子，又任性好强，方丈师父自然不敢教你。”

“你说谁任性了？”那女孩子听了这话可是不依，嘴巴撅得更高了。

莫雷也知道这女孩儿的脾气，抬了抬眉头笑着说：“萝妲是我们摩罗族最温柔漂亮的姑娘，瓦卡你说是不是？”

“啊？”那一旁的小僮愣了一下，很快会意过来说：“是，是，萝妲小姐是我们摩罗族最温柔漂亮的姑娘。”

看到瓦卡的傻样儿，萝妲再也扳不住脸，“哧哧”的笑了起来，又转过头对莫雷说：“你说什么，瓦卡自然也说什么了。”突然想起来什么，接着说：“方丈师父说你是摩罗族百年难见的天才，现在族里没有成年的男子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方丈师父真的这么说？”莫雷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倒没有太多的惊讶，神色平淡的问：“那巴图家的两只蛮牛也不如我了？”

“嗯。”萝妲点点头说：“他们可都比你大四岁呢，方丈师父说他们元气的修炼不纯，前日里考究了你的功夫以后，就私下里和我阿爸说莫雷哥哥的功夫进步的很快，巴图家的兄弟已经打不赢你了，我偷偷的听到了，方丈师父还说，还说要找一个什么的长老来教你，阿爸听了很惊讶呢。”

莫雷心里有些欢喜，但听到方丈师父叫一个长老来教自己，好奇的问：“是哪一位长老啊，听说菩提院的几位长老们功夫都非常高深。”

“我也没听清楚，他们说的挺神秘的，方丈师父对那个长老好像很尊敬的样子。”萝妲小眉头皱了皱思索着，模样竟是说不出的可爱，旁边的瓦卡一下子看的呆了。

莫雷更加的好奇了，菩提院的几位长老自己都曾见过，难道，还有其它的长老不成，心里如此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娇喝：“你这傻子，看什么看！”

瓦卡的脸一下子红了，见萝妲生气，也诺诺的说不出话来，突地小腿上一阵刺骨的疼痛，整个人就爬到了地上，随后听到萝妲不安的声音：“瓦卡你怎么不躲啊，真是，真是…”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功夫差劲。”莫雷轻轻摇了摇头说。

萝妲听到莫雷的话，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说：“你的功夫那么好，都不多教瓦卡一些，上次我看到他被几个巴图家的奴才毒打，一拳都打不出去，真是可怜，还让别人笑你莫雷少爷有个笨奴才。”

“哼，没用的东西。”莫雷显然是没有听说这件事情，微微愣了一下就转过身去看着瓦卡大骂起来：“罔我教了你那么多，连不许平民修习的心法也让你学，你却连巴图家的那些笨奴才都打不赢，真没用，你回去吧，以后我不想见到你了，我跟阿爸去说换一个奴才。”

长得略显黑瘦的瓦卡听到这话大吃一惊，慌忙跪了下来，焦急的央求说：“少爷不要啊，少爷不要赶瓦卡走，阿妈的病还没有好，需要瓦卡的工钱治病，求求少爷了。”

“莫雷。”萝妲见瓦卡这么可怜，而且事情因自己而起，郑重的说：“要是赶走瓦卡的话，我就再也不和你玩了。”

莫雷看看跪在地上的瓦卡，心里也有些怜意，摆摆手说：“算了，瓦卡你以后可不许偷懒，若是再打不赢巴图家的奴才，我就真的不能要你了。”

“是，谢少爷。”瓦卡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不无委屈的说：“瓦卡每天都在苦练，一有时间就照少爷的话去练习，可是根本没办法像少爷说的那么快。”

皱了皱眉头，莫雷略微沉思了一下，瓦卡是一个勤快的人，练功自然也不会懈怠，更加不会骗自己，可是练了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进境如此的慢？想到这里，手上一运元气，一股金黄迅速漫过了整个柳条，瞬间柳条又变得僵挺起来：“师父和长老们都说我的资质是万里无一，瓦卡自然是不能和我比，巴图家的那些奴才都大过瓦卡几岁，或许，是我要求太高了。”

旁边的萝妲也轻轻的摇摇头说：“看来瓦卡你真的不适合学武，都三四年了，聚元都要那么长时间。”

“好了。”莫雷不想再说这些事情，对瓦卡说：“以后你尽量躲开他们就是了，可如果他们打你，就不管怎么样都要还手，我最讨厌软弱的人了。”

萝妲似乎也听莫雷说过类似的话，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说：“方丈师父和长老们好像又在开始准备进贡燕国的佛舍利了，今年圆寂的和尚里，只有八位坐化成要求精纯的舍利，阿爸和方丈正发愁今年……”

“气死我了。”那莫雷怒声大叫一声，手中金黄色的元气越来越盛，发出了接近实体的色彩，陡地将柳条掷了出去，一棵柳树应声而倒，断裂出还迸发出许多碎片：“一个田牧，区区八九万人，就让我摩罗族受这样的屈辱，牺牲长老们坐化的躯体，签此盟约的方丈真真的该死。”

“嘘－”萝妲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摇摇头说：“莫雷哥哥再别说这样的话了，小心又被人抓住关到戒律院里几个月，二十年前我们摩罗族习武的人很少，多是修习佛法，怎么和田牧的十万大军对抗，况且燕国何止那十万大军，阿爹也说，真打起来，燕国至少还能调过二十多万的军队，我们是绝对打不过的。”

“哼。”莫雷也不能反驳这样的事实，只是仰望着远处的越斯山脉，眼中冒出阵阵的杀气，似发誓一般的说：“将来，我定要做一个大将军，谁若敢欺我，我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这话即便是旁边的萝妲听了也不禁有些寒意，但瓦卡的眼睛里却依旧平和，就听到风中传来了一声叹息，随后就有一句清晰的佛号在几人的耳边响起，一个青影迅捷的晃过，在莫雷身边留下一句：“随我来。”

“什么人？”莫雷大喝一声，紧紧的随着那青影而去，萝妲也跟了几步，但突然觉得身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笼罩，硬生生的被定了住，直至那青影和莫雷行远，方才可以动弹。

瓦卡也是此时才回过神来，担忧的看着萝妲问：“少爷，少爷不会有事吧。”

萝妲摇了摇头，方才说：“放心吧，刚刚那人定住我的元气是我摩罗族的功法，定是哪一位长老，你快回吧，你阿妈还等你照顾呢。”心里却是不住的思索：“这位高僧是谁，似乎比方丈师父都强的许多。”

瓦卡离开了莫雷家的庄园，在城里买了几付药，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族里的圣庙，圣庙坐落在贵族区里，非常的大，甚至有数座小山还有两个湖泊，能够容纳上万的僧人，是摩罗族宗教和权力的中心，很多人都知道瓦卡是莫雷少爷的小僮，而莫雷正是圣庙方丈的关门弟子，据说也是最宠爱的弟子，所以一向不允许贫民进出的地方，瓦卡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圣庙的西部有一座别院，里面住着二十多个僧人，这个别院与其他的不同，看上去破旧的很，甚至门外都结着几个蛛网，很少见其他的僧人来这里，也很少见这里的僧人出来过，但是，这里却是瓦卡最喜欢来得地方。

每天傍晚，这个别院里的僧人就开始颂经，而圣庙的规矩是每日午后颂读经文，所以这里显得很另类，但尽管这个别院里颂读经文的声音不大，可瓦卡在离这里一里的湖边都能听得清楚。

“这些人可能都是神仙吧。”瓦卡有时候心里会这么想，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孩，遇到难以理解的事情总会想到鬼神之类的。

瓦卡从小就有一种怪病，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得的，总之每过一段时间全身就会疼痛万分，骨头像被虫子使劲的咬一样，难受的要命，而且这种症状发病间隔的时间是越来越短，每次到了一天发作两三次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很瘦的和尚到自己家来，不知道怎么搞得，那和尚按了自己一下，自己就昏过去了，只是隐隐的觉得有一股很温暖的热气笼罩着自己，非常的舒服。

每一次，瓦卡都是第二天的中午才醒来，张开眼睛就总是看到阿妈那关切的脸，而那个老和尚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自己的那个怪病也又开始一两个月发作一次，再慢慢的到半个多月发作一次，直到三年后，那个和尚再来自己的家里，有时候瓦卡也会问起那个来自己家的老和尚是谁，阿妈却总是笑笑说：“那是一个神仙。”

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瓦卡跟着莫雷到了圣庙，莫雷急着去见师父，走的很快，就把瓦卡甩掉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瓦卡的怪病发作了，全身的血管都显现了出来，全身就像要被扯开一样，痛苦万分的瓦卡突然听到了一阵随着风飘来的颂经声，那声音就像仙乐一样，立时就让瓦卡的疼痛减轻了不少，而瓦卡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跟着风里的颂经声胡乱念了起来，一会儿功夫，瓦卡的脑海里就空空白白，没有一丝杂念，就像睡着了一般，但自己却明明知道清醒着，当那颂经的声音停止了下来，瓦卡也跟着恢复了脑中的思想，全身也不疼痛了。

后来瓦卡才记得有一次那个来自己家里的和尚对阿爸阿妈说过，叫自己学着颂读一下经文，对身体有好处，可是颂读经文只是贵族们的专利，而且自己的年纪也还小。

所以再一次瓦卡跟着莫雷到圣庙的时候媚赘秸裳ЧΨ虻目盏怖吹缴洗翁椒鹁牡胤剑搅税硎狈郑荒撬潭辆牡纳羟逦拇阶约旱亩淅铮谑峭呖ㄋ匙派羧パ罢遥屠吹搅苏飧銎凭傻谋鹪骸?

一开始瓦卡只是坐在墙角边默记着那些经文，后来干脆就爬到旁边的一颗树上，原本瓦卡以为那些颂读经文的僧人都没有发现自己，可是有一次自己默念经文出了神，一下子从树上跌落下来，原本以为这下要摔断腿了，可突然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笼罩住自己，自己的躯体在半空中就这样停了下来，被那股力量驱使着恢复到刚刚的地方，瓦卡抓住树干站稳了脚，那股力量也同时消失了，转头朝那别院里看去，坐在上首的三个老僧都伸出了手掌对着自己这里，一团金黄色的光芒从三个老僧的手里缓缓消逝，瓦卡知道是他们救了自己，忙手扶住树干跪在枝头上磕了个头，抬起头来得时候，就看到那三个老僧都朝自己笑笑。

那个时候瓦卡还有一半的经文没有记住，见那些僧人都不反对自己在这里听，就留了下来，说也奇怪，虽然那些僧人颂读经文的声音还是原来的大小，但听到自己耳朵里，却比以前大了许多，也清晰了许多。

所以瓦卡就把那些僧人都当作神仙一样了，一有空就跑来听僧人们颂经，直到自己全部都能背了下来，心里也跟着默念着，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觉得比从前好多了，就是莫雷教给自己心法，运行的也比以前快了一点点，那怪病也慢慢控制下来，两个多月才发作一次。

关于莫雷教给瓦卡的心法，瓦卡是从来没有懈怠的苦练着，父母听到莫雷把只有贵族才能修炼的心法教给瓦卡的时候，别提有多开心了，阿爸还把瓦卡高高的抱了起来，用很硬的胡渣子弄得瓦卡的脸很疼，瓦卡知道阿爸很想自己有出息，希望自己能成为族里的勇士，可是那种怪病一直折磨这自己，比起周围住的那些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功夫还差很多，佛门的心法至刚至坚，在众多修练元气的方法中，第一步聚元开脉应当是最快的，可瓦卡修练的时候却总是受到阻力，那好容易聚攒起来的元气只能在一小处地方打圈圈，更无法运到手足之上，而别的孩子轻易就能让丹田处勃发的元气绕行全身。

所以有些时候瓦卡很沮丧，更能看得出阿爸眼睛里些许的失望，每当这个时候，瓦卡的心就很疼，他每天跟着莫雷，眼见莫雷的功夫一日比一日迅速的飞涨，虽说心中并不贪求什么，但最起码，也希望和其它平民家的孩子一样，能在手掌心凝聚出淡淡的金色的光芒。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学武吧。”瓦卡颂完了经，刚才的一些烦恼都尽退去，缓缓的坐在围墙外的树下，把一片叶子含在嘴里，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晚霞：“我也好希望成为族里的勇士啊，就像阿爸一样强壮，也可以让阿爸拍着胸膛对阿叔们说，我娃儿好样的。”

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最富于幻想的，瓦卡望着天边越来越红的云彩，将大地都印成了粉色，心里想着自己一点点的长大，长得像阿爸一样强壮，有像莫雷少爷一样的功夫，想到这里，又产生了一些失落：“莫雷少爷也开始嫌我功夫差劲了，今天要不是有萝妲小姐在，可能以后就不能跟着莫雷少爷了，唉，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能够很快的修习元气呢。”

突然间，一张可爱的脸庞又印入了瓦卡的脑海：“萝妲小姐好像漂亮了好多，可是我又觉的还是一样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着她就会发呆，觉得她像阿婆故事里的仙女一样。”

晚霞也慢慢的暗淡下来，包裹着太阳睡到了山里面去，一轮明月渐渐的清晰，散发着她那淡淡的清辉，阿瓦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伸伸腰说：“该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