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同党迷案(上)
作者:邹安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22

渊哥的事,还得从头说起。

因为,我上面的两个哥哥都在出麻疹时死了,只有四个姐姐。我的奶奶怕我家断香火,就到三十里外的泰兴观求神拜佛后,才有了我。在我的记忆里,就只有几个姐姐在轮流带我,没听说我有哥哥。有一天,我家来了一个小客人,四姐说是我的邹渊哥哥,我非常高兴。我回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学生服,上衣口袋上插着一只钢笔和一只牙刷的小帅哥。他主动地和我交谈,我才知道,他是被我爷爷抱养给别人的,我的三爸的儿子。从此,我就非常喜欢渊哥,他成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的偶像。

我曾经问过我爷爷,为什么要把我的三爸抱给别人养。爷爷说,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爷爷是做山货生意的人,一次在马松岭遇到强盗,他们一行十多个人的货全被抢走了。恰好那担货是最贵的耳子,几乎是他所有的本钱。当他饿着肚子回到家后,我奶奶就生下了我三爸,为了活命,后来就把我三爸抱给了一个远房亲戚。

以后的学前日子,我就常在渊哥家度过。渊哥带我到他读书的小学去玩,我挤坐在渊哥座位上看他读书,看他非常正确地回答老师的问题,回家后,就看渊哥画画。他画花木兰、穆桂英、高玉保、董存瑞、黄继光等英雄人物,画得非常像,我羡慕极了。后来我也读书了,也就有爱画画的习惯。

渊哥的成绩非常好,他小学毕业后就考上了县立第一中学。在寒暑假时,渊哥就去县城附近的山上拾柴卖,以此维持他一学期的生活费。因此,这三年我们很少见面,即使他路过我家也是来去匆匆,我们的话反而少了。在睡觉时,我多想听他给我讲故事,可他总是躺下床就睡着了,即使我把他弄醒,他也只讲了几句就又睡着了。

转眼间,时光老人就走到了公元196o年,这年是渊哥应该读高中的一年,可是,渊哥没有能读上高中,据说是因为他爸在整风运动中被划成了内右(内定的右派,不公开批斗)。

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三爸,为什么要反党,被划成内右呢?原来,三爸家很穷,长大后娶不上老婆,就当了黄家的上门女婿。而黄家没有儿子,在生产队受人歧视。在整风运动时,工作组的人叫给党提意见,谁也不提。后来,队长就叫我三爸提。我三爸只得低着头说:“我也没有意见可提,只是在青黄不接的三四月间要断粮食,只吃点菜菜和粗粮。”

这话却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在运动后期,工作组的人说他忘了本,是头脑烧,就要给他降温。大冷的冬天,用风车对着他吹风降温,吹完后,又把他推入冬水田里去降。三爸回家后,大病一场,在家躺了十多天。人们看他可怜,而且,他的言论又够不着划右派,就给了一个内右。

渊哥挑着行李到我家时沮丧极了,我也不再纠缠他给我讲故事。我们就跑到后山一个据说是龙眼的山包上席地而坐,我们呆坐了许久,渊哥才长叹一口气说:“我们家祖祖辈辈没有文化,我自以为我可以成为我们邹家第一个大学生,可这个愿望实不现了,只有看你了,兄弟。”“我会努力的,哥,你放心吧!”我很自信地安慰他道。

由于解放初期小学办得很少,渊哥启蒙很迟,到初中毕业时就已满18岁了,因此,在生产队就是一个壮劳力,什么农活都得干。一个幼弱的身体要承担强度劳动,是多么艰难,没有多久,就变得骨瘦如柴。到了冬季,狠心的队长安排渊哥犁冬水田。又冷又没力的渊哥被牛拉着在田里乱跑,情急之中,渊哥慌忙去拦牛,被犁头把脚划破一个大口,鲜血直流。在隔着一个田犁田的大叔的帮助下,才驯服了牛,可渊哥的脚却因伤口感染,在家里躺了半年。渊哥不能挣到工分,分得的粮食很少,再加上三爸是“内右”,经常被安排些没有工分的劳动。

后来,我舅公的孙子李义知道他的处境后,把渊哥的户口牵到了我舅公生产队。舅公姓李,整个生产队几乎都姓李,渊哥才算是脱离了苦海。

不久,在全国大扫盲时期,大办小学,渊哥是全大队惟一的初中生,就自然而然地当起了民办教师。

渊哥已是民办教师了,似乎我们邹姓人家又有了一丝曙光。虽然民办教师待遇不高,每月只有七元钱的工资补贴,其余在每年大队结算时按一个壮劳力工分分派,但对渊哥来说,真是上了天堂,不需去干体力活,生活也过得去。所以,渊哥很爱他的民办教师工作,对校长和同事都非常好,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赢得了学生和家长的好评。

不久就有个姑娘爱上了渊哥,他们很快就坠入了爱河。而这姑娘却是渊哥的表妹,我舅公的孙女。舅公全家人都反对,不是说他们是近亲,农村人,表哥表妹成亲的很多,叫做亲上加亲,有人戏称为“肥水不落外人田”,而是说他太穷。表叔把我表妹关在家,不让他们相见,大表哥只要见到渊哥就要打他。

后来,我表姐逃出家,和渊哥一道,跑到我家来躲避。我爷爷和父亲都说,现在解放了,婚姻自由,就支持他俩,同意他们在我家住。过了几天后,表姐的舅舅同意了这门婚事,他亲自来接他们回去完婚。

渊哥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婚姻,对我表姐特别的爱,家庭和睦,过起了甜蜜的小日子。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时,大家都参加了造反派,都写“走资派”的大字报,可渊哥也不介入,认真坚守在教育阵地上,业余时间就当好贤夫良父,受到左临右舍的好评。

一天下午,正当渊哥兴致勃勃地给学生读《**的诗词》,正读到“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时,龙门区群专的几个人就在教室外大喊:“邹渊,你赶快滚出教室!”紧接着,几个人就冲进教室把一头雾水的渊哥抓出教室,手忙脚乱的捆绑起来,吓得学生直叫唤。

吵闹声惊动了校长,校长赶过来问什么事,一个什么主任的人说:“抓大同党的,没有你的事”然后就押着渊哥走了。

渊哥被群专的人押到龙门区革委会办公室后面的临时审讯室,一个有着女人样白皮肤的男人问道:“你参加了大同党吗?邹渊,”

“回答刘主任,我没有参加任何组织。”这时,渊哥才抬头看了一下说话的人,认出他是革委会主任刘文宗,就很放心地回答说。

“他们为什么抓你来?”主任很温和地说。

“我不知道,主任。”渊哥很尊敬地回答。

“是他们的民兵连长李齐仁告的,说他们县一中有一个学生参加了大同党。”群专组长很得意地说。

“你们群专去办吧,邹渊要好好的配合!你是一个教师,懂得党的政策的。”革委会主任吩咐道。

渊哥还未来得及回答主任的话,就被群专的几个大汉强行拖到隔壁一间小屋子里了。