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个不停，烦得报社社长挠耳抓腮，心烦意乱，头昏脑胀。一团乱麻似的思索，任凭你理也理不清。他懊恼了，历次掀起**的政治运动都使他忙得焦头烂额，左支右绌。他往回踱步，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到手的采访报道太差劲了，这帮工农兵大学生，这帮有权之士的骄矜子女，不是文句不通，错字泛滥，就是内容肤泛枯燥，一点也不随时制宜，顺遂心意。都是些窝囊废！

他现在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到钢铁厂去采访的戚胜龙身上。他也是工农兵大学生，可他思路敏捷，才华横溢，字字珠玑；既能把颂歌写得意境无限，又能把批评写得尖锐又辛辣，对采访如探囊之物。更可贵的是他理解他的心情，他为人机警，足智多谋，观察敏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及哪些事会对公众产生影响，并知道应如何报道方可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以帮他度过难关。

他点燃一支烟，踱进记者办公室，正巧碰见办公室秘书鲍燕燕。他心里一翻个，骂道：“这千金小姐，跑到这儿来谈天说地。”可他没有责怪她，老子的官大，子女的尾巴也翘，摸不得。他只告诉她，戚胜龙一回来，马上叫他来党委办公室。

鲍燕燕待党委书记走后，又兴致勃勃地与一个叫邝珏的记者谈上了。

“邝珏，你说，戚胜龙为什么不去当电影演员？他貌美，风度好，嗓音好，音准，天赋有演员的非凡才能。”她对戚胜龙拒绝某导演邀请他去当演员感到迷惑不解。

“他不喜欢演员，燕燕。”邝珏说，“尽管他得到了那些著名女演员的青睐和导演的欢喜。不过，谁也弄不懂，这位文才卓荦的记者仅仅因为演员作风轻浮、容纳不了那些轻狂的举动而拒绝邀请是傻瓜！世上那个人不喜欢当电影演员！”

两个贫嘴薄舌的人神魂颠倒般的夸赞着戚胜龙的品质。

这一纯属被异**所吸引的夸夸其谈，惊动了旁边一位专心阅读稿子的姑娘。她怀疑地转过身，看着已陶醉于侃侃而谈的鲍燕燕、邝珏。

她叫栾琼瑾，刚从复旦大学新闻系调到这儿。她到这儿还不到半个月，就听闻了不少对戚胜龙的议论，尤其是那些爱吵闹的姑娘，整天对他品头论足。一阵好奇心驱使这位对戚胜龙有点反感的姑娘也禁不住对她们的夸诞问：

“他是那么一个人吗？”

“你不相信？！当然，你没有见过他。只要见到过，我敢保证，你也会喜欢他的。”鲍燕燕说，口气中露出十足的渴慕。

“可怜的人！被一个男人迷得这样神魂颠倒。难怪有人说，恋爱是患了精神上的高烧病。”栾琼瑾心里想。

燕，你又在捧扬什么人啦？”

突然，她们的身后传来一个甜蜜清脆的声音。鲍燕燕转过身一看，戚胜龙已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风尘仆仆地冲着她们微笑。鲍燕燕、邝珏没有象往常那样惊喜戏闹，而是把一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盯住他鼓囊囊的挎包。

“别这么瞧着我，我可是慷慨的。”戚胜龙说着把苹果倒在桌上，对身边的陌生人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鲍燕燕、邝珏不等苹果落桌，就各自抢过几只，一边啃，一边格格地笑。

栾琼瑾不约自主站起，竟奇怪地微欠了一下身。这个动作非常笨拙，连她自己也感到好笑。不过，她很快抑制住表情的外露，静静打量着戚胜龙想：他并不象她想象的那样文质，他轮廓分明的漂亮脸庞刚毅自信，并伴有微妙的冷酷无情的曲线。他体格健壮，象一头潜伏的美洲豹，完全然脱世的自恃神情，聚集在他身上，一旦需要就会象原子弹爆炸一样释放出巨大的热量。这样的美男子确实对姑娘来说，存在着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危险的、可怕的诱惑力。

“同志，请问您是……”戚胜龙将一个苹果递过，问。

“你的同事，一个与你一样誉满全球的新闻记者燕燕抢过话，突然她止口了，狡黠地一笑。

“你叫栾琼瑾。”戚胜龙说。

“是的。”栾琼瑾没有表示出惊讶。

“欢迎你，栾琼瑾同志。”他伸过手。栾琼瑾并不习惯握手，不过，她从一瞬间的感觉中，觉出了她此时对他的印象是不错的，不象她原想的只是因为他有漂亮的外表受到女性的追求而虚有其表。她伸过手，象对待老同志一样平静亲切，毫无陶醉之感。戚胜龙也同样感到诧异，以往在同任何一个异性初次握手时都能接触到对方大胆、惊喜的目光。这大大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一股邪恶的复仇之焰油然腾起。

鲍燕燕、邝珏缠着要戚胜龙讲世界各国女子的风情。戚胜龙并不敷衍了事，用生动的口吻讲述异国的奇闻轶事。

“社长叫你去。”栾琼瑾待戚胜龙讲完后两个姑娘还要缠着他讲便提醒道。

忘了，对不起！你快走。”鲍燕燕吐吐舌头，催促道，但神情仍是心不在焉。

戚胜龙交给社长一组令他大为赞赏的新闻报道后，走出这座日理万机的办公大楼。

他一边走一边想：新闻工作并不象人想象中的那么轻而易举，那么冠冕堂皇。它的幕后充满着弄虚作假、明争暗斗，附庸政治，还有卑鄙的交易。他曾就对宣传部长说过：“你别怪我们文人不实事求是写报道，我们还不是根据上面的要求而写；不这样写，稿子就不出去，饭碗就得砸，弄得不好还要坐牢。你怪就怪上级吧。”

不出二分钟，戚胜龙就把毫无兴趣的新闻报道抛到脑后。他想起好久没有去郦红哪儿了，心中有一种伤感的遗憾和空虚。他留恋大伙生活，从他真正认识世界以来，兴趣就生了巨变，常常遗憾因为工作关系而不能参加大伙活动，尽管他清楚这是分工的需要。大伙需要他长期蹲在记者行列，以获悉情报。

他刚想从林荫道穿过花坛，一声无比温柔的招呼叫住了他。一棵蘑菇形的银杏树下，闪出一个秀美的红影，他认出了打字员美娟那双明若秋火的美眸和满头浓密的秀。她笑意迎人的脸有的是青春的魅力。

“您好！美娟。”戚胜龙招呼道。

“听说你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你。别见怪，晚上，你能来我家吗？”美娟羞答答地低下头，半个月前那个明月皎洁的夜晚又浮现在眼前。这样的肉与肉的交融在当时虽说是痛苦的，但过后是令人陶醉的。她渴望在今晚再享受到男性的抚爱，让火热的精液钻入她的生命中。

“晚上？”戚胜龙的脑海掠过一丝狡黠之光。他打量着这位腼腆、文雅的姑娘，想起这次下乡体验生活偶然认识的一个售货员，离别之夜，他也是求她选定一个僻静的地方做相会的地点。她欣然允诺了，这就是说，他碰准了她的心弦。

“我打心里爱着你，可是要立即结婚的话，由于我们是中国人，手续繁多，有点不便。但是，作为彼此誓于将来的标志，我想咱们先交换一下爱的证券。”

“对于我钟爱的男人来说，只要能当上爱情的俘虏，我就将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她迅脱下衣服，温驯地躺在他身下，热情似火地向他献出所有的东西，就象犹大教徒在祭祀时供出的祭品。但她接触到的却是一个粗野的身体……“你真野蛮！象没有人性的野兽……”她一边穿衣服，一边佯装不好意思又幸福地说。

“男人的优良品质就是对温柔的女子象狮子般的野；只有在情感上表现出粗犷狂热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我真不敢相信，这与你文质的言表截然不同。”姑娘半开玩笑说。

“言表的优雅，在其它方面是必须具备的，但在情感方面就不需要过分文雅与道貌岸然了。俗话说，要有野蛮人的体魄，文明人的头脑。一个有优良品质的人，并不是说他就没有爱情的狂热。情是每个人力量的源泉，它滋长克服对异性羞怯的力量。请你原谅我的粗野。”戚胜龙给她一个长久的热吻，帮她穿好衣服。

“你能与我结婚吗？带我去杭州西湖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她憧憬着幸福的遐想，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问。

“滚你妈的！想与我结合！”戚胜龙在心里骂道。“我与你们这些没知识的愚陋之辈结合决不会带来什么乐趣，也不可能把你们提高到我的文化水准，相反会受其害，压低在你们的智能和道德范围之内。”

他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许诺，嘴角却挂着一丝令女人芳心激荡的狡黠微笑。

戚胜龙想起这些可怜的女人，差点扑哧一声笑出声。男人在得到女人之后就变得漫不经心了，而女人在委身于男人之后就变得不敢轻心了。他完全可以一手挽着一个女人，走在她们的中间，任意宰割她们的感情。他蔑视她们，蔑视世上所有的柔情。女人的可悲之处就在于，原是一个骄傲的人，但在她自己认可的男人身上却总是尽量满足他的**，并以此感到幸福与欢愉。女人的最大欣慰就是渴求男人的爱抚。他就想诱骗她们，使她们**，将他的**放纵殆尽而感快活；可以说，没有一种玩女人的罪恶他不去修习。他解剖情感就象解剖死人一样。

“好的。”他把一个手指贴在微笑的嘴唇上一吻，转身走了。他暗自笑：一个恋人只会受他的人欺骗。

美娟望着戚胜龙远去的背影，恋恋不舍的感情还在支配着她的幻觉：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洒脱敏捷的绝妙风度，说起话来含蓄深情，余韵无穷；遗憾得是，美娟并没有看出戚胜龙的诡诈习性差一点在此刻春风得意时全都暴露出来了。

她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无限的幸福，想到又一个良宵——这种熟悉、徘徊不去的温暖感觉曾经是她的敌人，然而现在却贯穿她的全身，腐蚀她四肢的力量，以及内心的意志力。她渴望这样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