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造反有理
作者:邹安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77

这年的12月,是龙门县文化革命最活跃的一月。各种组织自由展,没有谁有权威说谁最革命,因此,大家都在转抄外地,特别是来自北京的革命信息,以此表达自己的革命立场。但总的派别也只有两大派,一派叫做造反派,他们坚决要揪出工作组的幕后策划者,矛头直指木书记为的县委会;另一派被群众叫做保皇派,他们认为龙门县委只是执行了**的修正主义路线,坚决保护木书记为的县委会。这两大派都想吃掉对方,但谁也没有能力做到。

在有一天下午,县委组织部长曾治治到远征军团部去时,县委的造反派刘仁里就骑着自行车跑到印刷厂通知了工人造反兵团团长伍成雨。于是,兵团和龙门各大造反派组织很快就聚集了五六百人,他们冲到远征军总部,堵住了组织部长的退路。人们高呼:“揪出保皇派远征军的黑后台曾治治,彻底炸烂远征军!”

围观的群众,也有许多人也加入到了造反派的行列,远征军的外围组织也从城外不断的涌进城。见此情形,工人造反兵团的一两百名工人冲在前,红卫兵在后紧跟,他们想迅揪出曾治治做人证,以此捣毁远征军的团部。

而远征军的人也不是白吃饭的,他们在团长邓德士的指挥下,手挽着手,在楼下铸成一堵人墙,保卫着他们的团部;还有十多个工人围住曾治治部长,随时准备突围。

当兵团的人冲到远征军团部楼下时,被他们的人墙堵住了上楼之路,曾经当过特种兵的伍成雨团长就指挥工人拉开人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大喊大叫的几百人墙冲散,可他们又迅退回楼道,他们凭借楼道的有利地势,把楼道堵得更死,双方就在阵前对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天就要黑了,还没有多大的进展。于是,伍团长就指挥工人到他们的总部前搭人梯,人梯搭好后,伍团长三两下就爬上去抓住了二楼的栏杆。可远征军的人就用力推伍团长,正在这千钧一之即,又有两个兵团战士顺着邮电工人搭好的木梯,爬到了二楼。他俩一阵拳打脚踢,才把推伍团长的人驱散。

远征军的人只好放弃阵地,保护着曾部长朝楼下撤退。爬上去的人忙于捣毁他们的团部,却忘了寻找曾部长,而堵在楼梯口的人见远征军的团旗被撕下,就跑过去欢呼胜利,只顾挥着拳头喊口号,看着远征军的狼狈逃窜。

人们在远征军团部搜到了几十匹红布,这是县政府送给远征军做红袖章或巨幅标语用的。还有几大堆各种纸张,各种笔墨。

第二天,成千上万的人到远征军总部参观县政府给他们的这些物品,人们就相信远征军是官方扶持起来的。展览持续了三天后,这些战利品就被分给了各造反派组织。远征军的总部,就被龙门县师范学校的几个造反派组织瓜分做自己的团部用。

从此以后,远征军在龙门县销声匿迹,文化革命的形式朝着造反派方面迅展。过去观望的人,持怀疑态度的人,都很快参加到自己单位所在的造反派组织。我记得,就在远征军被砸后的第三天,我看到我很久不见的美女吴静霞到我们团部交了申请书。

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我们就并肩战斗,那时,每天见到她心理就有一种幸福感。没事的时候,我们就聚集在团部打扑克,每当我们眼神相遇时,心就会被对方激动,感觉有些不自然。我们是否在恋爱,我不敢肯定,但我几乎每晚上都在做美梦。

在公元1967年1月6日,上海造反派夺取了上海市的党政大权,建立起军队、干部和造反派群众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刮起了“一月革命”的风暴。

主席对上海造反派的夺权活动表示支持。8日,在指示下,中央文革小组为**中央、国务院起草了致上海各“革命造反团体”的贺电,并号召全国学习上海“造反派”的经验。9日,《人民日报》表了上海“造反派”的《告上海全市人民书》,并加《编者按》传达了的意见。22日,《人民日报》表社论,认为“一月风暴”是“今年展开全国全面阶级斗争的一个伟大开端”,号召“从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和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顽固分子手里,自下而上地夺权”。

从电台和报纸中获得这些消息后,龙门县的造反派就控制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了。别人都从走资派手里夺取政权了,龙门县运动初期被工作组迫害的群众的平反都未落实。于是,一场批斗龙门县走资派的大会实在必行了。可是,造反派总是找不到木书记,他们总是在关键时候消失,不知去向。

有一天,还是在县级机关造反派头头刘仁里的带领下,把木书记从他的宿舍揪了出来,同时被揪住的还有县长高得昆,组织部长曾治治以及其他几个干部。听到消息的人就丢下手中的活路,直奔县广场。县广播站开足音量高喊:“紧急通知:快到广场参加批判龙门县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木易山的大会!”

我们在学校广播里也听到了通知,很快就自觉的由各组织为单位排好了队伍,没有参加任何组织的在校师生,就跟在队伍后面排得整整齐齐的。到了广场,就有戴着大会服务组袖标的人指挥。

大会执行主席是工人造反兵团团长伍成雨,副主席有县委机关造反派头头刘仁里,高寨的农民造反兵团团长干云勇,我们团的政委邹钦明。

木易山和他的领导班子七个人都戴着高帽,胸前都挂着打了一个红x的自己的名字的白纸板,低着头站在人民台上。在人民台上悬挂着“打到龙门县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木易山!解放龙门县!”的横幅标语。

大会执行主席伍成雨宣布批判大会开始后,各造反派就6续上台对木易山进行批判。

多数的批判文章都是从报刊上抄袭过来,再将木易山的有关内容填上去的。即使这样,对群众的鼓舞也很大,大家知道龙们县委也执行了错误路线。比如运动初期转移斗争大方向,挑动群众斗群众;大跃进时期“刮三高五风”,以及后来的“三自一包”等。

会后,大会组织了游行。红卫兵们押着木易山等七人走在前面,各机关团体、事业单位、城区农民、厂矿、学校等组成的上万人的游行队伍,打着红旗,抬着“打倒木易山、将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标语,喊着革命口号跟在后面。场面之宏大,是解放后龙门县的第一次。

我在队伍中走着,一会,碰到了我校很难见到的第一校长、县委委员胡同周。他非常激动地给我说:“群众的力量真正是太大了,文化革命真正把群众动起来了。”我也只有说“是啊!今天的声势真大。”

从此,龙门县的各级领导就无宁日了。上至县委县政府,下至大队支部书记,经常被革命造反派抓住批斗。

这些日子,是人民群众翻身做主人的日子。任何一个老百姓都可以把他受到的不公和委屈用大字报贴在墙上、街上,甚至可以抓住曾经对他不公平的官员,当着公众的面“肃清流毒”。那些官员也会乖乖地配合,如有态度不好的官员,就会招致群众的围攻。所以,各级干部很少到办公室上班,他们随时都会面临群众的批斗,他们四处躲藏。通常当官的都有很多洞穴,他们比狡兔更技高一筹,但也比狡兔更有人情味。只要在文革时期给他们提供过保护的人,等到他们官复原职之后,就会把他们提拔升迁上去。据说,全国上下都如此,因此,一般人是很难找到他们的。

我们学校这段时间,就有很多老师开始写校长、主任的大字报,但都是些工作作风或片面追求升学率之类的小问题。看到师生写那个曾经甩我们的打水桶的主任的大字报,说他很霸道,我就心血来潮地画了一幅他的漫画贴在大字报旁边。漫画用一张大纸,抓住他的脸部特征,和有缺陷的大嘴,只画他张口骂人的一个头相,漫画右上角的标题是:这就是那张长着权威的脸。这画即恐怖又酷似他本人,起到了轰动效应。这也是我在文革中的惟一作品,除此以外,再没有写过任何人一张大字报。

这段时间似乎就是革命造反派的天下,他们觉得自己就是主人,防修反修的百年大计,子孙万代的幸福就靠他们来创造。那时流行的口号是: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而那些被批斗者,被写大字报者,也自认倒霉,只怪自己站错了队,也就默默承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