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命运的靠近 3 修
作者:年二匪      更新:2019-09-10 21:21      字数:3236

听到季凉的坚持。

江季站了会儿。

嘴里像是在叹气,最后他点头,说:“好,那你等我歇歇,我……很累。”

今晚出这么一遭,他是真的很疲惫。

季凉将下巴抵在自己曲起的右腿膝盖上,手里扶着那包冰块贴在自己扭伤的部位。

淡漠冷静如她,此时倒是也说不出“江老师,不让你麻烦了”之类的客套话。

因为,假如真不麻烦江季,今晚就自己?

……简直妄想。

绝对是回不了学校的。

江季走过来,在季凉身旁坐下。

可能是真的太累,随意倒靠在身后的沙发上,江季闭眼了有三四分钟。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自己特别……

想,真不如行动。

江季直起身,拉开了茶几下面的抽屉,摸了摸,从抽屉里捞了平时丢在里面的烟跟打火机。

旁边,季凉在听到“啪嗒”一声。

心里“咚”地一下。

这声音似曾相识……

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抬头去看。

真的没有想错。

竟然!

——江老师嘴里咬了一根点燃的烟,这会儿正忙吞云吐雾!

“你看什么?”察觉了季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江季吐出一口烟雾,食指跟大拇指轻轻捻住烟嘴,低嗓问。

季凉一脸很吃惊的样子,“江老师,你、你抽烟?”

“什么?”江季皱了眉。似乎没大听明白。

“江老师,我以为你们心理医生都是精神洁癖的变——”突然意识到后面的话非常不妥,季凉赶紧打住。

精神洁癖的变态。这能说吗?

或许,该换个温婉点又不少奉承的说法:江老师,每次我见到的你,都是一身优质干净的打扮,顶了张同样干净的脸(当然要除了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次),至今你给我的所有印象,都是生活习惯非常健康的那种,不像是一个会抽烟的人。

最最怪异的是,刚才江季背着她,挨的那样近,她都没在他身上嗅到一丝烟草味。

然而,实实摆在面前的事实是——江老师不仅会抽烟,烟瘾还相当厉害。

烟,抽完一根,接着又是一根。

终于第五根抽完时,他起身朝季凉说:“走,我送你回去吧。”

电梯里,江季扶着季凉站在角落里。

季凉腿不方便,即便自己想努力控制,身体大部分还是倚靠在江季怀里。

一个电梯,就他们两人。

电梯门关上,然后启动下滑。

忽然间,江季很明显感觉到季凉的身体有抖了下。

身体很像突然间受到惊吓那样的不由自己。

不免才想起,开前他抱她坐电梯时,有一瞬,季凉有往自己怀里缩了缩,手上紧紧揪住自己的外套不放。

开前,江季还以为季凉是腿疼得受不住……原来不是。

无疑地,江季又皱起眉。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当然清楚这是生理跟心理上处于应激状态的原因。

医学上解释为,通常是个体本身受到外部环境的压力产生的一种身心紧张状态的应激反应。

那……应激源是什么?

是心理性的?

季凉只是单纯地害怕坐电梯,还是……那场地震留下的阴影?

……

幸好很快,他们到了楼层。

……

夜晚的风,从半打开的车窗里涌进来,吹乱了季凉一头乌黑的长发。

季凉坐在副驾驶上。

一路上她都在看车窗外不停掠过的路灯、广告牌或是商店。

中途,江季有把车停下,然后下车。

几分钟后人回来,就丢给季凉一个白色塑料袋。印有某个药店名字跟联系电话的塑料袋里是一瓶红花油,还有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

刚才江季突然停车,季凉还以为他是要去上洗手间。

直到此刻,手里捧着塑料口袋里的东西,季凉心里像是这春夜的风。

冰凉里有了丝春的气息,有了缕缱绻的暖意。

那晚,江季坚持把季凉送到女生宿舍a栋楼下。

车一停稳,季凉还没开口为今晚所有的事跟身旁的人好好道谢,江季先就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之后,却没急着说话。

季凉诧异,两手握着胸前的安全带,诧异过后是侧过头认真地等着江季说话。

“以后出去小心点,无论白天晚上,女孩子最好有人结伴而行。”

江季两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

他没去看季凉,视线里是前挡风玻璃外那几个有说有笑一起朝宿舍走去的女生。

季凉当然也看到了。

她也明白江季话里的良苦用心。

可从小到大,她身边的朋友就不多。那时候,班上愿意跟她讲话的人,甚至都没几个。

有段时间喜欢上摇滚乐了,除了梁丞,走运的多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乐友。几人一起疯疯癫癫闹了好些年。

后来,梁丞没了,她也不玩摇滚乐了。

再后来,遇到贺尧。上大学后,再遇到现在的那三个室友——林夏、顾盼、周清舟。

其实季凉现在的状态也没有不好,毕竟差不了哪儿去。

只是……心里已经将那番年华里的欣喜与激狂彻彻底底地褪了个干净,独留下一身孤勇的壳去承载着那些她该要面对的伤痛。

季凉想,这是她的罪。

“人性这东西,不是所有人的专利,你有,不代表所有人都有。”那天晚上的江季,话出奇的多。

他始终没去看身旁的人,始终保持原来的那身姿势,嘴里说着一些现实锋利戳心窝的话。

江季告诉季凉说:“这个世界,不缺向阳的一面,也不会少了阴暗的一面。人性,大多时候得防着点,善良从未缺席,丑陋也是。还有……记住,善良是真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好的坏的都有,要论好坏,认真起来还得看运气。”

季凉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江季除了话多,烟瘾还是史无前例的。

把车开出h大的港金校区后。

江季随意就找个路边把车停放下,之后,人就坐在车里开着天窗的,一根烟接一根烟的抽。

说起自己第一次抽烟,那是什么时候?

又是什么诱因?

——2008年。

——那天,是自己救了季凉一命,又是自己擅自做的决定截了季凉一条腿的那天。

“秦医生不在,这可怎么办呀?”

“好像生命迹象越来越弱了,伤者已经重度昏迷,她受伤的左腿严重感染了——”

“截!”

“什么?”

“命重要还是腿重要?!”

那是今生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江季代替骨科医生给伤者做的决定。

当时那俩实习小护士都有被他强而果断的气场吓到一愣一愣。

医生给季凉截完肢的那天晚上,江季整整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一夜。

后半夜时,有个消防员官兵进到帐篷里,随手好心的就递给江季一根烟,“来,抽根烟提提精神。”

江季没说自己不会抽烟,顺手接过来用手捏了捏烟嘴,就咬在齿间,再接过打火机,点上用力猛吸了一口,顿时呛得他差点都快把眼泪咳出来。

“没抽过?”

“嗯。没抽过。”江季咳的一脸通红,五官都差点拧在了一起,不忘评价道:“味道不怎么样,很苦。”

“没关系,以后会慢慢习惯的。”想不到,那个时候消防员大哥无心安慰他的这么一句话,日后还真不幸被言中。

习惯?

非常习惯!

烦躁苦闷时没了它,命都像是活得不顺畅!

“唉,她都算幸运的。”望着病床上昏迷的季凉,掀开的铺盖下有不见她那半条腿,心情沉闷的消防员大哥抬手吸了口烟,下一秒白色烟雾迫不及待从鼻子里喷出来,简直像燃煤的火车头冒出来的蒸汽一样。

“刚才另一顶帐篷里的那女孩,听说还是跳芭蕾舞的,两条腿都没了,醒来时知道后当场哭晕过去了。”

“她们都是幸运的。”望着床上的人,江季慢慢地尝试吸了一口烟,他还做不到从鼻子里把烟雾喷出来,这更像是一门绝技。“至少都还活着。”

“谁说不是呢。”消防员大哥把自己手里最后那半截烟猛抽几口抽完,剩下的烟头就放在他两根手指间轻易捻灭。

“今天从望兴中学挖出来的孩子比活着的……”

那场地震,汶川、都江堰都是重灾区。

你很难想象到,一个一米八几体型健壮的高个大汉,在你面前眼眶就这么红了……

嘴里的话就这么哽住了。

“……他妈的!狗杂碎的天灾太无情了!真他妈太无情了!”消防员大哥紧紧捏着自己的两个拳头,粗糙的指节由白泛红。啜泣的嘴里全是愤恨的爆粗口。

日后,尽管这么多年里,江季依旧记住,十分清楚地牢牢记住他的愤骂。

很想忘也忘不掉。

——狗杂碎的天灾太无情了!真他妈太无情了!

谁说不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