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醉酒尚清醒
作者:唐白丁      更新:2019-09-02 20:53      字数:4191

从东王公镇往东宁县城去路途遥遥,足有八百里的路程。魏一和魏十二兄弟两人光是沿途回去就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青州居大夏南方,又是临海之州。一到夏天本就是天气变幻无常的时候。临过汨江时又逢天降大雨,暴雨倾盆一下就是三日。

也是奇了怪了,兄弟二人从这汨江两岸船家那里得知,往年只要一下大雨,汨江必有洪涝。可这一下暴雨三日不停,这汨江非但没有泛涝,甚至连江中水位都未曾上涨多少。也就是这时候,他们兄弟两人再一次从这些船家的嘴里听到了那个“白衣道长”的轶事。说什么那日道长镇压百丈大蟒,一拳便将那大蟒的头捶进地里三尺,只是言语威慑就将那大蟒吓退。这汨江不再泛涝,想必也是那白衣道长的功劳。

这种话若是放在两人还没有见到过裴长卿的时候,可能只是一笑置之,当做是百姓们的臆想罢了。可现在,他们可不这么想,顶多是这些船家夸张了些。毕竟什么百丈大蟒一拳把头捶进地里三尺,未免太过玄乎。

从汨江暴雨终于停下,青州太保魏一和魏十二渡江后一路快马加鞭,却又遇上山匪剿村。他们两人又怎能坐视不管,自然又是平定了匪乱才继续赶路。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东宁县城也足足用了二十天的时间。

魏一和魏十二赶回县城的时就听到县城百姓在议论其余十二太保在前些时日快马离开了县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对此事相当好奇的两人急忙回到魏收的府邸,身着淳朴衣袍的魏收却就在府邸大门口,似乎就像是等待着两人归来一样。

他们并没有事先通知魏收会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是他魏收,也不是没有可能从回到东宁县的时候就每日都站在府邸门口等候两人回来。

两人下马赶紧单膝跪下行礼道:“拜见义父。”

魏收将两人搀起,拍了拍他们的臂膀,看着两人都完好的回来,这比什么都让他高兴。并没有立即就让他们汇报此行的结果,先让两人进了府邸,准备好了酒菜为两人接风洗尘。

“义父,其他几位弟兄都去了哪里?”魏一坐下,为魏收斟上酒,“莫不成其他地方又出了什么乱子?”

魏收点点头,“这事暂且不说,你们兄弟俩也累了,快吃些东西吧。这几天你们义母可没少说道我。说什么我不把你们当自己儿子,整天吆五喝六,支使来支使去的。要不是这几天我命人看着她,就她那小身板肯定要在门口等着你们回来。现在你们回来了,好了,又该说道我了。”

“嘿嘿,义父别着急,义母平时疼我,我去给您求情。”魏十二没心没肺,在魏收面前他们更不会有什么尊卑之说,甚至连一些礼仪都是可以不用遵守的。

魏收也不喜欢总是规规矩矩的,随意些自然些对他来说更好。他们夫妻二人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在朝为官,女儿远嫁西蜀。这儿女常年都不在身边,小十二从小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久而久之,夫妻两人对这个小十二的感情也要比其他十一个义子深一些。魏收喜欢这个小义子,他的妻子更是对这小义子疼爱有加。

可要说跟着魏收时日最长的,还是他魏一。毕竟跟了魏收这么多年,哪里还能看不出来魏收这是有心事?但魏收既然现在不愿意提,魏一也不会在现在追问下去。

直到酒过三巡,本就酒量不好的魏收似乎想借酒浇愁一般,喝得脸色红润,说话都不利索了。却还不忘正事,便问道:“魏一,你来说说吧,你们去这几天,可有追上那道士?”

魏一看魏收已经醉了,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得时候,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魏收身后的东宁府师爷公孙泽手里拿着纸笔,像是早就有所准备一样。

师爷公孙泽对着魏一点点头,有他在魏一也可以放心说了,只要等魏收酒醒了,公孙泽再将所记的过程让魏收过目就够了。

魏一看向也喝得差不多的魏十二无奈摇摇头,但正事还是要讲的。魏一说道:“义父,我们过江之后再东王公镇追上了那个村民口中的道士,可那人不过是穿着道袍而已,实际上并非道士。”

魏收挑眉道:“那这么说,渡江压蛇一事,也是那些那些船家捏造的?”

身后的公孙泽动笔写了写,魏一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义父,那人虽然不是道士,但压蛇一事确确实实是真的。而且我和小十二也试探过了他的身手,如果他没有什么保留的话,以我估摸着,起码要我和小二小三,再算上小五,才能勉强将他制服。但这也是在那人愿意和我们正面交锋的前提下,这人轻功十分了得,起码我们兄弟几个,无人能在轻功上是他的对手。若不是这人愿意和我们交谈,只怕义父交给我们的事情完不成是小,甚至有可能直接丧命了说不定。”

“当真如此厉害?”魏收皱眉饮酒,“这人本事如此了得,为何没什么名气?连你十二太保之首都能给出这样的评价,那这人起码是一等一的好手才对。就没人惜材?”

他们十二太保的名气已经相当大,起码在大夏地界内上至朝堂,下至市井,就算不认识也对他们多少有些耳闻。而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谁都不认得,这未免有些太奇怪。

魏一解释道:“并不是没人惜材,从他的口中大概能知道他才是刚踏入江湖没有多久,而且好像也是不得已才踏入江湖。此番渡江也是为了南下去往佛心寺,压蛇一事不过是巧合。”

裴长卿并没有将自己为何来到这里的原因告诉魏一,只是说自己要南下去佛心寺,路遇不平事,这才平了不平事。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如果可以,他宁愿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魏收思量片刻说道:“佛心寺?还当真是去佛心寺?那你们有没有问出来他去佛心寺是为了什么?”

魏一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问过了,可是他却不愿意说,我们也没有办法。”

想了想这忙活了这么久,结果到最后问出来的答案几乎都和那些渔村村民所说的如出一辙,魏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

作为天下佛教祖庭的佛心寺,多少佛教徒所向往之地。如今的佛心寺主持十祖慧能不怎么受人所知,反倒是前些年才遁入佛门的那个断臂的年轻武将,也正是这位年轻武将的关系,更是吸引了一众老卒拜入佛门下。

是什么原因要让这样的一位年轻人义无反顾的去往这样的一个地方,不仅是魏收,就连魏一也很是不解。难不成这年纪轻轻,才入江湖便要再出江湖皈依佛门不成?

但旋即魏一又摇头笑笑,自我否定。想了想裴长卿身边的那位女子,还有那位拜君楼的女子。如果说这裴长卿还要皈依佛门的话,那魏一只能说,他肯定不是个男人。

鼾声已经响了起来,魏一还以为是魏收已经睡着,看去时才发现原来是已经精疲力竭魏十二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魏收抚须而笑,自己倒上酒敲着桌子说道:“陆炳,小十二也睡着了,现在可以和你说说正事了。”

陆炳,这才是魏一的本名,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知道他的这个名字了。每当魏收会叫他这个名字的时候,必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魏一本以为魏收已经醉了,万万没想到原来是一直在等着小十二倒下,这才说起来正事。

魏一正色道:“义父,果然还是二弟他们......”

魏收抿了抿嘴点头,对身后的公孙泽勾了勾手。公孙泽将手中捧着的书里抽出一页压在了魏一的面前,魏收才说道:“看看吧,确实是出了些事。”

魏一拿起那张纸定睛看了看,神色越来越严肃,“我明日便出发,去支援二弟他们。”

这是一封密函,是魏收安插在青州各地的密探传来的一封密函。上面写了满满一大堆的字,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最后一段。

汨江以南,过大小二巫山十二里,有兽伤人。非狼非虎,不知其名。已有数人丧生其血口下,尸骨未留。

短短几句话,确实全篇最重要的一段。汨***翻江大蟒,这又出来了什么不知其名的凶兽伤人。这偌大的青州,这段时日怎么就这么不太平。

魏收摆了摆手说道:“你其他十个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哪怕真的再遇上什么百丈大蟒他们也应付的来。你们这才从那边回来,再回去干吗?给他们添乱子?再说,等你再赶到那边的时候说不定小二他们都已经把那个不知什么东西的凶兽给办了。”

魏一握了握拳头只能点点头,也是无奈。就向魏收所说的那样,等他赶到,什么事也都了结了。魏收犹豫片刻道:“这事,我觉得有必要上奏朝廷,起码要让皇帝知道现在的大夏可不是那么太平的。”

大夏从六合之战以后太平了有个几年,可自老皇帝驾崩之后,这小皇帝坐上了龙椅之后似乎这天下大局又有了些变化。西蜀王段琳琅远离朝廷,就在西北蜀州自己的封地安静的待着,若不是这小皇帝还会时不时的传唤他进京面圣,或许他死在西蜀都朝廷这边都没人知道。西蜀王的八十万铁骑不仅仅只是一个数字,更像是一面城墙一般立在大夏的西北边境,挡住了那些西羌蛮夷的野心。西蜀铁骑无论对小皇帝还是对老皇帝都是一个威胁,但威胁归威胁,就是这八十万威胁确确实实让他们父子两代高枕无忧。

也正是这高枕无忧让现在的小皇帝一心放在了稳固自己的权利地位上,这才想要多次为难西蜀网段琳琅,让他交出自己的八十万铁骑兵权。

魏收和段琳琅可是老交情了,但也并非因为这老交情魏收才会替段琳琅觉得憋屈。帝王之术最为无情,魏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也正是因为懂这个道理,他才会和段琳琅三年没了往来。正是因为懂这个道理,他才会当了这个青州知州。

他一直在找个机会,一个能够告诉小皇帝现在还不是针对自己人的时候。一直在找个机会,一个能够让那号称谋绝的司马仲奎那双老眼看清这天下还有多少暗藏的杀机。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只要能够找到那江中大蟒,亦或者伤人凶兽的真身,就足以让那痴迷帝王术的小皇帝尹寿,还有那已经老糊涂了的谋绝司马仲奎看清事实,认清现在真正该做的还有很多,而不是想方设法的去坑害贤良。

魏收没什么野心,跟不想和谁争什么。他活着只求个问心无愧,不愧对天下百姓,不愧对天地道义。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性格,才会从当初高高在上的天官大冢宰之位,贬到了这远离昭襄的青州做了这个知州。

无论是对外,还是对着十二个义子,魏收始终都说:青州青州,清静之洲,上了年纪了,经不起折腾,在这里养养老挺好的。

可又有谁知他心里的那份雄图伟志,那份炽热的赤子之心,就这么被无情的掩埋,被浇灭。他只是一个牺牲品,一个权与利,一个皇室与诸侯斗争下去的牺牲品。他恨,但并非恨小皇帝将他贬到了这里,也不是恨司马仲奎老糊涂了,分不清是非。他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无力将自己一腔报国之志实现。

他心里苦,却从来不说出来。哪怕是面对自己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妻子,也不曾说过一声苦,一句累。

他不曾有过知音,并不是没人能够理解他,而是他从不会将自己的心声告诉别人。即便是醉了,也不曾说过。

不知什么时候,魏收撑着脸,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