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汨江洪涝之事早已传到了青州知州的耳中。

这青州知州姓魏名收，倒是个清廉爱民，百姓口里的“好官”。这汨江洪涝第一天他便率人由几百里外的东宁县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足足用了五天四夜，终于是到了汨江这里。

可他带了千人官兵奔赴而来，洪涝却已然平复。了解后才知大水早在两日前便已然退去，此番无论是百姓性命，还是家畜稻田。全都无恙，只像是下了场大雨一般。

他还心生奇怪，想当初汨江不是没有犯过洪涝，可也都是少则七日，多则半月甚至一月都是有过的。怎么这次不到三日，大水就退了？

没了大水，青州知州魏收也放下心来，打道回府。无非就是多跑了一趟，只要百姓无事，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要谢天谢地了。

只是这一路奔波，劳累了这些官兵，魏收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但他不会说出来，只能回去的路上尽量慢些，让这千人官兵轻松一些。

回途的路上魏收心里还犯着嘀咕，他从汨江畔渔村的百姓嘴里多少也有些耳闻。

说是一个道人乘羊皮筏渡江时，江里忽现身长几十丈的大蛇。这道人镇压了大蛇，才使得汨江洪涝得以平复。

魏收身为朝廷官员，自然也知道这汨江一些传说。可不过也都是当做民间传说，听听也就算了。

可如今都出了“道士压大蟒”的说法，让魏收也不得不好好斟酌一番这事情的可信程度。回途之前，魏收吩咐手下亲信四处打探情况。

结果一个比一个夸张，就连什么剑仙斗蛟龙的说法都出来了。夸张程度最小的，也就是道士渡江压大蟒了。

无论是哪个说法，魏收都觉得不可信。几十丈的大蟒他可是闻所未闻，又怎能让他信服。

近随一阵马蹄声，一身着黑袍青衣，黑袍后绣着“拾贰”二字的清秀男人驱马追上魏收，勒马抱拳道一声“大人”。

魏收派出去的十二亲信太保，最后一人也回来了。魏收点头，低声道：“可有何消息。”

那亲信太保催马上前，“大人，属下找到了那个撑筏老翁了。据他所说，渡江的一共有四人。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乞丐，一个约摸有六七十岁的老乞丐。一位美若天仙的白衣持剑女子，还有一位就是身着祥云道袍的道人了。”

魏收皱皱眉，“继续说下去。”

太保点头继续说下去，“那老翁所说的过程与其他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更加详细了一些。据他所说，是那道人在大水汹涌的时候执意要过江，没人愿意载他渡江，他这个无依无靠的老翁才会答应载他渡江。

渡江一半时，那白衣道人提了个很无理的要求他让老翁在汨江上停住羊皮筏。老翁也照做了，随后那道人一剑劈开汨江三十丈，这才引出来了江中大蟒。

不过据撑筏老翁所说，那大蟒不知几十丈。因为他眼睁睁看到大蟒首尾撞在了汨江两岸，汨江宽有八百余丈，这大蟒恐怕只会更长，而不是区区几十丈。”

魏收的眉头皱的越来越厉害，本来他认为这就是百姓们口口相传出来的夸张事情罢了。而如今渡江的人都这样说，甚至更加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事有蹊跷，他身为青州知州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问。魏收勒住缰绳，整个千人队伍也都停了下来。他心里盘算一番沉声道：“魏十二，你现在同魏一赶回渔村，渡江去追上这四人。打探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可以，就把人给带回来。记着，先在渔村休息好，再去渡江也不迟。尽力而为就好。”

魏一和魏十二两融立即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魏一、魏十二并不是他们的本名，只是魏收身边十二太保自从追随魏收之后，便更姓为魏，依次按资历高低，排出长幼兄弟。老大魏一，资历最长最久。而资历最短，同时也是年龄最小的，也就是他魏十二了。

魏十二虽然资历最短，但和魏一其实也差不多多久，无非也就是几个月的功夫。可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就有了个长幼先后。魏十二也对其他十一位兄长格外敬重，而其他十一太保也都很疼爱这个年龄最小，资历最短的“十二弟”。

两人返回渔村的路上，魏十二不解问道：“大哥，你说那汨江里，真的有蛟龙吗？”

黑袍后绣着一个“壹”字的魏一摇摇头，一手拿缰绳，一手压了压腰间金鳞走蟒刀，眼中也是写满了不解，“我也不太清楚，早些年只是听老人说大夏八十一条江河龙脉，每一条都蛰伏着一头能布雨驱云的蛟龙。那时候年纪小信以为真，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也就不信这些东西了。”

听着魏一说的这故事，魏十二抽了抽嘴角，似乎有些不屑一样说道：“什么布雨驱云的蛟龙，我看也就是被什么山野村夫看到了大一些的水蛇就以为是蛟龙现身了。就像这次，居然连道士压蛟龙的说法都出来了。这算什么？当是什么神魔演义的小说不成？”

魏一笑笑看着这个性子有些暴躁的十二弟，“倒是也未必，我这边调查大多数人都是说一个武功极高的道士打扮的人乘一羊皮筏渡江时，江里大蟒作祟，那道士这才出手镇压大蟒。也没有十二弟你说的那么玄乎，江里藏条大蟒还是很有可能的。”

魏十二哼了一声，骑在马上一转手里的虎头枪，似乎总看不起这件事的主角，村民们口里的道士一样，“还武功极高？就问这天底下，能比咱十二太保还高的能有几人？轩辕城的那个老怪物算一个，霸占剑圣之位的裴旻算一个，武当山的那位算一个，十三剑斩仙人的剑十三再算一个。

还能有谁？八大宗师？他们够看吗？三绝？老怪物占一绝，广陵宫的那位也仙逝了，还有个在朝为官不会武的。难道还要提四魔？天底下还有谁敢在咱兄弟几个面前称自己武功高？还是极高？

呵，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山野妖道，出来妖言惑众，祸害百姓来了。”

自六合国战天下太平了几年之后，大夏的疆土上确实不乏一些个出来骗吃骗喝，打着佛道旗号，招摇撞骗的蝇营狗苟之流。又加上当今大夏虽是道教为国教，但大夏皇帝实则推崇佛道两教，就像当今大夏国师，共有两人。一个是相国寺的和尚，一个是终南山的道士。

也或许是因为如此，如今大夏和尚道士随处可见，但大多都是假和尚假道士。莫说让他们做什么祈福祓禊，就是背诵一番《道德经》《金刚经》他们恐怕都做不到。

骗子多了，也就让其他人对道士和尚一类，多了些有色眼光来看待。也怪不得魏十二听到是个道士时，这般反感的反应了。

可魏一就不一样了，他虽然是出身兵家，但一身本事却是多年前从一个云游四海的道人哪里学来的。腰间这柄金鳞走蟒刀，也是那道人传于他的。这道士真假他姑且不妄加定夺，他更在意的还是这件事的大体经过。

待两人回到渔村，村里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样貌。大水退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汨江平波，船家们也都又忙活了起来。到了江畔，依旧是一副忙碌景象。魏一左右环顾却没有找到传闻中的那羊皮筏，倒是有不少看起来才下水的新船。

尽管魏收说过让他们歇息调养一番再过江去寻那故事中道士的下落，但他们十二太保的办事效率可是一流，就算魏收这么说，他们也不会在渔村做什么停歇，这就打算直接渡江南下。

魏一驱马上前到了渡口，拦住了一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问道：“船家，那撑筏渡江的老人在哪？”

小伙子一眼便认出这是他们青州知州魏收手下的十二太保之一，连忙恭敬欠身回道：“回大人的话，您说的撑筏老人大概是刘老伯，他在上次汨江退潮之后便不再撑筏渡江营生了。回家种地，安度晚年去了。看他那样子，似乎也是时日无多了。”

魏一点点头，调转马头离开渡口。低头思索着什么，直到又回到魏十二身边才开口问道：“小十二，你见过那老翁，他有说过压蛇道人的模样如何吗？”

魏十二想了想说道：“有，说那人一身纯白祥云道袍，腰间配剑。年纪不大头发倒是白了些，一身气概有些压人。也就只说了这么多，我也问过模样，那老伯说白衣道长不仅是一身气概，模样也是极其出众。放在人堆里，一眼便认得出来。除此之外，那老伯也没有什么形容了。大哥，我怎么觉得这道士在这群村民嘴里越说越玄乎了？”

这点描述已经足够了，让一个没读过书的老人家能这般描述其样貌，魏一多少也可以确定这位“道长”极为好认。

两人一同来到渡口，寻看一圈，这能载得下两人两马的船还是不少的。而且价格实在，是让魏十二都不禁惊讶便宜的价格。

渡江途中，魏一和魏十二都不曾开口。需要的消息，该有的都有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那道人带回去，好好盘问一番。

过了汨江依旧是青州地界，只是汨江以南的这块地界多是崎岖高山，波折山路。会往这边走的，不是去佛心寺拜佛祈福的，就是半生无为，又被灭了国的一些自称“读书人”的儒生。复国无望，又在大夏没什么作为。便用归隐这样的说法，给自己找个好听的理由，了却余后半生。

这一路风平浪静，哪里见得什么大蟒巨浪。过江之后魏十二对这事是更加不信，也更加不屑一顾，“什么几百丈的大蟒！这风平浪静的哪来的大蟒作怪？还道士压蛇平大浪？呵呵，我看也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狗道士杀了条小水蛇就被那些胆小如鼠的村民给夸大成了这样。”

魏一可是要谨慎的多，没见大蟒可并不代表这事就绝对是捏造出来的。一人说是假的，十人说也许是假的，百人说也未必属实。可人人都如此，这让魏一不得不细细斟酌考虑。

上岸后的两人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毕竟距离“道人渡江”已经过去了两日，这再追过来找到踪迹，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下了船又只有魏一和魏十二了，这下魏十二的嘴又闲不住了，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起来，“诶大哥，你说那道士几人渡江是9为了什么？做生意？不能啊，做生意的也该回去了才对。归隐？那还找个鸟？这么大的地方，咱哥俩上哪去找啊？”

骑着马的魏十二伸着懒腰，看到小道两旁还有留下的烧灼痕迹，这才想起来前些天正是清明，又想起了这南去路上的佛心寺，“大哥！你说那道士不会是去佛心寺了吧！”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摇了摇头，“也不对，道士去佛寺作甚。总不能是去那拜什么佛祖菩萨，求个平安吧。”

魏一无奈笑笑，看向魏十二说道：“也就你小子能这么想。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线索，只能去看一看了。说不定就让你小子给猜准了呢？而且我倒是觉得，这人也该是个道士。若是真如那些村民所说，那人能有这般本事，也不可能是到这里来归隐。不是做生意，不是归隐。那渡江过来要说去做什么，也就是去这佛心寺的可能更大一些了。”

魏十二转着手里的虎头枪，他似乎始终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又或者说，始终都相当的乐观。

魏一本来还有些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但是转头看到他们的小十二这般愉快的表情，到嘴边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声驱马喝声。

“小十二，你不快点，大哥我可要扔下你了！驾！”

胯下千里马马蹄如风，一溜烟远远跑去了。魏十二也不再把玩手里虎头枪，赶忙牵起缰绳猛夹马腹，“诶诶诶！大哥！你等等我啊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