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知道你们的事？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纱丽亚觉得头疼。“又得多处理一个。”

“不，他不知道，原本我只是想把他收做仆从……”

话没说完，另一扇门就被撞开，里农满脸惊恐地软倒在地上。

里农很早就到了偏厅，在看到主人被折磨后他是有心去救，可把门开了一条缝隙看到帕特的惨状又缩了回去，然后就听到后面谈话的内容越来越可怕，——骗局设计之狡诈，涉案金额之多，牵扯范围之大，善后处理之狠辣，情节之恶劣都深深地吸引着他这个原本就有些黑暗倾向的乡下人。

可是事情败露的结果也是极其严重的，所以听到魔女跟帕特商量要连老管家罗曼，——噢，这个也是冒牌的，——都要处理掉的时候，他就隐约知道自己要不妙，果然，从那魔女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话就是决定将他的生命抹杀；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事？里农在心里哀号：“我不就是仗势欺负了一下贵族们吗，不用这样惩罚我吧？！”

可他的主人——帕特对他还是不错的，他说不关他的事，天哪，再没有比这更让他欣喜若狂的事了！

可他激动的时候有个毛病，就是想挥舞手臂，然后……碰到门……开了……里面的凶犯都盯着他，神呐！再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事了，——那种对自己的懦弱和无力深深的悲哀让他想起一句歌词：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可怜的孩子，”帕特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抱歉地对她说：“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您看，——他现在知道了。”

“那么死神今天又能多收割一条生命。”在纱丽亚心中，这样的无用垃圾一百个也比不上一个对自己家族有用的人才，比如说帕特。

“不，别这样，我求求你们了，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里农急忙说道，不过在坐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帕特拿着短剑向他走去，剑刃上闪耀着妖异的红芒，比血还鲜艳。

短剑插进里农的咽喉的时候还发出滋滋的焦灼声，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他很难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死了。

不愧是价值二百多万的短剑，帕特暗自赞叹，在抽出来的时候刃上一丝血液都没沾到，里农的喉咙也没有任何血液喷洒出来，显然都被刃上附着的热量凝固住了。

虽然是第一次杀人，帕特并没有什么负罪感，在他的观念中：只要对自己有威胁的，就应该抹去。

他望向纱丽亚，眼神依旧冷静得接近冷漠。

她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眼神中已经带上一丝嘉许，然后用眼睛瞟向老罗曼。

帕特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杀里农容易，杀罗曼却没那么容易下得了手。

人非草木，熟能无情，帕特与罗曼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刚开始救济老罗曼开始，后者就慢慢地教导他和克鲁一些事情，老人的智慧也许算不上什么，但一辈子的经验却是丰富无比，特别是在人性的把握上。

可以说，没有罗曼，就没有今天的帕特。

如今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呀，罗曼心中黯然，从帕特拿出荆棘虎纹章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这段时间的相处还是让他风光无比，哪怕一起走的是钢丝绳，也走得非常心安，原因么，也许在罗曼更深处的想法是——就算死，也有个陪伴的吧。

“老伙计，你还有什么遗憾？”帕特第一次对老人用了这个称呼。

“没有了，这段时间我很快活，这都得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或许我老早就饿死在帝都了吧。”罗曼感慨了一回，事到如今，他不冷静又能怎么样，当他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反倒有一种豁达的感觉，似乎自己已经超越了某种存在；他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圆性的徽章。“差点忘记了，这个是跟那荆棘虎的纹章一起给我的，你拿着或许以后会用到……”

“古罗尼的徽章！”纱丽亚看清楚那东西后惊讶地出声道。“给我……”

帕特豁然转身，手臂上“啪”地一声弹出两只翼，那急剧的大力把他的袖子都撕破了，露出来的倒三角型弩身就像一个眼镜蛇头，那乌青且闪动着诡异光芒的箭头恐怕比毒蛇还要致命。

“别动！”帕特一手把那徽章抄到手上，顺便把罗曼拉到身后，他倒不怕老罗曼背叛他，只有跟他在一起，老人才能有一条不算宽畅的活路。“我这把弩是矮人制作的单手瞬发齐射弩，能一次散射三支弩箭，这上面都涂抹着致命的毒药，单独一支就能毒倒一头鳄鱼！”帕特说得很快，因为他知道她的魔法更快，他必须让她知道如果谈崩的后果，“就算你用闪电击中了我，我的手在颤抖之下就会按下机括，只要我能够坚持一秒钟，死的就是你而不是我！”

纱丽亚面色铁青，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后悔的，如果在完全控制他的情况下，那还不是她要他圆就圆，要扁就扁，只是在一时震惊一下说漏了嘴，心神震动之下居然受制于帕特。

帕特的反映也是极快的，能让雷登家族的人如此失态肯定不是件平凡事物，何况是牵扯到古罗尼的东西。

情势一时逆转，瞬间就由帕特掌握了主动。

看到纱丽亚没有立刻暴起发难，帕特稍微松了口气，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如此冲动，敢这么冒险地威胁纱丽亚，也许，他心里给自己找了个解释：自己或许就是个冲动的人吧。

“那么现在告诉我，这个徽章是怎么回事。”帕特尽量缓和语气，但事实并不容许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别动！一根手指都不要动！我无法想象魔法的深奥与广博，就如同你无法想象我的手指什么时候会按下机括，但我希望你不要用你的生命来尝试。”

“您的性命可比我高贵多了，这不值得您这样做。”帕特再次强调，他也不敢作出什么举动，以免这位自尊心大受伤害的魔女会做出什么事来。

纱丽亚的确很生气，想不到她也有会被威胁的一天，而且还是一介平民！一个不懂武技不懂魔法的骗子！她敢打赌帕特不敢真的射出手上的弩箭，但是，确实如他所说，她不打算用她那高贵得多的生命去尝试。

“好吧，如您所愿，”纱丽亚冷静下来，又恢复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帕特心里发毛。“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想知道些什么。”

“这个徽章有什么用？”

“我的家族里有一本残缺的典籍上记载着这个纹章的图案，那上面的隐纹就是刻画封魔大战时的战场，”纱丽亚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开始说故事。“象征着盗贼与魔法的匕首就是古罗尼的化身，你看，那纹章正面唯一清晰的就是那柄匕首，而后面刻画的九十八位人类英雄的身影都是朦胧的，他就是要依靠这枚徽章告诉所有人，他古罗尼掩盖了所有人类英雄的光芒……”

“我不会看的，”帕特冷笑，“在这个时候去研究这些东西太愚蠢了。”

纱丽亚丝毫没有被识破的感觉，她继续说故事道：“古罗尼给人的表面印象一直都是完美的，他庸智，谦逊，待人有礼貌，始终如一的礼貌，作战时的勇猛，对敌的狡诈，还有其他谋略战术等等等等无一不是被全大陆的人类传诵，他的身份与声望，在晚年封魔大战将要结束的时候甚至已经接近神，可是，这终究是表面的罢了……”

“够了！我不希望听到这些无聊的话，这些都是从你们家的那个残本上看到的原话？”帕特的语气夹着些愤怒地打断她，一个年轻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偶像被诋毁，——当然对于盗偶像的陵墓并不会让他感到不安。

“好罢，”纱丽亚耸耸肩膀，“我直接告诉你这一篇最后的结论，——古罗尼根本不是人类！”

帕特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让纱丽亚想发难也无从下手。

“你不感到惊讶么？”

“一点点。”

“那你怎么……好象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有的，一点点而已，”帕特看出她的疑惑，他解释道：“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我肯定会跳起来，但如果不关我的事，那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真是个不负责的男人……”

“好了，别打岔，继续说关于这个徽章的事。”帕特举起徽章晃了一下，不过他又觉得自己老是举着这个弩很是累人，幸好老罗曼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搬来两张椅子；一张让帕特坐着，一张让他把手放在椅子的靠背上。

没有下人，帕特怕有人闯进来，为了防止意外，他打发老罗曼去门口看着，然后示意纱丽亚继续。

“这个徽章的正面不重要，它的背面是不是有很多复杂的螺纹。”

“是的，这是干什么的？”帕特隐约猜到一点点，接下来她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

“那是钥匙，据说是开启古罗尼陵墓的钥匙。”

“我们进去那里不是么？”

纱丽亚摇头，她说出一个让帕特真正惊讶不已的事实：“真正的陵墓并不大，里面的真正格局其实是向内抵御为主的的，在这个地宫的最底层，其实是封印的所在。”

“封印？封魔大战的封印？那到底通向什么地方。”

“我也不是很清楚，事实上，从来没有人进到过深渊世界，在典籍的记载中，那里虽然是在地下，却是一片奇特的空间，完全是一片不为人知的所在。而且从一些遗迹来看，他们也拥有自己的文化。”

“可是，既然是向内防御的地宫，古罗尼为什么还要布置那么多陷阱呢？”帕特想不通，他继续道：“而且，里面还有游荡的深渊恶魔和魔兽，当然魔兽可以用滋生与变异来解释，那么深渊恶魔怎么解释呢？”

“其实，就你发现的那个陷阱来看，那些陷阱都不是特地针对人类的，应该是针对一些喜欢居住在洞穴里的魔兽之类的；至于深渊恶魔，也应该是滋生的、一些没有智慧的恶魔，他们不会对封印产生威胁，并且，还能起到一些防范作用，——比如人类的破坏。”

帕特的疑问越来越多，“为什么会破坏？自己去破坏么，那不是愚蠢至极？”

“你显然低估了人类的贪婪，”她还是那表情，不过口气中全是嘲笑。“你可以为了金币冒充奥塞雷斯家族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有人为了某些目的威胁全大陆？——显然，古罗尼大师对人类的信心不如那些深渊恶魔啊……”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这一男一女也都不是什么好人，这是他们自己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那他们不好好的呆在那个世界，来地面上做什么？”

“恐怕只有神才知道……好了，你现在知道这徽章的用处了，你现在想怎么办？”纱丽亚用挑畔的眼神望着他，“杀了我，然后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