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微弱的光照清那袭击一行人的怪物的真面目。

虎彘，一个本应该只会出现在《山海经》或者一些神魔小说中的异兽，竟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旁的马儿嘶鸣着，哪怕是方才狼群靠近都没让它们受到如此惊吓。

这异兽发出如同犬吠一般的低吟，就像是威吓，又像是在挑衅。它一直盯着裴长卿，巨大的身躯行动起来却相当敏捷。它的后背上不难看到一个明显的伤痕，似乎就是揜日剑所劈开的痕迹。可也只是削去了它的皮毛，在这揜日剑下竟然没有一击毙命，甚至都没有伤到他的皮肉。

虎彘抖落掉身上被裴长卿削断了的毛发，落在地上明明就像是普通野兽毛发一样，可裴长卿这一剑宛如劈在了块铁板上一般。

无论是《山海经》亦或者是一些神魔小说中，这种异兽都有一个共性。

好食人。

相对于其他的虎豹豺狼，猪马牛羊来说，这种异兽更喜欢人肉的味道。青州如此广袤之地，都说地大物博又地广人稀，却没想到连这种本以为是传说中的异兽在这片土地上都存在着。

裴长卿与之周旋，小心翼翼挪动步子，为的就是把它从沈如是他们身边引开。而那异兽虎彘却像是能够看穿他在想什么一样，只跟他挪动了几步，便不再动弹，把视线看向了沈如是他们三人身上。

虎彘的视线投向沈如是，沈如是毫不犹豫立即拔剑而出。却邪出鞘妖鸣鬼泣，哪怕是它异兽虎彘，也承受不住这种妖魔鸣泣之声。

但这种声音并没有成功威吓到虎彘，反倒让他高声咆哮，愤怒的扑向沈如是三人。裴长卿暗道一声不妙，忙走落花不染尘，快步闪到沈如是等人面前一击拨云见日直刺那虎彘的血盆大口。

然这异兽异常聪慧，忽然身子一沉，本来扑向沈如是等人的那个巨大身躯轰然落地，又一改目标朝裴长卿抬起两爪拍去。裴长卿连忙一改剑招，拨云见日转而一变成了一剑扫十人的云山雾海。

面对提醒如此巨大的虎彘，裴长卿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在力量上足以将这虎彘以剑推开，若是再大点力气，说不定都能将这异兽直接掀翻在地。

虎彘像是被这一下子给掀懵了一样，甩了甩头呲着牙死盯着裴长卿。裴长卿低声道：“沈姑娘，你先带他们离开这里。这畜生似乎已经萌生了人智一般有些不好对付，你先带青莲姑娘和段云凤离开，这里交给我便是。”

“可是裴公子......”

“没有什么可是，沈姑娘，相信我。”

沈如是的话都没说完，裴长卿就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裴长卿还是第一次这样直接打断沈如是的话，沈如是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收剑转身拉起青莲的手腕和段云凤的衣领，快步撤离。

不出裴长卿所想，果然那虎彘看到沈如是等人离开就想要追上去。虎彘的行动敏捷，但裴长卿的轻功更胜一筹。

它往哪里跑，裴长卿就能在哪里拦住他。那虎彘暴怒低吼威吓，张开那张血盆大口冲着裴长卿。裴长卿纹丝不动，任这畜生如何做出要扑上去或者要攻击的姿态，裴长卿就是拦在他的面前。

虎彘缓缓挪着脚步，它似乎也不想和裴长卿交战起来。它皮毛本应如铁甲一般，普通刀剑根本伤不得它分毫。可裴长卿这一剑下去竟就劈进了它这身去甲胄般的皮毛。

即便它的提醒要比裴长卿大上数倍，一次削去他的毛发，一次用蛮力将他推开，就让这已经有了几分人智的异兽不敢再轻举妄动。

沈如是自然带着青莲和段云凤离开，起码是不会影响到裴长卿，不会给裴长卿带来麻烦的地方。

如此没了什么后顾之忧的裴长卿反倒是能放开了手脚，但他并没有就这么和虎彘动起手来。反倒收剑回鞘，和那异**谈起来，“你既已萌生了人智，我说话想必你也能听懂吧。”

虎彘低头沉声，喉咙里发出一种呼噜噜好像在警告裴长卿的声音。裴长卿微蹙眉头，好言劝说道：“你本异兽，出现在这里本就是稀罕之事。本就数量奇少，虽是食人凶兽，但毕竟物以稀为贵。我不想伤你性命，可也不代表我杀不了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哪怕已经话至如此，哪怕那虎彘也能够听得懂裴长卿再说什么，它却依旧不肯离去，仿佛就是要和裴长卿拼个你死我活一样。

裴长卿摇摇头，身子微微下沉忽然出剑。云深三剑第三式拨云见日，剑未至，剑意先行。那虎彘被剑意压得有些难以行动，眼看这剑就要刺进虎彘的眼中，这虎彘忽然高声咆哮。震散了剑意这才躲过这裴长卿的拨云见日，可也只是勉强躲过，这一件将它身体一侧的毛发削落，那虎彘身体的一侧几乎像是秃了一样。

虎彘慌忙调头朝裴长卿扑去，裴长卿身子一转回身一撩躲过了虎彘的扑杀，还将它腹部毛发削去。

他还是留手了，裴长卿的本意并不想杀了这头异兽。这两剑只是威慑，最好的结果就是这虎彘可以就此离开，但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够顺了裴长卿的心意。

虎彘并没有逃走，反而更加愤怒的吼叫着，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四肢分开，身子下压。在山林里长大的裴长卿对这种动作可不陌生。这是那些“捕猎者”要发起攻击时的姿势，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们往往想要一击毙命。

但它可和山林间的那些一般的虎豹豺狼不同，它非野兽，而是异兽。更是萌生了人智的野兽。它的这个动作很有可能只是个幌子，就向刚才想要把裴长卿引走一样，它具有一定的智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身为异兽的关系，还是因为它吃的人太多，所以才有了人智。

不过裴长卿似乎想多了，这虎彘耿直的扑了过来。就算是异兽，就算是有了人智。可毕竟它还是兽，再有智慧也不可能拥有与人类媲美的智慧。

它耿直的扑过来，裴长卿心里暗暗叹息，也是无奈，毕竟他真的不想杀了这山海异兽。可既然它想要了自己的性命，那也只能将它斩杀。

裴长卿剑压腰间微微躬身，猛然跃起比那虎彘跳的更高。云深三剑第二式，暴雨倾盆。本来这一招是快剑斩多敌，而这虎彘体型巨大，飞身翻越到它头顶的裴长卿剑如急雨，每一剑都能在这虎彘身上留下一个深坑。

这虎彘看起来体型巨大，光是皮毛就撑起来好大一圈的体型。这来回几招，裴长卿几乎算是给虎彘剪了个毛一样。

而少了这层毛皮的虎彘也不像方才那般凶狠模样，扶着身子，尾巴也压得很低。就像是随时准备逃跑的一样，和方才那副要和裴长卿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完全不同。

看虎彘正打算调头逃窜的时候，忽然就在一行人夜晚露宿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打哈欠的声音。裴长卿旋即看去，竟然是才刚刚睡醒的老陈。

虎彘动作迅速，发疯了一样朝老陈狂奔而去。裴长卿大喊道：“陈老伯小心！”

疾踩落花不染尘，只听到一阵破空之音，裴长卿突然出现在了老陈的面前。从那张开了血盆大口的虎彘的眼中，映照出了眉心处忽隐忽现一个大魏金篆字的裴长卿的面容，这也是虎彘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裴长卿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只手已经伸进了那虎彘的血盆大口中。而那虎彘已经纹丝不动，就在它的后颈刺出了银亮的剑刃。满嘴利齿已经刺入了裴长卿手臂几分，即便手臂疼痛难忍，裴长卿依旧高举着手，那已经死透了的虎彘的半个身子。

老陈慌忙起身凑上来前，一脸慌张不知所措。瞧他那紧张模样，裴长卿艰难笑了笑道：“陈老伯不用慌张，皮毛小伤。”

本只是远远躲开的沈如是她们远观如此，慌忙跑了过来。沈如是用力掰开这虎彘的大嘴，一口利齿从裴长卿的手臂中拔了出来，，鲜血涌出的同时，裴长卿将揜日剑从这虎彘的嘴里拔了出来。

沈如是连忙撕开裴长卿的袖子，整条手臂已然被鲜血染红，那被虎彘利齿刺穿的伤口异常骇人。沈如是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裴长卿这样负伤的样子，可这一次的心情却和上次单纯的为了将他救活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她抿了抿嘴，快步走向平静下来了的冬雪，“裴公子稍等我一下，我去哪干净的布来。”

“沈姑娘。”裴长卿忽然叫了沈如是一声，“还有我的那壶烧酒，小葫芦的那个。”

沈如是顾不得想这么多，赶紧拿了干净的布和裴长卿要的烧酒。段云凤和青莲也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看见裴长卿手臂上的伤，段云凤当倒吸一口凉气。他这个世子殿下处死的人可不少，可处死的时候他都不会看。因为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对他来说就像是宰杀牛羊一样，没有看的必要。如今亲眼见到了如此景象，不由一阵反胃。

青莲倒是要冷静一些，赶紧封上了裴长卿手臂上的穴道止住了血。沈如是拿着细布和烈酒赶来，正要给裴长卿包扎，裴长卿却抬手阻止。笑笑说道：“沈姑娘，冷静些，先用烈酒清洗一下伤口。”

“烈酒洗伤口？！”段云凤瞪大了眼睛，“你他娘的不要命啊！手还要不要了！”

他可是清晰的记着几年前手上被树枝划破的小小伤口，段琳琅用药酒给他清理伤口时那股钻心的疼痛至今记忆犹新。

这就用烈酒清洗如此伤口，段云凤实在无法想象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裴长卿只是笑笑，虽然脸色惨白，但似乎这种伤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裴长卿用嘴拔掉塞子，直接将烈酒倒在了伤口上。酒淋伤口，裴长卿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倒是一旁的段云凤看的是龇牙咧嘴。

倒些酒，裴长卿便看向沈如是道：“沈姑娘，将布给我吧。”

沈如是摇摇头，将崭新的细布叠好，轻轻在裴长卿的手臂上擦拭起来。直到整块细布都已经染红，沈如是停了下来，裴长卿继续倒酒在伤口。如此往复，那细布用了一叠又一叠，青莲直接将沈如是的包袱拿来，直到把伤口的血都清洗干净，没了血的手臂上那骇人的伤口翻出了皮肤下的肉，任谁来看都看的头皮发麻。

伤口清洗了个干净，沈如是忙活着给裴长卿包扎，裴长卿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揜日剑递向段云凤说道：“段云凤，你去吧那虎彘的肚子剖开，看看它肚子里都有些什么。”

“啊？”段云凤指了指自己，“让，让我来？”

“这里还有第二个叫段云凤的人吗？”

裴长卿斜瞥了他一眼，段云凤犹犹豫豫，就是不想接过裴长卿手里的揜日剑。

“我来吧。”青莲走上前，“这个怂包恐怕连杀只鸡都不敢。”

然而裴长卿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这次必须要他段云凤来做。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以后的两年又该怎么走下去？”

青莲嘴角歪了歪，看向段云凤特意让出来了的地方，一挑眉道：“小乞丐，可不是我不帮你啊，裴大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办法了。请吧。”

段云凤依旧犹豫不决，稍微抬起手又放了下来。裴长卿有些不耐烦，“你若再不动手，休怪我把你扔下不管了。”

无奈之下段云凤只能从裴长卿手里接过揜日剑。

“记着，只准单手拿剑。”

揜日剑的重量让段云凤出乎意料，明明在裴长卿手里看着如此轻巧，可他自己拿到手里的时候一只手想要抬起来甚至都有些困难。沈如是暗暗偷笑，一边系着细布在裴长卿身边低语道：“揜日剑可是天外陨铁千锤百炼铸成，重有三十六斤，你让他一只手拿起来，不就是在刁难他吗？”

裴长卿笑笑道：“这点重量都拿不起来，以后还想练刀那不是痴心妄想？早些磨砺他，总比到时候的当头棒喝要好。”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段云凤托着揜日剑，一步步艰难的走向那虎彘。先是用脚踹了踹那一动不动的虎彘，转头看向裴长卿问道：“这畜生不会再突然爬起来吧？”

“你再多问几句，那异兽说不定就真的爬起来了。”

段云凤嘴角下垂，面露苦色，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他一只手连举起来揜日剑都费劲，更别说剖开这虎彘的肚子了。段云凤只能把剑拖到身后，用力转身，以腰带手，甩动揜日剑劈向虎彘的肚子。

也不知怎么的，这已然丧了命的虎彘皮毛也不像方才那边如铜铁甲胄一般坚硬，甩动这一剑就刺进了那已经死透了的虎彘腹中。一剑刺下去，那虎彘腹中喷涌出一股鲜血，段云凤慌忙丢掉揜日剑躲开，这才幸免鲜血溅身。

段云凤一脸嫌弃的看着那已经开了膛的虎彘，又看向裴长卿。裴长卿盘坐调息，像是能够感受到段云凤的视线一样，淡然说道：“继续。”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段云凤只能咬牙拿起揜日剑，全身用力带动揜日剑，将那虎彘的肚子完全给剖开。

那虎彘的肠子顺着流了出来，五脏六腑都涌出了肚子。段云凤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又看向裴长卿。

“找到他的胃，切开。”

段云凤惊恐的摇着头，“我不！”

裴长卿睁看了眼睛，虽然是笑脸，却让段云凤闭上了嘴巴。

“切开。”

段云凤颤抖着手，从虎彘的腹中掏出来了几乎能塞下一头猪的胃袋。提起揜日剑扎在了这血淋淋的胃袋上，从胃袋里流出了不只是何物的液体。强忍着这股窜鼻的臭气，段云凤眯着眼睛划开了胃袋。

好在揜日剑足够锋利，只是轻轻一划，便划开了这胃袋。而胃袋中的东西，却让所有人都不再出声。

骨头，人骨，大的小的，足足有四五颗人的头颅骨。

裴长卿闭上了眼睛，“没杀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