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地沙鸥
作者:牧野卡侬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24

那两人也瞧见了萧德言,从里面出来的正是天竺王子杜里,他瞧了几眼萧德言,猛然间认出来了,两只癞蛤蟆也似的鼓眼睛瞪得溜圆,就站住了,他身边走着一个天竺人,足有五六十岁了,皮肤黝黑,穿得是个僧侣打扮,甚是考究,见王子站住不走了,就问道:“殿下怎么了?”杜里王子眼睛盯着萧德言,生怕他走了,低声用天竺语把之前生之事简述了一遍,他可没说是他无理搅闹,就说萧德言出言不逊,还动手把他给打了,让他在众王子面前出丑,这个天竺僧侣不听则可,一听双眉倒竖,一对细长眼睛射出两道凶光,萧德言也听不懂他们两个在那嘀咕些什么,看那僧侣模样猜准也没好事,可也不能走,还得在这等柴玄武呢。

那天竺僧侣走过来冲柴玄武施一礼道:“这位公子,在下这厢有礼了。”他汉话可比杜里王子说得流利的多,萧德言忙还礼道:“老师父不必多礼,不知道找晚辈有何指教啊?”天竺僧道:“公子,老僧从天竺而来,与后面那位杜里王子是故交,听闻杜里王子曾栽在公子手下,可有此事啊?”杜里王子可没过来。他在后面站着,心里着实有些害怕萧德言,在国子监被萧德言一下震得倒在湖边,口吐白沫,醒来时众家王子虽然口中不说,私底下却是讥笑连连,他由此深恨萧德言,誓必报此仇,今天赶巧了,杜里奉天竺国王的王命来鸿胪寺见天竺国的**师叫做智药禅师,这智药禅师打天竺来大唐交流佛法,头一站就是长安城,智药禅师在天竺国内就与杜里王子关系甚好,这杜里平日里爱拉拢这些个武功神通高强的僧人,智药禅师是天竺国内武功大宗师,身负绝艺,两个人一见面十分的高兴,杜里说大师,我请你去吃大唐国最好吃的酒席去,两个人说说笑笑往外走,正好就遇上了萧德言。

智药禅师脸上青气一闪,心道:“我今天非给王子殿下出了这口恶气不可,我要把你打得半年下不了床。”以他的身份岁数按理说不应当做事这么蛮不讲理,可是天竺和大唐不同,不大讲究个义理人情,萧德言年轻,也没把这**师当一回事,眼看这危险就在眼前,见他问到这儿了,就答道:“大师父,当时萧某是被逼无奈,贵国杜里王子苦苦相逼,非要与我赌斗,我们两个说好了文比,他先打得我,打完了他自己摔了出去,我这一拳还没找他要,你看看这事到底谁对谁错?”智药禅师心说:“我管你们谁对谁错,我今天就是给王子出气来的。”他点点头,道:“好,既然公子承认了,那么老僧,想领教一二。”

萧德言瞧他那意思今天不打是躲不过去了,点点头,道:“老师父啊,你说吧,咱们是文比还是武比?”天竺僧一想,我这个天竺国的**师,我还跟你文比么?直接武比三下五除二便把你打趴下了就得了,你一个小毛孩子,娘胎里开始练功也不过二十年功夫,能有多大道行,想到这他把脑袋一晃,道:“公子,我们就武比就得了。”

萧德言点点头,道:“大师父,拳脚上我可不成,你动兵刃吧,我要动剑了。”智药禅师哈哈大笑,道:“公子请便,贫僧就一对肉掌足矣。”萧德言闹市一战,对己剑法颇为自信,心道:“这老和尚自不量力,我手下可不能留情。”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得罪了。”说个得罪,手中流彩剑起手三式,“道名无常”,“夫唯不居”,“无为而治”,天竺僧倒抽一口冷气,心道:“这宝剑自不必说,这年轻人的剑法可大有来头,我还得仔细留神。”他功夫也真高强,一对手掌不闪不避,以攻为守,顺势化解了三招凌厉剑法,萧德言心中就是一慌,心道:“这天竺和尚好生厉害。”两个人瞬间拆了十几招,萧德言迭遇凶险,靠着道德剑的精妙剑招堪堪敌住,天竺僧暗道:“所幸他剑法不熟,中华人杰辈出,当真了得,这等高深莫测的剑法,倘若练成,我如何接得住他三剑。”天竺僧也不着急,掌风呼啸,他身上有天竺秘传的龙象功,内力源源不绝,这身功夫放在大唐而言,也难寻敌手,萧德言越战越是心寒,心道:“难不成我萧德言要死在此处?”

天竺僧有意的引萧德言把这道德剑整套的剑招使出,因此手下给留着情,龙象功的真力含而不吐,萧德言第二次使用道德剑,就是和天竺僧这般的大高手交手,对这道德剑法的运用,有了些许的体悟,体内周天功的运劲力,更是浑圆自如,但是他无论如何不是天竺僧的对手,两个人拆到四十几招,天竺僧瞧出来萧德言学武资质甚高,他心中爱惜,但转念又一想:”王子在后面瞧着呢,也罢,你得罪了王子殿下,自找死路。”想到这儿,天竺僧把心一横,掌法一变,龙象功真力时隐时现,端的是气象万千,萧德言顿感剑上压力极大,被天竺僧掌风带得流彩剑东摇西晃,难以把持,萧德言暗暗叫苦,心道:“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勉力支撑了。”

天竺僧见他败象已现,仍自苦苦支撑,心道:“年轻人不知好歹,我给你个教训。”他主意打定内息滚滚,周身瞬间就好似长大了一倍,胳膊手掌也似粗壮了有三圈,萧德言眼睛一花,心道:“这老和尚用的什么妖术,竟能将自己身形变得高大。”他不知天竺僧使出的正是天竺佛门神通,释迦摩尼昔年成佛之后,创出二十四法相,天竺僧使出的正是二十四法相之一,“尊者相”,哪知道不现法相没事,天竺僧现出法相,就听得旁边有人高声断喝道:“好妖僧,竟敢亵渎佛门,这二十四法相神通,岂是你能使的?”声音携带风雷,竟是摄人的心魄,天竺僧听得清楚,心道:“这是何人,识破我神通不说,还敢如此教训于我。”他忙收了法相,虚晃一掌,身形退出圈外,定睛往四外观瞧。一瞧却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后生,白衣如雪,英俊傲慢,心中恼火,道:“年轻人,可是你出言不逊么?”

萧德言趁此机会喘喘气,方才会斗这天竺僧,他体内周天功乱成了一团,自他学武以来从未遇此恶斗,扭头一瞧,脸现喜色,正是在南五台山遇见的年轻人。

年轻人走到近前,看也没看天竺僧,道:“萧公子,数日不见,你竟有了这身功夫,当真可喜可贺。”萧德言忙躬身施礼道:“多谢恩公再次搭救。”天竺僧无论是在天竺国内还是大唐外邦都是被人礼遇有加,从未碰这种钉子,眼中凶光一闪,道:“年轻人,老僧问你话来着,你因何不答?”

年轻人瞧瞧他,续问萧德言道:“你怎么惹上得这老秃驴?”天竺僧汉语极好,知道“秃驴”是对僧人的谩骂之语,胸中怒火暴涨,哇哇暴叫道:“好小子,过来领死,今日我大师父要开杀戒了。”

萧德言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年轻人点点头,道:“萧公子,之前你给内子扫墓,龙某欠你一个人情,今日这个天竺秃驴,龙某替你料理了。”萧德言心道:“原来他姓龙。”抱拳道:“多谢恩公大恩。”龙姓年轻人摆摆手道:“罢了,算不得什么。”缓步走到天竺僧面前,冷冷道:”天竺秃驴,你想死还是想活?”

天竺僧肺都要气炸了,他武学修为虽高,佛门修为却低,心中焦躁,吼道:“小子,不要废话了,快快过来领死。”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道:“好吧,以你修为,远不该如此,可惜了你几十年的苦修。”说个苦修,年轻人白袖一挥,似有无限剑气直冲天竺僧的胸前,天竺僧方才听他叫出自己法相,虽然胸中大怒,不敢托大,看这剑气到了,闪身现出法相,怪吼一声,身前身后隐隐有龙象之力,萧德言心道:“这老和尚动了真功夫,我怎能挡他一招半式,看来我武功剑法,可还差得远呢。”他这暗自惭愧不提。

年轻人摇摇头,道:“学了些佛门神通的皮毛,这点微末功夫,可差得远了。”他提神换气,已跃到半空之中,白袖一挥,一道凌厉至绝的剑气携带九天风雷之威怒击而下,天竺僧脸色大变,一声怒吼,将龙象功与尊者相催至极致,萧德言只觉眼前风雷闪动,半响睁眼一瞧,天竺僧嘴角溢出鲜血,脸上愤怒之极,听得半空之中那年轻人低声赞道:“好和尚。”他藏身于半空之中,却不忍再出一剑,叹气道:“和尚,你给萧公子赔礼,给我服个软,我便饶了你,你看如何?”

天竺僧摇摇头,脸上苍白之极,年轻人提神现身,瞧着他摇头道:“也罢,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已到了灯枯油竭之境,今日便饶了你吧。”转身对萧德言道:“萧公子,你看如何?”萧德言忙道:“全凭恩公裁断。”

年轻人道:“萧公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能否跟在下去喝一杯酒。”萧德言哈哈一笑,道:“恩公,在下可是求之不得。”杜里王子一直在后面瞧着,直吓得浑身栗抖,见他二人大笑扬长而去,才过来一扶天竺僧,天竺僧一口鲜血吐出,双目微闭,心中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苦修数十载的龙象功并尊者相,怎么不能挡那年轻人的一剑。”

萧德言道:“恩公,我请你去个好酒楼。”那年轻人摇摇头道:“我只想去一个地方。”萧德言心说随着你吧,你愿意去哪我跟着,跟着这年轻人穿过几条街巷,他似乎对长安城中道路甚熟,来到一处极小的酒楼,两个人缓步登上二楼,点过酒菜,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对饮了数杯,那年轻人开口道:“萧公子,十年前我曾来过这里,也是这个时候,不过当时可是不同,我是一个人在喝闷酒。”说完微微一笑。萧德言觉得他一笑甚是苦涩,道:“恩公两次救我,萧德言感激不尽,不知恩公可否赐下姓名?”年轻人沉吟一下道:“也罢,我姓龙名叫龙应城,想必你也没听过。”萧德言笑道:“原来是龙应城龙公子,小弟萧德言。”

龙应城忽然道:“萧公子,我有几个问题,不知你肯否作答?”萧德言道:“龙大哥请说,只要小弟知道的,知无不言。”龙应城点点头,道:“方才我看你剑法内功,竟有几分与我所学相似,不知是何人传授于你?”萧德言道:“龙大哥说笑了,我的功夫粗浅至极,怎能与你相提并论,我的内功剑法不是同一人所传。内功是国子监的卢少陵卢先生传的,剑法却是机缘巧合,一位先生传给我的。”龙应城紧锁双眉,道:“原来如此,我从不曾听过什么卢少陵,传你剑法的人的姓名,你可否告诉我?”萧德言毫不迟疑,他已将这龙应城当做自己最亲近之人,道:“那位先生不肯吐露真实姓名,只告诉我叫他剑猿。”龙应城“啊”了一声,脸色一变,道:“你说他叫什么?”萧德言心中纳闷,道:“他叫剑猿,龙大哥你认得他?”

龙应城道:“他可是身材矮小,十分的精悍?”萧德言点点头,道:“龙大哥,你认得他可太好了,那剑猿说受主人之命传我剑法。你知道他的主人是谁么?他日若有机会,我得登门致谢。“龙应城嘿嘿冷笑,道:”我与他主人何止认识?剑猿可说为何要传你剑法?“萧德言道:”剑猿先生说他家主人与我是极为亲近的人,传我剑法护身。“

龙应城早已猜透了**分,点点头道:“萧公子,原来你就是那个孩儿,我可没想到。”萧德言奇道:“龙大哥,什么孩儿?”龙应城摇头道:“这些事情,我知道的不深,也不便给你说,他日你必有机缘了解始末。”

萧德言有些失望,道:“既然龙大哥不愿说,我也就不问了。”龙应城喝完杯中酒,正色道:“萧公子,你我之间恩怨已了,以后你我再不认识,你明白么?”萧德言大惊道:“龙大哥,可是萧德言做错了什么?”龙应城摇头道:“错不在你,只不过日后,你我怕有刀剑相向的一天,我或许是你的仇敌。”说完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飘身下楼。

萧德言张口结舌,眼前一闪,白衣身影已转过楼梯,悄然不见,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这时候已近深夜,萧德言独自在西大街上行走,只觉天地之间,自己便如渺小一沙砾,形单影只,甚感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