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危险征兆
作者:华魂王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65

送别李莎,郦红跑回卧室,伫立窗前,辛酸的双眼,莫名其妙地凝视着那条李莎早已消失的林荫小道,心里骤然升起一阵如煎如焚的悲戚和痛苦。

一种出现崩溃的预兆,突然把郦红抛入黑黢黢的麻木意识中。她恍恍惚惚,精疲力竭,极强的理性好象停止了运转,生锈了。她迷惘地看着眼前光怪6离的世间,一切都已变得陌生了。

不良的精神情绪是疾病的根源之一;反过来,一个人即使是身体上微小的疾病,也会影响到精神状况和思想态度。

她病了,奇妙的病。她的精神陷入了可怕的、不可自拔的恹恹状态中。她试图想恢复健全的头脑,以至不断祈求上帝,但一阵轻度的飘飘然的昏眩,俘虏了她竭力想冕卫的理智。她终于明白,意志不是万能的,在悲伤过它的忍耐限度时,会失去抵御能力。郦红悲哀地咕哝一声,就象一座倒坍的冰川,崩溃了,融化进病魔中。

她不知躺了多久,一连串的凶险的梦境象风推乌云似的从她脑幕中漫卷过去。

她终于醒了,望着床上雪白的床单,望着依旧的一切,却感到它的死板,笼罩着层层阴影,往昔的生气无影无踪。

一切危险的信号最容易在病人身上反应出来。“我究竟怎么啦?莫名其妙!”郦红极力想理出一丝头绪,想分析自己的精神状况。可她意识懵懂,头昏目眩,怎么也理不清端倪。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的头怎么这样沉?脑壳里仿佛布满纵横交叉的蜘蛛网,把竭力挣扎着想冲破牢笼的思维紧紧地箍住,象章鱼的脚那样有力。我以往的取之不竭、雷厉风行的必胜信心到哪儿去了?理智怎么象肥皂泡那样幻灭了呢?

这是一种精神、信仰遭受了致命刺激后的病,把郦红原先的光辉灿烂的生活宏图抛入了可怕的迷雾中。她在一阵惘然的胡思乱想中,突然攫住了一种象黑夜流星般消逝的预感——一种灭顶之灾将在他们身上应验。

人类的可悲之处,就在于与死亡一起生活。死亡犹如运转不息的机器,在你身边无声无息地狂舞着,说不准那时狠咬你一口。这种最突然的、最无情的、最不受欢迎的降临,被人诅咒为对事物的自然状态最不讲理的破坏者。

难道这是上帝的安排?是命运之神红不相信。但她想信命运的自然展,因为它是一个未知数。

想使生活一成不变,想使信念坚定不移,那除非世界是静止不变的。人具有思想,得受外界的影响,所以,一切都会变的。郦红想起许多古今中外豪杰侠客,都在必然的历史条件下灭亡。他们也会重蹈覆辙。这是历史的经验——因为有社会制度的存在,任何信仰中的上帝、侥幸或理智的抗衡都无济于事。

凶多吉少的征兆使郦红神经崩地跳了一下,一阵刺心的绞痛,钻破了她木然的大脑,驱散了她懵懂的意识。她又是一个理智者,攀住了生命之爱。她怎能在紧要关头失去理智的控制,而随命运的恣意摆布呢!她可以改观生活。人是生活的主人,而不是生活的奴隶。人的意志与理性可以战胜任何不幸。

郦红胜利了。崩溃之兆的预感又扫得踪迹全无。她相信,舒雄的不幸是生活中的音符,李莎的离去是人性得到复苏。束缚可以俘虏弱者,但俘虏不了强者。郦红恢复了理性,重新控制住操纵生活的舵,但因精神刺激而造成**上的乏力却一时无法恢复。不过,她强打精神竭力装出只是受了一点小惊,来宽慰伙伴们焦急不安的心。

伙伴们无法相信美神也会遭受精神的刺激。受挫、灾难,这是罪犯生活中最常见的现象。他们不理解:一个灵魂深处并不想犯罪的人的思想究竟是怎样的?如果一个地道的罪犯,他决非因为同伴的什么不幸而为他忧虑,因而生病。他会嘲弄自己是懦夫!笨蛋!他会施出凶残的手段,投井下石。

他们沉思了,静静地围在郦红的床边,平时脸上的那种活跃的、无忧无虑的表情被恐惧驱赶了。

郦红再也受不了,再也不想以缄默的安慰来潜移默化。她挣扎着坐起,但被伙伴们按住了。他们的眼睛焦渴地凝视着,仿佛说:“说吧,美神,我们渴望着。”

“伙伴们,命运只不过轻度地捉弄了我一下,不要紧的。相信我们的好运。我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所谓的灵感可能就是这样。你们休整一段时期,停止一切作案。尽情地去享受吧。生活在向你们招手。生活是美好的,又是变幻莫测的。明白了吗,我的意思。”

“明白了,美神。没有你,我们也不想外出活动。夜里没有航标灯不行,船会触礁。”

“谢谢你们。我放心了。”郦红宽慰地一笑。突然,她双目一闪,轻声问:“舒雄呢?”

闵毓凄苦地抿嘴一笑,他知道郦红是在竭力掩饰自己的恐慌与悲哀。一种悲惨的必然的命运在折磨着她。她鼓励别人享受快乐,自己却在受精神煎熬。多高尚的灵魂!用什么方式才能在人类的人**中谅解宽恕她真正的灵魂呢?

这时,舒雄进来。他茫然地环视着大伙投过的惊疑目光,忽地,大胆灼热的眼睛变得胆怯畏缩。他仿佛感到伙伴的眼光犹如会看透他心事的箭,射进他的心坎。一种久已萦绕的歉疚此时又在他的心里乱戳。他感到胆寒,默默地走向郦红,就象一个从未进过教堂的小孩走进阴森森的教堂。他单腿跪在床边,望着郦红。

“好吗,舒雄?”郦红握了握舒雄的手,充满关切地问。

“一切都好,美神。”

“我放心了。吃午饭去吧,亲爱的伙伴们。”

“再见!美神。我们几乎馋死了,留在你身边守护病魔真是件折磨人的事。”伙伴们离开时,陶娜对郦红无所顾忌地说。

郦红望着他们仿佛得了一场重病之后刚刚下地行走似的背影,脑海里又复现出舒雄带着危险信号的哀伤表情,“难道命运真要捉弄我?”她忧郁地忖。这时她才猛然醒悟渐渐意识到她似乎有某种遥感和预测的特异功能。这种特异功能所产生的预感最后可能都会成为可怕的事实。

闵毓没有离开郦红。他待伙伴们走后,对郦红说:“你可从未垮过身体。对一个用智慧武装意志的人来说,精神的病魔是压不垮的。可你病了。”

闵毓悠然地吸了一口烟。

喷香的烟味使郦红感到舒服,仿佛如一针海洛因注进了吸毒者的体内。她望着情深意笃、神机妙算的闵毓,深思了一会,回答说:

“意志只是意志,它是有限度的。用智慧武装的意志过人体的忍耐极限时也会垮的。”

郦红沉重的脸上现出了轻微的波动,黯淡了的眼睛重又变得炯炯有神。

“你是因为他们遭到一系列的不幸,从而预感到了什么灵感而病到的吗?”闵毓接上一支香烟后问。他盯视郦红的双眼闪现出某种特殊的自信和某种特殊的感情。

“你是敏锐的。”郦红表示赞同。

“别迷信,良心没有用!忏悔、人性没有用!对人生多愁善感更没有用!社会饶不了你!”闵毓收敛了光芒四射的眼光,接着说,“灵感是什么?你始终相信它,还有你的信念。”

“我不知道,闵毓。太玄妙的东西别去挖掘它。”

“是啊,太玄妙的东西别去挖掘它。”闵毓重复着郦红的话,踱到窗前。窗户上火星般闪烁着几盆花儿。闵毓的眼光落在不曾动用过的写字台上。他触景生情,望着桌上的一盆塑料花。这是郦红母亲有生命之恋的牡丹花,一直伴随着她,由于突然遭逮捕,她未能及时处理它时是古怪的,多年来,郦红不曾坐过一次写字台,不曾触摸过一次塑料花。她只是忏悔性地凝视着,见物如见人。母亲是圣洁的、伟大的,哪容一个罪犯用她腌臜的手去玷辱她的清白、神圣。

象烧红的火炉,象万道金光,阻挡着一切邪恶去接近它。闵毓也与伙伴们一样,不止一次庄严地凝视过塑料花,但却不曾动过。他们知道,这是郦红的神圣之物,与她所信仰的上帝相提并论。然而今天,闵毓却在预感到人生之途濒临裂痕毁灭的时候,伸出手去抚摸塑料花。一种玷污它又象是求它宽恕、保佑或另一种更复杂的可能是祈祷的混杂感情在折磨着他。郦红没有阻拦,她只是在一阵半昏迷状态中暗暗嗟叹:“完了!”突然,闵毓惊叫一声,从一朵半绽开的花蕾中取出一个塑料盆似的东西。他的眼光象被雷击似的一震,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急忙叫詹翔。

詹翔急忙奔来,问什么事?闵毓把花蕾里现塑料盒的事告诉他。詹翔接过塑料盒,端在手中仔细琢磨了一会,撬开盒子一看,一时惊得目瞪口呆。“窃听器!”他惶恐地惊呼道。

“窃听器!”这一声刺耳的声音冲击着郦红的耳膜,她倏地跳下床,接过詹翔手中神秘的东西,陷入了深思。一种震荡悸动的疼痛不断在她两处太阳**炸裂。

闵毓也苦思冥想,难怪他总是觉得房间里有不祥的预兆,好象有一团影子时常飘闪而过。他记起昨天晚上从窗前晃过的一个影子,当时他怀疑是错觉,没有引起注意。他依窗观察,没有现什么痕迹,也怀疑人影能否从窗前一闪而过。因为,从排水管攀上,跳到窗檐的支撑点,足有二米远,从窗檐到对面的落脚点也有二米,一个人在一瞬间内现房内有人,而迅逃离需要多高的技能!闵毓难以置信这一事实。

“仔细检查,詹翔。”闵毓说。

三人又在挂钟里现微型摄像机。

“我们被人跟踪了,不是现在,肯定在很早。自信不过是不知道的自慰吧。”闵毓醒悟道。

“我同意,闵毓。从跟踪的迹象看,不是公安局。”郦红的结论稍宽了一下闵毓的心,但她自己的心里却漫上了一片混沌的迷雾。在她的心灵深处,响起了一曲悲壮的交响乐声,这交响乐声来自于闵毓的《美丽的天使》。

“怎么办,郦红?”闵毓冷静地问。“这是一个无头谜,我想象不出是谁干的?目的何在?高科技的作案工具一般人是不可能掌握的,也不可能拥有。我预感生活的厄运迟早一天会降临在我们身上。”

一阵短暂的沉默。

突然,郦红一阵目眩,恐怖的心情一涌而上,就象从她的内心深处喷出来一样。她后退了几步,倒在床上。

“怎么啦,郦红?!”闵毓、詹翔暗吃一惊,连忙问郦红。

“没什么,我想让舒软的床榻淹没我可怕的思维。”郦红虚弱地说,一向坚强、自信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觉得她的生命已融进了某种感应,她的心脏似乎也变得虚弱、衰竭,一直在漫漫无边的恐惧中不安地跳动着、呼吸着、等待着……

“睡吧,美神这种时候是捉摸不透的。”闵毓凄然一笑,帮郦红盖好被子,与詹翔走出房间。

闵毓独自在客厅里沉思。他的心里惆怅无比。厄运的突然降临,令他一时失手无策,全靠他历来有思想准备才没有垮下。他准备随时为集团献出生命,尽管他无比热爱生命。可当他一触到死的悲壮场面,他的心又绷紧了,感到无比的痛苦。他迷惘,这痛苦究竟是什么?他通过了长期的折磨、犹豫、寻求,突然一下所谓觉悟了——他悟出的一个通常是最简单、似乎是一目了然的道理——他不是吝惜生命,而是他一直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他爱郦红,需要得到她的爱情。他还没有享受过爱情的幸福,尽管微妙的爱情已经在甜润他的心田。他确信无疑,郦红是爱他的。难道在没有倾吐爱之前就葬送生命吗?他觉得爱情的价值一时还无法估量,用公式更不能确定求爱时间。他们俩正面临毁灭,倘若不能在死之前,把爱倾吐,那见了马克思也是终身遗恨。

闵毓长得并不漂亮,除了有特种气质的姑娘外,任何普通的姑娘都不会对他倾心相爱。闵毓承认这一点,但他却坚信:郦红这个绝世美人会爱他。他也有勇气与信心向她求爱。以前,为了保持她的平静,他想等待,在等待中体味苦涩中的甜汁。爱情是奇妙的东西,在危难中想到爱情,这是不妥当的,这可能是一种卑鄙的自私念头。因为,此时的爱可能是出于无奈或是绝望。闵毓一想到这点,就感到一阵自惭形秽,但并非是那种问心有愧的自惭形秽,而是犹如信徒在上帝面前的自惭形秽一样。他萌吐露爱情是在她生病时产生,一个人,在病中是令人怜恤的。没有亲人的陪伴的孤寂,就象一支快要熄灭的蜡烛,宣告一生的悲惨结局。闵毓就在这种心情下,加上意识到可能出现的不幸,决定向郦红倾吐爱情,不过他要待郦红恢复元气后再求爱。

他走进郦红的卧室,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梦呓。他想:病人只有在入睡时心境最安宁,因为他们摆脱了一切恐惧,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宿疾,这就象病残者和命途多舛者一样,唯有在熟睡时才是幸福的,那时他们梦见的可能自己跟常人一样。然而,当闵毓看清郦红把手按在胸前,中指上的一枚戒指闪闪光时,他惊呆了,郦红在梦呓中祈祷一个人。他听清了,这是一个她所爱的从未露过面的人……她也有爱吗?

祈祷,这可怕的骗术,原来也隐藏着隐情。闵毓不相信什么祈祷。他苦思冥想,郦红梦呓的是一个朦胧、神秘的人。“他是谁?我吗一定要倾吐,哪怕他爱的不是我。”闵毓突然闪过一阵自私的妒意,随即他狠狠拍一下自己的脑袋,咒骂自己的羞耻。

他望着病中更清秀的郦红,他真想俯下身去,亲吻她温柔的眼睛,甜蜜的脸蛋,躺在她身边……

郦红醒了,迷惘地望着闵毓失神的状态,嘴唇翕动一下,刚想说,斯娃进来了。

单纯的斯娃没有现郦红与闵毓正处于感情的无声交战中。她见郦红醒了,便蹲下身,守在郦红床边。郦红亲昵地抚摸着这位她从戈壁捡回的孤儿的头。斯娃深深地把头埋进她的怀里。

斯娃的身世十分可怜,她是私生女,生下后,遭到父亲族人的歧视、凌辱和继母的虐待。她小小的年纪实在受不了非人的生活,离家出逃,饿昏在戈壁滩,恰巧被郦红救回。

郦红收留斯娃后,勤快厚道且聪明伶俐的斯娃担负起烧饭、打扫等日常家务,郦红等人外出时,又负责看家护院。郦红待斯娃如亲小妹,不仅教她文化,还教她武功,但不许她参加作案,并要求她一定要做到:涅而不缁。

闵毓稍稍地离开了她们,否则,他一定会说:“我爱你!我的美神!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