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求爱之伤
作者:华魂王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33

自爱情的萌芽在闵毓身上生长后,越长越快,以不可阻挡的度激越了他的情怀原想等待时机倾吐,但他的意志在动摇。前途的顾忌与幸福的向往同时在折磨着他。他想起自己生病时郦红无微不至的关怀,想起以往他们默契的感情,想起他们为什么不能结合的原因,想起郦红的祈祷,他再也包不住感情的汹涌……

我们的人生之路难道这么凄苦?我们就没有享受人类共有的爱的权利?我们为什么要束缚于社会制度,不能自由地结合,不能被法律承认?我们应该享受到爱。我们再也不能等待。人生能有几回搏?青春能常在吗?对他们来说,爱情只有一次,失去青春价值的爱情,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闵毓仰望苍天,抒心中积郁多年的爱。他不想得到别的姑娘的爱。被褫夺公民权利的人,是不能带给别人幸福的。**与欺骗爱情他不会。在他心目中只有一个爱,就是对郦红的爱。他们都是罪犯,得不到法律的承认,也得不到人民的承认。舆论是可怕的!偏见是可怕的!但他们能享受到爱情,尽管这种爱情是在凄风苦雨中生存。

龙配凤,贼配贼,这就是几千年社会遗传的金科玉律!

闵毓是个犯罪意志极为坚决、心硬如磐石、只考虑现实生活的人。他对集团忠贞不渝,认为人大凡都没有什么可爱之处,社会没有什么值得可赞之处,爱国会葬送于政权的迫害之下。所以,他反对仁慈、友谊、信赖、爱情(他们自己除外),反对郦红的多愁善感和对质的追求。他对伙伴的作恶剧与恨人、恨社会、从不忏悔自己的灵魂总表示赞同。

“我配得上她吗?”在爱情的启下,闵毓冷静地想。罪犯配罪犯这郦红恐怕也不会反对。闵毓担忧得倒是有否资本配郦红。他其貌不扬,而对爱情来说,外貌是一种资本,可以代替金钱、荣誉。郦红可是一个绝世大美人!

“难道爱仅是以貌取人吗红绝不是这样的人!”闵毓在心里自问自答。他了解郦红,知道郦红器重的是人的才能、气度。她对他处处流露出赞佩与由衷的好感。有人说,好感是爱情的台阶,一旦对方对你有了好感,展到绝对信任的地步,那么爱情的展指日可待。

闵毓没有恋爱过,这位对**防意如城的人,对女性是陌生的。他没有情场的经验,但凭他的聪颖和对事物研究的专心,足以估计出郦红的爱情。假如,相貌对郦红并不起作用,那么,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说明郦红不能接受他的爱。

美好的希望和对自我的民意测验,慰藉了闵毓的心。至于说,他们从未提到过爱情,那是因为他们相信:等待时间越长的爱情越会激动人心。

灾难与憧憬爱情,冲乱了闵毓的冷静,他作出了在出现灾难之前必须向郦红求爱的孤注一掷。

郦红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已能参加适度的体育运动。这天,她打完太极,在院里观花,闵毓约她去公园散步,她表示赞同。

公园里,景色明媚,绿荫如林。清新的空气使人心旷神怡。郦红与闵毓贪婪地呼吸着大自然带有点泥土芳香的空气。

“多美啊!闵毓。我好象突然飘进了绿色的仙境果没有大自然的恩赐,那会枯死的,对吗,闵毓?”郦红面对风光秀美的早晨感慨地说。

她挽起闵毓的胳膊,这使闵毓吃了一惊,想缩回自己的手,但郦红对他嫣然一笑,这一笑使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旌摇摇。这是爱,一种天从人愿、瓜熟蒂落的爱。

“美都是从灵魂深处出的,因为大自然的景象不可能具有绝对的美,这美隐藏在创造中观察它们的那个人的灵魂里。这好象是别林斯基说的。”

闵毓有点反常地吞吞吐吐地回答了郦红的健谈。他两腿不由自主地打颤,心焦渴得快要窒息,周围的一切既感到可亲又感到胆寒。他总算尝到了求爱时窘迫的滋味。

两人在湖边的草坪里相视而站,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寂静中,所有的喧闹和声响,似乎一下子都飘到远远的天边。一阵难堪的沉默使他们的眼光不约而遇又慌忙分开。

闵毓欲言又止,微微启动的嘴唇,哆嗦顾忌。他就象含着一团火,不吐出来自己烧得难受;吐出来又怕会引起一场后果难以预料的火灾。他一次又一次避开了郦红迎接的目光。

“闵毓,你好象有什么事要说?”郦红问。

郦红的询问,鼓起了闵毓的一丝勇气。他焦躁不安的手交叠抱放在胸前,以控制住狂窜的胸口的激动。胆怯地吞吐道,见郦红以勉励的目光在渴望着他开口便嗫嚅着,咬了咬嘴唇,不大的眼睛胆怯却十分温顺地向她出求援的目光。

郦红似乎察觉到闵毓骚动不安的内心世界,她的心里感到一阵阵的辛酸。在情海世界里,她最感难堪的就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她的情感;这种情感奥妙之处就在于质的追求,在于信仰的算卦;别人无法理解这一点,相信这一点。她尽量掩饰与闵毓同样的内心骚动,以惯常的理性,冷静而又不乏风度地鼓励他说下去。她清楚,不让他说出来也无济于事。

“我说出来会使你吃惊的。我不晓得,你会怎样你!……我向你求爱!”

他终于把积淀心中许久的爱吐了出来。他的心头如小鹿乱撞一般怦怦地跳动着,一阵泪水蒙翳了他的眼睛。他羞怯地低下头,静静等着郦红的回答。此时,他也相信祈祷,祈祷神灵降临。他处在矛盾之中,他既希望郦红说出“我爱你!”,又希望郦红什么也别回答,就这样保持着沉默,以便出现使他失望的声音。

“我并不吃惊,闵毓。”郦红握住他的手,凝神望着他胆怯却贪婪的眼睛说。“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总有一天会出现。沉默不能永久控制感情。”

“你已经透视了我的情感,这么说你爱我?”闵毓蓦然间有一种神弛意迷甘之如饴的美妙感觉。他狂喜地握住郦红的手,把它紧紧贴在胸口,渴望的眼睛,熠熠闪光。

“在我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刻中,我们中间已经结起了情思缠绵的纽结,可以说,在我们这对天生可以相互理解的灵魂中间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爱情,这爱情是难言的。我承认我爱你,而且这感情是真挚的、贞洁的。但我不能接受爱情,至少是现在。”

郦红温和地对闵毓说,声音轻柔婉转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她的整个面庞由于某种原因而变得神圣庄严,这里面包含着灼热的以沫相濡的爱之火,但这种爱一时是无法捉摸的。

“为什么?”闵毓的心顿时冷了,他双手扳住郦红的肩膀使劲摇晃着,“我长得不美,配不上你?难道仅因为我没有漂亮的面孔你就不爱我?而我有一张漂亮的面孔你就爱我?脸蛋是谁创造的?假如造物主对我们公正,人的意识不产生相貌之差,美丑的意识就不产生。你可以接受我的观点,产生新的意识,认为我很美!”

“别这么说,闵毓。外表的美并非是决定爱情的唯一因素,你的模样确实不见得漂亮,但你的气质,你的一举一动所流露出的高贵、坚毅,以及你举世无双的才华,足以弥补你的外貌不足。闵毓,你是美的,我爱你!”郦红再次握住闵毓沮丧的手,“冷静一些,闵毓!别松开,握住它!”

是啊,他们不是自由之身,因此必须闷死自己的希望,重新禁梏那颗一直渴求着挣脱羁绊的灵魂。

“我明白了,你爱我,可我们是罪犯。罪犯不受法律保护,享受不到公民的权利。而我们又不会改变自己的生活。我们不可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罪犯就不能恋爱吗?没有法律保护,没有得到法律的承认,我们就不能恋爱结婚吗们既然不在乎社会,当然世界就属于我们。我们不受任何束缚!”

“你既然爱我,我具备爱的条件,那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的爱?是我犯罪的意志不够?事业心不够?还是事业的关系,或是过于心急?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等待,哪怕等到死,还得不到你的爱情。”闵毓受爱情刺激的情绪使他丧失了理智的分析能力,他继续冲郦红嚷道:“如果你是因为人生的缘故,坚持独身主义,那我也可以独身。”

他委屈地蹲下身,现实世界的凄凉使他不能自控。他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横亘着什么样的难以逾越的障碍?

毓,都不是!爱的条件你都具备。我也不坚持独身主义……我在等待一个人……”

不等郦红继续说下去,闵毓就猛地从草地上跳起,“什么!一个人?”他不无妒意地嚷道,“邬文涛?他是电影明星,又是你的崇拜者。你也想当演员?”一阵莫名的怒火冲击着闵毓昏的头脑,“演员,是什么东西?是卑鄙丑恶的道德败坏者!是畜生!混蛋!……”

“闵毓!”郦红抓住他的肩膀,痛苦地摇着他,委屈的泪水噙满眼眶,但同样没有流下。“你怎么这样糊涂!嫉妒冲昏了你的理性!演员去你***!我视之为草芥。”突然,她瘫痪似的松开吓呆了的闵毓,轻轻地象梦呓似的自言:“我在等一个人……这个人从我遥远的童年失去后,还没有出现过。”她始终如一地坚持着如游丝一般渺茫的希望,一心一意要他来拯救她的灵魂。

“什么,你在作虚无缥缈的幻想!”闵毓诧异地握住郦红的手,露出难以置信的蹊跷目光。他相信的是现实人生,而不是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你还记得否,我每次作案后,都把戴着戒指的手贴在胸口。我是在祈祷,求他的宽恕。我知道,这种被人揶揄的信仰是荒唐的,但我还是寄托自己的信仰不定期宽恕自己的罪过。我并不想犯罪,然而我是罪犯。这在人面前说不清。上帝,我并不相信。在我的心里,上帝就是良心。良心是种植在人身上的。所以,我把从小与我生活在一起的哥哥当作我忏悔的上帝。他救过我的命,在我父母被打倒后,他为保护我,不知与人打过多少次架,留下满身伤痛。后来他离家出走,出走前把钻石戒指留给我。他不是我的亲哥哥,我们从小就分开了。戒指是他母亲逝世时留给他信物。我至今不知他为何要离开我家?”

闵毓并非为郦红的诉说所感动,他严厉指出:“真奇怪!郦红,你是一个理智者却这么荒谬!你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出现。可你知道他在哪里?这是荒唐的!愚蠢的!”

“我不晓得,我为什么固执地坚信自己的信仰。我相信灵感,从我犯罪的第一天起,我就靠他对我忏悔的理解来维持生命。”

“别从小说中、电影艺术中去相信这种奇妙人生邂逅的悲欢离合。人生是更多的现实!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但分离了十几年,又不知音讯,能在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相聚吗?你能担保他也爱你?他也象你一样等待着?也许,他已结婚。十几年是可怕的,人会变,你晓得他的职业、思想吗?他会谅解一个罪犯吗?你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期待是不现实的,是自己欺骗自己!上帝并不存在,即使你信仰上帝,命运之神也不会赐福给你幻想中的悲欢离合。”

闵毓情绪高涨,心潮澎湃,热血的沸腾使他的言语象呼啸的千军万民涌出他的喉咙。他猛一脚跌翻一块石头,咕隆隆地滚到湖里,溅起一团水花。

“我明白你的话,也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欺骗自己。人在期待希望,结果是可怕的悲剧。可我已被一种萦绕多年的牢固的意识所控制。我相信命运,想信灵感。我不晓得现实对我的灵感是否也效应。既然灵感的恩赐是奇妙的,那我就等着。”

“你这是糊涂!毁灭自己的爱情!假如,你得不到他的爱情呢?你不要相信命运!不要相信灵感!”

“别折磨我,闵毓。如果这世界上不存在着他,那么,我的爱人就是你!”郦红凄苦地注视着波光潋滟的湖面,声音近似乞求,这是她从未出现过的。

闵毓瞪起血红的眼睛,愤恨地盯着郦红不肯醒悟的麻木头脑,陡地抱住头,跪在地上,双手猛砸在一块石头上,出悲戚的抽泣声。一股鲜血渗红了他的手掌。

“闵毓!”郦红一声尖叫,扑了上去,拉起他鲜血淋淋的手,“吻我一下,在这世上还没有男人吻过我。”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他。她感到一股奇痒的热浪在向她的额头接近……她感到一阵幸福的激动。她内疚的心正在得到复苏……热体忽然消失了,她的额头上并没有留下永远值得回味的一吻。她睁开眼一看,大梦初醒,闵毓已趔趔趄趄向前走去。

她茫然若失,呆呆地看着他一瞬间苍老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