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妮最终没能留下来，也许莱尔没有下定决心，也许罗曼并没有透露任何承诺，也许，仅仅是尤妮小姐刚好有些不方便呢。

反正，帕特期待的美妙夜晚没有到来。

“不方便是什么意思？”，帕特的脸看上去很纯洁。

“便是如此如此……这般……”，老罗曼进行科普扫盲教育。

他们临走之前，邀请帕特第二天一起去打猎，这是偏远小镇唯一能拿得出来的招待客人的东西了。

打猎帕特不熟息，他连弓都没摸过，幸好，镇上有几把小巧的弩。

正当他为自己拙劣的准确发愁的时候，却碰到更让他发愁的事。

“小帕特，你来到德拉格镇怎么也不来找叔叔。”说话的是一个穿军装的，从左胸上的勋章和军衔来看，是驻防军的特雷诺收到消息赶来了。

他的到来，让乡下贵族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其实特雷诺也不清楚帕特具体的身份，但是冯-奥塞雷斯这个姓氏他还是知道的；所以他一听到荆棘虎的小少爷到了德拉格镇，他立刻赶过来了。

哪怕他本身的家族势力并不算弱，也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巴结荆棘虎的机会。

“噢，特雷诺叔叔，很久没有见到您了。”帕特热情地打招呼，这与面对乡下贵族们的冷淡产生强烈反差，使得他们的脸色更难看。

帕特说话的同时也没忘了这是来打猎的，在猎狗逼出一只兔子的时候，他抬手射出一支弩箭，偏了。

“您看，我的箭术还是这么差劲。”帕特耸耸肩膀表示无奈。

特雷诺依稀记得奥塞雷斯家族的冯系子孙里是有几个不擅长武技的，这下他更肯定了帕特的身份。吩咐手下亲兵把闲杂人等——也就是那些乡绅赶到一边去后，他低声问道：“帕特少爷来这里有何贵干呢？”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仅仅是来打打猎的吧，帕特想了想回答道：“古罗尼的宝藏。”

特雷诺吃了一惊，哪怕之前猜到会是这样，他还是吃了一惊，“您就一个人？”

“喏，还有我的老管家。”

特雷诺觉得冷汗都快下来了，箭术如此差劲，身体又这么单薄，要是在他的防区里出了什么意外，最后追究起来的话……还好有个老管家在，帕特少爷的行踪自己不用过问，要不然那才是麻烦。

不过幸好，“驻防军据说明天要来一批人，也是关于古罗尼的宝藏的，似乎帝都那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一定要进陵墓，您看，不如少爷您去指导他们……”

真是难为一个大老粗军人拍出如此直白的马屁了。

“有多少人？”帕特有些心动，在这几天结束掉镇上的局后借此离开倒是个好办法，而且，说不定还有以外收获呢。

“很多，上面很重视，派了三个七级法师，五个六级剑士，一个八级剑士，我这边还要派出一个中队的编制随行，教廷那边也来了几个高阶祭祀，听说其他家族也有人随行，总之，实力很强。”

“好的，他们到了德拉格镇再通知我，您知道我住在哪里吧？”既然特雷诺知道自己来到德拉格，那一举一动也就瞒不了他了。

特雷诺点点头，表示知道。

最终这次狩猎由于特雷诺的到来，以不欢而散告终。

一行乡绅里最焦急的就是莱尔爵士，毕竟他送的礼物最贵重，原本见到帕特对尤妮挺有好感，还想吊吊帕特的胃口，看看对方开出什么价码，哪知道第二天帕特正眼都没瞧他，现在特雷诺横插一脚，支开众人后单独与帕特谈了一下后离去，——天知道他们会谈什么？

这样的猜忌使莱尔大感心焦，真怕特雷诺直接把帕特请走，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成了白费。

不行！得在这几天内尽快把事情定下来。

莱尔的想发也正是帕特的想法。

在回镇上的路上，莱尔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靠近帕特，低声邀请他晚上到家里作客；帕特与罗曼交换了个眼神，答应了。

“莱尔爵士，您真不够意思。”艾扎克摇晃着肥胖的脑袋凑到莱尔身边。

“怎么说？”

“您一人送这么大份礼物，把我们都贬低下去了。”旁边几位贵族和乡绅一齐点头。

“你们认为，奥塞雷斯家族是可以讨价还价的？老伙计，这是你出的主意吧？”看到艾扎克点头，莱尔轻蔑地道：“我不得不说，这太不高明了。”

艾扎克想争辩，被莱尔伸手阻止了，“奥塞雷斯家族富可敌国，这不是夸张，你们都心知肚明，既然想巴结上这样的豪门大家，又不想出血，你认为可能吗？老伙计，你还以为这是在跟别人做生意呢？”

“是的，我同意莱尔爵士的话，这太不高明了。”镇长袄尔费一脸懊恼的在旁边帮腔。

“你们看到了，特雷诺将军都对他必恭必敬的，他们之间谈论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我可以肯定，帕特少爷会留在德拉格镇的日子不多了。”

“你说他是偷跑出来的？”

“不不不，你见过谁偷跑出来还会带着管家的？”

“我不同意，”艾扎克终于找到一点可以反驳的话语，“他刚刚买了房子，还装修好，才住几天，怎么会走？”

“愚蠢，老伙计，不得不承认，你的脑袋已经被猪油蒙住了，那几个钱，对他来说算什么？难道您想让奥塞雷斯家族的小少爷就住在那种三流旅馆吗。”莱尔顿了顿，对已经落到井底的艾扎克抛下一颗更大的石头，足以压得他半年之内在镇上抬不起头来，他说：“看，机会，多么难得的机会，就让你这么错过了。”

艾扎克在他们的怒视中垂下头，这句话实在是恶毒。

镇长袄尔费觉得还可以弥补些什么，“那我们回去后马上补上礼物，爵士您看……”

“太晚了，我不得不说，太晚了，”莱尔假惺惺地摇头叹息，“想必他对你们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已经成了乡巴佬的代名词；但是……”

“那爵士您……以后是否能提携一下镇上的年轻子女，您以前看中的那片葡萄园，我可以转让给您，您看……”眼见巴结帕特无望，袄尔费转向巴结莱尔爵士，在他们的眼里，或许明天莱尔就成为莱尔男爵，甚至子爵了；至于那些“镇上的年轻子女”，自然指的就是他们几个的子孙。

莱尔点点头。他感觉满意极了，从这些人的转变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所追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莱尔的家宴可算不上奢华，只有一些打来的野味，经过他从大陆各地收罗来的高级厨师的调理下倒也上得了台面；纯银的餐具已经有些磨损了，莱尔过去一直没注重这些，不过今天在烛光的照耀下黯淡的餐具映得莱尔脸皮发窘。

作为帕特唯一的随从，管家罗曼也受到了邀请，至于这合不合礼仪倒是没人追究。因为在莱尔之前的观察，罗曼和帕特相处的方式更像是长辈和导师。

“偏远小镇，没什么可招待的。”莱尔爵士自嘲地笑笑。

“别这么说，噢！爵士，看上去这些餐具都有些年代了，让我猜猜，两百年前的？还是封魔时代的？”罗曼的马屁总是很及时，而且很管用，莱尔听到这番话脸色明显的开始红润。

不过显然，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并没有您所说的那么久远，您真是个仁慈的长者。”

事实上，无论是帕特和罗曼都开始对这位懂得自嘲和聪明的爵士产生了好感，只是这好感比不上金钱的万一罢了，所以听到莱尔的话，大家都笑了，然后各自继续。

餐桌上的气氛很融洽，各自不时的提起一些有趣的话题，帕特的笑声很爽朗，显得很阳光；尤妮则弯着眼睛带着酒窝看着他，眼波荡漾，脸一直是红红的；女孩的母亲很安静地坐在一边，看到她努力维持的微微露出牙齿的微笑，作出一副名媛的姿势，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模样，罗曼猜测她一定被警告过了。

帕特对这样的生活满意极了，可是满意归满意，这镜花水月般的生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他所支付不起的；所以他更是要把握现在的一刻。

宴后在花园里，帕特搂着尤妮的腰，两人就这么相偎依着慢慢散步，帕特很喜欢这样，——两个人的步调一致，臀部随着脚步一扭一扭的，产生和谐的摩擦，这给他一种很温柔的感觉。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走着，谁也没说话。

残缺的月亮洒下雾蒙蒙的光芒，把整座花园映得就像梦寐，——梦寐，是的，帕特又陷入那梦寐的状态中，——飘飘荡荡的，不着边际的，不现实的，——所有感官都在运作但回馈的信息似乎都是虚假的，迷茫的，就像盖上一层轻纱。

帕特完全不能思维了，只能静静地享受这样的梦寐，——就像已经死去了，失去了躯壳，只剩下飘荡的灵魂，迷失在这个世界，不知道自己是谁，将去干什么。

直到尤妮紧了紧他的手。他低下头，问：

“怎么了，我的宝贝儿。”

尤妮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睛里的空洞，——那黑色的，完全没有聚焦的，像旋涡般要吸纳所有光线似的眼睛。

“我有些冷了，回去罢。”

“如您所愿。”

一侧的花丛里发出沙沙地移动声，帕特这才从之前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就像做了一个梦，忽然醒过来，精神亢奋不已；那亢奋使全身血液直冲脑门，剧烈得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梦寐。他把手伸向后腰的短剑，——莱尔送的那把。

“尤妮！”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奥多？！怎么是你！”尤妮小声地惊呼，旋又不安地看了一眼帕特，她咬着嘴唇对着那从花丛里穿出来的，衣服被钩得破破烂烂的青年男子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在这里胡闹，快回去。”

“不！决不！我不能让任何人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任何人！”奥多红着眼，紧紧地盯着帕特放在尤妮腰上的手，“何况你说过的……”

“啪！”

尤妮上前一步，用巴掌急急打断了他的话，也许太心急了，没能控制好力道，奥多的脸瞬间就肿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曾经与他海誓山盟的女子，呆楞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亲爱的，我冷了，快回去吧，噢天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疯子，真可怕，我们快些回去罢。”尤妮回身抱住帕特，哆嗦着用他的手环绕着自己的腰，嘴里语无伦次地想推着帕特赶紧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

帕特面无表情，原本就刚硬的面部现在简直能刮下一层霜来，“从来！都没有任何人，敢冒犯我的尊严！从来没有！”

他的话威严无比，任谁都无法相信他数月前还是一个偷儿，一个乞丐；他的话没有针对性，好象在说奥多，也像是在指责尤妮。

他从后腰把短剑拔出来，在暗淡的月光下刃身的红芒显得格外耀眼；既晃花了她的眼，也晃花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