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好,再见.
作者:lambda      更新:2019-08-28 21:22      字数:5604

隔日清晨刚到,周瑾玄便乘着马车到松篁殿去接周占棠,周占棠上了马车后,在马车刚刚行驶不到几丈距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让马车先停下,自己则又跑进松篁殿内,然后拿着一把长剑又上了马车,马车再次缓缓行驶起来,向着宫城外驶去。

“听陈貂寺说,你去东极殿了。”周瑾玄坐在车上,手中拿着一本古朴书籍,翻看之余说道。

周占棠点头道:“嗯。”

周瑾玄将书合上,抬起眼眸,直视着周占棠,笑道:“找到什么了?”

周占棠淡淡道:“什么也没找,只是昨天看到书上说东极殿是北方殿宇建筑的代表,所以就想着去亲眼看看。”

周瑾玄摇着头笑了笑,不再追问,接着看书。

马车外传来铁甲踩踏声,周占棠撩开帘子看去,甬道左右两道岔道各出现一队大戟禁军,排列有序,看上去有五百人左右,都跟着马车后面行进,刻意拉开三十丈距离,森然严肃。

周占棠放下帘子,看着周瑾玄,后者对此置若罔闻,依然安静地看书。

“怎么回事?”周占棠轻声问道。

周瑾玄没有抬头,一边看书一边说道:“李鹤子没有告诉你么,关于昨天的事。”

周占棠眉头微蹙,摇了摇头道:“没有。”

周瑾玄淡淡道:“不知道也好。”

他眼中波澜不惊。

周占棠见状也没有往下接着追问,他向来不是那种纠缠的人。

“陛下!”马车外传来一声呼唤,声音洪亮。

周瑾玄放下手中古朴书籍,掀开帘子。

是昨日那位白云山大真人赵茅哲,他此刻神色十分着急,骑着马,与马车齐肩而行,身上朴素道袍染有不少尘土,看得出来是一路风尘仆仆仓促而来,见到周瑾玄掀开帘子,连忙拱手作礼道:

“陛下,昨夜贫道在追踪赵恭瞿时,在京都城外感受到来自四面共计八个不同方向数十道的魔物气息,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应该还有数量更加庞大的尸猱,此事事关重大,贫道必须要回一趟白云山,告知捋月掌门。”

周瑾玄并没有表现的如何震惊和恐慌,只是淡淡摆了摆手,以示批准。

赵茅哲如同得到大赦,驾着一匹骏马就兀自先投较近的宫城偏门去了皇禁城。

“尸猱?”

赵茅哲走后,周占棠蹙着眉头问道。

周瑾玄没有说话,在沉吟时他淡薄金色的眸子会起一层薄雾,让人根本看不穿其想法。

“书上记载的那种食人脑的怪物?”

周瑾玄点点头,一脸气定神闲,似乎并没有因为赵茅哲这一通言语而感到担忧,接着看书。

周占棠见周瑾玄没有告诉他的念头,没有追问,平静地坐在马车中,以手指轻抚进酒剑剑身的繁杂雕纹,他突然发现,自己腰间的温润如玉焕然发亮,大放光明。

周占棠有些意外,他将进酒剑放在靠椅上,不去触碰它,却发现温润如玉又归于平静,黯淡下来,不再发光。

马车行驶过皇禁城大门,内城与宫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身后,只不过谁也看不到,皇禁城八座大门的雄伟城墙墙头上,站着一名白衣女子,白衣白发白剑,衣上绣有不知其数的金乌,缀有满身挂饰,名为沈肆。

沈肆静静望着马车远去,一言不发,没有做出任何轻举妄动的行为,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马车安稳的进入了国子监,她才消失在城头上。

马车一路行驶到流觞台内大明台下,而五百大戟禁军则驻扎在国子监门外,与流觞台保持相当一段距离,个个都全神贯注一丝不敢松懈。

周占棠下了马车才知道原来入了人堆,万名修道者早已围着大湖坐了三圈,声势浩大,那位今日没有出现在周瑾玄身旁的陈貂寺站在大湖中心的擂台上,双手负于身后,闭目凝神。

大明台上已经坐了两个人,势同水火,一人坐在最左边的椅子上,一人坐在最右边,周占棠认得他们,是东阁大学士杨琛中和武英殿大学士严介溪。

周瑾玄登上台坐下后,周占棠本也想上去,突然被三个人喊了名字。

他回身一看,是三个完全没有见过面的人,一人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在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丸子头,一人模样憨厚,身材圆滚,另一人则长得英俊潇洒,手里拿着一把类似于袖箭的机关。

“你们是?”周占棠问道,眉间舒展,略带笑意。

只是回眸一句话,却让匆忙敢来的左景明三人楞在那里如同木鸡,一动不动,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温润如玉的人,如果说李白焰是山上傲雪,那此人就是那春风明月。

“啊…我们…”左景明呆呆道。

“太子殿下,我们是意气学院的学生。”

莫问连忙挤上去来接上左景明的话,生怕误了大事,边说边朝着唐若挤眉弄眼。

唐若回过神来会意道:“对对,太子殿下,我们是意气学院的学生。”

说实话他们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这位刚刚回朝的先帝太子,但究竟是不是太子这种事,应该是台上那两位殿阁大学士的争端,他们这种朝堂之外的人,还是称呼太子殿下最为保险。

周占棠笑道:“你们是李鹤子的朋友啊。”

莫问满脸灿烂笑容,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对,我们是,我们是。”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周占棠腰间的进酒剑,缓缓道:“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知道不知道李白焰现在人在哪呢?”

周占棠蹙眉道:“李鹤子昨天没有回去吗?”

左景明忧心忡忡道:“白焰师兄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们刚才看到太子殿下您带着白焰师兄的进酒剑,就来问问太子殿下您知道不知道他在哪。”

周占棠抬首望向台上的周瑾玄,后者似乎是发觉了他的视线,看着他做了个摊开手的手势,二者离得并不远,周占棠他们谈论的话,周瑾玄都能听见。

周占棠收回视线,向着三人安慰道:“先别着急,李鹤子昨日应该是去见散仙了,如果等会散仙来的话,可以问问他,李鹤子境界高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莫问点点头道:“嗯,也好。”

“欺世盗名的家伙,能出什么事。”一声讥讽传来。

周占棠眉头微蹙,朝着声音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学生朝着这边走来。

“啊!容师姐,你回来了!”莫问见到此人,惊喜万分。

“容师姐。”唐若作礼道。

容月微微颔首。

左景明笑道:“容师姐这趟回万重山,路途辛苦。”

容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回来的时候稍微提了速,走了最近的驿道,没想到还是没赶上初试,不过也没关系,补上就行了。”

容月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周占棠,饶是她心智过人,仍是不禁赞叹一声君子之姿如玉似水,问道:“这位是?”

“在下周占棠。”周占棠轻声道。

“静水流深公子占棠,久仰大名。”容月笑道。

周占棠微微点头,他并不怎么喜欢眼前这个人。

“这次君子榜还算是实打实,倒是那逍遥榜,简直就是胡捏乱造,真是什么人都能当榜首,不过算李白焰走运,我家陈师姐气量大,这次回去与师姐闲谈时,师姐还叫我不要处处容不下他。”容月叹息道。

周占棠眉头蹙得更紧了,不喜的撇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莫问、左景明和唐若短暂沉默,看着周占棠的举动,都不去接这个话头。

“太子殿下,你说昨天那尸猱不会还有余孽吧?那样的话白焰师兄会不会碰上啊…”左景明惊恐道。

太子殿下?容月心中一凝,看周占棠的眼神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当今大齐皇帝不是一直都没有纳后宫吗?皇后一位空悬多年,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位十七八岁的太子?

周占棠摇了摇头,眺望着远方,淡淡道:“我也不知啊,应该不会吧。”

对于尸猱,他已经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猜出个一二三来了,十有八九是那种淫.秽的邪物再次现世,而且数量恐怕不会少,那些大戟禁军恐怕就是用来防范尸猱的。

他想起赵茅哲走前说的话,脸上也不免有了些许担忧的神色。

不会真的碰上尸猱吧?他可没带剑啊…

周占棠看着腰间的进酒剑,愈发刺眼。

比试开始了,擂台上的陈貂寺已经念出了两个学生的名字,前者是一位来自京都箜山学院的男学员,而后者则是一位来自正气府的女学员。

女学员是一名中人姿色的年轻少女,脸上有细小的雀斑,她已经站在了湖边,脚尖点地平地而起,缓缓落在擂台上,而那名男学员紧追其后。

男学员跳上擂台后,摇摇晃晃摆动许久才勉强站稳脚步,他生了一副典型的贼眉鼠眼,合嘴时两颗门牙裸露在外面,身材矮小,站立时双腿不能完全闭合,形成一个罗圈,堪称猥琐至极,在模样普遍不算特别差劲的众多修道者中算是一股混在清流中的泥石流,与场上其他人泾渭分明。

“嘿嘿,在下杉云语,院里都叫我杉杉,你也可以这么叫我,我不见外的,特别是遇到你这种…嗯…丰满的。”

杉杉看着那名来自正气府女学员的胸部,做了一个极其下流的手势,然后兀自一人嘿嘿大笑起来,那模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场上的人们都蹙起了眉头,而箜山学院的人大多都以袖遮面,躲躲藏藏地坐在那里,不敢有太大动静,唯恐被周围的修道者认出是跟场上那名与老鼠可能有血缘关系的杉杉是出身同一学院。

周占棠眯起眼,神色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不过那一抹厌恶还是挥之不去。

左景明三人也都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大多都扭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生怕被污了眼。

“箜山学院怎么会收这么一只老鼠进来,真是自己恶心自己。”容月讥笑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

周占棠突然想到一些有趣的,笑道:“我猜,李鹤子如果在这的话,他一定会飞上去打他的脸。”

唐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容月似乎没有听到这些话,一动不动,只是哼了一声。

女学员明显被这位名为杉杉来自箜山学院的学员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

她努力地跟思考着什么,最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我弃权。”她对着陈貂寺小声说到。

陈貂寺点了点头,不喜地看了一眼杉杉,转身对着女学员轻弹手指,一阵清风拂过,她就被带过了湖面,回到了湖岸旁,周围的友人和师兄弟都涌上前来询问状况,对她弃权都表示理解,同时也增加了对场上那只老鼠的厌恶。

擂台上的杉杉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些怒视的目光,不但不退缩反而前踏一步,做了一个龌龊到了没有底线的动作:一只手的手指蜷缩起来,用另一只手的一根手指插入其中进进出出。

“好一只癞□□。”大明台上突然有一人笑道。

周占棠抬首一看,竟然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尘外散仙,没有人注意到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大明台上。

“散仙!”周占棠轻声唤道。

散仙撇过头来,注意到了周占棠,没有惊讶,而是一脸平静,似乎早知如此。

“太子殿下,许久不见。”他淡淡道。

大明台上包括周瑾玄在内的另外三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说话,依旧眺望着台上。

周占棠点了点头,眸子熠熠,连忙问道:“不知散仙可否知道李鹤子现在身在何处?”

本名谢饮的尘外散仙似乎为这个问题而感到可笑,讥笑道:“李鹤子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这你应该问问意气学院的白院长。”

他笑容玩味。

周占棠不放弃追问道:“昨日他不是和您…”

话还未说完却被散仙打断道:“那也不代表我就知道他在哪,明白吗?”

周占棠怔了怔,上次见面时,散仙的状态不是醉酒就是那种冷漠得拒人千里的模样,这次不知为何,一提到李白焰,似乎变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种喜怒哀乐的凡人情感,似乎在他身上也算能够看得见了,虽然浅淡得看不出痕迹来。

周占棠见散仙说到这种地步,只得点了点头,后者轻笑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酒葫芦,扬首灌了一口酒,白净的脖颈如天鹅般骄傲挺立。

周占棠注意到,散仙喝酒用的酒葫芦正是自己赠与李白焰的‘冰肌’,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转过身去看向擂台,心中默默为李白焰祈福。

这个人算是自己在京都的第一个朋友了,从那句‘我的朋友不多,我觉得你应该勉强算一个’开始,周占棠就真真正正地拿李白焰当作了自己的朋友之一,尽管他一直对朋友这个门槛定义得很高,但是李白焰明显是够格的,可能还要超出很多。

擂台上的杉杉猥琐一笑,自以为潇洒无比,刚想要下台,却被陈貂寺拦住。

“怎么了,大人,我不是赢了比试了吗?”杉杉挠了挠头,努力瞪大他那双狭隘的鼠眼。

陈貂寺淡淡道:“下一场也是你,不必那么麻烦了,留在这里直接开始吧。”

杉杉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瘦骨嶙峋的胸口,笑道:“那让他赶紧上来吧,我等不及要两连胜了。”

陈貂寺摇头笑了笑,然后高声道:“意气学院,李白焰。”

杉杉笑容僵在那里,两颗过长的门牙露在外面,活像一只被猫吓死了的老鼠。

“大…大人,您莫不是喊错了吧?一定是啊,肯定是喊错了啊?”杉杉脸庞抽搐,无力的喊道。

陈貂寺没有搭理他。

大明台上的散仙扬首倒酒的动作微微一凝,又恢复自然,冷冷地看着场上。

周占棠听到喊李白焰的名字,探头四处张望,希冀着能看到一人突然从天外御剑飞来。

可惜没有。

一分钟过去了,李白焰还是没有出现。

二分钟过去了,场上的修道者们都开始窃窃私语,发现散仙已经坐在大明台上后,议论声更加汹涌。

陈貂寺微微蹙眉。

杉杉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李白焰突然御剑飞来取自己首级,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如乌鸦嘶叫,难听至极。

“逍遥榜榜首也不过如此,听到我杉杉的名号,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他疯狂般的大笑着,像是一个完虐对手的胜利者,但在所有人眼里,他与滑稽的猴子没什么两样,也许是来自骨子里的自卑,让他无比享受这种哗众取宠侯得到关注的满足感。

杉杉的笑声渐渐慢了下来,每一个发声都拉长了许久,而且音调不如之前那么高了,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毫无血色。

他双眼无神,注视着一个地方。

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位少年正顺着鹅卵石小路一步一步地走来,少年没有带剑,身形疲惫,却仍不难看出其中的风流傲骨。

“你好,杉杉。”李白焰站在岸边,没有上擂台。

他伸出手,与此同时,周占棠腰间的进酒剑发出颤鸣,蠢蠢欲动。

铮地一声,铁器出鞘声传遍了整个流觞台内。

李白焰手中爆发出一道耀眼的璀璨光辉,比肩太阳。

这光芒笔直而前,顺着李白焰的手,指向杉杉。

“再见,杉杉。”李白焰轻声道。

他手中光芒剑气游龙而出,湖水滔天而起,不断拍打洗刷着两岸。

场上所有人,为之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