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明白，当我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明明听到他哭了。声音好洪亮，好洪亮的，护士还跟我说是个儿子。可我那会儿迷迷糊糊的，知道生完了立刻就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只有医生和我家人在身边，他们都告诉我孩子没了。”她是真的很想见见孩子的尸体，总有一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感觉。

那可是辛苦努力，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总不能没个告别吧。

因为情绪激动，连当时的主任都来问过。一再对护士的疏漏表示道歉，可道歉又有什么用，就算开除又有什么用。

就那么一点小小的愿望，也实现不了了。

“裴东军是医院的副院长，妇产科的主任。已经当了好几年的主任了，医院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他和裴氏集团的关系。加上他的专业能力，和在业界内的口碑，很得人心啊。位置也坐的很稳，不过我没跟他打过交道。”袁亮沮丧的说。

“裴氏集团？裴逸风？”苏米抓抓头皮无奈的问，从上次和裴逸风的会面来看，估计这人是提供不了什么了。

“你还知道裴逸风？不，他比裴逸风还牛，他是裴氏会进入医疗行业的原因。裴氏董事长的弟弟，裴逸风还要喊他一声二叔。”

真是人生到处都是利益关系。

袁亮是早就知道个中关系，也见识过不少的行业内幕。只有金瑞医院这一个，最让袁亮气愤和无能为力。

金钱的力量是最让人无法抗拒的。

而金钱的力量，也是最大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么也就是说，裴氏很可能知道医院私底下的勾当？甚至于，那些出的钱的人，很可能是裴氏也在从中作梗，他们介绍富豪之类的？”苏米简直不敢往下想自己的猜测。

“我已经结束了调查和采访，剩下的，应该看你自己的。”袁亮肯帮苏米走第一步，已经是得力不讨好的事。这社会，本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更重要的是，袁亮不想努力一通后，事情的结果还是跟之前一样。

一无所获，反而失去工作什么的。

苏米理解的点点头，看着袁亮写下几个联系方式，都是当初有关事件的家属的电话号码。至于有没有更换，和是否愿意接受采访，袁亮就无法跟苏米保证。接下来的事，还是要苏米自己去跑。

“不过我觉得你别抱太大的希望，很多家属都是抱着遗忘伤痛回避的太多。更有甚者，本就是想用钱打发，婴儿夭折的事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毫无所谓。”

之所以有列慢慢一页纸的联系方式，是因为当初有很多没有见报。而袁亮想采访的，根本就采访不了。

“这件事能够隐瞒世界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袁亮带着警告和期望看着苏米，然后起身离开。

除了处心积虑筛选当事人，还要足够数目的赔偿，就算如此，医院还缺少的是庇护伞。裴氏会当这个庇护伞吗？家大业大，关系神通广大。

那么之前去找裴逸风，会不会是打草惊蛇？

倘若裴逸风真的知道医院的勾当，告诉苏米邢父生病的事，又怎么解释？顺水卖个人情？

实际上裴逸风所想的，苏米是万万猜不到的。

目前也还是不要去猜了，抓住手头的事要紧。拨通袁亮所给的电话，除了打不通的，好多人都不愿意接受采访。剩下的几个人，得苏米解释的差不多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只有少数几个，愿意和苏米见面表示可以谈谈当年的事。

为了避免别人说苏米的疯魔，她避免了拐卖婴儿的猜测，只是说采访和对当面的事感兴趣想听听看。

苏米必须让自己有耐心，耐心的听她们的诉说。说来也奇怪，愿意来谈这件事的，几乎都是女人。而男人们，会要求不带录音笔，不写进文章之类的要求，最重要的是不上镜。苏米可以答应，但他们就更不答应了。

“这多正常，你的猜测对的话，医院选择的家庭就是男人不负责任，连读带骗的家庭。所以那么容易妥协……”凌安琦把手里的零食递给苏米，想让她不要那么焦头烂额的，因为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她吵架了呢。

“你对这事有兴趣了？”苏米问。

凌安琦淡定的摇摇头：“不过我觉得你老公应该挺有兴趣的。”

“为什么？”

“最近裴氏和乔氏都在吸纳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额，裴逸风不是私生子。他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未来的劲敌，金瑞医院的事如果是真的，很有可能重创裴氏。不过我觉得依照刑天漠的手段，也有可能是不屑你这点小事的。”反正凌安琦目前是跟他们既没有竞争关系，也没有朋友关系。当八卦听听，无所谓的。

“那我应该去告诉刑天漠？让他再来参活这件事？”苏米问道。

“也不错啊，说不定他能出面帮你找到证据呢。让你去家属那里找，你是找不到什么的。能接触到金瑞医院的高层，才是上上层。不过考虑到裴氏的关系在里面，刑天漠都不一定行。”

“而且我去找过裴逸风，是不是很傻逼？”苏米揪心的问。

凌安琦笑笑不作答，回身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她的时间可是很忙的，不想陪着苏米纠结更多了。

有时候苏米也觉得自己有问题，为什么偏要揪住金瑞医院不放。是因为邢父，还是因为沐燃？

正想的入神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人，是邢母。

“苏米啊，来一趟医院吧。”邢母很是疲惫的说。

挂掉电话，苏米立刻去了金瑞医院。在肿瘤科病房的走廊上，见到神形憔悴的邢母，她孤独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像是一块磐石。

“妈，发生了什么？”苏米走过去安抚着邢母的肩膀，悄悄的问。

“人昏迷了过去，这会儿还没醒。我出来就是想透透气，然后等你。我怕你找不到病房。”邢母焦虑的说。

“现在没事了，医生怎么说？”苏米问道。

“长在脑子里的肿瘤，靠近脑部动脉，医生说治愈的希望是有的。不过你们爸，始终不肯答应动手术，我也没办法。”手术成功的希望是对半开的，毕竟是脑子里，稍不注意就下不来了。

“既然有希望，总比等着好吧。”苏米谨慎的说。

邢父还不到六十岁，身体应该能够承受脑部手术的，这样等着，万一恶化的话，可就抢救不回来了。

“你也知道这个病发现有一段时间了，我什么话都说尽了，他都不愿意做手术，我能怎么办？他不让我告诉天漠，也不让我告诉千殇，说我要是用儿子威胁他，他就自杀。”邢母真是无法理解，肿瘤都有了，不做手术迟早都会死，还这么在乎儿子这件事？

邢母想了想说：“你通知他们吧，现在也瞒不住了。”

不用等到明天，报纸上就会知道的。堂堂邢氏集团董事长，晕倒在办公室，120来拉的人，瞒不住的。

苏米轻轻点头抱了抱邢母，起身走到楼梯间打电话通知邢家兄弟俩。

刑天漠和邢千殇一前一后的匆匆赶来，两人到的时候差不多，一前一后就差几步。苏米不禁想着为啥不是一部电梯来的？就算不是的话，也没在楼下遇到吗？

不过算了，纠结小细节也不让自己好过多少。

“怎么样了？”刑天漠问道。

“还在昏迷，医生说一会儿就会醒。妈让我带你们去和医生聊聊。”

两人同步的点头让苏米带路，去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正在撰写病例，看到他们进来问：“邢先生的家人，是吧？”

确定关系后，医生说：“肿瘤已经压迫动脉，是十分危险的事，对于手术也是危险的。不过仍然有成功的希望，在我们医院有最好的脑科医生和肿瘤医生来为邢先生做手术。只是病人本人不太愿意进行手术，还希望你们家属能够多做做病人的思想工作。”

接着，医生给三人述说了大致的诊疗过程，连苏米都是第一次发现邢父竟然已经被查出来有一年多了。

最开始是常规体检检查出来的，并没有发病。那时候肿瘤也还小，不过现在肿瘤慢慢变大。之所以会晕倒昏迷，就是因为变大了的肿瘤对动脉血管造成了挤压。目前来看，肿瘤不会是良性的，它肯定是不会慢慢消失的。

唯有做手术一条路可以走。

“为什么我爸不愿意做手术？”刑天漠冷静的问，刚问完就无法冷静了。简直就是弱智问题，恨不得立刻收回来。

“那要看病人是从什么方向来考虑这件事的，建议你们家属多和病人沟通一下。”

医生还是很耐心的说，然后叮嘱该如何让病人保持病情的稳定。比如多和病人说话，尽量顺着他不要冲撞他，免得让病人着急。医生是真的很耐心，好像后面已经没有病人了一样。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真的没见到排队的病人，苏米才想起来肿瘤科的整层楼好像也才不到二十张病床。而护士站的护士，就站着七八个。

“怎么了？对这里不满意？”刑天漠在苏米的眼前打个响指拉回她的思绪问道。

“就是觉得医院听高级的，单人病房，医生和护士又多。床位这么少，爸被送进来都有床位。”苏米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的观念里医院都是人挤人的。

“估计是常年预留的，我爸如果知道自己的病的话，肯定会在医院预留床位的。有时候他们会收治病人，但一旦有预留病床的病人进来就必须有床位入住。这里每层楼，常年都会有一张空床位，留给那些预留的人。”

“资本家。”

苏米简直就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她来咨询过医生，做过检查。本以为已经是高级了，结果还有更高级的。

带着两人来到病房，推开房门只见邢父已经醒了，正在邢母的帮助下坐起来。

“怎么都来了？都不工作的吗？”邢父不耐烦的看了进门的三个人。

“爸，你把妈吓成那样，不让我们看你总该让我们看妈吧。”邢千殇嬉笑着说。

“就是，儿子和媳妇儿都是来看我的。跟你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吧。”邢母皱着眉把开水递给邢父。

邢父皱着眉不再说话，有点不想合作的意思。剩下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邢父。他是一个威严的人，在家里和公司都是说一不二，很有主见的过来人，几个小辈包括邢母都不知道该如何让他服软，去做个关于脑部肿瘤的手术。

苏米尴尬了一会儿，给刑天漠和邢千殇搬来椅子让他们来坐下。

接着去买水的借口出了病房。

说到底，她也算是一个外人，而且很怕他们聊着聊着会发现苏米早就知道这件事的问题。知道也没什么，就是怕刑天漠会乱想。

不太好交代。

给凌安琦打了个电话，提前跟她请了一天假，让她帮忙留意一下新闻。邢父住院的事，估计会让邢氏集团股票下跌，希望能稳得住吧。

抱着几瓶水，回到病房的时候，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我说过，这手术做了也没什么意思。就让它去吧，折腾死我了也就对了。你们俩兄弟，趁早分掉我的遗产。”邢父的声音中气十足，充满威严。语气中都是不可违抗的坚定，他都不像是个病人。

“爸，这不是闹着玩的。”邢千殇无奈的奉劝父亲。

“谁闹着玩？我的事，我自己会不知道吗？我自己会拎不清吗？我告诉你们，这个决定是早就做好的，从我发现那一天就做好的决定。任何人来说，都不能改变，就这样。”

苏米站在门口深呼吸，然后停脚脚步声。

邢母和刑天漠、邢千殇陆陆续续从病房里出来，无一例外的脸上都写满凝重。邢母亲切的从苏米手中拿过几瓶水，分给两个儿子后笑着对苏米说：“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不辛苦的。”苏米带着焦虑的问：“爸还没不同意做手术？”

邢母摇摇头又点点头，语气里充满惋惜的说：“他不想做手术。”

回头看了一眼气场冰冷的刑天漠，苏米小心翼翼的靠过去。拿起刑天漠手里的水，帮他拧开递到刑天漠的嘴边说：“喝点儿吧，补充点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