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与我何干
作者:唐白丁      更新:2019-09-02 20:53      字数:4671

南迦岛畔,那停泊着摘日神教舰船以及一艘楼船的港口。裴长卿只身一人来到了港口。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沈如是等人还在佛心寺中,是他一再要求,这次让他自己来就好。

裴长卿站在港口的木桥上,看向了摘日神教的那几艘舰船。不见摘日神教教徒的影子,更不见那耶律赞何去何从。

登上楼船,甲板上不见任何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海浪拍打在岸边礁石上的阵阵涛声,倒是有种独特的清静。

毫不犹豫的登上了爵室层,那站在女儿墙后的士卒只是看了裴长卿一眼,并没有阻拦他。

虽是没有阻拦,但这些士卒看他的眼神,和之前有蔡敬仲带路下来到这爵室层时完全不同。

他手中握着那枚黑色棋子,脚步似乎有些沉重。

不惜从这楼船向南迦山山顶投子,这一枚棋子能表达的意思实在太多,但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善意”在其中。

裴长卿才到了门前,屋子的两扇门竟自动缓缓打开。

走进屋子的一瞬间,裴长卿可以感受到一股如同窒息般的压迫。

屋子里只有蔡敬仲一个人,不见尹蛟的身影。蔡敬仲坐在棋盘旁,沉默不语,就像是断定裴长卿一定会来一样。

“来了?”

“来了。”

简单的一问一答,蔡敬仲将要落子的手却停了下来。

“知道是我要找你?”

“当然知道。”

裴长卿搓了搓手中的黑色棋子。

“坐吧。”

走向蔡敬仲,蔡敬仲的手忽然一抖。那放在一旁的茶盅忽然朝裴长卿飞来。

裴长卿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那飞来的茶盅。茶盅的香茶尚且温热,没有洒出来一滴。

“走累了,喝口茶歇一歇吧。”

“多些好意,还不渴。”

反手一弹茶盅,朝蔡敬仲唰的飞去。

而蔡敬仲抬手一张手掌,稳稳的接住了飞来的茶盅。不说话,无言饮下茶盅的香茶。

裴长卿朝蔡敬仲走去,远远便已经观望到了棋盘上的棋局。

“看来,蔡大人已经破了在下的棋局。是想再和在下下上一盘。”

手中黑子一弹,那黑子稳稳飞落在棋盘上,正是压制了蔡敬仲撕开这局杀网图的一手。

“看来,你早有准备。”

“走一步算百步,一直是在下的一个习惯。”

裴长卿坐在蔡敬仲的对面,抬眼看向了面容凝重的蔡敬仲。

“你很有想法,本事也很不错。若是有人举荐入朝为官,想必定能闯出来一片天地,为大夏出上几分力量。”

“在朝为官看似风光,不过是多了一层鎏金桎梏。在下没有那个想法。”

蔡敬仲抬眼看了裴长卿一眼,举子而落道:“你是块宝玉,是把利刃,无论是谁得到了你这块宝玉、这把利刃,都是天大的福分。”

裴长卿冷笑一声,拿起棋盒里的棋子丝毫不犹豫落子道:“在下不过一介武夫,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可过不得在人眼下的日子。”

屋子里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即便是到了这爵室层,也能够清楚的听到楼船外那阵阵波涛之声。

举子迟疑,终究还是没能落子,收回了拿着棋子的手。蔡敬仲抬头看着裴长卿说道:“是明星总有云雾过境,绽放光芒的时候。而你,就是一个极为耀眼的明星。”

可以清楚的听到,屋门外那一阵阵的脚步声。裴长卿缺没有丝毫慌乱,气定神闲,泰然自若,“蔡大人太过抬举在下了,在下不过普普通通一个练武的。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在下宁愿在入云林一辈子都不到这江湖走一遭。”

“可是你现在已经走出来了!”蔡敬仲这一子狠狠落下,就像他的口吻和落子的力度一样,这一手就像是破釜沉舟,要和裴长卿搏一搏一样。拾起七枚黑子,蔡敬仲又说道:“不仅走出来了,你这颗明星的光亮,早晚会危及到日月的光辉。”

裴长卿笑了笑,捻起一子说道:“大人似乎把在下想的有些过于高看在下了,天上星宿再怎么绽放光芒,也不过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这犹豫了片刻的一子终究还是落下,“蔡大人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吧。”

蔡敬仲笑了笑,却不再是那副和善笑容。举子立即落下,两人的角度就好像反转了一样,“当日月皆隐时,你所说的这种萤火之光最是动人。”

他的手没有拿开,就压在了那枚棋子上。裴长卿微微摇头道:“天黑总有天亮的时候,阴霾总有日出的一天。萤火之光不过昙花一现,天亮了,阴霾散了,人们又哪里还会需要那点点萤火之光来照亮?”

裴长卿落子,可这一子却怎么都放不到棋盘上。他微微眯眼,看向了冷笑的蔡敬仲,默运真气化内功,汇聚于这一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整个棋盘上,每一个棋子都被蔡敬仲的内力所充斥着。

这一子落的快,却落下的很难。

蔡敬仲没有松开手,裴长卿同样压住了自己的棋子。

浑厚内力逼退了每一枚黑子上蔡敬仲的内力,棋盘上轰散两股内力所激荡出的余威,掀翻了桌上的茶盅,推到了一旁的烛台,吹飞了基本堆放在一起的闲书。

这动静引来了门外的士卒,几名士卒推门而入,手持长枪指着裴长卿。裴长卿不慌不乱,回头看看几名士卒笑笑不语。

蔡敬仲沉声道:“我不过和裴庄主下个棋,你们闯进来做什么!?滚出去!”

几个士卒面面相觑,蔡敬仲冷冷说道:“怎么,还要我说第二遍?”

手持兵刃的士卒这才退出了屋子,但棋盘上的较量还没有停下。

“蔡大人,北秦的待客之道,在下有些不能理解啊。”

裴长卿额头上渗出了些汗水,磅礴内力本来还和蔡敬仲不相上下,却突然压制过了蔡敬仲的内力。

棋盘上飞起几枚白子落在了裴长卿手边的棋盒中,两人都收回了内力。棋盘似乎暂时回归了平静。

蔡敬仲收回了手,两手拢进衣袖开口道:“南海降蛟一事,你真当传不出去?”

这海中忽现蛟龙一事,对整个天下来说本就是一件奇闻异事。历朝历代,各国各家。在位帝王都号称自己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若是传出去了南海有人降蛟龙,就算是给他扣上一个“斩龙起义”这等莫须有的罪名也没什么奇怪的。

裴长卿闭上了双眼,默默调息着体内真气说道:“亲眼见到过在下降龙的不过这楼船上三十余人罢了。与在下同行的朋友自然不会将这事说出去,那些百姓和儒士就算是说也不过是能够做个市井言语,做他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只要世子殿下和蔡大人不将这事说出去,又有谁知道降蛟一事,又有谁知道是我裴长卿降蛟。说到底,在下能不能继续藏在那阴霾之中,反倒是决定在了世子殿下和蔡大人的手中。”

蔡敬仲笑了笑,拿出手从棋盒中多拿了几子,就像是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之后的几步要落在哪里一般。落下一子,棋盘上飞起几枚黑子弹向了裴长卿。

尚未睁开双眼,只是抬手一遮。稳稳接住那几枚棋子投进了棋盒中。蔡敬仲笑笑说道:“你就这么肯定,我和殿下不会将这事歪曲捏造,向陛下奏眀?”

裴长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拿起一枚棋子说道:“在下自然不敢妄加揣测殿下和蔡大人的心思,但是在下认为,无论是殿下还是蔡大人,都不会这么做。”

落子干脆,这局本应该被蔡敬仲撕开了的杀网图,却又被裴长卿给“修补”了回来。

不再像是方才那般落子利落,蔡敬仲再次陷入了沉思。两手又拢进衣袖,观望着这局被裴长卿修缮的“杀网图”。又问道:“为何会这么认为?”

“很简单。”裴长卿脸色红润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刚才稍作调息的关系。他将手放在了双腿上,似乎已经没有了要在下下去的意思,“无论是殿下还是蔡大人,都不想让这事牵扯到自己。”

正如裴长卿所说,但是蔡敬仲他是绝对不会将这件事上奏当今大夏皇帝,更不会允许尹蛟上奏此事。

南海降蛟一事确实是裴长卿动的手,但凭当今这位皇帝的心思,不是没有怀疑到尹蛟和蔡敬仲的可能。蔡敬仲不至于会蠢到做这种会惹得自己一身骚的事情,更不会做因为要除掉一个人而危及到尹蛟的事。

蔡敬仲想到了当今的那位小皇帝,不由长叹一声。

握在手心里的棋子无奈投进了棋盒,这本应该是他预测到如何绝杀裴长卿的棋子,没想到只落下了一子便再无落子的地方。

裴长卿笑了笑,不像蔡敬仲那般早有准备。他两手空空,就向早已有了结束的打算。

这棋局最终还是蔡敬仲输了,输的毫无生机。

裴长卿起身欲走,他甚至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可他最怕什么还是来了什么,蔡敬仲一声“且慢”让他不得不站住了脚,裴长卿回头看去问道:“蔡大人还有何贵干?”

“裴长卿,走可以,揜日剑要留下。并非霸占,我必须要给殿下留一条后路。”

裴长卿笑了起来,转身看向蔡敬仲说道:“什么后路,蔡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看他的意思,似乎像是这事有的商量一样。可蔡敬仲自己也知道这种事很是缺德,缺大德。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老奴年纪大了,教一教道理本事尚且不在话下,但人不得不服老。无论是内力手段,还是我这头脑,都已经大不如从前。裴长卿,你很不错。如果你生在秦地,或许我早已将你挖掘出来,或许你也不必受这等苦难。我很欣赏你,但就是因为我太过承认你的能力,同时也不得不为殿下担心。你的存在对于这个天下来说或许如同瑰宝一般,但对于殿下来说,你的存在是个威胁。

所以为了防止你成为殿下的威胁,你必须要把揜日剑留下。

揜日可折天下兵。

这把剑无论是在裴旻的手里,还是在你的手里都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在我无法确信你对殿下没有威胁之前,揜日剑就留在秦地吧。”

“哈哈哈哈哈哈。”裴长卿放声大笑,他还从未这样笑过。他这么笑可不是认为蔡敬仲说得有道理,与之相反,蔡敬仲所说在他看来甚是荒谬,“蔡大人,揜日剑是我父亲托付与我。就让我这么把揜日剑留在这里,大人是不是想的有些太过美好了?”

“当然不会让你白白留在这里,殿下的真刚剑你大可拿去。”

裴长卿的手放在了揜日剑的剑鞘上,“蔡大人可知我为何会离开入云林?”

蔡敬仲摇摇头,“自然不知,也没有知道的必要,没有在意的必要。”

裴长卿嘴角一扬,两手负后道:“巧了,殿下和大人的事与我何干?我也没有在意的必要。”

一句话已经表明了裴长卿的意思,蔡敬仲阴沉着脸低沉着声音说道:“裴长卿,我很看重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罚酒也是酒,只要不吃亏,怎样都好。”

蔡敬仲忽然飞身两手化爪朝裴长卿抓来!

裴长卿侧身一躲,蔡敬仲这一爪直接抓在裴长卿身后木门上,将那木门一手抓碎。门外士卒闻声而来,如果是以前,裴长卿或许会选择脚底抹油直接溜走。

毕竟他们象征的可是北秦,说大了些,他们就是大夏的官兵。裴长卿可不想得罪朝廷,但现在不得不得罪。

他翻身退到棋盘旁,一跺脚,从棋盘上跃起几枚棋子。裴长卿手快如电,将这些跃起的棋子弹了出去,每一枚棋子正好打在了这些士卒的穴道上。棋子点穴,正让这些士卒动弹不得。

蔡敬仲从一个士卒手中夺来长枪朝裴长卿刺去,裴长卿不躲不闪,直接迎面而上,揜日剑出鞘劈在蔡敬仲手中的长枪上。一剑将那长枪给劈开,却不伤他蔡敬仲。蔡敬仲抽身躲闪,又拿来一长枪朝裴长卿投去。裴长卿抬手一剑折了那飞来的长枪,出手和那飞身一掌打来的蔡敬仲对上。

两股内力浑厚蛮横,几乎掀翻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就连那些被点了穴道的士卒也不能幸免。

而蔡敬仲就像他说的那样,人不得不服老。虽然内力浑厚蛮横,但还是不敌裴长卿。本来一掌,又朝裴长卿额头打来一掌!裴长卿收功抽身,连连后退,而蔡敬仲却步步紧逼。直到裴长卿后退无路。那蔡敬仲一掌打来,裴长卿反倒笑了起来。手掌正朝裴长卿面部打来,距离一寸时裴长卿忽然侧身,脚踩落花不染尘躲到一边。蔡敬仲忽叫一声“不妙!”却也来不及收功,这一掌打穿了这面木墙。

不出裴长卿所料,尹蛟就在这木墙之后。裴长卿的轻身功夫可不是蔡敬仲比得上的。他快步来到了尹蛟的身后,一剑搭在了尹蛟的肩头上,面带和善微笑对蔡敬仲说道:“蔡大人,要不要比一比,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