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啪-……”

克鲁满脸痛苦地敲打着一个破碗，在狭小的地下室里，诡异且恶心的一幕在他面前上演。

老罗曼小鸟依人似地依偎，呃，依偎在帕特的怀里，那满是皱纹的老脸极其做作地露出幸福状，后者则一手握着老罗曼的手，一手放在他的腰上，面无表情地跟罗曼练舞蹈。

“呕……呕吐……我实在不行了……”

克鲁实在忍受不了这气氛，掩口狂奔而去。

“哎~呀~~”老罗曼夹着屁眼发嗲道：“小克鲁~可~真是~地~~”

“呕……”

帕特直接吐了罗曼一身。

实话说，罗曼的演技实在不错，作为一个资深老牌骗子，无论演什么角色都能维妙维俏，以往的角色都令老帕老克俩兄弟佩服不已，只是教舞蹈的时候……那个，实在不敢恭维……

罗曼无奈地用一块破布清理了一下遭殃的衣服，一面教训帕特：“骗子！我们是骗子！懂吗！要随时都能好好地把握自己的情绪，要做到绝对控制！如果你面前是个奇丑无比的贵妇人，你也得表现出适当的仰慕，这是最好的恭维！比任何话都管用！哪怕她是暴牙，狐臭，混身都是毛！只要她有钱，你就得好好把握！”

“我又不是小白脸……”帕特虚弱地提出异议。

“小白脸算什么，”罗曼一脸的鄙夷，“那些人是死得最快的，我们是骗子，必须做到左右逢源，滴水不漏。哪怕面对的是头猪，你也得遵从贵族礼仪……”

“好好好……”

这些话帕特都听得耳朵起茧了，却不知道罗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几个月中反复强调贵族礼仪，让帕特能做到条件反射般，就算得上是合格了。

老罗曼似乎彻底忘记了对自己生命的威胁，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帕特的工作中；帕特也十分配合，他虽然手脚有些不灵活，可脑子还是好使唤的，当下一老一小日夜相处也算融洽。

唯一苦的就是克鲁了，三个人的生活重担全压到他身上。

在城北牵一个钱包根本没多少钱，一般就是几个银币，其他的都是铜板；人们都不是傻的，在街上走没事带一袋子金币。哪怕是上次牵的那个荆棘虎的钱袋，也就是二个金币。

说来也奇怪，自那钱袋被克鲁弄到手，几个月里倒是风平浪静的，连胡里奥都见找他麻烦；老克还以为是帕特的‘牺牲’让胡里奥特别照顾呢。每每想起这个，克鲁就要打几个寒战。

连续几天收入都很低，几乎不能维持三人的生计，物价也有隐隐上涨的趋势；生存的压力使克鲁冒着更大的风险把手伸到城西与城南的交界。

到这个地方，克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由于城西和城南不允许乞丐出现，克鲁身上穿的是一身破旧但洗得很干净的衣服，头发也特别整理过了，看上去，就像是某个学徒的孩子。

帝都的贵族对工坊师傅是有一些尊敬的，这要得益于帝国内几个顶尖的大师，若不是帝国祖训，没有军功不能封爵的话，恐怕那几个大师都是伯爵级的贵族了。

克鲁也不敢真去牵那些贵族，——牵也牵不着，要么就是坐车的，要么就是随从成群的，直把没见过什么市面的老克看得直咂舌头；老克牵了几个落单的杂役，仆从之流，收获居然不错。

自然是不错的，因为有些仆从是拿了钱要去为主子买些东西，身上几个金币是少不了的，至于钱到时候没了怎么交代，克鲁是想不到地。

“嚯！好肥的羊。”克鲁心中暗赞，被他夸奖的是一个身穿白袍，看上去就不像便宜货，钱包大刺刺地别在腰上的老者。

克鲁眼光可毒，这老者是一副富贵样，可是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贵族气息，老克判断他不是管家就是来巴结贵族的商人之流，虽然这二者都惹不起，但偷么，克鲁还是有那个胆子的。

错身而过，钱袋到手。

克鲁一向很有自信。

躲到一条巷子里，克鲁打开这个新到手的钱袋，——沉甸甸的，不看一眼实在憋得慌，——果然，克鲁粗略的数了下，起码三十来枚金币，发达叻！

“高兴吧？”

老克点头不已。

“开心喇？”

老克狂点头，眼睛都成了金色。

“你个小兔崽子，连你祖宗的钱袋也敢牵！”

克鲁一只耳朵被拧住，疼得哎呀一声，终于知道不对劲了；艰难地回头看，白花花地一片，——白头发白胡子白衣服，不是那老者又是谁。

“饶，饶了我吧，”克鲁赶紧讨饶道：“您看我上有老下有小，念在是初犯外加未成年，三天没吃东西饿晕了头才一个不小心拿，拿错您老的东西……”一面说得凄惨无比，一面还想把钱袋给老者系回腰上；可又一时舍不得，拉拉扯扯地倒把老者的白衣服弄得皱巴巴脏兮兮的。

老者被弄得是哭笑不得。

这老者正是帝国内仅有的几名大师之一的费沙，擅长雕塑与建筑；但他有一个让帝国高层头疼无比的奇特嗜好，——偷窃；如果他看中什么，只要不过分，一些大贵族都会送给他，毕竟帝国内唯一一个雕塑大师就是费沙，雕塑又是贵族的园林或者室内不可或缺的元素，更别说他建筑设计方面的天份了；可他的解释是——自己偷来的才刺激。

于是头疼的贵族们往往身上带着足够的钱，再去让费沙大师偷着玩，以讨他的欢心，说不定他心情好了就会为自己家族里弄上一两个作品，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呀；而且费沙大师的雕塑是现代贵族用来显示自己身份的装饰品，哪个家族若是得到其中一件，那可是面上大大增光的事。

如今，他这个自谕的神偷居然被一小娃儿反牵了钱袋，怎么能让他生气。

说来也好笑，他本是不知道自己钱袋被偷的，是他见到克鲁正面走过来，想去偷克鲁的，——哪知道克鲁贼精，每偷一个就会找个地方藏着，等到收工了再全部起出带走——这才发觉对方的动作，实在快如鬼魅，巧如燕掠。

更可气的是克鲁说出来的话，什么叫初犯加未成年？难道我费沙大师连你个饿了三天的都不如？！

费沙气极反笑，不过不是开心的笑，——是狞笑，手上又加了把力道，拧得克鲁哇哇之叫唤。

“不错啊小子，知道我是谁么？”

克鲁听了这话，心都凉了，“惨了，完蛋了，这家伙是贵族，呜~~老帕你就等着饿死来找我吧……”

见到克鲁哭丧着脸，费沙这才觉得胸中那口气消了些，旋既又觉得这么欺负一半大孩子实在算不上什么高明，开口安慰道：“别哭了，我不是贵族，也不追究你了。”

“真的？”克鲁怯生生地问，一脸乖宝宝的样子。

费沙见了更是不忍，点头道：“真的。”

又见克鲁要把他的钱袋收到怀里的样子，一股邪火腾一下就冒起来了，面上青筋暴起。

克鲁看得不对，忙嘿笑着帮老者把钱袋系好，岔开话题问道：“祖宗？老爷爷，您不是贵族，难道也是来这发财的？”

“那当然，”费沙傲然道：“我可是这一带最厉害的。”当然指的是偷技，贵族里谁比得过他呀；如果说雕塑，那就能说是全帝国最厉害的了。

克鲁的技巧全是自己琢磨的，他一向小心，也不敢跟别的同行切磋，所以并不知道他的手艺已经算是很高明的了，当下见到费沙吹牛，以为真是那么回事，见老者这么多金，相貌不凡的样子，还把费沙大师真当成贼祖宗了。

“那您，您看，能不能指点我两手。”

“你天赋不错，来，手给我看看。”费沙见克鲁之前那一手实在巧妙，远比他高明，费沙就动了点心思，当下拿了老克的手一看，——“好一双巧手！”费沙忍不住赞了一声。

克鲁这手肉色均匀，指腹间突出，柔软又不失弹性，这样的手，触感最好；指节修长，灵敏度高，光凭之前那一手，费沙都要忍不住夸他是天才。

“家里还有什么人？”费沙换了副面孔，和睦地问，倒还真有点慈祥老者的味道。

“还有个哥哥，一个爷爷。”形势急转，傻子都知道有好运了，克鲁也不客气，立刻把罗曼也纳入“家人”的行列。

是个苦孩子，费沙暗叹，又问：“愿不愿意跟我学手艺？”

克鲁理解错了，他真以为是学偷儿的手艺。过往克鲁总喜欢做梦，这梦是白天也做夜里也做，内容就是……

熙熙攘攘的城东街头，人来人往地全是富豪商贾，一个个肥头大耳富得流油的，腰间全是装满金币的钱袋。克鲁站在街的一头，一呼一吸暗含天道韵律，双手兰花般作出无数幻影，一瞬间，他动了！迷蒙的身影不断地在人群中穿梭，却又没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当他的身影再出现在街道的另一端的时候，手里抱着的是无数的钱袋……

“嗨，嗨！小子，我问你话那！”费沙见克鲁发呆，又怕他不答应，等了一会不见声息，忍不住出声催促。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克鲁搽掉嘴角的口水，想起家里还有一老一小嗷嗷待哺，他隐约知道学徒是没工钱的，为难地说：“可我家里还有俩，等着我给他们弄吃的，您看……”

钱？容易，费沙可是个财大气粗的主，随手从衣服内里掏出一把金票，在克鲁面前晃了晃，见他眼睛呆滞地顺着金票上下活动，得意地道：“这是二百枚金币的金票，你看够了吗？”

可怜的老克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机械地点点头算是应了。

“那我跟你一起送钱回家，然后你就跟我走，如何？”

开玩笑，诺大个城市，让这偷儿拿了二百金币跑路，回头上哪找他去。

克鲁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呃，不是，是带路。

这一路克鲁走的是欢天喜地，费沙是走得叫苦连天；老者骨子虽然算得上硬朗，可也绝不是能轻轻松松穿越半个帝都的料，刚开始他还以为克鲁住的地方在城西，随便走几步就到，哪知道走了半天，一问才知道是在城北，悔得肠子都青了，城南城东还有马车可以叫，城西就剩下拉货的骡车，牛车，坐人的是一概没有；可怜的费沙跟着克鲁的感觉是那个千辛万苦呀，跋山涉水呀，终于到了罗曼家。

费沙是再也坚持不住，进了屋子就一屁股坐倒在地，好死不死坐的地方正好是用席子掩盖着的底下室入口，惨叫一声就滚下楼梯。

克鲁跟着他后面进的屋子，如果是以往肯定是他先进的，跟着帕特听了几天，他也勉强懂得些礼仪，开了门让费沙先走，费沙大师还夸他懂事没过一分钟，就出了这档子事。

老克急忙跟着下去，他还真怕这便宜师傅摔死咯。

怕特正在考虑要不要跟老罗曼练习接吻这个严肃的问题，老罗曼一直在旁边鼓动，一面吹嘘说自己绝对没有口臭，怕特盯着他的黄牙犹豫大半天，——就听到楼道口一声惊呼，咕咚咕咚掉下一包东西。

罗曼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哟，这不是自己放在上面的“门帘”吗？

费沙艰难地从席子里探出头，待看清楚室内的人后，惊呼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