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不传
作者:唐白丁      更新:2019-09-02 20:53      字数:4323

一袭白衣的裴长卿,一身青衫落水还未干透的段云凤。两人对视着,裴长卿手中揜日剑就架在了段云凤的肩膀上。

段云凤头也不敢动,只是低眼看了看那柄被月光映照的寒光烁烁的揜日。裴长卿忽然收剑,段云凤看得到他的剑染上了鲜血,滴落在地上。

身后传来似乎什么倒地的声音,段云凤战战兢兢的回头。身后已然躺了一具黑衣人的尸首,从脖颈处款款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河边的青草,流进了那条清澈的小河。

段云凤松了口气,但心脏还是在剧烈跳动着。他皱眉看向裴长卿,“动手前能不能先吱一声。”

裴长卿拿出手帕擦去剑身上的血,收剑回鞘,“提前说了,这刺客可就杀不到了。”

来到那刺客尸首边,裴长卿俯下身子拽开了他脸上的黑布。看向段云凤,段云凤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认识。这刺客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身份信物,起码可以排除掉是做事高调的摘日神教。

段云凤挠了挠脸,这种刺杀对他来说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他在那刺客身上乱摸一通,从刺客怀里摸出来一个黑色口袋。打开口袋,里面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一吊钱。段云凤掂量掂量着,却还是一脸嫌弃,“就带这么点银子还好意思出来?就这点银子,还不够本世子喝杯酒的。”

裴长卿问道:“你就不怕?”

段云凤撇了撇嘴笑道:“这有什么,本世子什么场面没见过?这才是一个人,本世子十二岁那年可是有三十六个小宗师的高手来刺杀本世子。最后呢,不全都死了?连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去就死了。”

一副自豪的样子,眼睛都笑的眯上看不见了。说道刺杀这件事,段云凤就好像是在炫耀着他被刺杀的光荣事迹一样。

而手里掂着的钱袋,突然没了重量。他睁眼一看,原是裴长卿夺走了钱袋,掂了掂钱袋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段云凤突然暴怒而起,一副要和裴长卿干架的架势大吼道:“姓裴的!你干嘛!”

裴长卿拍了拍胸口,钱袋里的银子发出了极具诱惑力的声音,“你自己说的,还不够你喝杯酒。既然喝酒都不够不如就当做你先还一部分欠我的银两吧。”

段云凤瞪大了眼睛,“你!那字据不是......”

裴长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是什么?签字画押的字据,你还想赖账不成?”

拳头握的咔咔作响,裴长卿也不理会,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要回去。段云凤却突然叫住了裴长卿,“喂!姓裴的!”

裴长卿只是回头,“有何贵干?”

段云凤上前一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有犹豫。裴长卿两手负后,故意做出一副前辈长者姿态。段云凤虽然很不爽,但他还是忍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裴长卿故意提了提声调说道:“没什么事,我可走了啊。”

“站住!”裴长卿又一次停下了脚,不说话,却转过了身。段云凤像是下了很大的决意一样,快走两步来到裴长卿面前。虽然倔强,但还是低下了头,抱拳拱手道:“请你,教我武功吧!”

裴长卿的戏谑笑容渐渐收敛,他的手放在了段云凤的肩膀上说道:“段云凤,抬起头来。”

“你先答应我!”

“你先站起身来。”

“你先答应我!”

裴长卿轻叹一声,心道这孩子平时吊儿郎当,无拘无束的。怎么这认定了什么就咬的这么死?

也不继续劝说让他站起身来,裴长卿猜到段云凤是有事有求于自己,可他还以为是银子方面的问题。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让他传授他武功。

段云凤不抬头,抬眼看了看裴长卿的反应,裴长卿就注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裴长卿有些可惜的说道:“段云凤,不是我不想教你武功。而是我不能教你。”

段云凤抬起头来质问道:“为什么?因为我的天赋不好?因为我是个纨绔世子?为什么总要有个原因不是?”

裴长卿慢步走了回去,段云凤紧随在裴长卿的身边,像是喃喃自语一样嘀咕着,“是啊,确实是要个原因。你虽然性格不好,总是想耍滑头,还总是油腔滑调的。但这都不是原因,都不是不教你武功的理由。

你虽性子有些顽劣,但不得不说根骨确实不错。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但也看得出来,你年纪不大,却常行些风流韵事之事,导致你精气不足,身子有些虚弱。不过这些倒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都是可以调养回来的。”

段云凤很是不解,同时也有些惊讶裴长卿的眼力神奇。他不明白裴长卿是怎么看出来他常做些风流事的,但既然看出来了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和羞耻的。但他既然都说可以调养回来,那么这也不是裴长卿不能教他武功的理由。

他快步走到裴长卿面前拦住他的去路,面容严肃,一双凤眸凌厉,倒是极有威慑力量,“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教我武功?是因为我没有拜你为师,还是因为......

你怕本世子学了你的功夫,回来报复你不成?你放心,本世子还不是那种卑劣小人。只要你教我武功,本世子定尊你为师,绝不会做出欺师灭祖的丧良心的事情。”

裴长卿面露苦涩,叹气道:“你小子不必用激将法。我不教你武功自然不会是这些原因。十年一剑,你的资质确实不错,但哪怕我今天把所有的武功都传授于你,给你十年的时间。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段云凤一跺脚,咬牙道:“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教我?难不成是觉得我是个穷光蛋,教我武功你捞不到什么好处不成?如果是这样现在就立字据,你教我武功,等到了西蜀王府,你想要多少黄金白银,我段云凤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裴长卿看他这幅执着模样,苦恼的心情尚在,却不由笑出了声,“且不说你到底是不是西蜀王的儿子,我不教你武功也不是为了要你的钱财。

我是喜欢黄金白银,但天下又有谁不喜欢黄金白银?但我不教你更不是为了钱财,若是为了钱财,我何不刚才一张饼就卖上千两黄金?

段云凤,你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能教你,不是我不想教你,是我不想毁了你。”

段云凤被这一番话给饶了进去,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裴长卿教他就会是毁了他。他号没想好问什么,裴长卿又接着说道:“或许是因为你出身西蜀的关系,你的根骨相对来说要重上不少。而我黎山铸剑山庄的武学功法,却恰恰不适合你的这副根骨。

虽然是说,天下武学皆可修。但这句话是对那些已经有了大宗师本事的武夫说的。像你这样的从未接触过武学的常人来说,作为铺垫基础的武学根基十分重要。而我所会的武学,没有适合给你铺垫基础的功法。

一个初学武功的人,不是说那个功法强就可以学那个功法,那个功法弱就一定是弱的。全是因人而异。就比如说,沧州嵩山少林寺的《易筋经》《混元一气功》这类硬气功法,比较适合你的根骨。而像是峨眉山、广陵宫还有点苍派这一类门派功法,讲究阴阳协调,天人合一。对根骨虽然没什么太大要求,但像你们西蜀的人来修习这类武学功法,必然会大打折扣。

而我所会的武学功法,恰恰是不适合你的这一类。”

段云凤长叹一声,裴长卿的话都把他说的有些头脑发胀,段云凤深吸一口气,眼神忽然变得清澈了许多,“你不用再说了,说了我也听不懂什么意思。不过我告诉你,本世子要做的事就绝对不会放弃。不过你这一番话我算是听明白了一件事,不达到能和大宗师比肩的地步,就学不了你的武功。好!不就是大宗师吗,只要本世子回了西蜀,给我一年,本世子必然让你再找不到借口!”

裴长卿眯了眯眼睛,嘴角微扬问道:“怎么?你就这么想练剑?”

段云凤一抬手,头微微抬起,一副桀骜模样说道:“诶~你这么想那可就错了。学剑干嘛,我不想学剑。天下用剑的高手那么多,我学它自找没趣呢?剑这种东西拿来耍耍就好了,上阵杀敌,还是要用刀!”

裴长卿似乎有些失望,耸了耸肩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学我的武功?我会的,除了拳脚功夫,只有剑法。我也只攻剑法。”

段云凤两手抱肩不屑笑道:“谁说学剑的就不能用刀了?剑能做的,刀难道就不能做了?我学了你的剑法,用刀使出来那不就是刀法了吗?天底下用剑的高手这么多,别人评价不都还是一句‘好贱,好贱’?这我可学不来。

早就听闻江湖上的一道二圣都是用剑的好手,特别是剑圣裴旻。一个人占着剑圣之名八十年未曾有人撼动过。学剑上面还有这么一位大佬压着,我干嘛找那个不痛快。等我刀法也能达到他那个境界,到时候我也能有个‘刀圣’的名头。用刀的好手可要比用剑的少多了,以本世子的天分,说不定随便学学就能名震天下了!”

裴长卿摇摇头不再与他争辩,继续和他争下去只会显得自己很蠢。如果他真的有一天能够达到比肩大宗师本事的时候,他或许就能自己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加油吧,尽早能够比肩大宗师,可别等我一命呜呼了,你猜想起来我的武功你都还没学。到那个时候,可就真的没有人能够交给你我的武功了。”

这话听起来就有些不对劲,毕竟在段云凤看起来,裴长卿的年纪也和他差不了多少。可这话总是说的像是时日无多的样子,很是不吉利。段云凤直言问道:“你和神仙姐姐两个人,和那摘日神教有仇?”

裴长卿犹豫片刻,微微颔首道:“我确实是和摘日神教有仇,天大的仇。而至于沈姑娘......大概是为了整座江湖,才会和摘日神教立了仇。”

段云凤继续问道:“什么仇?”

裴长卿笑笑,“和你无关,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怎样才能今早达到人们口中所说的大宗师的实力吧。”

绕过段云凤,裴长卿回到了火堆旁。沈如是还醒着,老陈已经是昏昏欲睡。坐在火堆旁,沈如是就皱了皱鼻子,“一身酒味。”

裴长卿挠头笑了笑,“总比十三叔身上的酒味要轻得多。”

段云凤回来的时候,沈如是只是看了他一眼,和平时一样,什么话也没有说。也就只有老陈,起身“迎接”这位世子殿下。

沈如是低声问道:“方才可是有人跟着你们?”

裴长卿点点头,往火堆里丢着木头柴火,“是个刺客,不是摘日神教的。是来刺杀段云凤的。约莫能有个小宗师的本事,也是逼近了段云凤我才发现的。”

提到段云凤,沈如是一挑眉梢问道:“来刺杀他的?那这一路上的敌人,可就不止摘日神教的人了。”

本来裴长卿所在的黎山铸剑山庄素来不与外界来往,自然也不会结仇立恨。而沈如是的广陵宫从开山祖师广陵仙子那代便向来与外界交好,莫说结仇,江湖上的各大小门派都巴不得和广陵宫结个善缘。

两人这趟路途本就只有摘日神教这一个敌人,如今却以瑶光签为条件,护送段云凤游历江湖三年。除了摘日神教,更是莫名要和许多要刺杀他的门派为敌。单是一时为敌还好,沈如是担心的就是这一路下来,怕不是要和诸多门派势力结下了梁子。

裴长卿摇摇头道:“我自然是不怕什么的,我已经无牵无挂,即便是和一些门派结了什么仇,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沈姑娘你就不同了,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你。所以这种事,就让我来就好了。再说了,我只是答应护送他平安到西蜀,可没答应路上的刺客都要杀了啊。”

沈如是微微蹙眉,丹唇轻启却欲言又止。她是有句话想说,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说出来。

她看向火堆,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